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怪他骄傲自负时,其实她自己又何偿不是呢。
也许,这都是上帝给他们的试炼,佛主给他们的磨难。
好吧,不回头,我们都往前走。
卫东侯,你会在前面等着我么?
……
语环本以为这次祭祖和过去几年一样,她一人清清静静地去,干干净净地回。
没想到在刚一下车时,她就碰到了那个远房叔婶家的表哥一家人,表哥已经结婚五六年,孩子都上小学了。本来以为只是一面之缘,叫过名号就各奔东西。
语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过节时,妈妈提着礼物,带着她去叔婶家拜访走亲戚,却被叔婶拿着扫帚条子赶了出来,婶婶骂妈妈是不要脸的下贱表子,骂她是没人要的小孽种。比她大五六岁的小表哥,也跟着婶婶骂她和妈妈。叔叔拉不住婶婶,却把那些摔地上的礼物都偷偷拣走了。
那时候她很小,她只记得婶婶那疾颜厉色的表情,就像儿童故事里的熊家婆一样丑陋。后来,她就跟妈妈说,再也不想来叔叔婶婶家了。
也许,真的是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事很多人都改变了吧!
表哥看到她时,又惊又喜,非常热情地邀请她回家里坐坐,还说这些年日子也好过了,叔叔婶婶对当年的事也非常后悔,叫她不要介意,毕竟都是血骨相联的亲人,回家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
表嫂也很热情,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说这些年,小城里招商引资,很多家都赶上了好光境。叔叔婶婶先后都被招进了市政府的工程队,叔叔搞库管,婶婶就在大食堂里掌勺。表哥没读多少书,但在叔叔的关系下,也进了一个不错的房产公司做了个小小的物业经理,而表嫂自己就是卖房子的。
如今一家,算是全部跟房地产这个当前最吸金的行业挂上了勾,家里已经购置了两套商品房,那日子自是过得十分红火。
上小学的小侄儿也特别可爱,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姑姑,童稚的嗓音让人心一软,她从包里找了一盒雷小古送她离开时,偷偷给她塞的巧克利奶球糖,拿给了小侄儿。小侄儿一见,姑姑叫的更欢喜了。
于是,她应下了表哥表嫂的邀请,在酒店订了一间房后,就到了叔叔婶婶家吃晚饭。
“表哥,我记得婶婶最喜欢吃熏猪头肉了,我这回来没带,就在这里买点儿吧!表嫂,你知道哪里有好的熏猪头肉,介绍一下。”
坐在出租车上时,语环点了点带上的蓉城特产,心里很感激卫奶奶的先见之明,没想到这些东西真派上用场了,本来她还以为又得费劲儿地提回去。
表哥表嫂这一听,当然是连声拒绝,不过语环很坚持,夫妻俩便也随了她。
“表哥,我来,我难得回来一次就是孝敬老人家的,别这么客气。”
付出租车费时,语环先掏了钱。
表哥尴尬地笑笑,手就被表嫂拉了回去。
语环看到店铺上挂的熏得金黄流油的猪头肉,急忙走了上去。
故意拉后一步的表嫂又狠揪了丈夫一下,说,“你傻冒儿啥呢,人家是大城市出来的,会计较这些小钱儿。”
表哥搔着头,有些尴尬地说,“我这不是怕她心里还有小时候的芥蒂嘛!当年你可不知道我妈人前人后把人家母女两骂得多难听。”
表嫂横了丈夫一眼,“瞧你个没出息的,人家要在意就不跟咱回家吃饭了。话说,你真确定你这个表妹,就是之前报纸上说的那个得大奖的大设计师么?别弄错了害你妈要白出一顿饭,回头她又该唠叨咱们败家了。咱们的那套房还差不少尾款呢,我给你说啊,我可没钱,就指望着你家里能多出点儿,这要再跟你妈住在一起,我非短命十年不可!”
表哥哆嗦了一下,“老婆,我没看错。那报纸上连名带姓儿还有彩色照片都打出来了,绝对错不了。我们老总可说了,那种大城市的头等大奖啊,少说也要四五万。一般得这奖的设计师,那多数都是行业内的大腕儿。你知道,咱们老总那也是蓉城地界儿的地老虎了,他说的话绝对没错。他说,那另一个并列第一的设计师,名下就有好几套房,存折上至少是六位数儿。得,那还只是RMB,不算什么国外政券股票期货啥啥的!”
语环突然叫了一声,吓得夫妻俩急忙结束了嘀咕,笑脸迎上。
到了叔婶新家的小区,语环看到这明显是新规划出的小区,还有康娱设施,环境清幽,挺适合养老,更相信表哥表嫂的话了,根本没想到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待宰的小肥羊。
进到叔婶家里时,近百坪的房间,干净清爽,白净亮堂。
比记忆中已经明显老了一大截的叔叔婶婶,笑脸相迎,言谈举止之间,与幼时已经大不相同。
语环初时有些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立即送上了自己带来的不少蓉城特产,叔婶接得眉开眼笑,直说这大老远的来看他们还带什么东西,一家人太见外了,要语环多住几日,好好叙叙旧。
表嫂立即挽了袖子进屋去做饭菜,语环也放下了包,脱了外套要帮忙。虽然大家都推辞了半晌,最后说到都是一家人,也就没再扭捏了。
语环在厨房里帮忙,客厅里的一家人便暗自嘀咕了起来。
婶婶瞧着放一边的漂亮手提包,啧叹,“还真没错,乔家这丫头真混出个人样儿啦!瞧瞧这包儿,哟,这标志好像就是最近新开张的那家奢侈品商量外面打广告的牌子呀?听说一个至少要上万。”
叔叔忙接道,“可不是,我听儿子说起这事儿,就知道咱们家语环总算熬出头了。以她都上报纸的身份,至少一年也该是六位数儿吧?”
表哥直点头,“爸,我都问过我家老总了。绝对少不了,光是那个大奖都有五万块呢,不缴税的。他们房产公司可多的是门道儿……”
婶婶双眼一这,都塞满了“¥”角符儿,“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得想个啥法子,让她帮咱家也弄点儿啥好处?要不问问她有没关系,帮咱们把聘用合同弄成编制内人员?”
表叔摇头,“这个恐怕没那么容易吧?语环只是设计师,在咱们这儿又没关系,怎么可能……”
表哥差点叫起来,“爸妈,你们也太死板了,就只盯着眼前。编制那东西,也是要看人看关系的。只要语环她有钱,借咱们二五八万十来万的,靠这些钱打通关系,那什么编制的名额不就来了嘛!这年头,缺的还是一个字:钱!”
那时候,正在厨房里跟表嫂聊天的语环,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落进了亲戚们的“钱”眼儿里。
这女人们之间的话题就那么几个,没个几句,就聊到了婚姻家庭孩子丈夫。
表嫂一听语环还没交男朋友,立马就激动了,问上问下问东问西。
语环只说自己家世不好,又是孤儿,不好找给打发了。
表嫂自不好意思继续逮着人家家世说,但心里却又有了一把新算盘。
吃饭时,婶婶和叔叔就成了主力军,一边关怀语环的生活,一边打探语的经济情况。
语环对于初识的亲人们的热情问侯和关怀,也没有多少疑心,通常家人们在一起都爱聊工作事业的问题,便也没什么心机地说了自己的年薪和收入情况。
这一家四口眼底同时金光直闪,表情不一。
可随即,四人的如意算盘就崩掉了。
“这几年的确有些积蓄,不过前不久我在城里买了套精装小公寓,就都花光了。”其实呢,语环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把所有实情都透露完。
毕竟人心隔肚皮。
其实买房的钱是她和雷小古一人出了一半,一次性付清。也幸好她俩这半年多的赢头不少,特别是之前北靖的那张单子,一人就收入近三十多万,够得她这三年的全部积蓄了。
她还要出国留学,至少也得留些本儿才行。虽然孟教授说德国的交换生所有费用都全免,除非你自己要奢侈一下,基本上都用不着花自己的钱就能过得极舒服了。因为德国的福利待遇是全欧洲都数一数二好的。
但这话听在叔叔婶婶表哥表嫂耳朵里,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
当然,语环吃完饭后就回了酒店,并不知道这一家四口有多么郁闷不甘,后悔没早一步攀上语环这个有钱的小表妹,扒到那个小金库。一夜都没睡好,就琢磨着怎么使用语环这颗活的摇钱树了。
好在之前表嫂还打探出了一个新情况,让婶婶终于找到了可以下手的机会。
于是,在隔日语环到墓园上坟时,婶婶和表嫂一边帮着烧纸钱,哭坟,一边就提起了语环的亲事。
“语环,你妈要是知道你这都快二十五了,还无人问津,心里该多难受,这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歇啊!”
“就是啊,表妹,这女孩子的青春可是有限的,你千万别再等下去了,赶紧地趁着你还年轻漂亮,可以随便挑别家的男娃子,嫂子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认识。”
“语环,你奶奶和你妈在世的时候,就常给我说,怕你这辈子又走上那老路。这结婚可是大事儿,你可千万要把细了不要再走错了啊!”
“表妹,你放心,嫂子看人绝不会错的。现在你有咱们家给你当靠山,在这小城里那也算是小康之家,谁还敢瞧不起你没爹没娘家世不好啊!对吧,妈?”
“对对对,你就听你表嫂的话,今儿下午就去瞅瞅那个陈先生。我听说人家可是政府公务员,开好车都不用给油钱的,家世也简单。先认识认识,有缘份就谈谈,没缘份就拜拜。语环哪,你听婶儿的没错,女人啊,千万要趁着这好时光,好好挑个婆家,以后才能幸福一辈子。”
“就是,表妹,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有嫂子和你婶儿帮你把关,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语环被女人们的一顿唇枪舌斗杀得头昏眼花,莫名其妙,盛情难却。
结果,下午语环就被赶鸭子上架,拿着一支玫瑰花作暗号,找到了拿着一本书做暗号的陈先生,坐在了这家咖啡店靠窗口的第二个位置上,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场相亲!
……
陈先生,公务员。
语环的客户群里,当然有不少这样的人,陈先生的形象似乎也特别能代表这群人。
二十八,跟卫东侯一样。
不过,身高和穿着五厘米小跟儿的语环差不多。
身材,估计那肚子的围度和卫东侯健硕的胸围差不多,就像卫雪欣四个月的身孕。
满面油光水滑,伸出一双手,略带兰花指,且小幺指上留着比语环还长的长指甲,做了美甲保护的,十指香葱,细腻白嫩得让语环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了。
长方脸上架着一副知识份子的黑边眼镜儿,看起来挺老实的模样,就是那眼神儿不太好,老往语环的胸口和屁股瞄。
“我看乔小姐的面相,就是大器晚成,越后越幸福的。也许幼年孤苦,年少困顿,不过只要迈过了二十四岁本命年这个坎,一切都将否极泰来。”
表嫂特别介绍,这位陈先生还是位熟读《易经》的大师,听说帮不少大官相宅看风水,卜吉凶算命数,很会给人看相算命,摸骨下阴,在某个圈子里小有名气,大赚利势。
当然,这“某个圈子”就不知道是什么圈子了,表嫂直抖的眉毛,让语环觉得很有些滑稽,她也不好拒绝亲人们的“好意”,想想随便见见就闪。
“乔小姐,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相。俗话说,这一手乾坤天下尽知。乔小姐又是做设计的,这手上功夫定然一流。”
说着,陈先生就要去摸语环的小手,语环急忙一缩,说不用看了,一介草根,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一切顺其自然。
陈先生眼镜后的眼神就变了一变,似乎仍不肯死心,言谈之间老往语环的家世状况上绕,屡次三番想要跟语环亲密接触,不是看手相,就是摸骨,甚至还掏出了一个放大镜,往她身边凑过来,说是专门给人看面相用的。
语环眼见着这阵仗,直觉不妥,开始思索遁逃之法。
没想到,陈先生立马就摊了牌。
“乔小姐,我很喜欢你率直的性子,这年头真的很难碰到像你这样心无城府,又有事业心的女孩子了。咱们又这么谈得来,不如就此定下,以结婚为前题开始交往。”
说着,就又要拉语环的手。
那时候,卫东侯听到这话,看到那伸出的咸猪手,额头青影都突突地直跳。
郎帅见状也是着急得不行,“队长,是可忍孰不可忍哪!这敌人都侵犯您的领土主权,借口那什么演习训练的各种亮肌肉了,咱们要再等下去,就要痛失国土了!”
卫东侯咬牙切齿地说,“别瞎说。人家只是一普通人,不用那么紧张。语环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她不是还学了你和方臣教的女子防身术吗?不能冲动行事。我不在这一个月,她给我发了那么多短消息,她的心还在这儿,没什么好气愤的。”
郎帅转头望天。
心说,不紧张,您大爷干嘛还握拳头。
不冲动,您大爷都快把方向盘给拆下来砸了。
不气愤,您大爷干嘛连大尖牙都冒出来了。
突然,咖啡店里的情况发生了新变化。
语环结了帐,出了咖啡店。而那位陈先生还锲而不舍地追着直说自己今天帮一个街坊看了风水后,出门时忘了带钱包,说明日就登门拜访把钱还给语环,另外再跟叔婶商谈两人的婚事儿。
语环觉得很好笑,面上还是给公务员先生留了些台阶,“陈先生,真的很抱歉,我觉得你人很好,不过你真不适合我。那钱真不用还了,我还有事。”
陈先生仍然不死心,“乔小姐,咱们才见一次面呢,怎么就说不合适了呢!哎,你也别不好意思,我听介绍人说过,你家里已经没有直系亲戚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自卑的,没有亲人那也没什么拖累嘛……”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叽呱出这么一堆NC的劝慰来。
语环知道这大概是嫂子好意,想让人更多同情自己几分,也许放之前那会儿她还会纠结一下,现在她倒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她已经有了爷爷奶奶,有了小古小颖小可爱,她并不孤独。
语环一再拒绝,陈先生却越挫越勇,跟着就追,甩不开了。
卫东侯立马跳下车,车门用力一甩,追上去了。
郎帅低叫一声,“队长,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你忘了之前咱们来的时候,卫老爷警告你的事儿嘛,要是咱们再闹出非人类的人命案子,以后就真的不见天地日月了。”
“我知道!你过来,我有战术!”
“啊,什么战术?”
郎帅奇怪,附耳上前要听训,哪知道卫东侯勾过他的脖子,就朝前方五米处的陈先生甩了过去。
且飞在半空中,郎帅还听到自家队长的话,“遮好脸!”
妈呀,这真是高难度的战术啊!
没有蒙面套,又没防毒面具,怎么遮啊这是。
郎帅一背头撞上了陈先生的肩背,两人就跌成了一团。正好这会儿已经天黑,小街灯光昏昏黄黄的,郎帅扒拉着陈先生就咕噜出一串地方鸟语。
陈先生直想退却被郎帅攥得死紧,怎么也甩不开人。
语环见状,吓了尖叫一声,直往后躲,完全没有义务上前帮忙的意思,嘴上只叫着要拨110叫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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