贺文麒脑中心思一转,他自然知道顾命是这位皇子党的人,只是不知道那家伙硬拉着自己出来,与三皇子有没有关系。贺文麒真心觉得自己还用不着这位三皇子大费力气,只是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说道:“微臣不敢。”
三皇子低头看着贺文麒,即使他低眉顺眼,犹能看见那一段洁白无瑕的颈子,而对着他的侧脸更是完美无瑕。三皇子心中暗道,自家父王虽然老眼昏花,这个探花郎倒是没有点错,这样的容貌,在这一届里头,即使是程云翳也难以出其左右。
想到这里,三皇子的脸色更加柔和了,甚至要伸手扶起他来,贺文麒见状背脊发凉,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
三皇子却只是笑着说道:“早就听闻贺大人才学过人,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讨教一番。”
贺文麒更是将头低下,这不是明晃晃的招揽吗,自己一个翰林院编修,用得着这位出大力气吗。他却不知道,三皇子固然是爱才,但也十分爱色,见他不但有才,容貌又是十分好,这才会这般的耐心。所以这会儿他只是继续说了一句:“微臣惶恐。”
三皇子微微皱眉,看了看贺文麒,暗道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为人这般的死板,一口一个不敢惶恐,跟那些老家伙一模一样。
三皇子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三哥怎么在这儿,二十哥还想着要问问你方才那句诗是什么寓意呢。”
三皇子后头一看,可不就是今日的新郎官,他的二十一弟弟,这位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看起来还有几分淡漠在,远远的站在回廊那头,以他的角度大概是看不见贺文麒的身影。
三皇子眼神一动,笑着说道:“不过出来透透气,便被你们抓到了,我随你一起回去吧。”
等三皇子离开,贺文麒才松了口气,再等了一会儿里头的顾命便出来了,贺文麒试探了一番,他却又想是完全不知情的,只好先把这件事放下,走回了喜宴,到了里头却才知道,原来新郎官已经将这边的桌子都敬过了,当然不是跟前头似的一个一个敬酒,而是一片一起的。
☆、第39章 贺礼
一直到宴席结束;贺文麒也没找到机会将自己的贺礼送给朱成皓;没办法,如今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官员;老皇帝又正是忌惮这些成年皇子的时候;要是走的太近了,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因为三皇子莫名其妙的出现;贺文麒也不敢再到处乱走;毕竟是皇家的地方,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这些皇子不一定会有事;但自己肯定是会倒霉的。不过他再三看着;三皇子对顾命倒不像是十分看中;一点儿不像顾命自己以为的那般。
走出皇子府,贺文麒坐上自家的马车,从袖子里头掏出那副画儿来,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捡起画笔,却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若是专程去找方丈大师,又显得太过于刻意了,反倒是不美。
正想着,却听见有人敲响了车窗,贺文麒微微一愣,打开一看却见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儿,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贺文麒回想了一下,才想到这个人可不就是朱成皓身边的内侍,当年他曾经在寒山寺看见过一次。
小太监低着头说道:“贺大人,殿下说,以后若是有事的话,可以去学无涯书斋,那掌柜的是信得过的人。”
贺文麒听见这话确实微微一惊,要知道学无涯书斋,可不就是当年他写话本出去卖的地方,殊不知这个掌柜居然还是朱成皓的人。
贺文麒忍不住想到,朱成皓这些年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暗地里伸出援手,所以只是靠着写话本,他也赚了不少的银子,那掌柜的对自己也是善待几分。即使这人没有故意吩咐,至少也是知道的,贺文麒叹了口气,没由来的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
那小太监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才低头说道:“殿下说,他真心待你,绝无戏弄之意。”
贺文麒听了倒是松开了眉头,无论朱成皓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暗地里帮助自己,这会儿他坦坦然的说出口,显然对自己真心相待,反倒是自己考虑太多,倒是失去了赤子之心。
这般想着,贺文麒倒是觉得有些愧疚,便将怀中的那幅画拿了出来,卷起来不过是个小轴,递给那小太监说道:“你来的正好,这是送给殿下的贺礼,既然殿下真心相待,我自然是明白的。”
小太监这才接过东西走远了,贺文麒却又叹了口气,真心觉得在这个封建社会,两人的身份地位十分不对等的情况下,想要有纯粹的友谊实在是困难。他原本也不是那种毫无戒心的人,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见惯了人性的丑陋,习惯性的便会往坏处深处想。无论付出多少的感情,贺文麒其实明白,一旦遇到什么事情,他最先想到的,依旧是保全自己。
这边贺文麒觉得自己愧对朱成皓的情谊,那头朱成皓收到贺礼倒是高兴的很,打开一看却是一副小像,画的还是小时候的自己,背景看着有些像是寒山寺,枫叶微微飘起显得十分惬意,不过与现实中的自己不同的是,那个少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十分暖色的笑容。
朱成皓慢慢放下画像,想着是不是画中十分高兴的自己,才是那个人希望看到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个人从来只期盼着自己能活得高兴自在一些。
其实比起贺文麒以为的,朱成皓自小在宫廷之中长大,自然看得懂人心,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觉得贺文麒是自己的福星,才会保持联系,只是慢慢的下来,却觉得这个人或许有些小心思,但对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
贺文麒觉得自己有小心思就是心思不诚,却不知道在朱成皓看来,这些小心思都是无所谓的,若是一个人没有自己的计较,那才是傻子。只是在这些计较之外,这个人是真心会为了自己着想,实心实意的为了自己担心,这样就足够了。
在感情山,贺文麒说不出的苛刻,但朱成皓却十分宽容,只因为他生长的地方,没有谁会只担心他这个人。贺文麒因为看多了人情世故,总觉得感情就该是完全纯粹的,就像是李氏对待自己,却不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在朱成皓看来,发生任何事,这个人首先担心的是自己,想到的是自己,就足够了。
抚上画上少年的嘴角,朱成皓终于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感伤说道:“这样的笑容,怕是一辈子也不曾出现吧。”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陆公公只是低头不语,殿下与贺大人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多年的交情,也只有遇上贺大人的时候,殿下才能开怀一些。
多少次在边疆生死搏斗,那时候殿下整个人就像是被煞气吞噬了似的,谁看着都觉得害怕,但每次收到这边递过去的信,看见贺大人时常的关怀,总能放松下来。陆公公甚至觉得,自家殿下还能跟正常人似的有说有笑,都是这位大人的功劳。
半晌,朱成皓才把画像放下,想了想又说道:“让人装裱了放在书房里头吧。”说完这句他就该去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了,那里头的女人是老皇帝恩赐与他的,朱成皓明白不管自己喜欢与否,都要装出一副中意的模样,至少,表面上也是如此。
自从二十皇子成了亲,皇帝似乎一下子想起这个在边疆待了好几年,吃足了苦头的儿子,对他青睐有加,一时间比二十皇子还要更受宠一些,而赏赐更像是流水一般进入了皇子府邸,甚至不再提让他回去北疆的事情,反倒是将京卫指挥司交给了他,要知道这地方可是主管京城的治安,一向都是皇帝亲信才可为之。
二十一皇子原本就手握兵权,只是之前一直在北疆才不显,如今成了指挥使,自然碍着各位皇子的眼睛,在各种拉拢无果,发现这位皇子似乎真的一门心思为皇帝办事,为太子铺路之后,自然就开始下各种绊子。别管朱成皓领兵多么出色,这里可是京城,水最深的地方,就算是皇帝支持,朱成皓想要轻轻松松掌握整一个京卫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即使朱成皓从未透露分毫,贺文麒也知道,这位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只可惜他却是帮不上忙的,这是上层皇子们的角逐,甚至是老皇帝一手导演出来的,他要的或许就是几个儿子争斗不止,用朱成皓作为靶子,给太子赢得一些成长的时间。
贺文麒不知道对于这些,朱成皓知道多少,心中又是如何作想,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也为老皇帝的手段觉得心寒。因为眷恋权势,所以不愿意早早的退位,当年太子之乱却还没有让这位刚愎自用的老皇帝觉醒,反倒是对几个儿子越发的忌惮,如今这般看重太子,也无非是太子羽翼未丰,是最好掌握的一个罢了。
自古天家无父子,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寒。贺文麒微微低下头,却不敢在皇帝面前露出分毫。这老皇帝最近不知为何,倒是颇为看重自己这个刚刚上位的翰林院编修,时常将他唤道身边讲经,天知道贺文麒有多么讨厌这个差事,天子近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老皇帝越来越喜怒无常。
如果贺文麒知道,老皇帝纯粹是觉得他长得赏心悦目,声音也动听的很,带着一种清脆的悦耳,这才常常将他带在身边,觉得只要看着这个年轻人说话做事,自己似乎也变得年轻起来。贺文麒恐怕会第一次鄙弃自己的模样,老皇帝身边的近臣,真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皇帝虽然喜怒无常,在他近身讲经的一个月内,直接杖毙了三个小太监,但对臣子却略微宽容一些,即使一开始他出了一些小差错,老皇帝也并且下旨责罚。
这样的日子,贺文麒每天都得打起精神来,早出晚归,一回到家中恨不得立刻呼呼大睡,精神的疲劳远远高于身体,一段时间就瘦了许多,看得李氏心疼的很。
这一日,老皇帝身边的人又一次早早的来宣旨,贺文麒顶着一屋子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暗道真让你们去皇帝身边的话,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好差事。但他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恭恭敬敬的随着那太监往宫里头走,一边悄悄的塞过去一个荷包,低声问道:“多谢公公指路,这些日子辛苦您老了。”
那太监颠了颠荷包,似乎还算满意,看了他一眼说道:“贺大人不必担心,圣上今日神清气爽,想必只是想跟大人说说话罢了。”
贺文麒差点给跪了,说话那才是最艰难的事情好不好。
只可惜说完这一句话,太监就不再开口,低头垂目的带着贺文麒一直到了御花园,是的,老皇帝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归自然,在大殿里头待的不耐烦,通常都在御花园召见他,贺文麒可没有任何受宠的感觉,只觉得惊吓,御花园是什么地方,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某些贵人,他还不是被咔嚓咔嚓的份儿。
老皇帝显然没意识到贺文麒的心思,远远的看见他出现,便招手说道:“文麒来啦,快过来陪朕说说话。”
贺文麒只觉得背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依旧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他要是真的相信了皇帝的话,估计也活不长久了。
果然见他如此拘礼,皇帝不但不生气,眼中反倒是充满了笑意。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探花郎,是个好孩子,即使受到器重也不会一下子轻了骨头,胜在进退有度,对皇家充满了尊敬之心。
等他行了礼,皇帝才笑着说道:“每次都是这般多礼,来人,赐座。”
贺文麒这下倒是不推脱,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这才发现皇帝居然在御花园里头写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皇帝见他注意到,笑着说道:“朕虽没有中过状元,这字还算不错吧。”
贺文麒见他这一日似乎心情不错,便笑着说道:“皇上的字自有一番风度,天下谁人不知,皇上一副字也是千金难求,可惜那么多人仰慕皇上的字,却不如微臣幸运,连看一眼都求而不得。”
皇帝喜欢贺文麒在身边伺候,除了他长得好之外,就是因为这个人知情知趣,说话虽然处处讨好自己,却丝毫不显,听着也让人觉得开心。由此,皇帝索性一笔而就,画完了一副草书,才笑着说道:“既然文麒这般仰慕朕的文采,这幅字变赐予你吧。”
贺文麒连忙起身谢恩,接过那副字左看右看,看着倒像是真心喜爱的,皇帝也被她逗得开心,忍不住说道:“你啊,这般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真不知道这个探花郎是怎么考出来的。”
贺文麒却笑着说道:“若不是皇上恩赐,微臣也担不起这个功名。”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随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倒是实诚,只可惜这句话,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偏偏就有那起子小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贺文麒只是低着头,只当做没有听见这些话,皇帝意有所指,却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只是顺着他的视线,却能看见皇帝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忽然想到,方才皇帝写草书的时候,手掌也在发颤,稳了好久才下笔,似乎文字,也比以前缩小了许多。
贺文麒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却不敢露出分毫,皇帝发泄了几句,也知道这话跟眼前的人说了无用,见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贺文麒连忙跪退,等走到御花园外头,回头才看见皇帝的身影缓缓起身,走路的时候带着一种奇怪的冻结感觉,他微微皱眉,心中一惊有了猜测。若是猜测是真的,安稳了不到十年的历朝,恐怕又要乱了,贺文麒皱紧了眉头,心中闪过万千心思。
☆、第40章 弹劾
静止性震颤、肌肉僵直、步态和姿势障碍以及运动迟缓。起动缓慢;冻结、小步、慌张步态;自发动作减少;写字过小、坐位起立困难、发音困难、构音障碍和吞咽困难……这些都是帕金森综合症的症状;贺文麒在脑袋里头过了一遍帕金森的厉害之处;却不能断定老皇帝是不是得了这个病。
即使是在现代;帕金森也是不治之症;若放到古代的话,自然也是无药可医。理论上而言;得了这种病也能再活上许多年;但这个是建立在;病人身体至少是健康的基础上。老皇帝虽然如今看着气色不错;但要知道;当年太子会谋反;就是因为他这个老爹一直重病却不死,可见老皇帝的底子薄,不过是好汤好药养着才有现在的状况。
贺文麒叹了口气,他现在却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皇帝得了这种病症,不过看着有些相似罢了,再有一个皇帝的年纪确实也大了。但若是他真的猜中了,恐怕皇帝心中自己也知道一些情况,也怪不得他这么心急的为太子铺路。
有了这个猜想,平日里被皇帝召见的时候,贺文麒便多留了个心,越看越是觉得相似,他上辈子的时候曾经为一个帕金森综合症的病人打过官司,为此对此专门研究了一番,一些细节处便看得出来。
这个年代,恐怕只有针灸那些办法,对老皇帝的症状还有几分纾解的作用,即使在外臣面前稍微收敛了一些脾气,但老皇帝的喜怒无常却更加明显了,其中最直白的表现就是,如今乾清宫的大殿之内,轻易听不见任何的身影,陆陆续续被抬出去的宫女太监,足以证明这一点。
等病症到了中晚期,病人很可能因为便秘,睡眠障碍,记忆力减退等造成脾气更加暴躁,尤其是老皇帝这般的人,一辈子骄傲自大,越是不能控制自己越是恐惧害怕,外加上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儿子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