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公主这么一说,长恭这才留意到斛律光的身上居然还穿着盔甲,俊朗的眉目间弥漫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焦急海忧。
“高夫人,既然我回来了,那么我就把长恭带回府了。”斛律光起身说道。
“啊!那怎么行!”孝琬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倒是正好,看长恭和将军如此亲热,想必也更喜欢和将军……”静仪在一旁刚说了半句,就被长公主的眼神制止了。
“静仪,休得胡说。”长公主转向了斛律光,唇边挽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斛律将军,长恭是我先夫的骨血,也是我们高家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如果现在让长恭跟着您走,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这个当家的,笑话我们高家吗?当然了……”她平静的说道,“如果高家的人都不在了,那么将长恭托付给将军也是合情合理。”
斛律光微微一愣,虽然有些不悦,却又找不出返的话,长公主的话绵里藏针,显然,如果他执意要带走长恭的话,理亏的就是他。
“长恭,你想跟我回府吗?”他转头问长恭,如果长恭要跟他回去,那么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长恭侧头想了想,对着长公主道,“大娘,我好想斛律叔叔,可不可以先和叔叔说点悄悄话?”
长公主点了点头。
“斛律叔叔,你跟我来,”长恭拉起了斛律光的手,“来看看我的房间好不好?”
斛律光一时也不明白长恭要做什么,也就任由着她拉到了房间。
一进房间,长恭就在他耳边低语,“斛律叔叔,我觉得我娘可能没死。”在斛律光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后,她就把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疑点不少。”他顿了顿,“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娘暂时应该不会有事,如果要杀她的话也不用费这么多周折,不管怎么样,我会立刻派人前往长安,好好调查一下。”
“如果娘没事就好了,只要娘没有死,我们总还会找到她的,是不是?”长恭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长恭,你放心,如果你娘没有死的话,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斛律光看着他,“那么,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住在这里?”
长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抬起了头,水晶般的黑眸牢牢盯着他,“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想让您为难,再说,现在,这里的确也是我的家。大娘和哥哥们对我也很好。不过,斛律叔叔,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斛律叔叔可以教我习武吗?我想多学点本领,这样,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眨了眨眼,“而且,将来我还想和斛律叔叔一起并肩作战呢。”
“这样也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斛律光拍了拍他的肩,“长恭,要记住,你并不是一个人。暂时也不要多想了,先跟着我好好习武。”
“我知道,我一定会。”长恭忽然笑了起来,黑亮的眼睛分外有神,“将来再见到娘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对我失望。”
两人又在房内说了一会儿话,忽听蹬外传来了孝瑜的声音。
“斛律大人,抱歉打扰了。“
一听是大哥的声音,长恭连忙打开了门,只见孝瑜正站在门口,微微笑着,“四弟,刚才皇上派人来传了话,让我们兄弟几人明天进宫晋见。””进宫?”长恭忽然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这也没什么,皇上是我们的二叔,有时也会召见我们兄弟进宫,所以应该只是循例的召见吧。”
“但皇上才刚回来,怎么会如此匆忙召见?”斛律光的眼中掠过了一丝疑惑。
“也许是听闻四弟回来,所以才想一见吧。”孝瑜的脸上也有一丝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
“长恭,”斛律光言又止,“进了宫要万事小心,切不可莽撞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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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来,长恭第一次踏进了齐国的皇宫。只见四处雕梁画栋,繁似锦,穿戴华丽的宫人们不断在廊间穿梭,一派奢华景象。
不知为什么,一踏进这里,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孝琬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四弟,不用怕,皇上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二叔,一定不会为难于你的。”
长恭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一名宫人匆匆而来,见到他们连忙开口,“河南王,三公子,还有这位四公子,皇上正在御园等着你们呢。”
“御园?”孝瑜微微一愣,“皇上之前似乎从未在御园中召见过我们。”
“唉,大哥,管他什么地方,我们去了再说。”孝琬神不哪拉了长恭就走。
淡淡的阳光洒落在御园中,晨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木,带来了一阵新鲜的青草,品种繁多的百簇拥在这方寸之地争奇斗丽,娇人的瓣上,晶莹的露珠折射着阳光的七彩,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不过,比百更为多姿的,应该是那些簇拥在皇上身边的嫔们,这些千娇百媚,活生的人儿们,比那最珍贵的朵都要动人。
而被人簇拥的皇上高洋,只是低头饮着人递过来的酒,炕清他脸上的表情。
孝瑜几人不慌不忙的行了礼,当长恭报上了名字之后,高洋蓦的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到了她的身上。
“你就是长恭?”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长恭抬起頭來;直视着这位只见过一次的二叔。此时此刻,这位二叔,和在她记忆里那个疯疯颠颠的二叔,完全是判若两人。
強烈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的五;他削瘦的臉和尖下巴好象刀刃一樣雪白發亮。那一瞬間;他看上去是那麼單薄脆弱;但是也极其強悍鋒利。簡直可以說是炫目。
他眼里有一种譏俏的神情;儘管陽光那麼猛烈;但他却讓人全身發冷。
在看到她的容貌的瞬间,皇上的眼神似乎柔和了几分,脱口道,“你越来越像你的娘了。”
长恭微微一惊,直觉上感到皇上的这句话有些古怪。
高洋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的失言,扫了周围一眼,淡淡道,”都坐下吧。“”多谢皇上赐座。“孝瑜连忙叩谢圣恩,示意两个弟弟坐下。
长恭正要坐下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正走来一人。苍蓝的蓝天下,满园繁似锦,那人的容颜,透明似水,清冷如冰,摄魂夺魄的丽之中偏偏又带着几分让人不敢亲近的疏离。
长恭心里一喜,是那个漂亮的九叔叔高湛!
“臣弟见过皇上。”高湛上前行了行礼,他那双深邃的茶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苍白的疲惫。”小九,你来得正好,先坐下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我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谨,“高洋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今天让你们来,除了拉拉家常,也是想让你们尝尝柔然的贡品——七子茶。“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宫人手捧茶盅款款而来。
高湛刚想坐下,忽然见到长恭正笑咪咪的对他挥手,“九叔叔,来这边坐!”高湛愣了愣,只听皇上笑道,“小九,你就过去坐吧,看来长恭很喜欢你这个叔叔啊。”
孝瑜也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倒想起了一件趣事,长恭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九叔的时候还把他叫作了九哥哥。”
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谁叫九叔叔看上去这么年轻嘛。”说着,她还转头朝着坐在身边的高湛道,“对吧,九叔叔?”
高湛微微扬了扬嘴角,并没有说话。
这时,只见高洋身边一位妩媚的红衣人捧起了茶盅,娇滴滴地的说道,“皇上,这一杯……”刚说了一半,她的手似乎被人撞了一下,茶盅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飞溅到了她的脸上,也有几滴溅到了高洋的手上。
这名子大惊失,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脸,慌忙跪下,浑身颤抖,哭哭啼啼道,“皇上,皇上恕罪,这是有人害臣,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高洋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来人,拉她下去。”
“皇上,皇上饶命啊……”子吓得浑身哆嗦,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袖,继续恳求。
长恭见她哭状凄惨,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过错,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刚一动,就被一股大力牢牢摁住了手。
她惊讶的转过头,发现摁住自己手的居然是九叔叔,他并没有看她,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又扭头望向了两位哥哥,只见他们也是一脸的神自若。就在她有些混乱的时候,只听一声惨叫嘎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宁静的园。
她心惊胆战的望向了惨叫声响起的方向,只见那名子脸苍白,手腕处鲜血淋淋,一双玉手居然被生生砍了下来……
高洋神泰然的将手中的剑一扔,恍若没事人一般问道:“大家觉得此茶如何?”
孝瑜也飞快的笑着回答,“回皇上,此茶味道甚妙。”
众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园里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旁边早有其他宫人上前,拖走了昏死中的子,望着眼前那道长长的血迹,长恭只觉眼前一片空白,这眯忍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发生在自己面前,而身边的人,居然能当作完全没有事发生过!
“继续喝茶。”高湛的声音低传来,“很快,你就会习惯了。”
“九叔叔……”长恭愕然的望着他,只得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与此同时,高湛也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但那残留在她手上的凉意还是挥之不去。
这——就是皇宫吗?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
“长恭,有空你就来宫里多走动走动。”皇上的话忽然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猝不及防的抬头,正好撞上了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
“朕也听说了你娘的事,人死不能复生,不过,长恭,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啊,不然,你爹和你娘可要伤心了。”
“是,长恭知道了。”她连忙低下头。心里涌起了一丝淡淡的疑惑,皇上刚才的眼神——好奇怪,仿佛是在透过她望向别处,这样的眼神,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见过。
“对了,小九,你母的后事,朕会令人操办的,你就不要操心了。“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朝着高湛说道。
长恭大吃一惊,怎么,九叔叔的娘已经过世了吗?前不久还听大哥问起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多谢皇上费心了。”高湛的脸上,丝毫炕出半点伤戚。
九叔叔怎么一点也不伤心?长恭不解的望向了高湛,只见他垂着眼帘,只有浓墨泼洒般的狭长睫毛在轻风中以一种脆弱的姿态微微颤动,像是飞却已经折断了翅膀的凤蝶。
她的心里微微一动,其实九叔叔他,也是伤心的吧,只不过,他不是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自己的境遇,心里涌起了一丝同情,于是,就像刚才他伸手一样,这次轮到她伸出了手,轻轻覆在了高湛的手上。
高湛只是微微一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动,只是保持着原来的这个姿势。
原来,这个孩子的手——比他想像中的更温暖……
斛律兄弟
一转眼,已经过了大半月。
斛律光派出去查访的人并没有带来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但长恭一直坚信自己的娘一定还活在世上。
只要活着,就一定淤相见的一天。
自从上次耶律光答应了她的要求后,长恭每天都会去斛律光的府上和他的那些孩子们一起习武。再次见到斛律极子们的时候,须达那吃惊的表情让她暗暗好笑,而那个般狡猾的恒迦居然好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对她客客气气的。
长恭天资聪颖,无论是弓箭,还是剑术都极易上手,很快就掌握了入门的诀窍,这一点让斛律光欣慰不已,自然,也招来了须达等人的愤恨。
不过,现在长恭可不怕他们,在斛律光的撑腰下,若大一个将军府里,谁也不敢招惹她,就算须达对她再怎没满,似乎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天长恭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斛律光的府上,但很不凑巧,斛律光一大早被匆匆传召入宫了。
长恭刚踏进院子,只见到须达一脸趾高气扬的就走了过来,拦在她面前挥了挥剑,”高长恭,爹说你进步快,不如就和我比比如何?“
长恭干脆的摇了摇头,“你已经学了好几年了,我才学了十多天而已,明摆着我吃亏,我才不想比。”
“原来文襄皇帝的儿租么胆小如鼠,说出去真是为人所不齿。你可真是给你爹娘丢脸。”须达挑衅的望着她。
“二哥,说话小心。”恒迦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听到二哥提到长恭的爹时,忙出口提醒了一下。
长恭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声道,“拿剑来!”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长恭不过是个初学者,没过了几招就被须达逼得节节后退,在过了十几招后,须达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档,一剑架开了她的剑,顺势一脚踹在了她的腹部。
这一脚力道极大,顿时将长恭踹倒在地。
“二哥,够了。”恒迦低叫了一声,看来二哥是故意将怒气发泄在她的身上,所以这一脚才如此用力,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如果让爹知道的话,责罚一定是免不了。
须达见长恭倒地,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高长恭,别以为你有多厉害,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乖乖认输吧!
长恭瞪了他一眼,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捡起了地上的剑就朝他一阵猛砍,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而且是完全不按章法的胡砍一气,一下子倒也将须达给打懵了,趁他一愣神的时候,长恭扔了剑,冲上前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
须达更是大怒,也扔了剑,与她扭打作一团。
“好了,好了,别打了!”恒迦也没料到居然变成了这样,只见两人撕扯拉咬,完全从切磋武艺变成了泼打架……
唉……他很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回事!”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恒迦心里暗叫不好,爹怎么在这个时候提早回来了……
在斛律光将两人拖开时,这两人居然还在拳打脚踢,互不相让。
“须达,在这里你年纪最长,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斛律光见到这种情景也是哭笑不得。
须达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长恭,你说,到底是什么回事?”
听到父亲问长恭的时候,须达的心里都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长恭照实说的话,他一定会被父亲责骂一番。
而恒迦则保持着他那虚伪的微笑,微笑,再微笑,嘴角永远是那个弧度。
“斛律叔叔……”长恭转了转眼珠,“我们,我们只是在切磋武艺,须达哥哥在教我如何与敌人肉搏。”
听她这么回答,须达惊讶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斛律光脸稍霁,转向了须达,”是这样吗?“
须达犹豫了一下,恒迦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爹,就是这样,二哥想教长恭多一点技能。“”这样的话,你们继续练习吧。“斛律光对他们点了点头,往正厅走去。
见到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须达这才呼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长恭道,“好小子,没想到还挺讲义气。”
长恭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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