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珠珍无数,腰间一截简单的紫腰带,扣子是一串绿宝晶石,给简单的剪裁得到了极其亮丽的注点。
苏燕如柜子里最好的衣裳也及不上,即便前几天因为怀有龙嗣,皇帝赏赐一堆,这一堆里她以为的亮丽衣裳相较于皇后随便一件也及不上一个上下左右。
其实苏燕如错了,赵池会赏赐金银首饰布匹甚至衣服,但除了皇后该有的朝服凤冠首饰,云晰从头到脚每一样的精美细琢却不是赵池赏的,全都是出自曲家,相对于赵池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曲家父子仨可是对她事事躬亲,每一样都是非凡之品。
云晰没想过借让一件衣服会让苏燕如心里转了几个想法,她招手让苏燕如坐下。
“大雨天的也别学迫人的法子随便跪下,若真有个闪失,我最多让皇上一个责骂不会有多大损失,那些丫头可能因你而遭殃,你自己也不想想,犯不着求个事就迫人,只怕迫了人也迫了自己。”
“御医怎么说?是龙嗣。”
苏燕如听着前半段一脸不平,最后那句龙嗣却让她有了底气。
“是。”
云晰笑,点点头说:“好好养身子,若生下皇子,我让皇上把皇贵妃的最后名额给你加封。”
苏燕如惊呆地瞪大双眼看她,云晰吩咐丫头上来热汤小粥青菜,让人在苏燕如面前摆多一份。
“既是有身孕,那便多吃点。”
说完,苏燕如便见她拿勺子小口地喝着汤。
一时间,苏燕如百味杂陈。
苏燕如喝完汤后,皇后突然说:“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事非要见我不可?”
苏燕如又是一惊,盯着云晰,云晰只是平静地躺在榻上,卷着毡子取暖,外头一直传皇后畏寒,这话倒是真话。
想到此次之行,她起来跪下。
“起来说吧。”
“不,燕如要跪着,求皇后娘娘成全。”
“那你说吧。”
又是跪又是求,苏燕如大概不求得她一个点头看来是起不来的了。
“求皇后娘娘待燕如把小皇子诞下后收为己养。”说着便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
云晰腰板直了起来,盯着下面的苏燕如问:“你知道把孩子由我来养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孩子以后跟皇后亲,意味着苏燕如即便是亲母也不能唤她一声母妃,意味着从此以后孩子是皇后的。
“燕如知道。”
“说一个让我收养的理由。”
“娘娘我已是一个母亲,有晶惠,但那时皇上还是齐王,娘娘你看我肚子已四个多月了才敢让太医来看,在宫里燕如无任何倚仗,若娘娘肯把燕如的孩子收养,那燕如就不必担心,燕如相信只要娘娘答应收养孩子,孩子一定会平安生产然后平安长大,娘娘,可怜天下父母心,求娘娘成全。”说着苏燕如又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你先起来。”
苏燕如还在叩着,云晰一个眼色过后,凉菊与琼欢便轻易将她拉起,安置在椅子上。
“你先不要激动,这个收养问题不是我不愿意,这样吧,我向皇上提,如果皇上答应的,我答应你就是。”
苏燕如一个激动,又要下地叩头,琼欢与凉菊二人伸手一按便让她坐了回去。
把问题解决了,云晰便唤凉菊备轿送苏燕如回去,苏燕如回去的时候天快入黑了,下雨的天黑得更快,又黑又冷的雨遮蔽着天,看不到一丝光亮,似一个黑洞吸光所有能分辨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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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里爆出燕嫔滑胎。
云晰知道的时候,禁军把紫英殿围了个水泻不通,傅运飞再次与皇后碰面却是把她单独囚禁于内廷,屋子被翻了个遍,自然是什么也找不到。
云晰披头散发,一大清早起来没有梳妆挽发,穿着直系睡袍,披着狐裘,脚上裹着罗袜,所有丫头仆役包括琼欢、凉菊、嬷嬷都被隔离,屋子只有她一人,刑部尚书仇启台简单问了句,燕嫔娘娘昨天在皇后娘娘这里喝过汤和粥,云晰道,确是事实,便让禁军统领傅运飞把屋子搜了个遍,见什么也没有搜到便让傅运飞守在门外不得外探。
明白着把皇后囚禁了。
第六十三章:云涌(六)
云晰盯着桌子上的圣旨,面无表情倚着窗坐到地上,屋子里没有炭火,裹紧狐裘披风,静静地坐了下来。
午膳傅运飞亲自送膳食进来,放到桌子上说:“娘娘切勿要进食。”
卷缩在地上的皇后阖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沉暗影,傅运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傅运飞笃信皇后不会做这样的事。
“娘娘放心,皇上一定会把此事查过水落石出,只怕之前要委屈娘娘了。”傅运飞试着安慰她。
“我知道,傅统领先放下,一会我再食。”
见皇后终于说话,傅运飞总算放心搁下餐盘出去
云晰起来,看了一盘子的菜,虽是囚禁,但伙食不变,依然皇后级别。
她抓起勺子吃起粥来,伸箸夹了根菜,但吃了几口就不行了,压着胸口,脸色泛青泛白,她盯着饭菜,终是忍着那股不适硬是吃了一碗粥。
用膳后,胃里一直不舒服,不到一会便吐了出来,她脸色苍白至极地躺回床上,拉了被子盖过身上便合眼睡了,一直睡到傅运飞送来晚膳,她依然让傅运飞把餐盘放在桌上,一会才吃。
傅运飞端着中午少了一半的膳食出去后,她才爬起来喝了半碗汤,热汤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喝了汤对着一盘的饭菜却完全失味。
第二日终于让她的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琼欢,捧着热水进来侍侯她洗漱。
“奴婢该死。”琼欢跪在她脚下。
“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吧。”她精神不振地把梳子交到琼欢手上。
“娘娘……”
“琼欢,该来的还是要来,我只是……”
云晰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但琼欢还是听到了。
“失望……”
失望,琼欢意识到不止是失望,她在皇后身边几年,这个女子她的心藏得深,很多时候,她只是沉默,这句失望却堪比绝望。
云晰穿了一袭兰草衬底的青衫紫裙,上淡下浓,穿在她身上有点沉重,一股飘渺的无所谓,傅运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身前引着的是内侍总管王喧。
同德殿里比三堂会审还严重,一眼过去,正一品,从一品官员以及所有妃嫔都挤在大殿,赵池坐在上首,皇后神色平静地往上首座走去,她平平落座。
刑部尚书仇启台出列提醒:“皇上。”
赵池看向身侧问:“皇后,可以开始了吗?”
她眼都没抬,眼帘半盖。
“开始吧。”
仇启台得到允许后,便开始问当日燕嫔到紫英殿用的膳食是什么,云晰不必作答,答的是琼欢、凉菊、嬷嬷,然后转头问坐在下首的苏燕如及苏燕如的两名丫头,几人的口供一致,膳食没有偏差,接着便从皇后遣人备轿送燕嫔回去开始细致,那些人送,轿里有没有问题,回去后,燕嫔当晚用了什么膳食,然后一直到卯时滑胎。
轿子已经在昨天查验过没问题,燕嫔当晚只用了皇帝御赐的燕窝粥,皇帝御赐的燕窝粥自然是没问题,所以矛头直指皇后。
左相恂世子出列辨析,他说,没有证据显示是皇后做的。
他仔细分晰提出,燕嫔娘娘什么时候感到不适。
丫头出来答,酉时。
曲恂利眼看去苏燕如:“娘娘请作答。”
得到特许的苏燕如躺在软榻上,苍白的脸被曲恂看得更加苍白,她虚弱地看向首座,抽着绢帕,委屈难受之极地泫欲泣,但上面的人似乎不打算怜香惜玉。
“答。”
她咬着唇,颤颤巍巍地答:“妾身……就寝时觉得不适。”
“娘娘觉得不适为何不请太医来看?”
“妾身……想着,那时天都黑了,下雨很冷,当时妾身头眩目晕,以为自己是累着睡了。”
“难不成娘娘连身子不适和累得想睡都意识不清?”
“不……妾身当时真的又累又困,妾身去找皇后时在紫英殿宫门淋了雨,站得久了自然会累会困。”
曲恂听了,唇上掀起一抹笑,他转过头向赵池一揖道:“皇上,燕嫔娘娘言词都表达不清,之前咬定在皇后那里用了膳食后不适,刚才燕嫔娘娘的意思,在紫英殿宫门站得久,淋了雨,因而不适,而燕嫔娘娘在觉得不适之时却没有召太医加紧诊断,臣以为燕嫔娘娘滑胎很明显与皇后无关。”
“不是的皇上。”苏燕如一急,便大声喝了出来:“皇上明鉴,臣妾知道是为什么?”
“是皇后,臣妾知道是皇后。”这声一喝出,苏燕如哭得泪如雨下。
赵池脸色一变,全场惊呆。
惊呆的是一向胆怯的燕嫔竟然如此大胆,当着重臣妃嫔抖出皇后。
可是还不够,苏燕如哭着便战战兢兢趴下地来,一边哭一边喊:“皇上请为臣妾作主,为臣妾作主。”
“皇上明鉴。”
一大半官员跪拜下地,嫔妃们也跪下喊。
“皇上明鉴。”
“燕嫔,你说是皇后。”皇帝终于说话:“有何证据?”
“臣妾求了很久,皇后才让琼欢姑姑来开门,皇后见臣妾淋了雨便让臣妾换了衣裳,今晨臣妾终于想到了。”苏燕如一脸哀怨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给臣妾换的衣裳有紫檀香。”
“回皇上,皇后娘娘给燕嫔娘娘换的衣服,臣已找太医院共议过,确实含有紫檀香。”仇启台出来验正事实。
皇帝定睛看着堂下一圈,最后才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
“皇后有意见吗?”
其实赵池有点担忧,云晰虽一直就不爱解释,但至少会有脸部感情,从进来到坐下,她一副事不关己,这股飘渺感觉得有种越来越遥远的感觉。
赵池不自觉伸手去抓她,却抓得一手冰冷,冷到赵池骨血里,他一惊,她却说话了。
“仇大人意思是本宫所为,那么本宫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堂下一时疑惑。
“推动人从事某种行为的念头,比如说为何让燕嫔滑胎?”
她提醒道。
“因为燕嫔肚子里的是龙嗣,生不出皇子的皇后有足够的动机。”答的人一身红衣从殿外走了进来,她手上拖着身穿银色锦袍的平林小王爷。
“平林,向你皇叔叔请安。”盛娇松开手让平林对上首的赵池行礼。
“平儿见过皇叔叔。”平林听话地拜于地上,偷眼看了眼赵池身旁的云晰,马上又低下头来。
“平儿,起来。”说着便让王喧把平林到内殿去。
“仇大人还是把皇后给燕嫔换的衣裳拿出来看看吧。”盛娇寻了把椅子坐下来说。
仇启台看向上首等待皇帝的话,皇帝点头让人呈上来,一会便有内侍捧着一套真丝白裙细花紫襟佩绿晶石华扣的衣裙。
赵池与曲家父子一看便知道这确实是皇后的衣裙,这时一声突兀平地而起。
“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站在云晰身后的凉菊,她迅速走到堂下跪下。
“皇上,这件衣裙确实是皇后的,但里面的紫檀香绝对不是皇后娘娘放的,因为一个月前娘娘便把紫英殿里的所有紫檀香销毁了,这件事皇上可以向紫英殿里所有丫头证实。”
皇帝还未说话,仇启台已抢先说:“皇上,臣有疑问。”
“说。”
“臣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销毁所有紫檀香,而且还是一个月前,是否皇后为了今日的滑胎作打算,臣不敢肯定说是,但很显然一个月前销毁紫檀香,皇后娘娘该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所有人都看向皇后,等皇后一个合理解释,皇后依然默然不语,她一只手无意识放在肚腹,一手轻磨着袖间的花纹。
赵池问:“皇后有何话要说?”
“本宫销毁紫檀香是因为本宫一个月前便知道燕嫔有身孕,更准确来说本宫久病已成医,医术好到能目测到燕嫔肚子里的是龙还是凤,更切合来说,本宫的能耐比钦天监张大人还要厉害,可以屈指算出。”
“大概都不是吧。”皇后说着终于抬脸直视堂下众人,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那只磨着袖子花纹的手改为按在椅背上:“的确,本宫没有这个能耐,但如何让本宫害燕嫔滑胎才合理?”
“嫉妒,皇后无子所以嫉妒。”
赵池看到,琼欢看到,曲家父子看到,包括角落里绣金黑底双襟的轩辕志看到,那只按在椅背上的手,颤抖,不停地颤抖着。
“是这样吧,仇大人。”皇后眼睛大睁,盯着苏燕如一字一句说:“但本宫一个字也不会承认。”
“燕嫔,本宫从来不薰紫檀香。”说着,云晰转头看向赵池,她在等一个答复。
“不薰紫檀香不代表与皇后无关。”有人提出侧疑,是内阁大学士胡世海。
“皇上,胡大人说的正是。”霍英宏附和。
赵池看着云晰,云晰依然看着他,他别过脸,看向堂下说:“这案无直接证据是皇后做的,朕把此案交由仇启台、左相曲恂共同审理,至于皇后……”赵池松开了原本握着云晰的手:“先禁足于静书阁。”
第六十四章:云涌(七)
皇后的眼帘渐渐掩下,最后一抹的光消失了。
“皇上。”
角落里一袭绣金黑袍踱了出来,众人看向堂中,竟然是兵部尚书轩辕志。
“臣可以证明皇后清白。”
轩辕志的话平地一声雷。
“臣只需三柱香。”
赵池的眼光幽森地盯着轩辕志,轩辕志跪下允诺:“先祖归隐后,改做调香,曾经名满齐朝的‘罗玉香’便是出自于太祖父,臣不才,无法继成祖辈,但略懂一二,调香三大基础:辨香、仿香、创香,臣敢说绝不错漏任何一副香料。”
“恳请皇上秉公而断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一直默不作声的靖王曲就出列跪下。
接二连三有官员跪下:“恳请皇上法正严颜。”
皇帝准了,轩辕志让人呈上皇后给燕嫔换上的真丝细花紫襟佩绿晶石华扣的白裙,他从袖筒抽出一块帕子拈起裙子一阵轻嗅。
众人屏息以待,好一会轩辕志说:“皇后娘娘这袭衣裙大概新造未曾穿过吧?”
“奴婢可以作证,这袭白裙皇后确实如轩辕大人所说未曾穿过。”说的是正二品女侍琼欢。
曲恂答:“这袭真丝白裙刚造好两个月,送给皇后娘娘只有一个半月。”
轩辕志说:“这袭裙子有三种香,玫瑰香,紫檀香,其中玫瑰香是覆在裙子的原味,紫檀香是最后加上去的。”
“此真丝白裙是用天蚕丝所造,制作天蚕丝的作纺正是曲阳东春玫瑰园,靖王府使用的玫瑰香也正是由此园所配。”曲恂解释道:“只是轩辕大人所说的三种香,不知还有一香是?”
“此香……”轩辕志面向皇帝说:“臣也不知,臣第是一次闻此香,这是属于皇后娘娘的味道。”
“此话怎解?”赵池当然知道是所属云晰的味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轩辕志也知道。
属于皇后的味道,这话可是大胆,赵池盯着轩辕志眼眸像一眼深潭。
轩辕志很无奈,从他接了皇后的荷花球到江水游弋笛响,他自始便一蹶不振,对皇后的笑,对那枚紫花标记,皇后眼里的黯然无光,一步一步跌进皇后的世界,这个女子他是不能爱,他也不敢爱,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做他想做的,应该做的,不逾君臣之礼,不犯礼法操守。
“臣见过皇后娘娘四次,第一次臣逾礼,第二次……”轩辕志双膝跪下:“臣也逾礼,此案完后臣甘愿受罚。”
赵池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好,朕准,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