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
说不介意,可讲穿了也就是掩耳盗铃。终究是怕她甩手离开。章铮岚咬牙,觉得手上的痛有些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章老大不由苦笑,到三十岁才发现自己竟是有自虐倾向的。
而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身前的人再说下去。
萧水光之前是想说,“我跟你不可能。”可谁和谁又是有可能的呢?她跟景岚吗?于景岚已经死了。
水光看着那袖口上越来越多的血,她轻声问:“痛吗?”
章铮岚从早上开始就一再被意料外的事弄得愣怔。好半响他才眉飞眼笑地说:“不,不痛。”
那么散漫随意骄傲的一個人,临到能让自己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时,不外乎也会变得很钝很傻。可章老大才不管傻不傻呢,他现在很快乐!他甚至想抱起她来欢呼,但到底也不敢太鲁莽。
章铮岚抬起空着的那手去抓了抓额头的发,“那你不走了?”
水光说:“你先去把手清理一下吧。”
章铮岚笑了,看到她衣袖上被他抓着的地方也沾了不少血迹,有些惭然,马上松了手说:“你衣服我帮你洗!”
萧水光无心搭理他这种话,章铮岚自讨了没趣,不过还是高兴地回头去开了水龙头冲洗伤口。
等章铮岚弄好,水光也已经把地上的碗片捡起来扔在了一边的垃圾桶中,不是摔得很碎,所以并没有太多细小的瓷片。
萧水光起身时就看到章铮岚站在那看着她。他笑着说:“水光,还是你比较厉害。”
水光在心里摇了摇头,她过去把那锅粥里的水倒去了一半,合上了盖子开了火,然后才对他说:“你看着粥,我去洗一下袖子。”
章铮岚只觉得此刻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他咧开了嘴说:“好。”
萧水光走出厨房间后,有几秒钟的出神。
当她要走到玄关那的洗手间时,有人从大门处开门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章老太太,她拔了门钥匙抬头看到站在厨房口的水光时,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儿子的住处有女性,而且还是一大早。不过老太太毕竟老练,马上就收了表情,平易近人地开口,“我是铮岚他妈妈,他在的吧?”
水光是有些措手不及的,她犹豫着想回头去叫厨房里的人,老太太已经换了鞋笑眯眯地走上来,“小姑娘,姓萧吧?”
萧水光不明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但还是点了点头。章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眼里有着探究,但很慈爱,当她看到水光袖子上的血迹时,立刻关心道:“怎么了这是?受伤了?”她握起水光的手,水光有点不自在,“我没事。”
下一刻身后传来章铮岚的声音,“妈,您怎么来了?”章老大原本想说“又来了”,尚且还留了几分精干,没出口成错,惹老太太白眼。
老太太看到自家儿子,很难得给了笑脸,说:“昨晚上被你电话吵醒,说要你爸从江南带来的那些退烧药茶,大晚上的我跟你爸老早睡下了,哪还高兴折腾起来给你送茶啊,就赶早在你上班前给你拿来了。这是……谁感冒啊?”老太太精明的眼睛在儿子和面前的女孩子之间看。
章铮岚“啧”了声,看到老太太放在玄关矮柜上的袋子,笑道:“辛苦您了。”应对自家老太太,章铮岚是绰有余裕的。他其实面对谁都游刃有余,就只对着萧水光时才常常辞穷理拙、捉襟见肘。
老太太见儿子右手上那清晰的伤口,又想到刚那女孩子的衣袖,倒也一时猜不出这唱的是哪出。
水光站在中间,有些局促,便跟老太太说了声“我去下洗手间”就走开了。
等水光进了玄关处那卫生间,老太太才看向儿子说:“你这不会还只是一厢情愿吧?”
24、
“你这不会还只是一厢情愿吧?”
这位老太太不知当年识破了多少“反动派”,眼神也忒毒。章铮岚虽然不会承认,但确实是如此,他单相思着呢,可那又怎么样?至少他现在清楚自己要什么。
老太太闻到粥味,走向厨房,“还会做早饭了啊。”章铮岚往玄关处看了一眼,跟上去,挺认真地问老太太,“妈,您觉得她怎么样?”
“好。可我看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你一眼呢。”
得,章铮岚吐出一口气,站定在察看粥的老太太旁边,压低声音说:“要不……您帮衬帮衬您儿子?”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哟,你少爷竟然还有一天要我来帮衬啊。你这手怎么回事?别是蠢到用了苦肉计了?”
章铮岚觉得在目前这问题上,老太太显然占了上风。不过只要能在这事上多一分胜算,怎么着都行!
“行不行,一句话?”
老太太关小了火候,直视身边高大出挑的儿子,“你是真心中意这姑娘?”
章铮岚笑了一下,“非她不可。”
老太太之前还有点怀疑自己这没定性的儿子是不是又只是想走马观花地谈一场恋爱,应付他们两老,现在她倒是有些担心了,担心自己儿子。这神态显然是一头栽了进去。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是什么心态呢?
老太太叹道:“我以前去给你算命,算姻缘,一说‘有想’,又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真成。”
章铮岚是社会主义天空下长大的五好青年,品性又偏随性恣意,对这种命理学说一向是一笑置之,不信也不在意。此时倒是被那“求则得之”弄得心中一动,差点就问出了:“那有说怎么样才能求得?”还好,还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老太太说:“你去看看人家姑娘弄好没?没有就帮帮忙,完了就把人叫出来吃早饭。”
章铮岚一听,笑了,“老佛爷千秋万载,寿与天齐!”
老太太笑骂,“正经儿点!估计人姑娘就是看你没型没样的才不搭理你。”
章铮岚往外走时侧头说了一句,“我在她面前再正经不过。”老大已经忘了自己那些无赖行径。
萧水光正洗着,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开门进来的正是章铮岚,他把手上的吹风机递给她,水光慢了一拍接过。他还温笑着问她:“我帮你吹干还是你自己来?”
水光总被他搞得措手不及,停了一下才说:“我自己来吧。”
“好。”
他说完好就没说别的了,可也没出去。
萧水光草草洗完,拧袖子上的水,尽量忽视身后的人。他倒是完全不觉得这样站着尴尬,后来还走上一步来说:“我来吧,你这样拧,回头吹干了肯定得起皱。”
他说着握住她的那只手腕,拿了旁边的一条干燥毛巾,力道拿捏精准地帮她吸干水,水光抽了一下没抽出手,还惹得对方说了句,“你别乱动啊。”
水光对着这人总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当看到他虎口那伤口时,还是出声说了一句:“你先去把自己的划伤处理下吧。”
章铮岚一听她关心自己,呆了一秒,随后眉眼都带笑了,“不碍事,我是男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说着那无赖劲又有点上来了,“不过脸上最好别受伤,你看,前天被你推下床撞的伤口——”然后就抬起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你摸摸看,都留疤了。”
这亲昵的说辞和举动让水光全身不自在,她摆脱了一下,对方很难得合作,竟就松开了手,看着她莞尔道:“幸好不是很严重,否则就破相了。”
水光忍不住说:“你又不是戏班里唱戏的,要那么好看的脸做什么?”
章铮岚听了,失笑,“要好看的脸勾引你啊。”
水光就知道这人说不了几句就会不得要领,几次下来也习惯了,干脆当没听见,转身做自己的事去。她刚把吹风机插上,后面的人就靠上来说:“还是我帮你吧。”
水光叹气,就这么点事需要两個人么,“你就不能先出去?”
“不想出去,我等你。”章老大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水光实在不愿为这种没意义的事去跟他争论,开了电吹风想快一点吹干就了事。但无来由有些恼。而后面立着的高大男人,看着镜子里她半垂着有点恼意的脸,笑着伸出手在镜中轻轻拂过她的轮廓。橙色的暖灯,“隆隆”的声响,融在此时此景里竟是那般暧昧动人。
萧水光从洗手间出来,就被老太太叫到了餐桌那边坐着。
水光对长辈一向很尊敬。对方又很和蔼可亲,却也非常能说会道,所以水光在应付老太太之余已经没有多少心思能去想别的,好比,她想要走了。即使之前有那么一刻的迟疑,可她并不确定那一瞬间的退步是为了什么?但现在他的长辈也来了她不想再多留,可现实却偏偏是因为那长辈,她留了下来。
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手说:“叫水光是吧?名字很好,意义深远,你父母一定希望你一生‘明朗、安好’。”
说起父母,水光心里有些内疚,她低“恩”了一声。
“老家是哪里的?”
“西安。”
老太太点头说:“那可是中国古都之首,多少文化底蕴在里面呢,莫不得把你这孩子生那么灵气了。”老太太不由讲起西安最典型的代表“兵马俑”。水光听着,忍不住笑道:“其实并没有您说得那么厉害。它是很伟大的发现,但西安除了兵马俑还有很多值得称颂,观赏的文明古迹。”
前一刻被老太太叫去盛粥的章老大端了粥和包装的小菜出来时,就看到水光的笑脸,可真真是有点嫉妒起自家老太太来了。
水光见到他,下意识就收了笑意。老太太起身帮忙摆了碗筷,嘴上还在跟水光说:“我这老太太还有一年退休,等我退了休可要去一趟你们西安的。我家老头子,就是铮岚他爸爸倒是去过,回来跟我说‘好’,嘿,说完好就没了。”老太太讲完自己先笑了。
章铮岚坐在水光对面,看了她一眼,才看向母亲说:“下回你要去,我陪你过去。”
老太太朝儿子摆手,“你啊,现在说得好听,临到头了,肯定又会说忙啊事情多啊抽不开身。”
章铮岚按了按额边,心说这老太太不是说帮忙么,倒是拆台来了。他见水光虽然不说话,却是拿起粥吃了,心里松了一松。这感觉就像是在小心饲养的一只……时时退缩的小猫咪,不敢大手大脚,就怕把她吓走了。而如今这局面,让章铮岚心里柔软不已。他忍不住又想去碰她了,真真切切的。好在克制能力还算高人一等,没有真的冒失。
一顿早饭吃得平和,老太太一直在跟水光聊天。问萧水光的爱好,平时的娱乐,水光说到自己平时就上上班没什么娱乐的时候,老太太连连感慨,“你跟铮岚还真是大相径庭,他在家里从来呆不住,就喜欢往外跑,也不知道外面那些花红酒绿的场所有什么好的?”
“妈。”章铮岚不得不冒昧打断老太太,这太扯后腿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在家呆不住了?”他哪一回不是一下班就回家,除了有应酬除了心情不好时。
“我打你电话,你哪次不是说在外喝酒活动。叫你回老家也是,推三阻四!”老太太批判完儿子,看向水光时神情和煦太多,“孩子,以后你若跟我儿在一起,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你是個好孩子,我感觉得出来,铮岚比你大点,可没你安分。”
“妈。”章铮岚着实哭笑不得,看来老太太是专挑他坏的讲了,不过那说辞,虽然有诽谤之意,他倒一点也不反感。
水光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她并不意外老太太说这些。感觉到对面那人的视线,水光第一次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他跟她算什么?”
第八章你只要走一步25、
水光不知道究竟跟他算什么?
他们本该是陌生人,却比任何人都亲密过。清醒时第一次见到他,听到他说,我像岚吗?她措手不及。因为他说到的名字,也因为他是那晚上的人。
她一直只记得一個模糊的轮廓,那一刻的明晰让她心慌,甚至后来每一次见他都无法真正静心。她跟他有过一夜的放任。她表现漠然,并不表示她无动于衷。
可不是无动于衷那又是什么?
他说会对她好,只对她好。她曾经对于景岚也这么说过,她笑着说:“景岚啊,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景岚那时摸着她的头说:“傻瓜,我是你哥哥,应该是我对你好才对。”她当时在心里说:那我对你好跟你对我的好不同。
对一個人好,只对一個人好?多傻的思想。他什么时候会明白,什么时候会回报,你都无法预料。也许当你预料到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了,那还不如……从始至终什么都别想到,别知道!
她无法释怀,走不出去……她需要人拉一把,可这想法太自私。如果,如果他是及时行乐的人,如果他只是想要一個他看得顺眼的女人,那么他们之间可不可以做一场交易,他拿他一时心动的东西,她去尝试喜欢别人,就算喜欢不上,那么,也求求上天,让她把那個人忘了。
水光紧紧握着手里的筷子,在心里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你——等一下能不能送我去公司?”水光说完这句的时候,有希望他没听见,有希望他拒绝。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利用人,她感到愧疚和自厌。
但章铮岚听见了,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他不敢相信,他完全没有想得那么好,思潮起伏,差点就要去拉她的手,幸而还注意到老太太在,没有失态。
别说章铮岚了,连章母也有些许惊讶。她说是说帮儿子,但是也要人姑娘真的愿意。所以她不偏颇谁,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客观。希望姑娘心里有点底,然后再作想法。老太太是觉得这事还有得磨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成效,不免意外。不过见儿子的神情,章母心说,就算这姑娘还是懵懵懂懂的,但儿子这边显然是不用多琢磨了,不由感慨了一声,这世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水光放下手中的碗,她心里是乱的,可以说是有点没章法了,要起身时对面的人比她先一步站了起来。她愣了愣,章铮岚也“咳”了声,说:“要去哪里?”
水光在自己家养成了吃完饭把碗放到厨房里的习惯,刚刚站起来,一是心神不定,二是惯性使然,此刻望着对面那人,想到自己说的那句话,不禁有点拘束,“我放碗。”
老太太笑道:“碗放桌子上吧,没事的,我等会一起收拾。”然后朝自己高大的儿子说:“你也别耸着了,去换身衣服,然后送水光去上班吧。”
章老大之前下楼来做早饭时,在一楼的卫生间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匆匆收拾过,但身上的衣服还是家居服。
“哦好。”章铮岚表情还是自然的,但他转身时看水光的那一眼,明显眼中情绪波动,事实上从她说出那句话时他就有些无法再平静,“你等等我。”他说完朝楼上快步而去。
而水光则被章母拉着坐了下来,老太太笑着说:“吃饱了吗?”
“恩。”
“我这儿子以前可老是说什么‘君子远庖厨’,这下厨做早饭啊还真是头一遭。”
水光不知道老太太想说什么,所以只轻轻应了一声。
老太太看着她,口气依然很慈爱,但也带了一分郑重,“孩子,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但务必请你……别对他太残忍。”
水光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因羞愧而红了,想开口却也无以为继。老太太却只是包容地拍了拍她的手。
章铮岚换完衣服下来时,就只看到老太太在抹桌子,没见到萧水光,跑过去往厨房间一望也没人,当下神色一凝,转头问母亲:“妈,她人呢?”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老太太摇头,坐了下来,“小姑娘帮我收了碗筷,先去外面了——”
章铮岚脸上一松复又皱眉:“去外面做什么?也不怕冷的……”他三两步上去拿了玄关水晶器皿里的车钥匙,回头朝老太太道:“妈,我走了。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