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累脱力了。”有人在一旁说道。
方浩心里对他愧疚，抱他站起，向周围问道：“哪里有地方可以休息？”
“那边的工棚就可以。”
方浩抬眼望去，在不远处的围墙边垒了两座红砖工棚，当即抱着小陈疾奔过去，一进里面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汗酸味、脚臭味、烟草味、被褥霉味……还混合着剩饭剩菜的馊味。
差点没把他给熏吐了，强忍气味，四下一看，就见几十平的工棚内摆着几十张上下铺，跟各种杂物和吃剩的饭盒挤在一起，床底下都是各种臭鞋破袜子，大热的天屋里连丝风都没有，苍蝇蚊子乱飞。
“那边是我的床……”小陈有气没力地说道，已经醒过来了，两眼无神。
方浩把他抱进去放在床上，用手给他扇着风，内疚地道：“都怪我，不该拉你搭伙。”
“没啥……我还得多谢大哥带我赚了100多块，平常可没有这么多呢……”小陈虚弱地道，一双大眼睛看着方浩，原本苍白的脸有点红。
“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方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挠挠头问道。
咕噜噜……
没等小陈说话，方浩自己的肚子却叫起来了。
“呵呵……”小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小虎牙，还有两只浅浅的小酒窝，“大哥，我床下包里有红糖，你冲一点咱俩喝喝，那东西顶饿。”
“有红糖？好东西啊！”方浩眼睛一亮，赶紧在床下的一个破旅行包里翻弄着，很快找到了一塑料袋红糖，在往外拿的时候，啪嗒一下带出一张相框。
拿起一看，就见一对母女搂在一起，女孩儿大约八九岁，看起来很清秀，母亲柳眉凤眼，也甚是漂亮。
忽然方浩心一抖，他越看越觉得那女孩儿长得就像小陈，眉眼儿什么都像，只是小陈要黑一些，而照片上的女孩儿很白净。
“大哥，你快泡糖水啊！”小陈躺在床上催促道。
“好咧！”方浩慌忙答应，一抬头后脑勺却在床梆上磕了一下，痛得直抽凉气。
“呵呵，大哥你好笨啊！”小陈忍不住笑了，小虎牙和小酒窝闪现。
方浩揉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小陈，越看越确定她就是相片上的女孩儿，不过此时工棚里还有其他人，门口围观着一些工人，方浩不方便问她，只好将疑问埋在心里，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略微干净的空碗，冲了一碗红糖水。
喂着小陈喝了小半碗，她脸色好了些，摇头道：“不喝了，大哥你也喝点吧！”
方浩一口将红糖水喝掉，嘴巴里立刻弥漫起甜滋滋的味道，他瞥了眼小陈，这小丫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也在看方浩。
“大哥，你是个好人。”小陈冒出一句。
“你错了，我是个坏人！”方浩恶狠狠地一瞪眼，举起拳头冲她一晃。
“那……你也是坏人中的好人……”小陈眨眨眼睛，俏皮地一笑。
方浩一阵无语，碰到这么一个天性纯真的小萝莉，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好把话题岔开：“小陈啊！今天咱们赚了200多元，你那份打算怎么花？”
“存起来啊！”小陈毫不犹豫地答道。
“存起来？”方浩眨眨眼睛，“你不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你这时候正在长身体呢！不吃好会影响长身体的。”
“那……”小陈想了一下，笑道：“我想吃外面的麻辣烫，很好吃的。”
“那走吧！大哥带你去吃！”方浩一把把她拉起来，从小工头那儿领了钱就来到距离工地不远的一个路边摊，那里飘逸着浓郁的麻辣烫香味儿。
“好香啊！”小陈咽了口口水，看着锅里涮着的蔬菜鱼丸等食材，两眼放光。
“来，你随便选，今天大哥请你吃饭！”方浩笑道。
“大哥你忘了啊？这顿饭不用你花钱，回头喊老李来结账就行了，他打赌输了呢！”小陈眨眨眼睛。
“哦，对对对，那咱们更不用客气了。”方浩大笑起来，领着小陈各种食材都选了很多，有肉有蔬菜，然后又叫了十几张火烧。
“叫这么多火烧？咱们吃得完吗？”小陈很吃惊。
“没问题，一会儿你看大哥的！”方浩冲她眨眨眼。
……
半个小时后，小陈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浩将最后一只火烧塞进嘴里，就着麻辣烫的汤美美地咽了下去。
“嗝——”方浩打了个饱嗝，看着小陈笑笑，“你吃饱了吗？”
“早吃饱了，多谢大哥款待，不然我哪有这口福啊！”小陈冲方浩抿嘴一笑，用餐巾纸仔细地擦干净油嘟嘟的小嘴。
“好！那咱们就去喊冤大头来结账。”
两人相视而笑，由小陈跑去把老李喊来，老李看了一眼方浩，摇摇头垂头丧气地把帐给结了，一顿饭花了他50多元，真是肉痛死了。
“小陈，咱们溜达一下吧！消消食。”方浩向小陈提议道。
小陈点点头，跟着方浩往麻辣烫摊位的后面走去，那里靠近一条河，河边有树荫，比较僻静，空气清新。
“大哥，你是跟我有话说吧？”小陈率先问道。
方浩暗赞一声，好机灵的孩子啊，刚要开口说话，忽听麻辣烫摊来了好几个人，一过来就吵吵嚷嚷：“喂！老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戴棒球帽的大个儿，差不多有一米九，长得黑黑的。”
方浩浑身一颤，赶紧拉着小陈绕到麻辣烫摊的后边，就听老板答道：“刚刚就走了一个，带着个少年，很能吃啊！”
“往哪边走了？”
“顺着河往那边走了。”
“走兄弟们！只要找到他，四哥就能给钱了，咱们快追！”
那几个人从后背抽出亮闪闪的片刀，顺着河畔就往下游追去。
小陈浑身一颤，抬起头用惊恐的大眼睛看着方浩，想叫又不敢叫，那小样儿可怜极了。
方浩眉头紧皱，心里面翻江倒海，心知四哥恐怕把全城的混混都发动起来了，不知设下什么样的赏金，正满城找自己呢！
看来在这里躲着过夜是不可能了，可是自己又能往哪里去呢？如果被那群混混撞见，一对一的动手自己肯定不怕，可是他们手里都有刀，乱战起来还能跑，但小陈被堵自己可救不了她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去别处走走。”方浩小声对她说，起身就要走。
小陈伸手一把抓住方浩的衣襟，浑身哆嗦着小声道：“大哥，你走了，他们会来找我的，我怕……”
“那怎么办？”方浩皱皱眉。
“你带上我。”小陈可怜巴巴地哀求。
“胡闹！”方浩龇起牙吓唬她，“那些人是来砍我的，你跟着我，他们会连你一块砍了！”
“大哥，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一个人能把他们都给收拾了，我要跟着你，跟你学打架！”小陈挺了挺单薄的胸脯，眼睛里闪烁起倔强的光芒。
“偶买噶！”方浩一着急把郭雅的口头禅顺口溜出来了。
什么时候自己厉害了？还有人要跟着学打架？只怕一会被人用刀砍成猪头，她后悔就晚了。
“大哥，你带上我吧！我对附近很熟的，也许会对你有帮助呢！”小陈哀求道。
“不行！”方浩还是觉得不妥，直摇头。
小陈把牙一咬，起身蹿了出去，站在麻辣烫摊前，大喊一声：“大哥，走吧！咱们回工棚睡觉去！”喊完就大摇大摆地往工地走去。
方浩眼都直了，只能赶紧追上去。
麻辣烫老板瞪大眼珠子看着这俩人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琢磨了一会感觉要打架，赶紧收拾摊位闪人了。
小陈返回工棚，从床下拉出自己的旅行包，往身上一背，伸手拉着方浩的大手，一溜烟儿从工地的一条小路跑了出去，外面是一片胡同，很是偏僻，拐来拐去等走出来到了城南的公交车站附近。
“不能去车站，那些人有可能会在那里布下眼线。”方浩将小陈拦住。
“大哥，那咱们去哪里？”
方浩拉着小陈躲到胡同旁的阴影下，说道：“让我想想。”
他琢磨了一下，把手机掏出开机，正想给郭雅打个电话，找个过夜的地方，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方浩被吓了一跳，一看号码愣住了，那竟然是秦小月的电话。
“大哥，你怎么不接呢？”小陈好奇地看着他。
方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通话键按了下去，但是对方并不说话。
“喂？秦小月吗？”方浩先开口了。
可是电话却被突然挂掉了。
“我懂了，她是大哥的女朋友吧？大哥怕女朋友。”小陈眨眨眼睛，看着方浩偷偷笑。
方浩鼻尖都冒汗了，他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一条短信很快发过来了——“方浩，我有急事去你家，快来！”
方浩皱起了眉头，秦小月并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啊？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家在哪儿啊？”
“四哥。”对方只发了这两个字过来，却犹如炸雷一样炸得方浩脑子嗡嗡作响。
四哥竟然去找秦小月的麻烦了？去不去呢？不去就是让秦小月替我顶着了，我还是个男人吗？可是去了的话，就能保证四哥放过她吗？只怕两人都被四哥控制住了！
方浩急得在地上转起了圈子，怎么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大哥，有什么难事我帮你去办吧！”小陈说话了。
方浩眼睛一亮，对呀，小陈从来没露过面，先让她去探探虚实，摸摸情况也比自己冒失地闯过去安全啊！
“走，跟大哥去一个地方，大哥还真得求你办点事了。”
方浩带着小陈走出老远，撬了一辆自行车，驮着她往自己家骑去。
第五十一章 乱战
“小陈，你怎么还会撬自行车锁呢？”方浩一边蹬着车，一边问坐在后面的小陈。
“嘻嘻，我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了，不比大哥短，自然会啦！我不光会撬自行车锁，就连防盗门我都会开呢！”小陈抱着方浩的腰，嘻嘻笑道。
方浩心里一沉，不悦地道：“小陈，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你说……你不去学校念书，成天研究溜门撬锁到底为啥？你怎么还跑去工地扛砖呢？”
小陈沉默不语，松开双手不再抱着方浩的腰，看来是生气了。
“抱着我的腰，小心掉下去。”
小陈又把手抱在方浩的腰上，语气幽幽地道：“大哥，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干过溜门撬锁的坏事，我在工地扛砖除了想自食其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什么目的？”
“现在还不能说，等以后吧！”
方浩暗暗摇头，心想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心里的秘密一点都不少，看来拖着这么个油瓶还不知道将来能惹来什么麻烦呢！
不禁暗暗思忖，打算四哥的事情处理完毕，赶紧给她一个妥善的安置。
二十分钟后，方浩驮着小陈骑到了自己家附近，下车躲在僻静处远远打量动静。
这一看不禁吓一跳，就见家那边的老楼灯火通明，隔着老远就传来轰隆轰隆挖掘机的声音，尘土飞扬。
“小陈，你过去帮我看看，那边在做什么？我的家在……”方浩将自己家的位置告诉给小陈。
小陈乖巧地点点头，缩着脖子，手抄着兜，晃荡晃荡好似街头流浪的少年一样往那边走去。
方浩拉低帽檐，蹲在地上，忧心忡忡地等着，既挂念家里的情况，又担心小陈别出什么事。
大概过了十分钟，小陈回来了，“大哥，那边在拆旧楼，我看外墙上画了好多的‘拆’字，还贴了一张告示，说什么让没领拆迁款的房主赶紧去领，住户限期搬走！”
“怎么会这样？”方浩心中咯噔一下，事发突然不禁让他想起房东前几日急匆匆来催要房租，不知是不是事先就得到了情况，所以先行下手骗走了房租。
“大哥，你家也在拆迁的楼上，说是限期三日内搬走，不搬他们就强拆了，现在拆的还只是外面的平房。”
方浩想了想，问道：“那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那地方好多的拆迁工人，还有不少的住户都在外面，情况乱糟糟的，也许有可疑的人混在里面，不过也看不出来了啊！”小陈无奈地摇头。
方浩皱起了眉头，情形超出他预估，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大哥，要不你把你家钥匙给我，我替你回家看看，你跟在我后面，如果有坏人你还能救我。”小陈眨眨大眼睛，忽然提出这么个主意。
“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方浩摇头拒绝，从兜里掏出所有200多元钱交到她手里，叮嘱道：“你带着这些钱赶紧骑车回去，把自行车给送回原处，给人家留下修车锁的钱。你先找个洗浴中心躲一躲，假如没事儿了，我会去工地那边找你的。”
“嘻嘻，大哥真好心，撬了辆破自行车还给送修车钱。”小陈笑嘻嘻地接过方浩递给她的钱。
“少贫嘴，赶紧走！”方浩在她鼻头尅了一下。
小陈吐吐舌头，骑上自行车冲方浩摆摆手，就转身骑走了。
方浩目送小陈消失在视野外，放心了许多，掉头看看老楼那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情形，双手抄兜慢慢走过去。
走到离楼区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就看到原本沿街的小屋都给推倒了，挖掘机正一下一下把碎砖瓦砾抓到一辆大货车上，瓦砾堆上站着许多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正从里面清理钢筋等物，高处挂着几盏雪亮的灯，将周围百米范围内映照得亮如白昼。
“喂！你们不能这么干呀！才补偿这么点钱，我们的生意都被停掉了，一家老小怎么过日子啊？”馒头张带着一群人正激动地跟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争执。
“拆迁款都发了，你们现在还来闹什么劲儿？明天去拆迁办找领导吧！”那工头不耐烦地道。
“明天？明天啥都不剩了，你们这群强盗！”馒头张大叫一声，挥手就往上冲，身后的人群呼啦啦跟着涌上去。
“干什么？想闹事吗？”工头赶紧往后退去，身后停着的几辆面包车车门打开，跳出十好几名警察，将人群往后驱赶。
方浩看得暗暗摇头，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他一个大学生能管得了的，只是隐约感觉可能是黑心开发商勾结拆迁办的人，搞了强制拆迁，不禁替馒头张感觉惋惜。那是个老实人，也是从西北过来的，做得一手好面食，他的铺子要是被拆了，以后真不知道去哪里还能吃到那么好吃的馒头了。
方浩趁乱溜了进去，顶着弥漫的尘土往楼道里钻，门口站着楼里的街坊邻居，远远望着前面混乱的场景，气愤地嘀咕：“看！警察早就等在那儿了，摆明了是替黑心开发商镇压住户呢！”
“可不是嘛！这帮披着皮的狼，太黑了！呸！”
“快看，馒头张被抓起来了！”
“哎呦，太可怜了，不忍心看！老实人挨欺负！”
“算了算了，咱们都撤了吧！明天都赶紧搬家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
大家满脸激愤地议论，方浩心里也挺不痛快，不过他更挂念家里的事，担心秦小月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受到伤害。
他三步并作一步，往楼上跑去，到了家门口，侧耳倾听一下屋里动静，似乎并没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掏出钥匙悄悄打开房门，然后一闪身溜了进去。
屋里的东西似乎都保持着原样，在外面雪亮的灯光映照下看得清清楚楚，方浩走到冰箱跟前，弯腰看去，夹在上面做记号的头发已经脱落了。
他心中一惊，再去看两个屋的房门，上面做记号的头发也不见了，顿时大惊，掉头就想离开。
“嘿嘿！找你可不容易啊！害得老子把全城的弟兄都给发动起来了，悬赏10万块，这才把你给引出来！”身后响起一个沉闷的嗓音，犹如闷雷从天际滚过。
方浩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就见眼前一人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光头铮亮，脸上一道吓人的刀疤，从眉骨一直横亘半边面颊，消失于下巴上。
“四哥？”
“你是谁？方浩被你弄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