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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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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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以后,婉儿将明崇俨接入内寝,黎明以前,又由婉儿将他送回大柜。可是,武媚娘于起床之后,在进入更衣室的时候,又会到大柜中去看他,尊贵的皇后偕同他匍匐在大柜中缱绻着……
  下午,宫廷内午睡的时间,皇后又会离开她的床,到大柜中去,有时,她甚至将明崇俨接入自己的内寝……
  每逢这样的时候,婉儿是最紧张的,她必须布置防线,她必须负起皇后的安全责任。
  武媚娘长久以来就是精微而细密的,可是,这些日子却变了,她会向婉儿说:
  “由它去吧,让命运去安排吧,死就死算啦!但愿在死亡之前能够自适。”
  每一个堕落的人都会有一套堕落的理论,没有理论的堕落,是容易挽救的,有理论的堕落却不然,在理论的自我惑乱中,堕落者会沉沦不拔。
  婉儿有她的忧惶了,但是,她不敢向至尊的天后进言,当太平公主来时,她把自己的忧心讲出。
  “你放心!”太平公主冷冷地接口,“母后不会沉沦下去的,我断定她不久就会变过来。”
  “你根据什么呢?”
  “我是直觉,说不上根据什么。”太平公主一笑,“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会是准确的。”
  “故弄玄虚。”婉儿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喟叹着说,“我真担心万一风声泄漏,皇后就不可收拾了。”
  “现在,还容易瞒吗?”太平公主轻松地问,“我相信,在母后觉醒之前,总可以瞒住的。”
  “并不容易啊——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婉儿低喟着,“再下去,我真不敢想象!”
  “这方面,我可能比我的母亲行。”太平公主双手捧着婉儿的面颊,“我的事,安排多好!”
  “去你的!你是公主啊!就是露出蛛丝马迹,又有谁敢来干预?皇后,四面都是敌人。”婉儿稍顿,再说:“你的人,也该带来让我见识一下的啊。”
  “两名洛阳少年,不知死活的家伙——我原来打算分一个给你,可是,这些日子你又日夜忙着。”太平公主一推婉儿,“随时,只要你能抽得出预定的时间,来我的宫中——”
  婉儿眨眨眼,用手指刮着面颊。
  “你真是的。”
  “别在我面前装正经了,好吗?你干的鬼儿,以为我不知道吗?”太平公主耸耸肩,走开了。
  婉儿陷在沉思中——她思索武皇后与她女儿的共同处。
  于是,二十日过去了。
  皇朝陷在紊乱中——李治疏懒久了!而且,对许多事也隔绝久了,他怕事,他不愿思索,因此,他将许多奏章——有时间性的和重要的——搁置起来。他想等待皇后视事时再处理,可是,皇后长日懒散在床上。
  李治不堪了,他正经地催促皇后,可是,皇后却轻佻地对付丈夫!她躺着,用脚踢他,揶揄他……
  这样,又是十日过去了。
  李治的风湿痛蔓延到了后脑,只要集中精神看一份奏章,他就会头痛。
  就在头痛中,这位可怜的大唐皇帝决定了以李贤为太子。
  李治在决定太子继承人的时候,曾经向皇后说过,武媚娘在慵惚中,并未留意皇帝的话。
  但是,当诏命公布,李贤进宫来觐谒之时,沉迷在情欲中的皇后忽如被冷水淋头,立刻记起了太平公主的话。她震动了——偶然的疏忽为自己招来无尽的问题,而且,皇命颁下,现在已经无法可以挽回了,她望着这个外型俊秀的儿子微笑,但是,她的笑却极不自然。
  李贤和死去的哥哥一样,对母亲缺少亲情的联系。而且,他也知道母亲养着一班细臣,制造是非,像来俊臣、侯思止这班人,他是敬鬼神而远之的,由于这些,他对母后,心理上的距离更加远了!现在,他进来谢恩,也是泛泛的,母子之间,只有公式化地几句话,就默然相对了。
  武媚娘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展开谈话的题目。而李贤,于缄默的长久持续下去,显然不安了——他觉得:父与母之间,其分别有似阳春与寒冬。在父亲面前,他可以谈上一个时辰而不倦,而在母亲的面前,连规定的晋谒时间都无法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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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六卷(15)
“阿贤——”武媚娘在沉思中忽然叫了一声,“听说,你在著书,那很好!本朝在武功方面,可以追上秦汉了,但在文事方面,还没有特别的建树,我希望你将来为帝,从这一方面致力。”
  李贤庄肃地应是——他知道这是母后一贯的训词,可能,这是她为逾格地提拔文学之士作解释。
  “你从玄武门出去吧!”武媚娘淡淡地说。这又是皇唐不成文的一项规定,皇太子受册立后必然要从玄武门出宫的!玄武门,是皇朝的禁区,不论长安或者洛阳,都是如此。
  于是,李贤起身告辞了。但是,当他在拜起后退之时,武媚娘忽然叫住了儿子,思索着,缓缓地说:
  “我接到报告,外面有人说,你不是我生育的儿子……”
  李贤悚动了——他本人也从宾客的口中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但以兹事体大,他一直不敢询问。此刻,皇后忽然提出,这是对他有基本影响的问题啊!他紧张了,也不安了,连忙低下头——
  “在宫廷中,不可能有离奇的故事发生的。”武媚娘温和地说:“人们在过去十多年间,曾经竭力诽谤我,我想,你也知道——”
  “天后,”李贤讷讷地叫了一声,问题太大了,他想说,又觉得不便说,“天后……”
  “我要你知道我的处境。”她不让儿子接下去讲话,并以庄重的口气说,“山东世族,抱着他们祖先的神主牌位,太猖狂了,我不能容忍他们拖住我们的脚,阿贤,我们是要向前走的,山东大族,却要停留不进。”
  李贤又应了一声是。
  “你去吧!”武媚娘收敛了庄严的神情,若无其事地一笑。她提出了巨大的问题,可是,她又没下任何结论。
  李贤如坠五里雾中,那是因于他期待一个结论而不可得。当他离开内殿时,横亘在心中的问题是:“为什么人们要说我不是天后生的,而不说我的哥哥或弟弟?”“为什么母后与山东大族不能两立?山东大族,真的是拖住了不让人进步的吗?母后真是为此而与山东大族作对吗?”“为何,母后只和我提一个头而不再讲下去?为何不作一个结论呢?”
  于是,他又想到母后如此说的用意。说出这些来,当然不可能是全无作用的啊!
  思惘惘,他命随从的内侍先行到玄武门去,只留下随侍的两名内侍,在东宫苑慢慢地走——他思考着,是否再进去晋谒母后,将问题弄个明白,他猜想:“母后可能是提一个头,要我追究下去!”
  这一念之转使他恍然。于是,他转身,决定再往见母后。
  “太子是回去见天后吗?”一名随侍太子的掖庭内侍献殷勤,指着一排树的左侧说,“由此地转过隔墙,近好多。”
  李贤对内宫的路径是不熟的,他以为内宫的侍者所指点必然不会有错,因此,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偶然的机遇——李贤在转过隔墙的时候,看到了皇朝的正谏大夫明崇俨,独自由林阴路走入天后内宫的后院,这一瞥使他呆住。同时,他也机敏地看两名内侍——宫廷中的习惯,内侍在主子的身后随从时,是低下头肃行的,他思考:明崇俨闪身而过,可能未被发现。
  于是,他透了一口气——
  “我还是到玄武门去——我还有约会!”他像自语地说。
  两名内侍应着,迅速退立于两边,让太子转身。
  这一瞬间,他的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关于明崇俨的故事,他听到过不少!自然,他绝不相信会是真实的,但是,他终于亲自看到了。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他在一瞥之间还不容易认出来的,可是,明崇俨却不同,在不久之前,他因于传说,曾特别留心看过他,再者,就在被册立为太子的前两日,明崇俨曾经衔父皇之命到过他的府邸。
  李氏皇朝的家族,是北朝族团的一支,对男女关系,传统地不予重视的。可是,事件发生在自己的母亲身上,那又不同了,他觉得可耻,他觉得可悲和愤怒。
  横亘在他心中的大问题,立刻被拋开了,他于激动中再转向玄武门禁区去——
  在另外一边,武媚娘却从松弛与懒散中振作起来。
  太子的谒见使她振作,政治人物对权力争夺的敏感,迫使她振作。她以为,自己的权力,又面临了新的挑战——她在最后叫回儿子时所讲的一席没有结论的话,是一种预先的警告,她要李贤淆惑于自己的身分,她要李贤从这一点而联想到本身也是为人们所不容的!她借此暗示,儿子只能和母亲走同一条路——因为儿子也是被攻击的对象。
  武媚娘以为,聪明的儿子必然会体会到的。
  当李贤走后,武媚娘就命婉儿召明崇俨。
  “天后要他出宫了?”婉儿察言观色,已看到朕兆。
  武媚娘低叫着点头,随说:
  “从今夜起,我必须处理事务,婉儿——”她伸了一个懒腰,“你的年纪还小,你记着,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天后——”婉儿幽微地一笑,“我去通知他,还是召他来见天后?现在,他不在大柜中。”
  “我知道——”武后犹豫着,“我还是见他一次,你让他从后宫院进来!”
  这样,明崇俨进入后宫院时,被从问道而行的太子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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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六卷(16)
明崇俨浑然不知,他晋见天后。天后吩咐他,在今后两个月内,是不能再入宫走动的,她要求明崇俨不再为皇帝按摩。她说:
  “崇俨,我不能看到你。看到你,我就无法振作起来,”她低喟,“崇俨,不要来磨折我。”
  “天后,倘若皇上召唤呢?”
  “我设法好了——我设法遣你上长安去走一趟。”她说,忽然咬紧牙齿,“崇俨,你得小心,你在外面不论做什么,我都会知道的!你小心着。”
  “天后,我的忠贞——”
  “现在不必表白。”她一笑,挥手说,“去吧!”
  明崇俨跪下来,依恋地,不安地,以自己的面颊去依偎武媚娘的膝盖。
  “唉!”武媚娘依依地,伸手摩挲着他的面颊。
  “天后,天后——”他像一头小狗那样叫唤着。
  站在旁边的婉儿,以牙齿咬着唇肉,竭力忍抑着哭。
  于是,明崇俨走了。
  于是,武皇后走向妆台理妆。
  不久,她出现在大唐皇帝的身边。
  李治由两名宫女在按摩头部,武媚娘到后,就将她们斥逐,亲自侍候皇帝。
  “媚娘,你还是为我管事吧!”他合着眼睛说。
  “我喜欢侍候我的皇帝呵!”她轻佻地用手指划他的颈项。
  “媚娘——”皇帝有自卑感,“回头,你又会怨我——”
  这一句话,说尽了夫妻间的一切。武媚娘悄吁了一声,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缠绵。稍微间歇,她低微地接口:
  “我已经怨了好久,现在——我是近乎麻木了。”
  这回答,加深了皇帝的自卑感。他遗憾自己的无能;由遗憾,他又觉得自己对皇后负欠。于是,他拉住皇后的手,将她拖到身前,再搂住。
  ——他只有动作,并无言语。可是,他由动作所表达出来的情意,武媚娘是完全领略得到的。
  “阿治,”她稍微俯身,面颊贴着他的头顶,“有时,我太任性,我故意……”她的声调逐渐地转低,“阿治,不要怪责我,我一定替你做事——我不再理睬人们的流言了!阿治——从今后,我来包揽皇帝的大政。”
  “媚娘,实在只有辛苦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李治认真地说:“再过一两年,可以交给阿贤管,现在,只有你,驾轻就熟,也只有你有才能。”
  她不再回答,默默地依偎着皇帝丈夫,可是,她的思念,现在却可怕地浮动着。她从皇帝简单的几句话中,体察到李贤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她暗自庆幸着想:“幸而我当机立断,如果再拖延下去,阿贤可能接收了我的地位。”
  武媚娘终是智者,她,迅速地,不着痕迹地取回了自己一度放弃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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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八卷(1)
在仁寿宫南苑内,有一所新落成的殿宇,武皇后亲自题名为景泰。现在,大唐天子就住在景泰殿中。
  深秋,景泰殿的一排梧桐树,不断地落叶。内侍们不断地扫着落叶。
  是下午,太阳斜照在长廊上。
  皇帝、皇后,悠闲地在长廊上晒太阳。
  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跳跃进来,在梧桐树的空隙中转着,捡拾有桐实的树叶。那些扫落叶的内侍,非但不干涉,而且还协助这个人。
  李治的目力久已衰退了,此刻,他认不出这人是谁,讶然问皇后。武媚娘微笑着:
  “还有谁呢?在宫中如此猖狂——”
  “哦,是珠儿,女扮男装了。”李治伸了个懒腰,“只有她最活泼。”他稍顿,转命身边的侍女,“召太平公主。”
  于是,扮了男装的太平公主迅速过来——她并未循正路而行,从草地上越过长廊的栏杆,到父皇与母后身边,举起手,行了一个吐蕃礼。
  “这孩子够胡闹啦!”李治温和地喟叹着,“着胡服,行胡礼,扮胡儿——唉,别忘了你是大唐公主啊!”
  “大唐天子在上——”太平公主将风帽除了下来,滑稽地躬着身,“我虽然是大唐公主,可是,我不久就可能成为胡人的阏氏了,所以,我得先准备一下。”
  “哦——”李治想起了吐蕃单于的婚姻要求,转向皇后,“媚娘,怎么办?”
  “我也不晓得怎么办哪!自然,我是不舍得放她去的——可是,大臣们以为,吐蕃归附我朝之后,第一个请求就拒绝,似乎不好。”
  “父皇,我会做王昭君了。”太平公主立刻接口。
  “哦!”李治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真没来由,吐蕃单于竟指定请求珠儿。”
  “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呀!”太平公主放肆地接口,“公主之中,又有谁比我美呢?”
  “长得美不是福气。”李治喃喃地说,“给吐蕃人看中了,可烦人。”
  “父皇,你真的要把我送去吗?”
  “我在想办法,天后讲给我听了之后,我一直在研究对策。”皇帝好像很认真,其实,他在此之前已忘了,“为了国家,你是应该去的,不过……”
  “不过,你和天后一样,也舍不得我去。”太平公主轻盈地接上一句。
  “唉!”李治瞅着女儿,“你自己想到办法了吗?”
  “我没有想过!要我去,我只得去,倘若父皇许我不去,办法自然是有的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一个不使吐蕃人感到难堪的办法,并不容易,我想了十来天,还没有结果哩!”
  “那很简单啊!只要父皇度我做女道士,再回报吐蕃,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女道士?”李治皱皱眉,“你这样年轻,又没结婚,做女道士,不好。”
  “这总比嫁胡人好啦,反正,做三五个月或者一年半载女道士,可以再还俗,嫁人!”太平公主说着,转向母后,“妈,你答允我做女道士吗?”
  “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武媚娘笑答。
  “妈,你真好。”太平公主忽然揉到母亲身上,“就这样好了。”她扭转头,“父皇,母后已经允承,求求你不要为难,我来侍候你吧!”她迅速地从母后身上转到父皇身上,再转向母后,“妈,你去做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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