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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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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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隐学问很好,向他打听有关阴阳士的理论,他出口成章,侃侃而谈,我感觉别说自己,就算那修为普通的老师葛琮到来,也无语辩驳。据狐隐婉转地暗示,他已经得到了孤虹子的真传,天下阴阳士,修为高过他的还真不算多。 
  因此他学成下山,四处游历,以广见闻,但为东方兵燹叠起,正纲军又包围了京都,这才辗转往西方而来。我留他在府中小住数日,一方面报恩,一方面也准备请教一些学问,他欣然同意了。然而叫仆佣将出千金来酬谢,他却笑着摆摆手:“士所贪者,道也,非财也。我游行天下,要黄金何用?” 
  聊了一会儿,侍女雪念进来禀报,说妻子已经苏醒过来了。于是我向狐隐告个罪,匆匆往寝室而去。迈进寝室,只见妻子已经坐了起来,正对着铜镜炫…书…网整理云鬓,听到我的脚步身,转过身来妩媚地一笑:“妾身安好,叫丈夫担忧了。” 
  我走过去查看她的脸色,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才刚触着,却终于还是缩了回来:“那两个畜牲无故奔跑,叫夫人受惊,下回再不用它们驾车。”妻子又是笑一笑:“畜牲何知,定是有什么事物吓到了它们——听闻是一名游士救下了妾,丈夫可曾好好酬谢他?” 
  我点点头:“是一名游学的阴阳士。”然后把大致过程向妻子复述一遍,并且说:“此人名唤狐隐,正在厅堂用酒。既蒙其恩,夫人理应出厅拜谢。”妻子点点头:“男女非亲,不相往来,待我隔着屏风谢过也就是了。全劳丈夫款待。” 
  于是我轻轻扶着妻子走出寝室,还没进入厅堂,突然有名仆佣匆匆奔过来。妻子避到我的身后,仆佣跪下磕头说:“军中有快马信使求见大人,请大人速往角门去相见。”这是丈人派来的使者,军情如火,我不敢有片刻延挨,于是关照雪念搀扶夫人往厅堂去,自己匆匆前往园西的角门。 
  照理说若非密使,是不应该走角门的,大概因为我有客人在堂,所以门子让他绕去了角门。使者见我过来,深施一礼,然后呈上一封插着羽毛的书信。插着羽毛,说明事情十万火急,我急忙取腰间佩的小刀拆封观看。原来正纲军包围京都已经一月,攻势颇缓,粮草缺乏,丈人要我立刻征集二十万斛粮运往前线,信末还说:“粮为攻战之本,贤婿若城守无虞,可亲自押来都外。” 
  以后整整三天,我都在忙着筹措粮草,也没机会再见狐隐,只是在东厢安排了一间静室,安排他暂住,并且拨了三名仆佣去伺候,还关照他们照顾狐先生的起居,务必尽心尽力。可惜我的才能有限,最终只筹到了十七万斛粮,并且估计就算再忙活个天,也很难搞到更多物资了。本来我不想抛下妻子到危险的前线去的,不过既然粮草不够,丈人又发了话,还是亲自押运过去,顺便请罪,才见得自己即便百无一用,对丈人还有一颗赤胆忠心。和妻子商量并且告别,妻子也说:“丈夫所想甚是,还是该亲自跑一趟才对。” 
  这才有机会再去见狐隐,他说这两天卜占得流年不利,不能即刻动身,还想在我府中小住几日。他既然这样说了,我总不好逐客,只是主人离家,同时有内眷在,由个年轻男子客房居住,换了谁也不会放心。辞别狐隐出来,我立刻召唤几名爰氏家将,关照他们说:“狐先生于我有恩,你们仔细卫护着,休教他受委屈,也休教他乱走。他何时想要动身,你们奉上盘缠,代我相送。”家将们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齐声唱命。 
  ※※※ 
  四月二十一日动身,于路匆匆,五月上旬才赶到都北的柘阳。三个月前,正纲军曾在此处大败崇韬所部,据说斩首超过万级。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但数里内依旧杳无人烟,田地都遭践踏,陇上高高地堆着几百个尸冢。虽当初夏,此地却显得格外萧索,令人油然心生慨叹——打仗我也见过,战场、尸体我也见过,但从未有此次感怀之深。大概因为自己并没有亲身参与厮杀,所以感受不到胜之欣喜和败之惨痛,而只见断戟残戈,只想兵为凶事吧。 
  一边伤感,一边呵斥士兵和车夫们尽快前进。才越过战场,转入一片山谷,忽听前面传来嘶喊之声。打前站的一名骑兵满身是血疾奔过来:“敌袭,敌袭!”我不禁大吃一惊,这里怎么还会有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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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部 龙池劫灰 第三十五章 敌忾
     更新时间:2008…6…12 12:30:03 本章字数:4267

                古诗云:敌王之所忾,共治我衣甲。外则讨不臣,内则弭不法。 
  ※※※ 
  我在距离京都不到三十里的地方,竟然遭遇敌袭,这真是根本料想不到的事情。照理说正纲军围困京都两月有余,就算有逃散的敌方败卒,也早就被逐一剿灭了,怎敢大张旗鼓地抄掠粮队?然而形势紧迫,不容我再细想,急忙命令粮车围成圆圈,静止不动,护卫的士兵人人弓上弦,刀出鞘,警惕戒备。 
  此次运送十七万斛军粮,我所率领的押运士兵不足五百人——只怕带的人多了,高航城守会过于空虚——然而当面之敌却超过我军一倍有余。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象足了败兵,然而旗帜甲杖一应俱全,并且士气似乎极为高昂。我恐怕是招惹了误会,于是先派人在阵前大喊:“何处人马?我们乃是成寿的运粮部队,你们莫非错认了么?” 
  对方阵列排开,一骑当先而出,马上将领青面虬须,手挺好大一支铁槊,仰天长笑道:“你们打着‘正纲’旗号,咱们怎会错认?老爷非他,钦封安远将军虎纲便是!还不速速抛下粮车,老爷善心,饶尔等不死便了。” 
  听闻此言,我吓得肝胆俱裂。虎纲此人素有耳闻,他党与大司马崇韬,被称为“崇门四虎”之首。别说敌人兵马较我为多,就算一对一的较量,我也根本不是虎纲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呀,没料到距离都外还不到三十里,竟然就会遇见这样的劲敌…… 
  敌人怎么竟然会在此处出现呢,难道正纲军吃了败仗,京都之围已然解了?倘若真是如此,我一路行来,怎么丝毫消息也没打听到?就算是才吃了败仗吧,正纲军中,成寿的军队超过一成,除非全军覆没,一个不曾逃出,否则此处为京都往成寿的必经之路,怎么不见一名败卒?我心里反复揣摩,不得要领,但今天凶多吉少,是不用筮占、爻占,也可以确定的。 
  一名裨将失心疯了,没等我下命令,竟然怒喝一声,当先抢出,挺矛直冲向虎纲。虎纲冷冷一笑:“便不识得虎某,须识得某掌中这支浑天钢槊!”话音才落,那员禆将已到面前,长矛直刺虎纲前胸。只见虎纲不慌不忙,身子往右一偏,左腋张开,早将长矛挟住,同时把槊头往那禆将脸上只一扫——那个废物脱蹬跌下马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都怪我平常没有好好勒束士卒——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勒束士卒——如此将这种轻率举动,不但无益于战,反而挫动士气。身旁传来一阵惊恐的唏嘘,不用转头去观察,我也知道士兵们一定手心冒汗,心脏狂跳,害怕得随时准备掉头逃走——和我本人此刻的感受是相同的。 
  敌强我弱,兵力悬殊,就算吃了败仗也不算耻辱,丈人如果依旧在生,知道此事也不好过于责罚我。然而要战然后败,败然后走,对外才好有所解释和掩饰,两阵对开,才单挑折了一员偏禆,主将就掉头仓惶逃命,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虽然不知道再拖延片刻,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逃生,我斟酌一下,权衡利毙,终于还是咬着牙一挺手中长矛,招呼弓箭手:“休得惊恐,速速放箭!” 
  我是名炼气士,平常顶多拿柄宝剑挥呀挥的,踩罡踏斗,至于长矛之类战场上的实用兵器,根本用都不会用,只能拿来当指挥棒。麾下弓箭手们听了我的命令,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拉满弱弓,搭起冷箭,我长矛才往下一压,他们就稀稀拉拉地射出一排箭来。敌阵相距我还有百尺之遥,这些弓箭手力量又弱,大多数箭支没碰到敌人衣角就坠落下来,只有两三支射在突出阵前的虎纲身边,被他铁槊一搅,斩为碎屑。 
  距离这么远,虽然听不见对方的笑声,却可以远远望见他们脸上的笑容,那分明是嘲笑,是讪笑,嘲笑我的愚蠢,讪笑我军战斗力之弱。我不禁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但同时心里又自我安慰道:“不是有‘射定阵脚’一说吗?我这是在射定阵脚呀,本来就没想伤敌的……” 
  正在考虑反正战无可战,不如烧了粮草逃走,只要这十余万斛粮食没落在敌人手里,败退回去也多少有点说辞。可还没等我下命令,虎纲一摆手中铁槊,率领他的士兵猛冲了过来。“呼啦”一声,推车的?敢哿⒖烫幼咭话耄乱话肴急ё磐范自诘厣稀也唤谛闹邪德畹溃骸拔一姑惶樱忝蔷垢姨幼撸浚∧忝堑拿侄技窃诓嵘希胰舻靡陨垢吆剑ú幌嗳模前涯忝嵌颊眉移迫送霾豢桑 ?
  心里虽然这般诅咒,但我自己也很清楚,逃走生还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缈之更缈。此时才后悔自己学艺不精,道法若更精深,即便打不过,用缩地成寸之术,逃也逃过了。以上种种,不过心念电转,虎纲眨眼间已经踩破我前阵防御,杀到了面前。我口中喃喃念诵,祭出雷部霹雳符来,一道闪电直打他的面门。虎纲冷笑一声:“些小伎俩,也敢放肆!”用手中槊杆轻轻一格,霹雳缠上即灭,不闻雷响,仿佛一个闷屁。 
  眼看那家伙硕大的人头,以及虽不硕大,却极晃眼的槊头越来越近,纤毫毕现,我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万念俱灰——不,还有一点没灰,我此刻万分懊悔自己没先和妻子圆房,竟然以处男之身,就要陈尸荒野,人间惨事,可谓莫过于此。然而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嗖”的一声,金刃破空,从虎纲腮边划过,连距离超过五尺的我都险些被那股劲风带得从马背上倒栽下来。虎纲猛然勒住坐骑,转身去看:“何方贼子,胆敢暗箭伤人?!” 
  只听一声暴喝,虎纲的人马惨呼声中,如波开浪裂一般,早有一将从后飞驰而至。他一边挂上三尺长大弓,一边从鞍架上摘下铁戟,口中叫道:“若想暗箭伤你,岂有不中之理?附逆贼子虎纲,三日前战不酣畅,今日重续!” 
  听到“附逆贼子”的称呼,我知道一定是正纲军的援兵到了,心中不禁略为安定,揪住缰绳绕开七八步,却并不着急逃走,要再看看后话,看这员将是否能战过虎纲,也看他带来了多少增援。只见那将兜鍪压得很低,系一条大红披风,骑一匹青鬃骏马,眨眼间已来到虎纲近前。虎纲不敢懈殆,驳转马头一槊刺去。他虽然不曾轻敌,却未免有些慌乱,没先把战马催开,留出冲锋的空档,对方却以猛冲之势,铁戟挟着劲风,“当”的一声将其槊头震偏。 
  两马一错,那员将直冲过来,就在我身前把马匹驳转——我依旧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有颌下那一丛虬髯,似乎有些熟悉——二度冲向虎纲。两人槊戟相交,马打盘旋,又一个回合棋逢对手。我虽然并不娴熟弓马,对于格杀厮斗也多少还有点眼光,看起来两人武艺在伯仲之间,无法很快分出胜负。这样想着,原本悬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不禁放下了一半。 
  再往远处望去,只见黑云般无数铁甲士兵舞械杀来,转眼间就将虎纲的贼兵驱散。目测估计一下,援军少说也有千人,数量既然相当,忽然从后方突袭,他们精神状态也明显比贼兵要好,快速取胜也在情理之中。 
  再把目光移到近处,虎纲分明眼角瞥到己军的败退,心中慌乱,驳马和舞槊的动作没有初时敏捷了。只见两马再错,虎纲朝向我的方向冲来,却并不驳转马头,铁槊一拧,刺向我的小腹。我不禁吓得魂飞天外,眼看闪避不过,干脆放脱马蹬,一个跟斗直栽下来。虎纲一槊不中,继续催马前冲,分明想从我这里杀个缺口,一路往北逃去。我人虽然栽倒在地上,头脑还算清醒,怎能容他轻易逃脱,于是默念咒符,又一个霹雳往他身后打去。 
  我知道就自己这点点微末伎俩,想要伤害虎纲,其势难如登天,因此这一霹雳打的并不是他的后背,而是他的马臀。畜牲无知,被我一击中的,长声嘶叫,把屁股一扭,偏转了方向。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那员执戟的将领追赶过来,戟上小枝一横,轻松啄入虎纲颈后。鲜血如喷泉般标出,虎纲暴叫一声:“背后伤人……”那将冷笑道:“谁叫你以背向敌!”双手握住戟柄用力一带,虎纲庞大的身躯被直甩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跌落尘埃。 
  ※※※ 
  战斗结束,硝烟散尽,我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腿酸得要命,大概是跌下马的时候损伤了筋络。眼看有几个小兵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割取虎纲的首级,我正待稽首向来将致谢,那人却抢先跳下马来,把兜鍪往上一推,笑道:“离大人,久违了。” 
  没想到还是个熟人,我定睛望去,却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只见此人浓眉环眼,虬须满腮,天生一付不怒自威的豪侠气概,不是别人,正是我毕生最痛恨的原太山大侠膺飏! 
  此人名满天下,枉称豪侠,却坑陷我一个陌路白衣,几乎使我被押在太山市上受磔刑而死,后来我奉天子诏,领绣衣直指职去小晟捕拿他全家,回来路上却为乱民所阻,被迫加以释放。当时膺飏留下话说:“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今日又救了你的性命,你擒拿我一家,今日又纵放,恩仇终于可以了断了。”然而恩仇了断,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曾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然而没想到膺飏竟然投入了正纲军中,和我同一阵营,并且今日飞马而来,恶战虎纲,救了我的性命。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才好。如果我的官位比他高很多〔然而并不知道他现今在正纲军中地位如何,是何职司〕,并且能力也比他强很多,即便他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因为旧恨而一剑斩去。然而直接向此人动手是很不明智的,他的本事之高,我再苦练十年也比不上——喏,方才力斩虎纲就是一个例子。 
  然而膺飏下一步举动,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只见他不顾全身甲胄叮当作响,竟然把兜鍪一掷,曲下膝来倒头便拜,行了一个平辈或同僚间绝对不应该行的大礼,更是身着戎装很难行下的大礼。我正在错愕,听他开口说道:“昔在小晟衙署,县令请大人尽屠膺飏家眷,大人却不忍动手,如此大恩,膺某竟然不知,要待尉忌说起。回思往事,惭愧无地,大人以直抱怨,恩同再造!” 
  原来他是为了此事向我行礼。其实我当时所以不杀他的家眷,不是心有不忍——我还没那么好心肠——而是因为有苹妍的规劝啊。当下我冷冷地望着他,也不伸手去扶:“将军何必行此大礼,你今日救我性命,恩怨也可抵过了吧。” 
  膺飏跪着不动,口称:“点水之恩,涌泉相报。膺氏二十七口,因大人一念得活。某昔日得罪大人,大人若不宽宥,即刻拔剑斩了膺某便是,若皱眉的,不算英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倒不太好意思发作。况且现在同一阵营,我杀了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远的不说,他带来了一千多名精锐士兵,看我要对主将不利,哪有不先动手卫护的?即刻拔剑斩之?嘿嘿,虚伪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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