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沉声不语,嘴唇紧紧地抿成条硬朗的线,沈钱氏满脸愕然,老太太的话虽说她都听见了,但一时间还没吃透其中的意思。
沈晗倒是极乖巧听话,闻言忙上前给沈霖和沈钱氏磕头:“侄儿叩见大伯父、叩见大伯母。”
沈霖强撑出笑意,但眼中却神色复杂,从腰带上解下个玉佩塞进沈晗手中道:“事先不知你来,大伯也没个准备,这块玉佩权作见面礼吧!你爹没的早,若是早知道你娘和你在外头,该早早地接回来才是。如今竟是拖到你娘也没了才知道,不过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儿当家里一样,有什么缺的短的,就跟你伯母说。今儿刚到家,歇上几日,便去大书房跟晞儿一道听先生授课。”
沈晗低头接过谢了,方才立起身来,站到一边。明明是规规矩矩的模样,沈可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那双微微垂着的眼眸里,始终透着一股寒意。
老太太听得沈霖这样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如今晗儿是认在诗芸名下的,她一个女人家有些事总归还是教导不力的,你就多费心些!”
沈霖用眼色止住了想开口问个端详的沈钱氏,对老太太恭敬地说:“儿子自当谨遵母亲的吩咐。”
“咱们如今住在一处,你们也不必那么拘谨,我也不是什么吩咐,不过是托付给你罢了!”
众人又闲聊几句,沈霖方才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们就不叨扰母亲休息了,晚上家里设宴给母亲接风洗尘。”
他这话一说,沈钱氏并沈可和沈晞全都起身跟老太太行礼告退。
老太太稳稳地坐着,谁也没留,反倒挥手,连媳妇并沈宁、沈晗也一同打发出去了。见人都走了,她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于妈上前拿个绣金钱蟒引枕给她垫在身后,扶着她歪在榻上倚着,这才开口道:“这一路坐了个把月的马车,老太太还是多歇歇才好,别太过操劳,再把旧病根儿引起来。”
老太太不置可否,闭目凝神半晌才道:“你今个儿先回来,都瞧见什么了?”
见老太太问这个,于妈先是扑哧一笑,随后才说:“老太太您是没瞧见,奴婢刚回来的时候,这屋子让二太太给收拾得金碧辉煌的,满眼簇新的铺盖,若不是家具都瞧着眼熟,奴婢还以为自己走错进了谁家的新房呢!”
“她也就只会花钱,半点儿侯府主母的气度都没有,我虽是没瞧见她收拾的屋子,却瞧见她拾掇的人了,也不知是在显摆什么,没那个身份的,再贴金挂玉也显不出尊贵!”老太太冷笑着说,“不过那个沈可,瞧着倒是个顺眼的,且不说真心还是假意,好歹说话办事都让人舒坦,总比那个钱氏强。”
“嗯,奴婢也瞅着那个二姑娘,是个有眼色的。”于妈点头应道,“奴婢上午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一身儿簇新的衣裳,来咱们院子瞧了,问要不要帮忙,待下午再出来就换了衣裳,可见是个有心的!”
“哦?”老太太微抬眼皮看向于妈,“老二是瞧见你们布置屋子,才回去换了衣裳的?”
“奴婢先打发了丫头出去拦着,说屋里扫灰让她候候,然后又亲自出去迎,她察言观色只是客气了几句,没进屋便回去了,下午去门口迎老太太,这才瞧见是换了衣裳的。”
“嗯,先瞧瞧再说吧,那件事非同小可,不能弄个不知道眉眼高低的进去,却也不能找个太自作聪明的!”老太太说罢又阖上双眼。
于妈站在一旁候了许久还不见她说话,还以为是睡着,正欲走开做事,却听老太太突然开口吩咐道:“于妈,去把给云氏和老二的礼都加一倍,你等会儿就给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于妈嘴上应诺着,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吃惊,若是加上一倍的礼,那可就比给钱氏的还要重了一两分的,虽说论理云氏是大妇,但谁都知道她不过是个不受待见又没有后台的,难道老太太是要扶持云氏和二姑娘不成?她不敢再多加揣度,嘱咐了丫头天巧好生照看着,自己忙出去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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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五章 来访
沈霖在前头大步走着,刚穿过月亮门儿,沈钱氏就忍不住上前扯住他的袖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刚才老太太跟你打什么哑谜?”
“你发什么疯?”沈霖回手拉住她,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瞧着呢!”
好不容易拉扯着走到外头,沈钱氏甩开沈霖的手怒道:“把话说清楚了,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沈可见没人搭理自己,便拉住沈晞的手,悄悄往后挪了两步,想站在一旁听个缘由。
“那孩子是当年二弟在边关时候置得外室所生之子,一直被刘家的人照顾没有告诉咱们,现在孩子的娘没了,才给送回来认祖归宗!”沈霖面色不豫地说。
“什么?”沈钱氏嗷地一嗓子,“那种……”
还没喊完就被沈霖捂住嘴喝道:“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外室?你二弟都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那是个哪儿里来的野孩子?”沈钱氏挣脱他的手,努力压低声音,却还是怒气冲冲地说,“再说你们沈家好歹是个侯门,这种来历不明不白的野孩子也能带回来认祖归宗?”她话音未落,自己当即就觉得不对,沈霖还不就是外室所出,但出口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再难收回。
沈霖面色阴沉,半句话都没说,将沈钱氏摔到一旁,头也不回地自己走了。
沈钱氏那句话刚出口,沈可就在心里暗笑,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蹲下身子跟沈晞轻声说话:“如今先生教到哪里了?可都听得懂?”
“如今正在念论语,先生教得很好,不懂的也都细细地给我讲!”沈晞都一一答了,而后忽然问,“姐姐,上次给你拿的书看完没,我这两日又得了本新的游记,得空打发丫头给你送去。”
沈可心里一动,原本的身子确是个读书识字的,但自己过来后,倒是还一直没得书看,便笑着道:“那再好不过了,我正愁在屋里不知做什么好呢!”
沈钱氏说错话被丈夫当众甩了脸色,自觉十分下不来台,心虚地朝四周看看,见沈可跟儿子在说话,二人似乎都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形,这才稍稍心安,理理衣裳过来道:“可儿,现在老太太回来了,家里也自然要立些规矩起来的,万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在,晨昏定省自是不可少,你素日也要多来跟前侍奉,莫要让人看着没个规矩和孝心。”
“是,女儿省得!”沈可俯身行礼,送走了沈钱氏和沈晞,这才领着夏初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到房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把耳坠子取下来,谁知血已经结痂,扯了两下竟是纹丝不动,反而把自己疼得要命。无奈沈可只得耐住性子,吩咐半夏去兑小半盆温水过来,用毛巾小心地将周围沾湿,待血痂软化这才将耳坠子摘了下来。
夏初心疼地说:“这耳垂都肿起来了,姑娘怕是疼坏了吧!”随即又忧心道,“要是就这样什么都不戴,很快就要长起来的!”
沈可皱眉思忖,沈钱氏送来的东西里似乎没有耳钉,该用什么塞上才好呢?
忽然门口传来声音道:“用茶叶梗塞上是最好不过的了!”
“茶叶梗?”沈可还以为是沈云氏进来,扭头刚要细问,却发现原来是老太太房里的于妈,忙起身相迎道,“不知是于妈妈过来,实是失礼!”
“老奴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话说得太抬举老奴了,不过是因着老太太的吩咐,来给大太太和姑娘送东西的。”于妈早在外头就看出来这住处的简陋,进来后瞧着虽没什么贵重物件,家具也多是破旧的,却倒也收拾得干净妥帖。“奴婢先去给大太太请安吧!”于妈进屋后没瞧见沈云氏便说。
“妈妈就在这儿坐吧,我娘吃了药才睡下呢!夏初,去对门柜子里拿椅垫儿,让于妈妈坐!”沈可给夏初使眼色吩咐道,其实是让她去知会声,免得沈云氏不知情由,等会儿过来拆穿了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的谎话。
“用得着什么坐垫,哪里有那么金贵!”于妈笑着就在桌旁坐下。
沈可心道老太太身旁的人,果然与钱氏屋里的大不一样,她回身拿了茶叶罐打开递给于妈说,“妈妈刚才说该塞茶叶,却不知要什么样的。”
于妈往罐子里一瞧,别说是茶叶梗,连个完整的都瞧不见,全都是细碎的沫子。心念微动地朝沈可脸上瞧去,见她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于妈不动声色地接过茶叶罐放在桌上道:“二姑娘年幼不懂这个,可不是什么茶叶梗都行的,等会儿老奴办完差事,回去寻了再给姑娘拿来!”
沈可故作天真地说:“那可是说好了,妈妈不能唬我的,若耳洞真是长起来,怕是还要再扎过呢!上午扎的时候疼死个人,我可不要在扎一次了!”
“上午扎的?”于妈下意识地反问道。
“是啊,上午在母亲房里扎的,母亲说老太太回来,耳朵上光秃秃的太失礼,便给我扎起来了!”沈可似乎万事没往心里去的模样,正回身从夏初手中接过茶盏放在于妈面前道,“这是我先前采的丁香,泡茶倒是也别有些味道的,而且丁香最是温中养人,妈妈吃一口尝尝?”
于妈倒是没那么多嫌弃,接过白瓷茶盏还未掀开盖子,就已经闻得丝丝缕缕的香气透出,撇了两下略尝一口,里头似乎是加过蜜的,但甜味极淡,只掩去了草木本身的涩味,还隐隐有些花朵自身的苦香。
“二姑娘心思巧得很,果然别有一番味道。”于妈放下茶盏,这才言归正传道,“老太太打发奴婢来给大太太和二姑娘送东西,都是打南边儿带回来的,没什么贵重的,不过是衣料首饰,还有些个特产吃食。”
“真是多亏得老太太还惦记,那么大老远地回来,还想着要给我们带东西,让我这个做晚辈的,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沈可忙俯身谢过,让夏初将东西收了又说,“少不得劳烦妈妈回去帮我谢谢祖母,说晚饭时我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到时候再亲自谢过。”
“二姑娘这样就见外了,老太太在南边儿住着的时候,总念叨着这边儿家里,不知都过得如何,这次回来见着家里都好,她欢喜还来不及呢!”于妈见该看的该说的都了结,便起身告辞道,“老奴这边差事了结,赶紧回去给姑娘寻茶叶梗去!”
“不劳烦妈妈再跑一趟过来,也挺老远的,吃饭的时候我过去便是。”晚饭时间渐近,沈可便也没虚留,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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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六章 投诚
准备去大厅用晚饭前,沈可将耳坠子揣在腰间的荷包里,提前到老太太院里寻了于妈,忍着疼穿上茶叶梗,这才进屋去给老太太请安,而后随着老太太一道去饭厅。
沈钱氏既为沈晗的事情闹心,又因为惹恼丈夫而心情不愉,压根儿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瞧沈可,那对儿耳坠子便安稳地放在荷包里没派上用场。
桌上众人要么各怀心思,要么不敢随便开口,结果一顿接风晚饭吃得沉闷异常。待到漱口洗手之后,众人挪步到花厅坐着,老太太这才朝着沈霖开口道:“我寻思着,既然我已经把晗儿领回来了,便择个日子,让他拜了祖宗牌位,也算得是认祖归宗了罢!”
沈霖无论心里乐意与否,却丝毫拒绝不得,只得强笑着躬身领道:“即便是母亲不说,儿子也就是这样打算的呢!连日子都瞧好了,如今三月没有好日子,下月初五,母亲觉得如何?”
“嗯,你有心了!日子也不错,那你们便瞧着办吧,我虽说是回来住,可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养老罢了,依旧是你们当家,不必事事来问我回我,年纪大了,该享几年清福喽!”这话虽说瞧着表面意思是说自己任事不管,但被她这样单单挑出来说,却显然有了不同的意味。
沈钱氏瞧见沈霖递来的眼色,虽说心里别扭,但之前已经惹得丈夫不悦,此时便不敢不从,忙欠身道:“媳妇年轻见识也少,在娘家的时候也不管事,正愁这遇到事儿也不知跟谁去学,找谁去问呢!母亲可万万不能这样放权,媳妇少不得要多去请教问询呢!”
老太太闻言笑意加深:“既然媳妇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全然丢下你们小辈不管,毕竟京中交际往来的都是贵胄豪门,你们年轻是容易出错漏的,我饶着比你们辈高年长,也是该给你们把把关的!”
不过是个客气话,竟被老太太这么轻描淡写地给坐实了,沈钱氏登时就觉得胸口憋闷,恨不得能找人发一顿脾气,才能宣泄出胸口的郁气。
“沈家本就没什么近的亲戚,当年你爹孤身一人挣得这份家业,如今你二弟也没了,只有你是这当家人,除了要为圣上好生办差不负皇恩之外,还要多多开枝散叶,子孙满堂才好!”老太太转了话题又扭头去对沈霖说话。
沈可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去瞧沈钱氏的面色,刚才瞧着能沉出水来的脸色,这会儿已经黑得如锅底一般。自钱氏过门之后,沈霖未收过一个妾侍,这会儿听得老太太这样说,她怕是要气得内伤。
她心里暗自寻思,沈钱氏不过仗着家里得势,其实根本就是个浅瓷盘子,有水没水一目了然,今日细细观察,果真不是个能投靠凭恃的,伏低逢迎着也就罢了。
而老太太却是个有些深度的,至少目前自己还瞧不清她的深浅,这会儿听这意思,她怕是要往沈霖房里塞人。
果不其然,老太太随后便说:“江南那边风貌与北地大有不同,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水多,女子也是柔得似水。虽说我不是你亲娘,但你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便是要替你打算的。我之前听说你身边儿只有两个夫人,膝下才一儿一女着实太少,便从南边儿买了几个丫头带回来。你瞧着哪个顺眼,收了去就是。”老太太说罢一拍手,就见天巧引着数个二八年华的丫头轻移莲步,悄无声息地就进得屋来。
待站定一瞧,共八个丫头,一水儿地莲青色衣裙,只在领口袖口和衣摆绣得细密的缠枝花纹,面上不施粉黛,梳着双丫髻又各在鬓边垂下两缕柔顺的发丝,一个个嫩得似能掐出水儿来。
沈霖并不是什么圣人,之所以后宅空虚,不过是因为钱氏霸道,如今猛地见到这么多水灵的江南丫头,一时也是有些浮想联翩,若不是心里还提防着老太太,怕是早就开口应了。
他轻咳一声,唤回自己有些飘远的心神,欠身道:“承蒙母亲惦记,儿子暂时还没纳妾的打算,这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道:“谁让你正经的纳妾了?就她们几个的身份,做咱们侯府姨娘却还是不够格的,收过去几个做通房丫头就是了。你既不好意思挑选,那我便随便指给你了!”
沈可一直在打量着底下的丫头,全都低眉顺目,但前四个瞧着竟是一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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