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人儿脸深深埋在他颈间,下颌紧紧抵在她发丝上,清幽的发香沁入心脾。黑暗之中的一切都是隐蔽的,但羞涩的面颊上晕染得一片,仍清晰可见。脚下的步子有些漂浮凌乱,不管皇兄和她怎样,现在她是躲在她的怀中,他就想这样抱着她一直走下去,走到沧海桑田,走到地老天荒。
只要紧紧抓住她,让他伴着她,他的心里就已知足了,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至发间。抬眼,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抑制着内心的跌宕,坚定地踩着每一个步伐。
茹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山无棱、天地合。
“累不累?”
摇摇头,微笑着随他又踏上石级,他的手掌很宽大,手心很温暖,但指尖却很冰凉。他紧紧包裹着我,放我的手至他手心,拉着我一步一步前进。
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都呆在宁王府,终日与琴为伴,而凌子朗除了上朝之外,便一直守在我身边,两人很有默契的相处着。日暖惠风的时候,搬一桌一椅,执壶酒沏杯茶,坐在亭中畅谈,或看水中鱼儿嬉戏,亦或坐在屋顶上看日落余晖洒向阁楼殿宇,夜中日上树梢,每人各占书房一角,或处理公文,或作画自娱……
日子就这样淡然流淌,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皇上的赏赐依旧日日送到,他的几次宴请都被我推回,不知为什么,总是不想见他,也许还是没有做好要面对他的准备吧!此刻只想就这样,平淡的生活,这种日子让我安全、窝心。
晨雾渐渐散去,路边枯草上的露珠滚落至泥土里,暖和的太阳渐渐升起,退掉所有侍随,只剩我们两人一步一步前行,远处的古刹在晨雾中朦胧若现。
“茹儿,让你来陪我拜佛,你不会责怪吧!”
回眸,给他一个微笑,摇摇头,只要心中有信仰,不管拜的是西方的主还是东方的佛,都是一样的。
菩萨,林小若请求您保佑让海弓回到他所在的世界里,一切的罪责都让我来背负。
双手合十,静跪在蒲团上祈祷,闭目心语。背弃了我的坚持与执着,只是想让一切就此终结,海弓有他的生活,他不属于这儿,留在这儿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请菩萨答应。
凌子朗轻轻放下手中的牌位,点上三炷香,呆呆地盯着它,沉默不语。
“别难过了,沉秋供奉在此,终日为她诵经超度,想必会及早转世投胎。”
“嗯,但愿来世她能投在一个好人家。”他一脸凄然地说着,看得出他的自责和愧疚。
“沉秋不会怪你的。”
他点点头,算是了然,执着他的手紧紧握着,微笑着给他安慰。侧眉,四目相视,平静中透着安然与理解。
有些事,不说,心里也会明白。
“阿弥陀佛。”
回眸,手持念珠的了了大师在身后施礼。看到他,心中还是有些愤怒,只要一想到上次他联合太后对我所做的事,就浑身不自在。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我也不想再被这些俗世缠绕,便不愿再去追究了。
“了了大师,今日本王与王妃有些事情需要请教,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王爷客气了,请问。”
“我想看看上次大师给我这只铜戒的所在之处。”张开手掌,将铜戒置在她面前,目光直视着问道。
“这、恐怕贫僧做不了主。”他微皱眉头,困难地说道。
“为什么?”
“它是在佛门禁地藏经阁找到的。”藏经阁除了佛门师尊以及皇上圣旨和太后懿旨以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呃……那这该怎么办呢?
“本王会向皇兄请旨的,你带我们去吧!”凌子朗目光逼视着他,冷声严厉的说道。
“王爷还是请来圣旨再去看吧!”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话也敢违抗?”凌子朗勃然大怒,厉声呵斥。
“佛门禁地,子朗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回头,海弓恍然踱着步子至前,双手悠闲地负后,所有的僧徒全都低手施礼。蓦然心中一紧,他怎么会来?不自觉得手中一紧,凌子朗仿佛感受到了一般,紧紧包裹着我的手掌。抬眸对上海弓的脸,平静英俊的面容依旧没有表情,然而目光却是从我和凌子朗紧握的手上直视进我的眸子里,眼神的疑惑和愤怒一下子充斥得满满的,浑身都透着王者的血腥之气。
现在他是海弓,为什么身上会有暴戾的气息?难道他的意识和大脑中还存在着凌子琪的思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三十章“回不去了。”
“皇兄,臣弟和茹儿想进藏经阁。”
“来人,传朕旨意,以后宁王爷和王妃可以自由出入藏经阁。”他眼神深沉的盯着我,高声喊道,完全一副帝王之气,而王妃两个字也被他重重地咬进嘴中。
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搁置铜戒的纱绸,除了木雪茹的生辰八字外,再无任何东西,问了了了大师,说无人知晓此盒在此存放了多久,只知一直被搁在此。
“王妃娘娘,几个月前皇上曾到过藏经阁,找到了一只与娘娘手中一样的铜戒。”一个小僧犹豫再三,才低眉小声颤抖地支吾。
他也有?那是不是他的到来和铜戒有关呢?
斜眉扫过,见凌子朗和海弓两人正朝这边走来,轻咳一声,遂不动声色地将纱绸藏在了衣袖中。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
心中陡然一颤,海弓这样的口气,分明充满了不满,这是他暴风雨前的征兆。以前,只要这样说,我都会吓得赶紧抬眼,不稍他开口,便乖乖承认错误,而现在,我却只能将头埋得更深。
他前进一步,我随之赶紧后退了一步,“林小若,你怎么回事?”他怒不可止地吼道,蓦然抬起头,他在凶我?他居然在凶我?脑子里霎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来韶华哥哥偶尔凶我一次,他就会立即制止,并不断安慰我,逗我开心,而现在,他竟然凶我?
“嗯,阿若,我没有凶你,只是……”
他前进的同时,我又后退一步,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海弓,你应该回去。”
“回去?”反问声被提得高高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讶异的眼神如受伤的小兽一般,满脸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你应该回去,这里不属于你。只有在那儿,你才会拥有一切。”咬牙坚定地说道。
“那你呢?”
“我、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明明是在找借口,什么回不去?你的尸体还在医院保存着,怎么会回不去呢?”
“海弓,真的不可能了。”
“不、不是的。”他不信地摇着头,又靠近我一步,在我还来不及后退时,他一把摁住我的双肩,双眉紧蹙,摇晃着我的身体。“既然回不去,那我们就在这儿共度一生。”说着将我拉向怀中,紧紧抱住我,“海弓,不要、不……”使劲拍打着他的后背,挣扎着。
“阿若,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白首都不相离的。”
“嗯……”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不稳的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很难再挨过这个冬天,你明不明白?难道你要看着我再次死在你面前吗?”无奈地吼完,他明显地呆怔了,僵硬的身子完全一副不信地表情。
“海弓,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吗?忘了我,回到你的世界。”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嗯?你告诉我,明明活着在眼前,怎么能说死呢?你让我如何忘了你,啊?教教我……”
失控的愤怒声,逐渐变成了低声询问,他拼命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不断呢喃,眼神慢慢变成了死灰一片,表情麻木的自语着。
海弓,不要这样,上前想要劝慰。他猛然抬起暗淡无神的目光,抓着我的肩膀摇晃着,“你没有死,也不会死,对不对?”
疼痛的肩膀处一阵阵地颤抖,海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害怕,对么?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眼角噙着的泪水在摇晃中不断顺着脸颊流下。我知道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这个打击无疑对他太大了。好不容易看到我,却又得知我即将要死,他怎么能接受呢?然事实就是这么残忍。其实,我也不想的,我还想过平淡的生活,可是……
老天不给我机会。
“海弓,接受现实,回去吧!”眨眼,吸着鼻子沙哑的咬牙说道。
“我、不要。”坚定地目光直视着我,一把甩下我的双肩,转身,失魂落魄地向石级走去,每一步都像是一场艰难的行进,摇摇晃晃的身子在走下石级时,一颤,倒下了。
心猛然跳到了嗓子眼,见侍随迅速涌向他身边,颓然身子一抖,跌坐在地上,任泪水横流。
他还是那么固执、倔强,既然已经知道,那他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海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皇上,解释一下吧!”太后犀利的目光盯着凌子琪,面色愠怒,大有今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慈恩殿的架势,而凌子琪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殿下的宁王妃,一语不发。
“皇上?”旁边的苏婉清见状,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由侍婢扶着,走到他身边,低声暗示。他微怔,回过神来,回眸,看着太后,温润的面上灿烂一笑。
“阜野气温舒适,空气湿润,将都城迁至此地是最好不过的。至于召集天下名医,是因为皇后即将临盆,以防不测,而且更何况泪珠儿近来不断发病,也需精心调理。”
“阜野与莫国相邻,如若一旦莫国进攻,首先是阜野不保,皇上难道不清楚么?”太后满眼的质疑,而凌子琪却是对此毫无回答的意思,只是侧眉看向凌子朗。
“母后,儿臣认为皇兄说得极是,皇嫂身怀龙子,理应召集名医,至于迁都一事,儿臣认为、万万不可。”凌子朗低头,不卑不亢诚恳地说道。
“迁都一事,朕心意已决。”他态度坚定而不容置疑,并抬眼毫不犹豫地对上太后愤怒的审视。
“皇上慎言!”太后气愤地警告着,目光中的锐利显而易见。
“请皇兄三思。”凌子朗见太后动怒,赶紧劝慰,并用眼不断暗示凌子琪,让他不要惹怒太后,而凌子琪哪会明白这些,索性甩袖转身,不再理会众人。
海弓,你到底想干嘛,你真以为这些人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么?他们的智商和手段要远远高于我们两个现代人。一意孤行,势必会引起朝廷混乱,更何况是迁都这种大事呢?
“皇兄,太后和王爷说得对,还望皇兄三思。”低眉,温声劝慰,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为今之计就是别再让他出什么岔子就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担忧
过了良久,才听到:“既然阜野不宜迁都,那就改建行宫。”决意的声音不容任何人再反驳。行宫也好,只要不迁都就好,太后和凌子朗总算是松了口气。
“皇上要派你去平息江域一带的水寇?”回过头,惊讶地问道,难怪刚才在御花园支走我。
“江域一带近日水寇作乱,皇兄早就想派兵围剿了。”凌子朗扶着我,边走边解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不偏不紧,现在派凌子朗平息水寇,不就是想借名来让他离开我么?他怎么也学会了运用心计?而凌子朗却不知道他的身份,万一海弓想对凌子朗不利的话,那他岂不是连防备的机会都没有,这样,凌子朗必死无疑。
“好了,别皱眉担心了,平息水寇用不了几日,我倒是有些担心你的身体。”安慰着我,他的眉头又加深了。轻轻挽上他的胳膊,微笑道:“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死掉,我会研究出药物,治好我的病,你只管去围剿,不要挂念我。”
“可是……我已派出暗影去搜寻师父的下落了,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
找师父?要是让他看到我快要死的样子,不知有多难过。如果他自己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去,那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让他知道,免得他伤心落泪。
“你不相信我的医术?”提眉反问。
“当然相信了,可……”
“好了,既然相信我,那就等我治好自己的病。”打断他还要说的话,尽管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可还是睁着眼睛瞎说。
“咳咳…噗呜……”
嘴中温腥,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木桶边,突兀的指节泛着森森白骨,生白如藕的两条胳膊上水珠似滑未落,倾斜着靠在桶沿,喘着粗气,浑身被剧烈的咳嗽弄得筋疲力尽。
“茹儿,你怎么了?”屏风后的凌子朗听到咳嗽声,焦急地问道。缓了缓,硬撑着身体想要坐起,可谁知刚起身,就又顺着桶沿跌了下去,溅起的水花洒了满脸,同时,双手一滑,抓着的桶沿松开,一下子向水中滑去。
听到声音,凌子朗心头一颤,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茹儿!”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硕大宽阔的浴桶中,她仰头无力地靠在桶沿上,大口地喘着气。乌黑浓密的发丝沿着桶外直拖到地上,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外,腾腾热气氤氲地她脸色发白潮湿,睫毛上的水珠微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让人迷醉,这样一副美人出浴图,霎时令凌子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眼睛顿时灼热起来,下腹猛然一紧。然而在看到她唇角的血迹时,他猛然醒悟,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眼中的灼热顿时转化为无限惊慌和担忧。
“茹儿,你没事吧!”颤抖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热,他在害怕?
微微睁开眼,惨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安慰他没事。他的神色依旧担心不已,伸出无力的双手想要抓住他,可还未等我碰触,他一把搂过我的肩,头紧紧相挨,用颤抖的手轻试掉我嘴角边的血迹。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就要这样离开……。”
喃喃声渐成了哽咽,一滴泪水“吧嗒”掉入水中,搅起了我心头的一汪春水。鼻子陡然一酸,也忍不住落泪了,紧接着他又一下子紧紧抱住我,将脸埋在我发丝中,抽恸的后背不断抖动,“呜嗯……。”的声音让我心中发疼。凌子朗,我不值得你落泪,你的哭泣像雨一样落在我心间,打湿了我的坚强。
他用掌移过衣架上的披风,裹好我,打横抱起我走向床榻,将我轻轻放下,闭眼除去我身上的披风,为我盖好被子,并细心地掖了掖被角,迟疑着在我额头上轻落一吻,转身,就打算离开。
伸手反扣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依旧,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平静温和,没有丝毫的欲望,轻轻将我的手重新放入被中,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温声道:“早点就寝,我还要安排明日剿寇的事宜。”
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向里面移了移。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不过转瞬,又露出一抹难以想象的宠溺笑容,“听话,睡吧!”然而我却依旧睁大眼睛凝视着他,不给他任何借口的机会。
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慢悠悠上床,安静地躺在我身侧,两人都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幔不语。明显感觉到他离我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伸出手,沿着被窝直伸向他的手臂,他僵硬的身体轻颤着,努力想要克制着自己的某种欲望。
“茹儿,爱我么?”他一把抓住我移动的手,侧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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