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米焙时,刘竿子把木排子靠岸停下,然后跑到桥头的粮管站里要了五担公粮。这五担公粮运到芷江,能多赚十几块铜板哩。米焙到芷江还有车路,公粮都靠肩挑,或者用木排运。木排运公粮的风险大,弄不好就掉河里去了。粮管站的人不敢多给,只肯给四担的,第五担是刘竿子霸蛮要的。婆娘要生产了,刘竿子想给婆娘,还有将要落地的娃崽买件礼物,添些新东西。
刘竿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排头,手中的竹竿左撑右拨,哟嘿哟嘿地吼着粗犷的号子。木排刚到人烟稀少的长滩,雨就停了,太阳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刘竿子一高兴,便扔掉蓑衣和斗笠,扒掉衣服扯掉裤子,露出他那排工才有的古铜色的脊梁。
岸上,远远跳出一抹淡红娇嫩而窈窕的身影。
木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窈窕的身影就轮廓分明,凸现了模样。
面对长滩扎着长辫子留着刘海的客家大妹子,刘竿子顿时来劲了。
那是男人的劲。
要是以往,刘竿子会扯一条毛巾胡乱地缠在腰间,或者干脆用斗笠什么的,胡乱地遮住男人最来劲的地方,然后扯开嗓门,来一段隔山丢。然而这次,刘竿子没有扯毛巾,也没有用斗笠。也许是要做父亲的缘故,他心里一高兴,就把下边那点事忘了,也许不是,反正他手操竹竿稳稳当当地站在木排上扯起嗓门冲着岸边的客家妹子吼开了——
秋天树上的橘子越长越熟越见红
对面的阿妹越长越大越逗人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眉清目秀体貌娇美天仙样
纺纱织布绣花朵粗粗细细玲玲珑珑样样行行
年正十八没嫁人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格外光
阿妹自己的心里早就有主张
*浪荡王孙公子金银宝贝荣华富贵都不爱
单爱那放排走水锄地种菜样样都会的放排郎
选到这样的郎崽幸福长……
客家妹子正在河边勾起脑壳用竹篓捞鱼,抬头见有个排工跟野人似的光着身子,身上一根纱都没有,还挺着个歪几几的黑家伙朝自己冲过来,以为对方是故意捉弄自己,于是把裤子一扒,拍着光屁股尽拣不吉利的话骂:“排古佬,臭尿臊,河里滚,水里埋……”这客家妹子真够辣的了,骂完了,也不提裤子,还把竹篓猛地一挥,竹篓里那十几条鲜活的鲤鱼在空中摇着尾巴向刘竿子的木排子飞过去。刘竿子急了,就挥舞着竹竿,把鲤鱼纷纷击落河中,但还是有一条鲤鱼掉在了排头上。那条鲤鱼在排头上挣扎着,连连弹跳了四五下,这才“啪”地掉到河里,翻着个腥白的肚子游走了。
这是一条要命的鲤鱼。
鲤鱼是不能上木排的,这是排工的忌讳。“鲤鱼跳上排,*回不来。”遇到这种情况,换成任何一个排工,都不敢再放排走水了。但刘竿子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想早点把木排放到芷江城头,然后回家给自己的娃崽捡胞衣。当时水速很快,他一捞竹竿,那木排比放箭还要快当。转眼就过了长滩洛岩。面对龙宫洞时,刘竿子像往常那样振臂高呼:“呃嘿,老子又来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张寡妇(6)
然而这次,刘竿子没能穿过那两丈高的浪花。
刘竿子命丧龙宫洞的时候,他的娃崽正好从辣椒地里跑出来。因此枫树寨的人都摇头说,刘竿子没命做张正英的男人,只好转世做张正英的娃崽。
张正英干脆给娃崽取名刘老卒,顾名思义:“老子死了。”
张正英二十岁不到就做了寡妇,这可美死了枫树寨的男人,有婆娘的没婆娘的男人都想往她那两袋肥*上咂两口,甚至想在她那两片肥美的屁股里来两竿子,不少男人帮她耕田种地,劈柴担水舂米,甚至哄孩子玩,百般讨好于她。
然而张正英对付男人也有一套。她总是笑嘻嘻地晃动着自己的两袋肥*,永远给男人以希望,却又不让男人如愿以偿,男人都死心塌地跟着她的肥屁股转,转来转去,头就晕了,弄得寨子里的婆娘们醋劲大发,只能对她进行人身攻击了,说什么*大的女人坐空房,是克夫克子克孙的寡妇命。
枫树寨里很少有婆娘评价张正英的屁股肥,肥屁股的女人好生娃崽。
别的女人生个娃崽总要喊上天把两天,可她张正英呢?生娃崽就像撒泡尿屙泡屎,蹲一下就没事了,容易得很。殊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十里八寨的男人喜欢女人的肥屁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寡妇第一次把肥屁股对着父亲的时候,父亲下边的毛发都还没有长齐呢。父亲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人称地流。老大叫天流。老三叫人流。他们兄弟仨只跟满腹经纶的爷爷念了几年《幼学》,爷爷就死于非命了。那年夏天,爷爷到大洪山一个朋友家里喝满月酒,山上的土匪也来了。爷爷与土匪同一根桌子吃饭,因为不懂规矩,得罪了山上的土匪,被山上的土匪砍了脑壳。山上的土匪吃喝都是有规矩的,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能擦拭筷子,喝汤的时候,调羹不能刮到碗底,否则,就是嫌他们不干净,扫他们的面子。爷爷是个白面书生,爱干净,平日里洗脸洗手都要换三四盆水,哪懂土匪那些规矩,他不但用衣袖擦了筷子,而且喝汤的时候调羹还刮到了碗底。结果土匪一刀子过来,爷爷的脑壳就掉了。这大洪山的土匪头子叫灰包石,在贵州那边有几十条命案在身,官府悬赏追捕得厉害,这才逃到湖南境内来的,手下有几十号弟兄。两天后,大洪山上的几十号土匪全部死于非命,成了无头之鬼。这些土匪是奶奶杀的。奶奶砍了他们的脑壳,用两个鸡笼罩子装着,上面胡乱地盖了几片芭蕉叶子,挑到镇远衙门,领了一麻袋的赏银。奶奶二十三岁不到就做了寡妇,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弟仨拉扯大了。奶奶叫桃培,是远近闻名的女中豪杰。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一套霸王拳,威震一方,人称婆娘王。婆娘王见老二勤奋好学,脑瓜子挺灵光的,就把一身功夫传授给他了。
父亲平日里到后山上放牛,不是舞刀弄枪,就是捧着一本书看。
枫树寨和我们寨子只隔了一个枫树坡,平时牛羊都跑到一起了。
刘竿子呜呼哀哉后,张寡妇也背着孩子赶着那头母牛来后山放。
张寡妇见父亲整天捧着本书,就侬啊侬的叫开了。
侬是弟弟的意思,是个爱称。
父亲虽然十四岁不到,但也是滚过两次烂泥田的人了。十里八寨的娃崽有滚烂泥田的习俗,从辣椒地里来的娃崽,要滚三次烂泥田,就长大成人了。第一次滚烂泥田是在娃崽五岁生日那天,由娘老子带到自家的烂泥田边,父母各站一头,做娘的说:“宝崽,你在妈的怀抱里学到了慈爱和善良。这回你到父亲那边去,让他教你还没有学到的一切。”做娘的把娃崽从这头放进田里,让他滚一身烂泥巴,由父亲在另一头的田埂上接应。第一次滚烂泥田意味着娃崽进入儿童时代,从此脱离母亲温暖的怀抱,要开始跟随父亲学劳动了。第二次滚烂泥田是在娃崽十岁生日那天,由父亲和爷爷带着娃崽到田边,做父亲的说:“宝崽,你在父亲的怀抱里学到了勇敢与勤劳。这回你到爷爷那里去,让他教你还没有学到的一切。”娃崽在田里滚了一身烂泥巴,从烂泥田的这头滚到另一头,由爷爷在田埂上把他接起。第二次滚烂泥田象征娃崽步入了少年时代,初步养成热爱劳动的好习惯,得开始向爷爷学习和磨炼坚强的意志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由爷爷一个人把娃崽带到田边,做爷爷的说:“我的孙崽呀,你在爷爷的怀抱里学到了忍耐和坚强,你走吧,高山奈何不了你,江河欺负不了你。”娃崽滚到田的那一头,但这回田埂上没人接应他了,得自己爬上田埂,然后站在爷爷对面的田埂上,面对苍天大吼一声:“我成年啦!”这也象征着娃崽长大成人了,该体验人生的艰辛了。
第一章 张寡妇(7)
父亲虽然还没有第三次滚烂泥田,但是人长得高高壮壮的,穿着件对襟短汗衫,脑壳上包着一条长帕,腰里捆着一根布带子,看上去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了。
张寡妇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没有避开父亲,不但没有避开,还经常拿自己的两袋肥*跟父亲开玩笑,问父亲要不要也喝一口?刚开始,父亲的脸窘得红到了脖子根。但问得多了,父亲还真有点饿了,想把张寡妇的两袋肥*都啃一口。
那年夏天,张寡妇的那头母牛发情了,父亲的那头公牛整天追着张寡妇的那头母牛,没完没了地干那事儿。张寡妇结婚两年不到,男人就死了,裤裆头的那点地也就荒废了。触景生情,张寡妇好像也发了情似的,跟父亲没完没了地说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儿。
后山上有一条小溪,碧幽幽的水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位置也非常隐蔽。
大热天他们把牛赶进田湾里,然后到水塘边上歇凉避暑。
微风轻拂,孩子很快睡着了,张寡妇把孩子放在溪边的树影里,又回到水塘边。
说来也巧,张寡妇的脚边有两个白肚皮的绿蛤蟆。
它们正好搂在一起,做那事。
母的背着公的,公的压着母的。
公的两条长胳膊拦腰把母的死死地搂住,母的肥肥的腰上被勒出一道很深的沟儿。
张寡妇一抬脚把那两个绿蛤蟆踢进水里。
它们掉进水里还是搂在一起,不肯松开。
张寡妇说:“看哪,看哪,干起那事来,连死活都不顾了。”
张寡妇笑了,笑得直冒汗,衣服都湿了。
后来张寡妇嫌天气太热了,几家伙就把自己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衣服裤子剥笋子似地剥了个精光,然后泡进水塘里。
水塘里的水绿油油的,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张寡妇的身子很白嫩。
父亲一眼就看见那两袋肥*了,还有那粒麦子样的东西。
那应该是五月的麦子,熟透了,一片金色晃动的麦芒,一层薄薄的白白的嫩嫩的皮子裹着一粒红得发黑的大麦子,饱满而充满激情。父亲忽然觉得,麦子不仅仅是一种用来填饱肚子度岁月的食粮,而且还是一种催人奋进勇往直前的精神食粮。
水塘里的水,就像一面放大镜,遽然把这粒麦子成百倍的放大后,麦子仿佛就不再是麦子了,仿佛是黑洞是漩涡,足以把人整个地卷进去,从此永无生还之日。
刚开始,父亲怕得要命。
想逃走吧,父亲挪不开步子;想*衣服下水洗澡吧,父亲又怕被水淹死。
张寡妇半蹲在水塘里,水刚好淹到她脖颈的小窝窝里。
那两个小窝窝要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张寡妇冲着父亲嘻嘻哈哈地说:“侬,下来吧,水里凉快得很哩。”
父亲红着脸在岸上犹豫,开始为下不下水伤透了脑筋。
见父亲站在岸上看自己的窘样,张寡妇又开导父亲:“侬,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下边毛都没几根的细娃崽,还怕裤裆里的东西飞了不成?”说着,张寡妇又冲父亲咯咯咯地笑开了。
张寡妇的笑声就像水面上泛起的微波,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头,也在轻轻地拍打着父亲不是童心的童心。
其实父亲的那里已经开始长毛了,刚冒出来,像早春的草芽,只是没有长齐而已。
张寡妇这么一提醒,父亲突然想到堂屋里羽毛没有长齐的那两只小燕子,它们想飞也飞不起来,只能乖乖地呆在土窝窝里等妈妈的东西吃。想到那两只小燕子,父亲就笑了,毛发都没有几根的家伙就是小家伙,就是小辣椒。这小辣椒是吃不了麦子的。还是先洗一个澡吧,让整天闷在裤裆里的小家伙凉快一下。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张寡妇(8)
父亲当即扯断了裤带子。
——裤带子是稻草做的,一扯就断了。
父亲三下两下脱得精光,然后往水塘里一站,清凉的水一下子就把他的小家伙淹没了。
“咯咯……”
张寡妇在水塘里咯咯地笑弯了腰,身子乱颤。也不晓得是高兴得过了头,还是别的么子原因,张寡妇的脚底突然打滑,摔倒了……眼看整个人就要沉入水里了。父亲一伸手,便把张寡妇从水里捞了起来,揽在怀里。
其实水并不深,淹不死人的,张寡妇只要稍稍踮起脚尖,整粒麦子就会浮出水面。
父亲发现上了这婆娘的当。
这上当的感觉还真他妈的不好受哩,最难受的地方就是那里了,自从和张寡妇的身子光不溜秋地碰到一起,小家伙就长大了似的,在水里硬得发痛。
父亲咧嘴笑骂:“操你妈的张寡妇,你骗老子。”
张寡妇又笑了,搂着父亲的腰杆就是不肯放手,然后咬着父亲的耳根悄声说道:“想操就操吧,妈在这里。”
张寡妇下水的时间长,那麦子泡得壮鼓鼓的,它一张嘴就把父亲的家伙咬住了,痛得父亲在水塘里打起了摆子。在水底下,不知道是小家伙在吃麦子,还是麦子在吃小家伙,不管谁吃谁,那吞吞吐吐的感觉,真他妈的痛快!
一袋烟的功夫过去了。
他们到田湾里看了一下他们的牛,牛还在荒草地上干得起劲哩。
孩子还在睡。
张寡妇索性把孩子扔在树荫里,又把父亲拉进旁边的枫树林里,捉住父亲的小家伙,拉扯大了,然后把自己的裤带一解,把两片肥美的屁股翘在那里,让父亲又插了半天竿子。
父亲插竿子的时候,牛也在插。
牛低头吃草了,父亲还在插。
父亲觉得,自己比那头公牛壮实多了。
然而说到底,父亲还是没有公牛厉害。公牛只插了一两个下午,开春的时候,张寡妇的母牛就在田湾里下了一窝崽,是母的。父亲几乎每天都要插上一两次,从夏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到夏天,这张寡妇的肚子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公牛又让张寡妇的那头小母牛也在田湾里下了一窝崽,还是母的。
父亲有点离不开张寡妇了。
父亲说要讨张寡妇做婆娘,张寡妇不肯,老妈子婆娘王也不同意。父亲因此患了花痴,整天茶饭不思,人一天比一天瘦。这想女人的病,还得用女人来医。张寡妇心疼了,就把枫树寨十五岁的黄花闺女刘翠花介绍给父亲,哪想他们见了两次面,就好上了。第三次见面是个夕阳如血的黄昏,他们双双滚进枫树坡的一个草窝窝里,操起家伙定了终身。
然而没多久,婆娘王就把两座山头的杉树木换成了两小箩筐铜板,让伯父天流挑着,送父亲到芷江城头的宏际中学读书。
父亲走的那天上午,枫树坡的两个山头上都站着个女人,一个是女友刘翠花,一个是张寡妇,她们的眼里都涌动着一串泪花。
她们用松脂油和干巴巴的马粪便在各自的山头上点起了狼烟。
狼烟滚滚。父亲翻过对面海拔一千多米的天雷山,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回头张望时,两股浓烟仍然在故乡的山头上升腾着,它们在数千米的高空中不时的交织着,又不时地分开来,是一种牵挂,也是一种思念,是恋恋不舍的道别,也是默默无语的祝福。
说不清,道不明。
父亲每次回头张望,都有一些烟雾一样的东西飘进眼里。
在梨溪口上渡船时,父亲捧了十几捧清水,也没能把眼睛里的烟雾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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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姑娘的小窗口(1)
顾名思义,十里八寨就是十里之内的八个寨子,它们分别是枫树寨、竹子寨、桐木寨、桉树寨、茶树寨、石头寨、黄连寨和米焙寨。十里八寨位于天雷山和向阳山两大山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