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一声算是提醒，沅馨艺转头看向窗外，她总觉得事情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越发地变得复杂起来。她忽然有些担心，她能走到最后，发现这所有的真相么？而她又是否有那个能力去承受所有的后果？
在沅馨艺的咳嗽声中收敛了心神的慕天航这才惊慌地回禀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启禀公主，臣此次前来是为犬子而来。臣希望替吾儿，也替陛下劝一劝上官公子的。”
“哦？既是劝人，那么本宫也就不回避了。本宫此番前来也正是想替慕哥哥疏导疏导他的这位兄弟！是以慕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顾及本宫在场，正好也替本宫分一分忧。”
沅馨艺虽然觉得慕天航出现的目的绝不会单纯至此，但不动声色隐去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旁的上官梓淳看着沅馨艺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虽是惊讶但却也没多说什么。他心中明白她这么做必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何况，他既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那么某种程度上而言，和惠公主便是他的主子。他又有何资格去质疑她的做法。
再加之她和慕天航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那个从小对他照顾颇多的兄弟慕惟楚，上官梓淳的心中更是满心愧疚。更是无暇去顾及这异常之处。
他霎时敛去了周身所有的不快和戾气，蓦地单膝跪地，陈恳地“慕伯父见谅，小侄一时被奸人蛊惑，使得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累及惟楚因此而身受重伤，小侄愿为此甘愿受罚！”
看着眼前态度陡然转变的上官梓淳，沅馨艺知道他应该是真的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不会在冲动鲁莽了。
只是，误会虽是解除了，可他犯下的毕竟是犯上作乱的罪行，即便她可以劝得她父皇免他死罪，可若真想护他周全，只怕还需费些周折。
此事原本就是因她那不成器的三弟而起，那么他必不会让上官梓淳轻易说出事情的原委。而以容妃一贯的行事风格，只怕上官梓淳的安危会有极大的危险！
可她既已答应为他查明当年真相，那么她必要让他平安无事！否则她去知晓那些陈年过往又有何意义呢？
轻笑着打断了尚在交谈的上官梓淳和慕天航二人，沅馨艺温声告辞。
就在沅馨艺打算离开这牢房之时，门外却再度传来了狱卒的通报声。
“三殿下驾到！”
第17章 不速之客
沅馨艺将将才迈出去的步伐因为狱卒的又一次通报而生生顿住了。
沅齐柯？她这个不成器的三弟还真是耐不住性子！沅馨艺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正愁该如何保住上官梓淳呢，没想到她是三弟这个“罪魁祸首”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轻笑着转头示意差点情绪失控的上官梓淳稍安勿躁，她无奈地摇着头，浅笑着连同刚刚才来不久慕天航快步闪身进了隔壁的牢房。
她倒是要看看她这个三弟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清晰的话语声，沅馨艺此刻倒是有几分感谢这古代建筑的隔音效果。若不是这样差强人意的隔音，她又如何能欣赏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呢？
而另一个房间里正侃侃而谈发泄着心中不满的沅齐柯却丝毫不知道他所说所作的一切早已全数落入了他皇姐的耳中。
他陈辞愤慨地替上官梓淳抱着不平，言语间是掩不住的对沅馨艺的憎恶。
“沅馨艺这个贱人还真是命大，慕惟楚竟然那么护着她！枉我姐姐那么惦记他！”
虽隔着这一堵不甚结实的墙壁，沅馨艺看不到他们二人此刻的表情，可她却可以想象地到沅齐柯此时小人得志的嘴脸和上官梓淳隐忍不发的怒气。
而她当然也没有忽视沅齐柯提到他姐姐时，一旁的慕天航惊讶的表情。
别说是慕天航感到惊讶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那个平日看似软弱温婉的二妹，竟也惦记着她的人！
或许就连沅馨艺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对慕惟楚的态度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转变了。初来这个时代时的戒备早已不知道在何时消失殆尽了。
约莫一刻钟后，沅齐柯似乎是发泄够了，又似乎是被上官梓淳的那句话给吓到了，竟匆匆带着一干侍离开了。
原以为他这个不速之客这个时出现是要对上官梓淳有什么不利的举措，却没想到他还真是肤浅，竟想着把上官梓淳偷偷放出去，让他再行刺一回。他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沅馨艺看着渐渐走远的沅齐柯，心中满是鄙夷。原以为是一个怎样强劲的对手，却不料不过尔尔。她忽然有些好奇，她这个三弟是如何顺利成长至今的？这样的方式也想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次，她就让他好好地领教一下所谓的“计谋”！
不过想起方才他在上官梓淳那里吃瘪的模样，她倒是忍不住地想笑。估摸着他原先是笃定上官梓淳会因所谓的仇恨而听从他的安排，再度行刺。
却不料上官梓淳只是幽幽地回了他一句，“殿下亦皇室中人，若要让当今皇帝一尝失去至亲之痛，殿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单就这一句，愣是让原本趾高气扬的沅齐柯瞬间没了气势，匆忙带着侍从逃也似地离开了天牢。
果然，一般的武功较高的人都比较腹黑，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想到沅齐柯匆忙逃离的狼狈，沅馨艺再也忍不住大笑着走进了上官梓淳的牢房之中。
“上官梓淳，你还真是杀人于无形呢！我那个不成器的三弟，就被你一句话给吓地这般狼狈！哈哈哈！”
看着她此刻毫无形象的大笑，上官梓淳和慕天航都是忍不住的黑线。这还是刚刚那个端庄贤淑的和惠公主么？
不过，她之后的理性分析，却让他们刮目相看。
“上官梓淳，本宫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而慕大人，你便替馨艺做一个见证，日后父皇那里，我也好交代。”
其实，沅馨艺之所以会让慕天航一路跟着自己，不是因为她信任慕天航，而是她的确需要一个证人，可以替她保全上官梓淳。
而携带皇命，稍晚于她到达天牢的慕天航也就成了最好的人选。所以，沅齐柯来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让慕天航留下，或者是事先离开，而是让他和她一起，好好听听沅齐柯的叙述！
凝了凝心神，沅馨艺不复先前的不顾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认真。
她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在天牢之中，却带着震慑人心的气场。
“上官梓淳，可是沅齐柯告诉你所谓上官一族灭门的真相的？”
上官梓淳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肃穆的倾城女子，不知道她为何要把已经知道的事情再问一遍。刚想说“公主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却在看见她无声的示意之后陡然明白了她的意图，欣然点头配合。
见他给了肯定的答案，沅馨艺这才继续开口问他，“那么中秋之宴，是他助你进的宫？找到的紫曦殿？”
这一次，上官梓淳没有犹豫地便答了“是。”并非是他刻意配合，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当日若不是沅齐柯告诉了他所谓的真相，他又怎会萌生复仇之心，想要让嘉睿帝也尝一尝失去至亲之痛！
而若非沅齐柯相助，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又如何可以那般轻易地混进戒备森严的大内皇宫？
他虽觉得沅馨艺的方式不过多此一举，但既然她想，那他配合就是了。
不过沅馨艺的下一个问题倒是让上官梓淳对于沅馨艺的缜密多了几分佩服，也让一旁肃然侍立的慕天航多了一分讶然。
“那么，今日你能从天牢之中逃脱，该有他的一份力吧？能知我动向，保证行刺时不会落空，该是有人替你通风报信了吧？又或者今日的所有事情，本就是他们事先策划好的！以他们之力，伤及鑫儿；欲以此加诸你的力量，将我置于死地！”
沅馨艺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关键问题一一罗列了出来，思维之缜密，让他们讶然。
他们虽知三殿下沅齐柯心思不纯，却没想到这背后竟是这般的隐情！
直至此刻，上官梓淳才彻底的明白，自己不过是沅齐柯的一颗棋子，为的就是借他之手，出去异己！而他，竟真的傻到听他所言，一次次犯下大错！
再一次蓦地单膝跪地，他以绝对真诚的姿态，郑重地向沅馨艺道歉，“草民上官梓淳不知天高地厚，为佞人所用，数次伤及公主，还望公主见谅！我愿以我之力，为公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而身负皇命前来劝导上官梓淳的慕天航在听闻了这些事情之后，除了感叹三皇子的不懂事与任意妄为。更多的却是为这个像极了那个她的和惠公主感到心疼，这才将将及笄的年纪，却已经历了这诸多的后宫是非，失去了诸多的童年欢乐。
面对他们二人的内疚与感慨，沅馨艺似乎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轻笑着朝慕天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天牢。
而她留下的那句话就是，“既然慕大人也已知晓此事，那么就劳烦大人了。”
第18章 太医院探视露真情
慕天航自然知道沅馨艺这话中蕴含的意思，未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了她的话。
在沅馨艺离开之后不久，他便也告辞离开了天牢。
上官梓淳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人，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在这些事情之前，他从未想过平静了十多年的日子，有朝一日会变成如今这般的跌宕起伏，危机重重。
而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地多了许多抹不去的伤感。他何曾不想安静平稳地度过他平凡的一生。
可是，他的心中却又是期冀的。因为他也渴望知道十年前，阖族人的性命又是为何而丢，为何昔日疼爱他的皇上姨夫竟会那样狠戾地要了他全族人的性命！
可他却又害怕，若是上官一族真是枉死，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为他之事而四处奔走的和惠和慕惟楚？
相较于上官梓淳此时的烦乱和不安，太医院内的沅馨艺和慕惟楚却带着劫后重逢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珍惜。
沅馨艺将天牢的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身受重伤的慕惟楚。毕竟，他是为了护她而受伤。
无论她是否决定重新面对他的情深不悔，她都该去看看他。
所以，犹豫了半晌的沅馨艺，终究还是迈步去了太医院。
在沅馨艺到达太医院的时候，慕惟楚才从失血过多的昏迷中苏醒，面色惨白如雪。
沅馨艺看着卧榻上静静躺着的人，不复先前的矫健，此时竟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不见。终于，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倾泻而出。
她不该妄自菲薄，天真地以为只要以她的切身体会去劝上官梓淳，她一定可以化解那次的危机，却不料她反倒害得他身负重伤。
沅馨艺越发压抑不住的哭泣声，终于惊动了卧榻之上静卧着的人。看着她越发收不住的泪水，他抬手摈退了随侍在旁的一干侍从，微笑着示意她走到跟前。
沅馨艺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还是抬腿缓步走到了卧榻之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憔悴容颜，沅馨艺终于失声痛哭，扑倒在了慕惟楚的怀里。
“慕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这么重的伤的。对不起！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怀疑你，不会在对你乱发脾气了！慕哥哥，对不起！”
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沅馨艺，让慕惟楚原本到嘴边的责备话语硬生生吞了回去。原先因为她的不顾安全而产生的怒气，也瞬间化为心底深深的怜惜。
不管怎样，只要她没事就好。
抬手轻抚过她头顶的发丝，慕惟楚温柔的眼眸里满是深情，他轻轻拭去沅馨艺眼角的泪水，温柔劝道，“公主不伤心啊？慕哥哥这不是没事了么？只要公主你没事就好了！”
沅馨艺听到他这般的哄劝，心中越发愧疚，反倒哭地越来越失控。
经过这段日子发生的这些事情，她似乎开始明白，当日慕惟楚对她说的那番话的含义。
深宫之中危险重重，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他有所顾忌，也是自然的。
可她却曾经执拗的以为，他是不愿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愿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夙愿才以家族为借口，拒了她让他求亲的要求。
所以她怪他，面对他的忧心，他的忐忑故意地视而不见。
犹豫了再三，沅馨艺还是决定把那个决定说出来，为的是让他，也让自己安心。虽然对于这个决定，让她有了一种偷偷摸摸恋爱的感觉。
但若是有一个人愿意为护你周全而不计性命的代价，那她承受这些又有何妨！
“慕哥哥，我以后不会在催着你去向父皇说明，你若觉得时机不合适，我们便不说。等到……”沅馨艺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慕惟楚轻笑着捂住了她的嘴，而开口的话更是让沅馨艺感到万分惊讶。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压抑的笑意，眉间俱是温润的宠溺。
“公主，方才我也想了很多。虽说先前我有着太多的顾忌，但细想来，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我担忧亦是枉然。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让你伤心？”
他的意思是……
他决定照她说的去做了？可是，他不用顾忌那些了么？
“为什么？”沅馨艺惊讶的自他怀里起身，讶然问道。
慕惟楚看着这个褪去万千光华，恢复单纯性情的她，失笑着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眸中却是鲜有的认真。
“先前我忧虑的无非是慕氏一族的安危。你久居深宫，未必知晓如今的情势。慕家一路辅佐圣上，直至今日。而父亲年轻之时，本就与上官的父亲，以及当今陛下，也就是公主你的父亲，私交甚笃。坊间早有不少不利于慕家的流言蜚语。”
言已至此，不用慕惟楚继续说下去，沅馨艺也明白了如今慕氏一族的尴尬境地，更加明白当日他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若是他莽撞行事，以她父皇对她的重视，那么必然有人会以为他这么做，为的不过是借助她的势力，实现某些特定的目的。
而历代帝王素来戒备这些，若是她父皇误信了旁人对慕氏的说法，那么慕家保不齐就会成了第二个上官一族，惨遭灭门！
这其中利害如此严重，他又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意，竟答应了她当日的要求？
沅馨艺讶然地盯着慕惟楚，素来温声如玉的声音竟带着隐隐的不安，“既然这其中利害如此严重，慕哥哥又为何突然转变心意？”
“因为我相信陛下！父亲也好，族人也好，自我朝皇帝开国以来，从无不臣之心，素来尽忠职守。而陛下也堪称一代明君，他不会轻易相信流言的。何况，你近日来的心神不宁，我都看在眼里，是我当初的话伤你至此。与那飘忽不定，无法预测的未来相比，我更愿珍惜眼前的美好，珍惜真正在意的人！”
慕惟楚掷地有声话语将将落地，门外却突兀地响起了嘉睿帝的声音。
“好一句珍惜眼前的美好！好一个珍惜真正在意的人！朕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珍惜法！”
第19章 君臣之诺
房中的二人在听到嘉睿帝的声音之后皆是惊在了当场。虽说二人正商量着要向嘉睿帝坦白，可都没有想到嘉睿帝竟会在此时出现在太医院之中。
是以，嘉睿帝步入房中时，便看到一脸纠结地起身请安的沅馨艺，和眸中看不清情绪的慕惟楚。
他恭敬地挣扎着起身，约莫是扯动了伤口，神色间皆是痛楚，却愣是强忍着不曾喊疼。
沅睿辛不是不知道和惠对他的情义，却从没想过慕惟楚竟也已经用情至此。为了不让和惠担心，竟能如此忍着疼痛！
看着自己女儿眸中掩不住的担忧和心疼，看着慕惟楚怜惜而又倔强的眼神，沅睿辛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面对此情此景，他又何尝没有想过成人之美？
但也正如慕惟楚自己所说，如今的慕氏一族，无论坊间谣言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却是，现在替他二人许婚，绝非明智！
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凡事皆要是为自己的帝位，为国家着想，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防！
可他更是一个父亲！一个期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