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先生家的门还是挂着锁头的，想必是出去代人写信还没回来。
云熙飞跟沈可倒也不急，就在院儿里一边说话一边等人，没过多久见一个三十出头，面容略有些憔悴的男子从外头匆匆进院，见云熙飞和沈可还在院里，似乎是松了口气，上前躬身道：“多谢这位姑娘刚才替洪某出头，这里是三十钱儿，还望姑娘清查。”
书意刚想说不用还了，却被沈可截断了话头道：“书意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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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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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将三十文钱放在书意的手里，脸上才露出些许的轻松，直起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和姑娘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不瞒先生，却是为了拜师而来。”沈可躬身道。
云熙飞忙按照沈可之前交代的，从下人手中接过点心和果篮，恭敬地递给洪先生道：“若是先生不嫌弃，小生愿跟随先生学习。”
洪先生没有立刻接云熙飞手中的东西，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径自去自家房门前开了锁道：“先进来试试才学再说。”
云熙飞拎着东西跟了进去，沈可随后也进去，见是个小套间的屋子，进门就是灶间，然后左手边另有一间房是卧房兼书房，屋子里已经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有高高的几摞书本，整齐地码放在墙角的箱子上，虽然只有一个男人住，但是灶间和屋里都干净整洁。
沈可见云熙飞将东西放在屋里，然后洪先生抽出了书本考校他，便轻轻掩了里屋的门，自个儿在外屋烧了水，寻了一些碎茶叶，泡了一壶茶送进去，然后退出来耐心地等着。
过了足小半个时辰，二人才从屋里出来，沈可见云熙飞面上的笑容，知道洪先生是决定给他做先生了，心里也很是高兴，上前道：“还望先生直接搬到府上，这样我表哥请教学问也方便，也免得先生来回的车马劳顿，束修是每月五两银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沈可的价钱是比着家里的情况算的，教沈晞的先生家中管吃管住每月八两银子，教着两个孩子，于是就说了五两。
洪先生倒是没想到沈可会这般痛快，沉吟片刻问：“不知主家可知道洪某的家事？”
云熙飞如今算作是洪先生的弟子，矮了一辈不好说话，所以洪先生这话问的是沈可。
“先生过虑了，即便我们是不知内情就寻访了来，巷子里的长舌妇也老早地就替人宣扬了，所以我们是当真诚心诚意请先生的，一切都是为着表哥的学业，还望先生尽心。”沈可微笑着说，“若是先生没什么需要处置的，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我们也带了丫头和家丁过来，外头也有车马，先生就请搬过去吧”说罢从袖中掏出五两白银的一小锭，放在桌上推给洪先生。
洪先生得了准话，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倒也没推辞就收了银子，然后点头道：“在下姓洪名杰，字旭飞，以后承蒙主家关照，定然尽心倾囊所授。”
沈可招呼下人收拾东西，又打发家人回去家里给洪先生收拾屋子，让他与云熙飞对面而住，将书房改设在第二进的东厢内。然后跟云熙飞一道陪着洪先生出去，另外给洪先生雇了马车一道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可跟云熙飞商议道：“表哥，如今家里又添了人口，只有一个婶子和小丫头，着实是照顾不过来的，还是去采买几个人为好。”
云熙飞登时就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晌才说：“如今已经让妹妹花了这许多的银子。我跟茵儿都不是需要使唤人的，回去让小秋照顾洪先生，让小秋娘管着厨下，就足够了。”
“哥哥这话又是与我生分？”沈可装恼道，“难不成是怕以后腾达了，我有事去求哥哥？如今就先忙不迭地跟我撇清关系？”
“可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熙飞涨红了脸，张口结舌地想要解释，见沈可一直板着脸儿只好说，“那就依着妹妹的意思吧”
沈可这才露出笑容道：“这样才对，哥哥就把我当作跟茵儿一样的就好。”
云熙飞看着沈可如春花初绽般的笑容，顿时别开了头，脸上的红晕更甚，喉咙像是被什么挤住了似的，半晌才嗯了一声。
沈可掀开车窗的珠帘儿朝外面吩咐下人去找人伢子，这回直接采买几个回来，正好姜秋易也住在这边，能帮着教导几分，也省了自己的心思。
回去把洪先生的东西和住处安顿好，又买了两个粗使婆子搁在门房住下，以后只管着应门和扫撒，另买了个小厮贴身伺候云熙飞，平时就搁在书房内当书童使唤，出门也能带在身边跑前跑后。另外买了四个小丫头，搁在跨院住了，一个伺候云熙飞，一个伺候洪先生，另一个搁在第三进给姜秋易和茵儿使唤，另有一个搁在厨下给小秋娘帮手，让小秋给茵儿做了贴身丫头。
把家里都安置妥当了以后，都已经是快到傍晚时分，沈可从云熙飞家里辞了出来，见云熙飞送自个儿出门，又嘱咐道：“表哥，若是洪先生教得不好，你可千万要跟我来说，莫要自己藏着，耽误了前程可不是闹着玩的。”
“妹妹放心，洪先生刚才在他家给我讲了几句书，比以前的先生讲得通透得多，看来非但品行高洁，学问也是不俗的。”云熙飞只淡淡地笑着应道。
“这样最好，表哥只管好生念书，其他的事儿都交给下人去做，犯不着自个儿费心。”沈可也不再多留，她还要去瑾年的铺子瞧瞧，顺便把家里的事儿跟姜秋易说说。
傍晚时分瑾年已经没什么客人，两个丫头正在打扫厅堂，见沈可来了忙迎出门来：“见过沈姑娘，我们掌柜在楼上看账本呢”
沈可也不用人领，轻车熟路地就上了楼，姜秋易已经听到声音迎了出来，笑着说：“可见是心有灵犀了，正要打发人去给姑娘送信儿呢，沈家大姑娘的头面做好了，看着还没到交货的日子，想先给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呢”
“怎么，你瞧着不好？”沈可闻言心里一咯噔。
“怎么会，我看着是极好的了，只是怕府上老太太眼界高，所以想请姑娘先瞧瞧。”姜秋易捧出两个用红绸包着的盒子，打开给沈可过目。
沈可瞧过很是满意，直接道：“跟我一道回府去吧，老太太这几日还念叨来着。”沈宁到是不是急着用这些头面，但沈可想着今个儿刚驳了沈钱氏的面子，她说不准就要去老太太面前说嘴，自个儿拿了这东西回去，哄得老太太高兴，也省得被那沈钱氏生事儿。
路上沈可与姜秋易说了家里请先生的事儿，又托她帮忙照应一下，尤其是如果下人有什么不好的，一定要跟自己说，免得云熙飞不好意思开口。
到家以后，果然见沈钱氏真在老太太的屋里，沈可上前行礼后，还不等沈钱氏说话，就抢钱开口道：“老祖宗，孙女儿惦记着姐姐的头面首饰，今个儿去瑾年铺子瞧了瞧，可怎么那么巧，姜姑娘正是打算明个儿来送首饰，孙女心急，而且也知道老祖宗一直挂心着呢，就把姜姑娘直接请了回家，老祖宗可是要瞧瞧那首饰？孙女儿都没机会看，等着跟您沾光开眼呢”
老太太一听说是首饰做好了，立即把沈钱氏说的事儿抛诸脑后，一叠声地催道：“都请来了怎么还不直接让进屋，还让人在外头等着。”
姜秋易进屋行礼，将两个盒子搁在桌上道：“请老太太过目，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再请师傅参详修改。”说着就打开第一个盒子道，“这是大婚那日的头面，名叫龙凤呈祥。”
老太太往那盒子里一瞧，正中的大格子里装着发髻上的装饰，圆弧形上镂刻着蛟龙和云纹，龙身在云中若隐若现，上面一只立体的凤凰形态端庄，口内衔珠，凤尾呈扇形散开，用极细的金丝掐成环形，每个环内都圈着一颗水晶，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将这发饰拿出来，随着动作，那些水晶折射出七彩炫目的光芒，看得屋里的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嘴里啧啧称赞。
只这一个发饰就让老太太笑逐颜开，不住地点头道：“难怪可儿荐了你来，果然是不俗，着实不俗。”
姜秋易忙躬身谢了夸赞，又把另一个匣子打开，这一套是新妇婚后头一天给公婆磕头，见家族亲友的时候用的，华家铺子的工匠技艺果然不俗，金丝掐得极细而且均匀，金叶子打得极薄还有纹路，几个小巧的开口石榴，还别具匠心地在开口处填塞了几颗水晶打磨出来的榴子，另外还有几朵赤金填丝出来的榴花，花蕊处也是挂了几颗小巧的水晶珠儿，随着摆动来回摇晃，因着底下涂过红色的颜料，所以晃出的都是粉红色微带晕圈的光芒，看得人喜欢不已。
老太太喜欢得不行，叫屋里的众人都凑上去观瞧：“你们可都来瞧瞧，这石榴儿做得跟真的似的，还能瞧见榴子儿呢”
沈钱氏也凑上去，本来是想挑拣几处毛病狠狠落落沈可的面子，谁知她动作幅度稍大了些，将先前那龙凤呈祥的一匣子碰落了地，沈可瞧见虽然尽力扑上去护了一下，抱住了匣子但还是滚落了一支鬓花，那水晶的物件儿哪里经得起摔打，顿时碎了一地。
屋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地上的碎水晶，都不用瞧就能知道老太太如今是个什么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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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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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平安，也是大吉大利呢”
最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是姜秋易，接到沈可的眼色便开口圆场，她毕竟是外人，开口说什么老太太也不至于当场让她没脸，
老太太被她的吉利话说得脸色稍微缓和，但还是阴沉着，沉声道：“让姜姑娘瞧笑话了。”
“老太太哪里的话，不过是个意外罢了，谁也不想的不是……”
姜秋易的话还没说完，沈钱氏立刻道：“就是，你个刚才看完第一盒若是好生收了起来，也不至于碰掉了不是？”
老太太见她自个儿做错了事还要指摘别人，而且还是个外人，气得手不住地哆嗦，指着她喝道：“还不退下”
碧桃赶紧上前扶着沈钱氏，低声劝慰着先将她拉去了偏厅。
姜秋易似乎没听到沈钱氏的话似的，笑着俯身捡起地上的鬓花残骸，抱起盒子道：“等回去找师傅重新打好了再给府上送来。”
老太太招呼人要给赏钱，沈可趁机报备道：“老太太这钱儿就省下吧，我刚跟瑾年的铺子里入了股份，这回修缮首饰的钱，就算作是孙女孝敬老祖宗的了”
老太太闻言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倒也没多问什么，只吩咐下人将姜秋易送回去，这才叹气道：“好端端的弄这么一出，让我心里堵得慌。”
沈可和于妈一左一右地劝解着，好不容易哄得老太太心情好转了不少，沈吕氏跟沈宁却是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都急急地赶来。
沈吕氏铁青着脸色，沈宁却是略有些心不在焉，与沈可目光相接的时候似乎不太自然，迅速地垂了眼帘。
还不等众人说话，沈宁就先开口道：“老祖宗，此事也怪不得别人，毕竟二伯母也不是有意而为的，况且不过是首饰罢了，莫要怪罪了。”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都诧异不已，沈可也是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以她的性子，应该是大吵大闹一顿才是正常。
老太太见沈宁这样很是欣慰，不住地说她长大懂事了，众人自然也都跟着随声附和，将沈宁很是一顿夸赞
。
沈可陪着坐了一会儿，见沈吕氏和沈宁起身儿告辞，就也准备起身告辞，没成想被老太太叫住道：“可儿你先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沈可停下脚步，又重新坐了回去，自个儿心里估摸着应该是沈钱氏说了什么，但是又想不通，去支银子的事儿本来就是她没理，怎么还敢拿出来说嘴。
谁知道老太太居然问：“我听说你最近跟大殿下走得很近？”
“……”沈可丝毫没防备老太太会问这件事，登时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副模样落在老太太的眼里，倒像是沈可被自己道破了心思似的，不禁沉声道：“你怎么这般糊涂”
“老祖宗明鉴，孙女与大殿下绝无私交。”沈可急忙分辨道，“最近两次都不过是偶遇，大殿下为人和善，孙女也不能冷脸相对，所以多说了几句话，但也基本都是关心太后身子，问候家中长辈的话。”
“嗯，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如今娘娘还没公开表示要把你许给谁，你素来都是安分懂事的，我倒是也没操过心，最近不过是隐约听人说起，就嘱咐你一句，莫要太有非分之想，入宫未必就是福分。”老太太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沈可也无心与她分说什么，只是躬身应诺着，待她说完就也告辞出来，心里却因为老太太刚才的话很是不悦，又忍不住琢磨道，老太太让她不要对宫里有非分之想，那不就说明太后没有打算把自己许给那两个皇子？想到这儿她又觉得心里畅快了几分。
回到院里，沈可先去给沈云氏请安，然后又说了给云熙飞请先生和买下人的事儿，沈云氏听了很是欢喜，连声道还是女儿想得周到。
沈可这一日累得不轻，就想早点儿回去歇着，一起身儿就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地站不住脚，恍惚间似乎被人从旁边扶住，但是手臂上也传来锥心的疼痛。
等她的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沈云氏屋里的床上，沈云氏正坐在她身旁抹眼泪，她试着动了动刚才疼痛不已的胳膊，看见上头缠着白色的棉布。
“快躺着别动。”沈云氏见她想起身儿，忙按住她的肩膀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不让我省心，你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自己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当心，跟着你的几个也是，怎么连你什么时候伤了手都不知道？”
书意几个跪了一地，刚才已经被沈云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家里都知道大太太脾气好到随便欺负的地步，谁也没提防她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刚才着实吓得不轻，这会儿见沈可醒了，沈云氏又提起这话，几个人赶紧都磕头赔罪，书意道：“太太，那手肘定是刚才在老太太房里，为了接住首饰匣子才撞伤的，从老太太那边出来就直接来了太太屋里，姑娘也没说哪儿疼，奴婢们当真是不知道，求太太赎罪。”
沈云氏又把几个人一番教训，沈可没有开口替书意求情或者是分辩，平时鲜能见到沈云氏发火，这回却是不能把她的气势打压了下去，不然以后说不定就又回到原来那唯唯诺诺的模样。
见她训得差不多，沈可才轻声劝道：“娘，别跟她们置气了，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气坏了自个儿可怎么好。”
“你们都下去吧，书意回去收拾收拾，先把可儿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