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兵是锐警之人,早在夏海冰回来之际,便派人下山打探情况,这时,有两名暗卫回来,都是一脸急色,“报,我们的人抵挡不住,太子即将杀上峰来。”
皇帝气血上翻,紧紧握着左兵的手,他极目而眺,只见山下稍远之处火光透亮,然林木遮天蔽地,又是夜黑如涛,人马在林中娑影穿梭,看不清战况,但那不断迫近的厮杀之声,仿佛敲打在心上。
山中不同别处,方圆是连绵的空旷,可纳人可战斗,是以上官惊灏能调兵遣将到这里。
出发前为防意外,在上官惊灏的恳求下,他写下诏书。如今,上官惊灏只要将他们尽数诛杀,便可登基为王!
夏海冰道:“皇上,卑职率兵死守此处,左兵护你和八爷从另一侧下山。”
“这行不通。”宗璞却打断了他,“义父以为太子为何事先便有所防范?翘妃之死,受益最大的人是太子,八爷后凭此断其是凶手并非武断。常妃殿旧袄无故失踪,必是凶徒所为,然秘密既在翘妃身上,则袄中必定无物,八爷突让皇上到旧居来,太子心思慎密,念及空袄,怎会没有所虑?他既有所思虑,必早已做准备,调遣了足够的人马,这另一侧的路,我们来时无阻,如今只怕难了,太子必已派人在那边堵截。”
“但两两相比,仍是小路安全,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朕能回到朝歌,就可颁召除乱。”
皇帝此时也显出国君的威严来,沉声说道。
他话口方落,却听得有禁军惊声叫道:“他们已杀到山脚了。”
靠近山脚处林木渐少,视线可及,众人看去,果见太子的兵马已将禁军逼杀到山坳处。
众人大惊,不管是皇帝的人,还是睿王府众人。这时皇帝也顾不上其他,伸手便来拉上官惊鸿,“此时不是你与朕怄气的时候,你我先离去,小径纵然设伏,但太子的主力在来路上,我们仍从小路杀下去……”
上官惊鸿身影一动,却向来路走去。
那是送死所为!
但睿王府众人一声不响随了过去,皇帝一咬牙,与左夏二人领兵掩护。
山脚下,这一场厮杀很是激。烈,到最后,上官惊灏领兵竟将皇帝的禁军和暗卫杀个七八。
即便以芳菲为胁,上官惊灏亦脸色不改,令兵士扑杀。皇帝等人负隅顽抗,男子身上,人人都已负伤,情势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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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种情况下,上官惊鸿亦没下杀手,只将近身的敌军砍伤打翻,护卫着每一个人。。
他似乎没有揭穿芳菲的喜乐,亦没有战况危殆的悲伤镜。
他只是舍命一般护着每一个人,从睿王府的人到荣瑞到这边的小兵。
每个人心头都染上一股悲伤。
为这即将罹难的苦痛,又似乎只为这个男人。
上官惊灏在不远处,被军士护围着,轻轻的在笑。
此时,上官惊鸿正在抵御数十个兵士,上官惊灏眼眸一暗,抓起马腹上的弓箭,缓缓将弓拉满。
嗖的一声,划破夜色纺。
皇帝等人各在打斗,却有泰半的人看到了向着上官惊鸿疾飞而去的箭。
众人俱惊,却谁都有敌在前,不可相救。
突然,林间一声厉啸,一人跃到半空,横刀一斩,将羽箭砍成两截。
一队军马呼啸而出,为首兵卒,高举军旗。
“八爷,幸亏你等在大路之上,此处灯火通明,微臣方能及时循光赶到。”
火光照耀,上官惊灏脸色一凝,只见旗上,一个“郎”字飘扬夺目。
……
荣瑞二十八年秋,江南一夜伊始,东陵爆发建国数百年以来最厉害的内战,其后数十场战争,史统称夺嫡之战。
这场战争在东陵史上留下了最重要的一笔,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那战况战果往往出人意料。
首先,江南一役,睿王将败,远在变观的大将——郎延平领数万兵士如天兵降,败太子于野。
可郎将军亦无法一举拿下太子。
在追赶太子时,为东陵另一员大将领兵阻于江南郊。
那员将领却是秦将军,一直为宁王马首是瞻的秦家。
原来,太子早在围场狩猎,已与秦家大小姐秋雨交好,秦家也在之后暗中改投太子。
后世在研究这段历史时,认为秦将军所以叛宁王,只因宁王独宠正妃不肯与秦家结亲,且其相助睿王,即便睿王登基,秦家得记大功,终疏两层。于太子而言,秦将军却是国丈,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两位皇子同样远虑,早便致信秦、郎二将。秦将军接信即赴边关,将自己部分兵马调出赶来。郎将军亦然。
包括太子在内,各人都是小规模调兵,开始之初,并不想引起大轰动,一切秘密进行,似乎谁都认为可以不动声色将对方击垮,却谁又都旗鼓相当。
郎将军相助睿王一事也多为后人道。
实际上,此事看似古怪,实则不然。
郎家与睿王闹翻并非虚假,但与睿王决裂的是郎相,郎将军实则暗中一直支持睿王。到最后一刻,这位将军成为睿王最强的后盾。
据史学家研究,睿王虽深宠侧妃翘楚,但与郎家决裂之始,已于一深夜遣家仆老铁派人送信至边关。
后来,年月久远,信的内容已不考究,只能从郎将军的手记窥得一二。
史学家普遍认为,睿王打动郎将军的原因有二。
一,睿王的亲笔信在决裂之初已送到郎将军手上。睿王是有诚意的,且这诚意落在郎将军身上,这让郎将军感到欣慰,认为睿王比贤王更懂得,真正掌握郎家命脉的是谁——兵权在郎将军手中,而非郎相。
当然,并非说郎将军忌讳自己的父亲,但上官惊鸿对战将的看重,让他认为,上官惊鸿对战争的把握比贤王深厚许多,且上官惊鸿本身便有实战经验,这样的皇子更可能取得天下,护住江山。
郎家需要传世,这是郎相选择贤王的原因,郎相认为上官惊鸿不爱郎霖铃,日后必定怠慢郎家,但这位老相爷在紧要关头里却倒置了本末,郎家要传世,首先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争斗中脱颖而出又肯提拔郎家的君主。
对郎家再好的人,没有战和守的能力,也是枉然。
二,信中睿王言明自己所爱是谁,但必不负郎家。
这不欺瞒不卑亢,阐明相互倚侍利害干系,反比任何奢华承诺来得实诚。
后太子整顿兵马率先回到朝歌,并用兵符调出边关剩余九万兵马,将朝歌约三万禁军入编,秦将军亦将自己十万兵马调出。二十三万大军封锁朝歌并皇城,太子请出金銮殿上诏书,诏告天下,言皇帝被睿王所擒,以清君侧为由讨伐睿王。
另一边,军力稍在秦将军之上的郎将军,十五万大军拥皇帝和睿王于朝歌毗邻都城邺。
而让这场夺嫡之战更添上一抹色彩的是——另外两名亲王的加入。
其一是贤王,郎相拥贤王于南,南燕翔国世子燕紫熙请兵十二万为贤王押阵,以太子诏书乃假伪,皇帝为睿王所囚等为由,辅助长子一登大统。
最让人意外的是,割据于西北靠近边境的夏王。
太子回到朝歌之后,曾派人抄了夏府,却发现王府中昏迷的夏王是假夏王。
一招金蝉脱壳,瞒过所有人,上官惊骢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带着夏总管和银屏离开了朝歌,并以半边兵符调出边关十万兵士。
至此,边关防守澄空。
贤王和夏王一直很安静,割据一方,而在入秋的一个多月内,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却进行了十多场战争。
二人用兵皆极为小心谨慎,是以死伤不多,互有胜败。
当然,上官惊灏以人势之优,胜多。
实际上,仅以战略位置而言,朝歌亦是大利。
它位于东陵最东,前靠邺城,后临山脉。东晓郡为界,将邺城和朝歌分开。东晓既为朝歌外邑——保护朝歌和皇城最重要的关卡,城墙坚厚连绵,多个城门,城门坚固难摧,可攻可守。
上官惊鸿数次发动攻城,亦无法拿下此郡,更莫说进入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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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明天有疑似翘楚的女子出现在夏王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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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节笔误:而在入秋的一个多月内,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却进行了十多场战争。。
上官惊骢应为“上官惊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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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朝歌地理亦有它的弊处。
它前部既有敌驻守,背腹又是辽阔连绵的山脉,在拿下邺城之前,一旦粮草将尽,上官惊灏军队外出买粮极难。
往背后走,需攀绕重重山脉方可有路径折返东陵南北方城郡,军需大,又是至关重要之事,必须派出重军达数万,然而,这一来路途极远,疲军不说,更说不准上官惊鸿会否亦远行军,设伏于山峰出口之处。即便上官惊灏派探子探测山地出口处无敌军影踪,亦不会轻易派兵出去,慎防中计。
而若想从前方邺城出,除非彻底灭掉上官惊鸿军队。
两路皆不通。
然而,这弊端至于上官惊灏却似乎无碍——据郎将军当日从边关撤走的兵士报,曾见几乎同时撤走的秦军士兵驾了无数粮车离开。秦将军接太子报,似早便做好准备,除朝廷配备的军粮外,暗中向边关各城郡的粮商购足了粮食茛。
上官惊灏粮草充足,可维持一段时间,是以他似乎并不急于主动攻击,这看起来竟有让长途跋涉过来的兵士养精蓄锐之意,以期发动一次大规模歼灭之战,一举拿下邺城。这样,便可保兵力对付贤夏二王。
以致上官惊鸿这一方虽驻邺城,可随意后撤、向其他城郡购买粮食,却反处于一种被动状态。
而未几,分据四处的四名男子都接到信报,西夏屯兵三十万于西北边境。
这消息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
皇帝于邺城诏告天下,盼四子先释前怨,以国为重,一致对敌。但这则告诏如石沉大海,四王并不回应,便是同在邺城之内的上官惊鸿亦不说不问,皇帝希望促成的秘密会晤落空。人心自。私,东陵浩浩大国,却终于落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困险之境中去。
随后,上官惊鸿密见邺城官吏,环邺城行走数趟,又仔细将东陵各郡地图仔细研看了一宿,在几次小规模攻城失败后,竟下令大举出兵攻城。
所有人都不赞成。
这种时候谁不急?谁也都知道上官惊鸿急,但急归急,决计不能乱。亦谁都知道上官惊鸿智谋,但对于这次进攻,无不心惊。
拿不到兵力分布的情报,进攻就好比一场赌博。
东晓城郭绵长,城门极多,根本不可能知道上官惊灏每一轮战役怎么安排各门守兵,哪处轻,哪处重。
只攻一个城门,对方可迅速从其它城门调出兵马过去支援。
分散攻击,以少数之兵攻击有重兵防守之门,必折损兵将;遇多数之兵攻击弱兵防守之门,亦不必惊喜,不管这城门的防卫相较其它城门有多薄弱,实际布兵必定不少——兵马数目上,上官惊灏较上官惊鸿有绝对优势。再者,灏军本便居高临下,投石器,羽箭,一轮抵挡下来,其他重兵驻守的城门,里间士兵已然歼敌,可赶来支援,到最后,仍是上官惊鸿失利。
但上官惊鸿仿佛发了狠,他研制了一些新武器,命工匠赶制出来。
这一仗,他对各个城门均衡用兵,七万大军分用到七处城门上,只在一个他于地图上标识为“角”的城门下了重兵,挥军八万攻打。
十五万大军尽数而出。他亲领兵将,对角门发动最凌厉的攻击,似乎试图以分散又集中的方法去破这个城门。
角门几乎被攻破。
可惜,终没有成功。
上官惊灏亲率十五万军兵在这个城门上迎战,后来杀得性。起,更第一次大开城门杀敌。
似乎,这角门也是他极为看重的城门。
这一役鸿军伤亡惨。烈,灏军死伤达七八千,上官惊鸿却折损了几近五万的兵马。
上官惊鸿大败,五万兵士命丧其手。
硝烟弥漫在双城之间,尸。体的血腥味道盈满整个天空和大地。
夜鸦厉叫,到处充斥着死亡的苍凉气息。
……
夜,鸿军将帅军帐。
帐中,各人脸色凝重,终于,皇帝沉声道:“老八,你不可再任意妄为,你若信不过朕,兵权暂交给你五哥,让你五哥督战。”
众人闻言,相互一眼,郎将军率先跪下,一记长笑充满悲意,却缓缓道:“陛下,愿为睿王鞍马,无论生死。”
睿王府众人更是二话不说,刷刷跪下,宗璞和宁王相视一笑,亦跪下道:“同郎将军言。”
众皇子和几名尚书面面相觑,皇帝却是一僵,良久,方苦笑道:“好,好,即便明日便战败,有这些忠心之人,惊鸿,你亦不枉此生了。”
“你有的,朕不曾有过。”
也许,有过,只是已经失去了。
他摇头笑着看了看夏海冰和左兵,前者苦笑,后者眼睑微低,看不清神色,却谦谨一躬。
冬凝怔怔看着上官惊鸿,从在翘楚身上拿到常妃的秘密那天开始,上官惊鸿的话越来越少,两眉之间的皱褶却越来越深。
他的眼睛,安静淡然得像块玉。
这时,他仍是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前方随风轻扬的营帐。
他心里的伤已经好了吗,因为重心全数落到这天下上面,所以才会如此疯狂。
这样也好。
至少不必那么绝望,战死总比绝望而死要好。
死去的女人怎么比得上这天下。
何况,他还有一直支持他的郎妃,有最初的挚爱清苓。
看着郎霖铃和沈清苓凝站在下首,以妻子以情人的眼神看着上官惊鸿,冬凝心下轻笑,悲哀笑开。
帐内陷入一片衰败萧条的气氛之中,帐外突有脚步声急至,有兵在外颤声报道:“出大事了,请睿王快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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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上官惊鸿急出,左兵走在后,眼中犹自打量着那大帐一角的硕大丹炉,打造兵器之始,上官惊鸿就同时也开始熬炼一种药液,让人涂抹在兵器之上,兵器经擦拭,锋芒使更盛。
今日虽惨败,但对敌之时,果见兵器很是锐利,轻轻一划,敌军已皮绽肉。裂。
……
帐外,只见对面城池,东晓郡内焰火腾空,如一只火凤来。
对方这是要燃焰火以庆?
可似乎又不像,若是庆贺,那焰火似乎又单薄了些许,稍纵即逝。
上官惊鸿一口血沫溢出,众人一惊,明白他是受了刺。激,营帐之间都很是安静,士兵们还沉浸在同伴的死亡、还有明天的未知之中茛,
在外的兵士都愤怒地看着这位将军,这个妄顾军士生命的男子,在对角门的进攻中,他看着无数士兵被杀,竟仍下令一次又一次进攻……
见状,人人心中都有一丝后快,却又对这名男子心存恐惧畏怕。
不知谁竟还说了声“好”。
“谁还敢嚼舌根,斩。”
兵部尚书沉声一喝——战时,他亦是其中将领,和宁王、夏海冰、左兵和七皇子等人亦负责掌一部份兵。
景平和景清赶紧搀扶住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凝着近处一名持刃士兵,嘴角却碾出一丝笑意,“郎将军,你亲领二万军士到经南北几郡绕道到迦雪山脉,在出口处驻扎,左大人作副帅,随行协助,左大人对擅用探子,即派大批探子从山脉一路而进,探查是否有灏军影踪,若有之,请速派人回邺报。”
“邺城此处,不可再发动任何进攻,死守严防,一定要守住。没有了粮草,上官惊灏支持不了多久……”
他说着头一歪,竟然昏倒过去。
众人大惊,知他旧伤未好,又在战争中添了新伤,虽服下剩余狐丹,却抵不过此时怒急攻心,立即命人传了军医,军医在内诊断着,众人在外,一边担忧着,一边却又为上官惊鸿的话感到奇怪。
上官惊灏怎么会突然没了粮草,这怎么可能?
上官惊鸿到底在说什么?
惊疑之间,左兵却突然眼中一亮,让士兵即传邺城官吏。
众人越发奇怪,他却劈首就问,“八爷密召你们,可与你们探讨过什么问题?”
“回大人,睿王曾问东晓郡内农物布置的情况。”
听罢众吏回答,宗璞微微一震,脱口道:“此间地势使然,谷稻方始渐熟,尚未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