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艺经历的那一切，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住他肝亡。
说到底，即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却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就算那时候他已然高登帝位，却还是敌不过三府的滔天权势。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蛰伏，不得不亲眼看着江蓉离去。
而他，也只能将那一腔的情愫化为对于江蓉留下的两个孩子的……宠溺和呵护。
近十年了，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他会和她走上一样的结局。
静静地看着床顶，嘉睿帝微微勾了勾嘴角，眉间竟是隐隐的释然。
不过……
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好好安排。
虽然将鑫儿推上帝位是为护他，护艺儿周全，但那荣登高位的滋味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来的。所以……
抬眸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房内的慕惟楚，嘉睿帝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艺儿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作为父亲的自己其实很清楚。所以，他选择了成全，不单是为了他是兄弟的儿子，更为了女儿的那一腔心意。
只是……
真的要这么做么？
对峙沙场，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住的。若是一招不慎，他们便有可能是此生决绝的结局啊！
微微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些年的隐忍安排，想到昔日沅馨艺所受的种种，嘉睿帝敛了眸色，神情肃穆地看着慕惟楚。
“惟楚，你可还记得朕当初让你许下的诺言？”神情黯然地看着床顶，嘉睿帝低声开口，略显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
“儿臣记得。”已然为人夫的慕惟楚在经历这些时日的事情之后，倒是越发的成熟稳重，眉眼之间的坚定倒是更甚从前。
“昔日太医院，父皇曾要许下诺言，此生都会竭尽全力护得艺儿安好，都会永远忠于太子殿下。这样的诺言，儿臣从未敢忘。”
温润如玉的声音淡淡传来，嘉睿帝微微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更是神情冷然地偏头看向慕惟楚，“那么如今，朕要你做的，便是他日寻了机会取得慕天新的信任。而朕会给你十万兵马，让你作为筹码。来日时机成熟，朕要你配合艺儿，一举灭了三府。这样的事情，你可能做到？”
肃杀而沉静的声音，不复昔日的慈父情怀，却是带着帝王的威严。
早前，慕惟楚便因为三府的原因一再地拒绝了沅馨艺，而如今，他虽是下定决定护得艺儿安好，但是……若他无法割舍对于慕府的那一份眷恋……
艺儿这些时日背地里做的事情，其实他们都知道，只不过，既然她想亲自动手，他们也仍由她去。
只是，若是慕惟楚舍不下那份亲情，艺儿的安排之中那偌大的疏忽，却是……致命一击。
刚想开口再说什么，慕惟楚掷地有声的话语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清冷地响起在这越发冷清的寝殿之中，让嘉睿帝瞬间五味杂陈。
“儿臣说过，定会护艺儿安好，也会忠于太子殿下。所以，无论要怎么做，儿臣都愿意全力以赴！”
微微顿了顿，慕惟楚眸色复杂地看向窗外，曾经他以为大婚之后，他或许就可以带着艺儿，远离一切的争斗复杂，安静地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可是……
他终归还是明白了，身为皇家的人的她，到底无法摆脱这些。
既然这样，便是毁天灭地，众叛亲离又如何？
若是他的所作所为，可以换得她一世的平安顺遂，有什么不好？何况，她的心思他素来知道，他也相信知晓真相的她，不会那么……无动于衷。
“昔年，慕府确实对我有着莫大的养育之恩，只是……给予我养育之恩的，是慕府里，我的父母，慕天新虽是我的叔父，可他的心思如何，我同父亲都很清楚。所以……父皇无须顾忌。如今我既然娶了艺儿，我的心便同父亲一样，一切都是为了艺儿，为了该有的未来。”
似乎是知道嘉睿帝心里的顾忌和担忧，慕惟楚眼睑低垂，低声轻颤着开口。
曾经他一直都拘泥于所谓的亲情孝义，为了这个，他一次次得伤她，一次次地将她拒之千里，直到他差点儿失去她。
所以……
嘉睿帝闻言，只是淡淡得垂着眼眸，许久都没有做声。
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信念和坚定的慕惟楚，他忽然想，若是那时候他可以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那么他的蓉儿是不是……
而他，也就不用在这世间独自一人尝尽了这痛彻心扉的相思苦。
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嘉睿帝低声开口，“既然你已然做了决定，那么朕便尊重你。等到这里一切稳定，朕会恢复上朝，并且对三府都会有所动作，届时也会逆潮流而上，将十万兵马交到你的手上。而你需要做的，便是……耐心的等待，还有，多陪陪艺儿。”
慕惟楚在嘉睿帝的注视之下安静地退出了寝殿。那眉眼之间的从容和淡定，都让嘉睿帝微微有些失神。
艺儿，若是你日后知晓了父亲的做法，可会怨我？怨我让你们夫妻反目，怨我让你们对峙沙场？
可是，我失去过你的母亲，却再不愿让你们在经历一回生死分离。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番做法，不仅让沅馨艺和慕惟楚对峙了沙场，更是让他们彼此分离了近一年！
嘉睿帝番外3
沅馨艺跃下城墙的时候，嘉睿帝正站在慕天航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们。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女儿，竟像极了她。那时候，她也是决绝地将他隔绝在了寝殿之外，只为了不让他看见她的憔悴，不让她看见他的眼泪。
她说，“夫君，蓉儿要离开了。但蓉儿希望，你记得全然都是我们美好的，忘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还有，照顾好孩子们……”
照顾好孩子们……
可如今，他却是这样的照顾……住他投圾。
飞身想要前去接住沅馨艺，可那遥远距离终究敌不过她跃下时的决绝，等他到达城墙之下，她已然在慕惟楚的怀里。
昔日熠熠生辉的眼眸，此时紧紧闭着。像极了蓉儿的倾城容颜，此时一片惨白。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却是颤抖了半日也没有胆子……
艺儿……父皇对不起你！
可是，你不要这么吓父皇好不好？
你不该是这么安静地啊！战场上的千军万马等着你去指挥，鑫儿的帝王之路等着你去陪他，还有，还有你一直以来最爱的慕哥哥，他此刻也正等着你睁开眼看看他！
无力地跪坐地上，嘉睿帝终是失声痛哭。
昔日她坠下假山之时，他便已经发过誓，此生都不会再让他的一双儿女受到任何伤害，可如今……
他却成了最大的罪魁祸首。
眉目冷然地看着军队之前打首的三府之人，嘉睿帝心中的恨意越发汹涌。
如果不是他们，蓉儿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们，艺儿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不是他们……
蓦地起身撕去脸上的伪装，嘉睿帝沉声冷喝，“上官梓淳何在！慕惟楚何在！慕天航！”
许是他突如其来的威压，让原本兀自悲恸的慕惟楚微微回神，他亦是眸光冷冽地看着城墙对面漠然而立的容息，声音喑哑却带着隐隐压抑的痛楚，“慕府将士，墨云阁诸位，三府犯上作乱，伤及公主性命，此行不容！”
压抑而铿锵的话语将将才落，早先潜入了三府之中的墨云阁势力，此刻却是士气大涨。他们一直以来分若神明的长公主，竟因为三府之人，落得纵身跃下城墙的结局！
而慕惟楚带去的兵马，在听到这番话语之后，更是蓦地倒戈了！
至此，战场局势陡然转变。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地方却是传来了又一阵的马蹄声。
众人皆是一惊，却唯独嘉睿帝嘴角轻扬。
终于……
艺儿，父皇不会让你的牺牲白白浪费，三府给你的痛楚，父皇一定会百倍奉还！今日，便是他们为自己所为付出惨痛代价的时候！
果然，不过须臾，容焕的身形便匆匆地出现在了嘉睿帝身旁，看着慕惟楚凄凉地抱着沅馨艺跃上城墙的身影，他亦是蓦地失了言语。
对于容焕和江琮等人而言，沅馨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捧在心间上的宝贝，是那个让他们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女子，十月怀胎诞下的希望。
所以，他们同嘉睿帝一样，只不过都是简单的希望，她可以有一个安好的结局，可是……如今她却是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微微垂了眼眸，容焕冷然出声，随着他而来的西北勤王大军，不过片刻便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
直到此时，容策等人才彻底清楚的知道，一切原来都在嘉睿帝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
帝王到底是帝王，他的心思素来隐藏的很深。
不过几个时辰，气势汹汹的三府叛乱便在几人的雷厉风行中惨然落幕，而那个带给了沅馨艺无数痛楚和麻烦的容息，也已然永远得沉寂在了慕惟楚的剑下。
看着一片凌乱的战场，嘉睿帝却没有半丝的喜悦。
他的女儿……
叹了口气，他低眉回了寝殿。
望着什么都没有改变的寝殿，嘉睿帝的心……蓦地一片冰凉。
抚着昔日沅馨艺总爱待着的躺椅，嘉睿帝眼角一片湿润。
对不起，艺儿！
父皇……多不住你！
刺眼而鲜红的鲜血伴着嘉睿帝沉痛的眼泪，蓦地落在了那椅子之上，开出了一道妖冶的红色之花。
“蚀骨”终归还是发作了。
许是因为心如死灰，又或许是心怀愧疚，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嘉睿帝再也没有踏进紫梧宫一步，也没有再去过沅馨艺的长公主府。
他害怕，害怕看见慕惟楚灰败而绝望的眼神，害怕看到紧闭着双眼，安静躺着的沅馨艺。
因为，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残忍。
太后江沅琳在此期间来看过他，面对如今越发虚弱憔悴的他，她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便是叹气再叹气。
是啊，一个是她最爱的儿子，一个又是她最宠溺的孙女，可如今，却都是这般的境地。
“母后，对不起。是儿臣不孝，让你接连接受了这么多次……离别之痛。”低喘着轻声开口，嘉睿帝的眸中一片歉意和痛楚。
容焕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低垂眼眸，周身都是凄然的氛围，而一个，静静地注视着卧榻之上的人，却也是静默不语。
喟叹一声，容焕缓步走至卧榻之前，轻轻浅浅地行了个礼，犹豫了片刻，终是……低沉开口，“皇上，我们……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江琮他们不想面对离别的场景，所以也就都不来了。他们让我代为转告，艺儿的事情他们未曾怪过你，为帝者有为帝者的苦衷和思量。只是，他们年纪已大，终归是再受不得这样的打击了。所以……他们走了，而我也一样。”
话落，容焕转身离去。
嘉睿帝躺在卧榻之上，神色淡然地望着容焕大步离开的身影，嘴角却是一抹释然的笑意。
这样，也好……
他们为了蓉儿，在他的身边已然多年。而如今，更是为了当年的承诺，背弃了自己的家族，依然够了。
如今，他们想要自由，便……也该给他们自由了。
只是……
若是当初，蓉儿选择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不是他，是不是结果就截然不同了？或许那样，她的一生也就不用经历那么多的跌宕起伏，该是安然顺遂的吧。
蓉儿，下辈子，我不做帝王，你不做帝后，我们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好？
嘴角微微上扬，一代帝王，终是闭上了他那双犀利的眼眸……
沐风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1
我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灿烂的向阳花在阳光的映照下，开得正盛，仿若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想起那个已然逝去许久的故人，我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然过去了那么久。
想起那一年，我和馨艺的初见，似乎也是在一个向阳花盛开的时节。
那时候的她，不过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在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的陪伴下，面带怯懦地走进了孤儿院。
那时候的她，虽然面带怯意，可眸底的那一抹坚强和固执，却是让我深深地记住了她。只是那个时候，我不太明白，一个不过比我还小几岁的孩子，眼里怎么会有这种不同的表情？
直到后来，我才在孤儿院工作人员的闲聊中知道，原来，馨艺的父母为了护她，在车祸中纷纷重伤身亡。而她的叔父们，为了那些所谓的家财，竟都残忍地选择了不要她。
所以……
她才会来了这里。
孤儿院工作人员的一番话，让我对于那个小小的，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默默注视其他人的女孩多了几分同情和注目。
孤儿院的生活，终归抵不上原来父母相伴的幸福和快乐，馨艺即便再坚强，可到底是个孩子。面对孤儿院比她大些的孩子们的欺负，虽然敢怒不敢言，却总是会默默地躲在角落哭泣。
终于，在孤儿院里的那些个再一次抢夺她娃娃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的我，选择了挺身而出，将她护在了我的羽翼之下。
那时候的我，虽然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但因为自小就长在孤儿院这样的环境里，多少比同龄的孩子要多几分成熟，多几分心思。所以素来也都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是这一次……我却难得地破例了。
孤儿院的孩子们见惯了我的明哲保身，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插手，都讪讪地走开了。
因为保住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沅馨艺寂静了许久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哥哥，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的反应，微微有些一愣，于是神情肃穆地像个小大人一般严肃地对着她开口，“没关系，你不用谢我。以后好好保护自己的玩具。”
说完，我抬脚就想离开。
可她却用那一双小小的白皙的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服。
“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以前妈妈说过，一定要学会谢谢人家。而且……”提到以前的事情，她明亮璀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这个年纪极其不符合的落寞。
“而且，现在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啊！”
略带祈求的话语，让我微微有些心疼。
如果说，我是不幸的，但至少我不用经历那些得到过后的失去，而她，却是在拥有了世间最快乐的幸福之后，蓦地落到了低端。
许是因为她的落寞，又或者是她的那一句“我只认识你一个”，从那天开始，我的身边就有了她的相伴。
我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一起从孩童成长，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在考上大学之前，我和她从来都只是简单的一起长大。在我的眼里，她就像是我倔强又需要保护的妹妹，是我这个世上值得珍惜的家人。
直到上了大学，在校园的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成双成对，我们……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提出这个的时候，实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去接她自习。却发现她看向我的眸光似乎有了些不同。
说不出具体的不同，但却又明显。
以往她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清澈而明亮，可是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躲闪。
因为她的舍友在，我便没有多说什么，一如既往地载了她去图书馆。
但是……想到我们离开时她舍友意味深长的神色，和她一路上静默不语的样子，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到了图书馆，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丫头从小便是将所有心事埋在心底的性格，每次总是要我问了才能知道她心里到底什么，就像上一次，她父母的朋友找到她告诉她当年的真相之后，便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直到我问她，她才告诉，其实这么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我虽然知道她儿时的记忆并不算太好，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我当时就庆幸，幸亏我问了。如若当初不问她，只怕她很难过得了这个坎。
而这一次……
所以那天，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终究还是问出了实情。
原来……
我们之间相依为命的亲密，让她许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