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今儿个要面圣,怎么不去补补,或是吩咐下去,再做一身就是了。”,浅香的姐姐到底厉害,说出话来直接捉人要害,三言两语间就放大了你的过失,可听起来还像是在替你排忧解难。“来的路上刚剐的,来不及再做一套新的了。”,索性将实情说出来,省的她没完没了的口蜜腹剑腻歪人。“哟,那这么会儿功夫,居然就能缝上了?我们澜妹妹到底是与众不同。”,她许是认定我在说谎,满脸不屑的用帕子掩口轻笑。“丫鬟手巧,就先给对付上了。”,懒得和她再废话,便将头别过一旁,结果与十四的目光对个正着,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我更加心虚。幸而这时皇上驾到,才算缓解了我的窘境。
家宴过后,老太妃兴致好说要游湖,皇上历来以仁孝治天下,听闻此言,便眉开眼笑的说要作陪。老太妃、皇上、娘娘们在前面游湖,我因辈分年纪小,被挤在人群之外,远远在后面百无聊赖的跟着。忽然发觉众人都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笑,我心里一阵茫然。赶紧也跟着朝后面看去,发觉后面的人也都在莫名其妙的朝我笑。这下子我彻底惶恐起来,我又怎么你们了……
“老十四媳妇,你可愿意啊?”,众人哗啦一下子闪出条路,老太妃站在前方笑眯眯的询问我的意见。我愿意什么啊?我站的太靠后,根本就没听见他们刚刚都说什么了?旁边的七福晋轻轻捅了捅我,告诉我说,刚刚老太妃和皇上念叨起她换了地方睡不着,想晚上有个人和她说说话;皇上提议要派几个妃子或宫女过去陪伴老太妃,可她都不答应。只说看你聪明伶俐,命你晚上过去陪伴她,直到离开避暑山庄。我听完此话,浑身发凉,老太太怎么就看出我聪明伶俐了呢,她之前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不会是谁又在背后摆了我一道吧?眼下,皇上和老太妃都在等着我的答复,我岂有不应之理。
回去的时候,十四破天荒的等我一起同行。“你那衣服真是剐的?”,他的口气听起来,摆明了就是要知道实情。“是,别人剐的。”,我知道瞒也瞒不过,赶紧自己坦白,况且我本来也就无心对他隐瞒。他听了这话,满脸惊诧的转头看着我,“谁啊?!”。看他反应这么强烈,我倒有些迟疑了,“不知道啊,就走过来,过去了,就破了……”,当时的情况,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恰当。“啧!什么走过来,什么过去,什么破了?你倒是说清楚啊!”,他开始急躁起来。
左右看了看,眼下周围都没有旁人,就朝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就这样,也没什么,你知道就成了,回头做一套就是了。”,我是希望这件事就此息事宁人。“什么叫没什么?!”,他却瞪着眼睛又冲我高声起来,“谁管那衣服了?!你是傻的啊!”,疾言厉色的训斥了我一顿。“哎呀,别喊了。”,赶忙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别喊了,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事就此别再提了,好不好?”,放低了姿态轻声哄着这位爷,晃着他的袖子,等他答应。
他将脸别到一边,喘气有些重,等过了会儿,才回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口气,板着脸拽过我的手腕,一言不发的闷头向前走。回到下榻的院落,看到老太妃的宫女已经侯在门口,说是有些事情要与我交代。十四请这位被称为姑姑的年长宫女进屋里来说话,她似乎已经在宫里当差多年,气度庄重沉稳。
“请福晋每日黄昏过去,与老太妃一同用晚膳;老太妃不喜外人过多,所以福晋不必带丫鬟,只自己过去就可以,那边自会有人伺候;老太妃茹素多年,所以福晋到那边不要提荤腥;老太妃每日要念佛诵经一个时辰,望福晋跟随一起念佛;还有,老太妃每日晚上要玩花牌,所以福晋过去,应该会陪她老人家一起玩,望福晋能看时机故意输给老太妃,因为老太妃输牌后会发脾气;老太妃晚上睡觉轻,请福晋也能睡觉警醒一些;老太妃喜欢听人念书,说故事,请福晋多做准备……”,姑姑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的说了几大篇,都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不仅我听的晕头转向,连一旁的十四也听傻了眼。“这能不去吗?”,谁承想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把宫女顿时噎在那里。“十四爷,这,这恐怕不好吧?”,宫女目瞪口呆的看着十四,仿佛他说出了天大的不敬之言。眼看宫女面露不悦,我赶紧将十四挡在身后,给那位姑姑赔着笑脸,“我们家爷喝多了,不必理会。”,边说边用手肘使劲拱了拱身后的十四。
“如此,就请福晋准备准备随我过去吧。”,年长宫女侧身做了个请的姿态。“怎么今儿就过去?”,结果小爷又不乐意了,皱起眉头冲着宫女质问。“回十四爷,老太妃说越快越好。”,宫女笑的恭敬,搬出她主子来,根本不容我们反驳。
“请这位姑姑外面等候,我这就过去。”,冲着宫女笑笑,请她在外面候着。“十四爷,我去老师太那里修行了,来日再见。”,装作苦大仇深的样子拉过十四的手,握了握,算做与他拜别辞行。“这个时候你还有心闹!你叫她什么?”,他虽有心斥责我,却又满脸都是忍不住想笑的神情。“你不觉得老太妃,有点像道行深厚的老师太吗?”,凑过去和他说着心里的想法,越想越好笑。“谁说那个了,就知道玩,反正你,你自己小心点。”,他说完,有些羞涩的转过脸去。这副样子实在难见,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伸手过去掐了掐他的脸,“嗯嗯,我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呀?可算是逍遥快活了。”,说完便赶紧松开手,迅速逃向门外。“你欠揍啊!”,他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种威胁的方式倒真是另一个人……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之前选秀时,我是见过老太妃的,那时她坐在皇上旁边,很少开口发表什么意见。她大概有六十几岁的年纪,面相看起来不太随和,所以我只能处处小心伺候。
“是你把那个犯错儿的宫女救下了?”,夜晚陪她在炕桌上玩花牌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起白天的事儿。“您看见啦?”,这老太太当时在哪儿来着?我完全没有发现。“看见了”,对于我当时没有发现这点,似乎让她很得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整治那个宫女吗?”,她言谈话语间充满玄机。“为什么?”,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难不成老太太晓得内幕。“碍着别人的事儿了呗!不过啊,既然这次你将她保下来了,她也就算是躲过此劫了。你等着吧,以后自然会真相大白。”,她笑的高深莫测。“您告诉我不结了吗?”,我最怕的,就是别人把话说一半。
“啧!”,老太太突然把牌一摔,“这孩子怎么这般急躁啊,跟你说,以后就知道了!”,疾言厉色的冲我瞪起眼睛。“是,是,您别动气,您别动气……”,赶紧诚惶诚恐的安抚她。“你就是这个横冲直撞的性子,才招来是非;摸样又生的好,难免有人看不顺眼,就跟那个宫女一样。”,老太太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今儿让人报复了吧?树林子里划你衣服,那是个警告,让你在圣上面前出丑才是真的。可谁知你命还挺大,又有个贴心灵巧的丫头,算是糊弄过去了。”,她说完,将茶盅往桌上一放,深藏不露的看着我。我心里登时一激灵,这老太太不会一直藏树上了吧?!
“您说的是,我以后仔细些便是。”,这老太太绝非等闲,我连忙顺从的答应她。“你是好姑娘,我老早就看出来了。宫里头的事儿,那根本就没法儿去小心仔细。再说,你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往后就自求多福吧。”,她说完,便恨铁不成钢的摇头撇了撇嘴。“听说,老十四不待见你,到底是不是?”,她突然兴致勃勃的笑着凑过来。“这……”,老太太真够好管闲事的,这让我怎么回答?说不好,就是等于给十四告状;说特别好吧,谁信啊?“还,还挺好的。”,打算含混敷衍过去。“嗯,你也甭支支吾吾的,我都知道。想先皇那会儿,独宠孝献皇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眼里嘴里都藏把刀,把那女人杀了,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若说孝献皇后吧,这容貌、学识在后宫里,都不是数一数二的,可就是把先皇迷得是晕头转向,眼里就看不见别人儿了。男人心呐,说不准……”,她突然就跑题了,似是陷入对往昔的追忆之中,心神都飘得很远,颇有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的意味。
“所以啊,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喜欢不喜欢你,那都是命。打今儿起,我就叫你陪着我,叫他想沾你也沾不着!这男人,你越让他惦记,他就越是眼巴巴儿的追着你。上赶着,永远不是买卖!”,她拿手里的绢扇,连连拍几下我的头。“是,是,您说的是!”,我除了赔笑脸,都不知道干嘛好了。心里说了,人家十四爷既没沾我,也压根没想沾我!您这招儿,估计管不了什么用。
“那圆脸儿姑娘是你们府里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提起了娇雪。“是我们府里新娶的庶福晋。”赶紧和她解释了一句,奇怪老太太怎么谁都知道。“听说她擅宠专房啊?”,老太妃的神情相当鄙夷。“也没有,她就是没来过这儿。说夜里害怕,才和爷一块儿住的。”,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您让我怎么回答好,娇雪这烂借口我自己说完都想乐。“哼”,老太太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呸!满腹心机的小浪蹄子。这老十四不知道什么眼神?不做劲的东西!”,老太妃对这件事,看着比我还愤恨。“您别生气,他们也是新婚燕尔。”,眼看老太妃即将长篇大论的数落十四,赶忙过去好言将她安抚下来。
“那下贱小蹄子和她之前的主子一样,没别的本事,就知道狐媚男人。”,这回我听出老太妃数落的是谁了,必是良妃娘娘无疑。说到娘娘,我可不敢再搭茬了,也不知良妃怎么得罪了老太妃。“圆脸儿还没她那个狐媚主子长的俊俏,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得意!”,老太太愤愤不平、絮絮叨叨的痛斥个没完,顺口还给娇雪起了个外号,叫圆脸儿。
夜晚就寝的时候,老太妃让我靠床里面睡,说她自己经常起夜,免得惊扰到我。其实她身上有股祖母的味道,所以反而让我睡得格外踏实,一夜无梦。
清晨用过早膳,老太太终于把我放了回去,说是让我去玩会儿,不必总守着她。想着要回去换身衣服,就往之前下榻的院落走。迎面看见十四也正急匆匆的往回走,就伸手招呼他停下脚步,和我一起结伴儿回去。
“我让皇上给臭骂了一顿。”,他突然看着我,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为什么?”,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他指的哪一出。“就昨儿那文章,居然让你给料中了,圣上看完大发雷霆。也没说缘由,只让回去好好反思修改。”,他越说越沮丧,情绪也低落下来。看他的样子,我反倒觉着好笑,心想这人倒真坦诚,挨骂也能说的理直气壮。
索性陪他一起回到书房,坐在一旁将文章又仔细看了一遍,而后便把文中的弊病一一指出。告诉他,哪里是皇上不喜欢的地方,该怎样改才能顺了他的心意。十四虽满脸疑惑,却还是按照我的意思,将文章逐一修改。
“你要是觉着麻烦,不如我来替你写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老毛病又犯了,难不成我替别人写文章是种瘾,况且这小爷又难伺候。“不用了。”,他连头都没抬,拒绝的相当干脆。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心说那正好,我乐得清闲。果然他也像十三弟一般,认为功课文章假手他人代写,是种不可取的行为,只不过他没有十三弟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说话、行事更加干脆利落。
看他又开始埋头苦读,刚要打算回去换衣裳,却突然被他叫住了。只见他从旁边的一大摞书里,仔细的挑挑拣拣。“这个我爱写!”,挑出一本扔到一旁,“这个我不爱写!”,又拣出一本递给我。如此这般,这个爱写、这个不爱写、那个爱写、那个不爱写,转眼就已经将书分成两堆。
“你替我把不爱写的,都完成吧;这些个爱写的,我自己写。”,他非常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冲我点点头,仿佛交给我一个多么庄严而艰巨的任务一般,而后便继续奋笔疾书。我傻愣愣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心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他要是我儿子,我现在就掌他的嘴。告诉他,人这辈子,哪儿来那么多爱与不爱的,好坏你都得受着。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皇上和娘娘的儿子;所以眼下,只能是我,好坏全都得受着。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妃是神秘的人物~~
小爷真能和他老婆撒娇~~~~(*^__^*)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晌午过后,太监来报,让各位皇子和福晋上山去随皇上围猎。随同十四一起上山,最终要到一个名为‘四面云山’的地方,在山庄西北隅最高处,一峰拔地而起,有亭子供人休憩。亭中长风四达,此时虽正值伏暑,却凉爽如秋。邻近亭子那的一段石板路,就不能再骑马或坐轿了。路两侧皆由八旗贵族子弟所构成的护军、近侍把守,来者除太后、太妃之外,一律步行。
十四走的太快,既没有等我的意思,我也懒得去追他,索性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两旁护军直视前方,皇室女眷经过,必须目不斜视,而女眷更是不能去随意看两旁的侍卫。但我在抬头的瞬间,却忽然瞥见前面有个熟悉的面孔,让我不能不仔细的看。完颜亮!他怎么在这里?!
我既要注意周围的眼光,又很想和他打招呼。谁知他却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摸样,任我怎么咳嗽暗示,他都直视前方。别说,他许是在军营里受了磨练,个子长高了些,人也硬朗了。仍是小时候的摸样,嘴角微翘的菱角口,衬着修长的眉毛,深邃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忧郁气质。可我也明白,无论外表如何,他内里一定还是那个傻瓜。
见十四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回头,我便趁着走过完颜亮身旁的机会,停下来轻轻跺了跺脚,又小声咳了咳。再偷偷瞟了瞟完颜亮,他却仍像个木头人。装作无事人一般环视了左右,已经有往来的太监,开始注意到我的奇怪举动。急的没办法,只能先往前走了,心里想完颜亮果然还是当年的傻瓜!
“二少爷……”,我都走出好远了,却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叫我。一回头,果然看见完颜亮惊喜的眼神,心说他可终于看见我了,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朝前追赶十四。等坐到亭子里,我回头不住的向完颜亮站的地方张望,心里好些事情想和他说,可是这么远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还看呢?那是你以前的情郎啊?”,十四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耳边,言辞刻薄的讽刺了一句。一回头,见他正神情古怪的审视我,“你胡说什么啊!那是我哥哥!”,这种冷言冷语的态度,令我不由得焦躁起来。“你哥哥?你哥哥不是状元吗?”,他还一副大惊小怪、疑惑不解的样子。“难道我就只能有一个哥哥不成?”,这里人多眼杂,懒得与他争辩。“他是我旗下军营里的副骁骑参领,刚从江宁调任来京城没多久,现在是二等侍卫。”,十四朝完颜亮站的地方望了望,那看来刚刚我冲完颜亮那一通暗示,早就被他看个一清二楚。“你怎么也没和我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