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了那张八字批语:“这是我找术士合的八字。”
叶弘铭接了过来,瞧了一眼。江湖上的神棍多得是,胡乱批也是常有的。既然决定了,他便会重新招人去批,于是也没在意,随手放在了一旁。
叶翎正要退下,叶弘铭又叫住了她:“对了,你和首辅大人之间,最近如何?我听闻他好像常出入你的府中。”
“他教小世子功课。”
“他可有和你说过什么朝堂上的事情?”
“不曾。”
叶弘铭皱了皱眉头:“你和他之间既然关系密切,怎不多探听些他在朝堂上的动向呢?有时候找准了时机,他意乱情迷之时,定会透露些事情的。”
“父亲想知道些什么?”
“他对于立嫡一事,有什么态度?”
“他不关心这件事。”
叶弘铭不悦道:“只怕是你功夫不到家,还不能让他对你百依百顺吧。”
这要是以前,叶翎会内疚,觉得父亲交代的任务没做好。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她对薄尽斯的心意不掺杂任何的杂质,怎么在父亲的嘴里,就这么不堪。
叶翎没有说话,叶弘铭从袖中取出了一瓶药:“上次便是此物助了你一臂之力,若是必要,你也可以用上。翎儿,身为女子,有时候也需温柔一些,方能多得点喜爱。”
叶翎没有接过那瓶药,她忽然很想告诉叶弘铭,即使她不温柔也有人同样喜爱她。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撇开一切不顾性命地爱她。
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去讨好他,迎合他。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她忽然有了底气。
“我不需要。”叶翎不疾不徐道,“叶大人,我王府之中也不缺钱粮,不必隔三差五送东西来了。我来,只是因为我欠了七殿下一些人情,还了他而已。”
叶弘铭眉头紧锁:“你这是何意?”
叶翎唇畔牵起了一丝笑意:“我近来学到一句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从夫,虽然夫君是去世了,但总算担了王妃的虚名。时常回娘家,于礼上说不过去。以后怕是不会常会叶家了。叶大人既然在家中颐养天年,也不要太过操心才是。”
她说罢转身离去。叶弘铭看着叶翎离去的背影,顿时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这个女儿,翅膀硬了,开始不服管教了!
叶翎没有等叶念初,而是去了七殿下的府上。这一路上,她都觉得心情无比畅快。原来说出心里话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于是她心情愉悦地将叶弘铭的话告诉了赵煦和。
“令尊真是这么说的?”
“不错。七殿下还是尽早准备三书六礼,前往下聘吧。”
赵煦和也松了口气,他目光落在叶翎身上:“此次多谢王妃成全,改日请你喝喜酒。”
“好。”
叶翎应了之后,便再没有多话。坐了一会儿她便离去了,临行前又看到了碧莲。这次她隔着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翎心情好,没跟她计较,打道回府了。
办完了这桩事,叶翎也是一身轻松。傍晚时分,薄尽斯回来。
用完了晚膳,他抱着她想要温存一番。叶翎揽着薄尽斯的脖子,想起了今日叶惜怜手抚着肚子的模样。
忍不住问薄尽斯:“你说,我们俩经常如此,我会不会有身孕啊?”
薄尽斯动作一僵,一颗心揪了起来。
第64章 叶惜怜大婚
他怎么能告诉她,她不会有身孕。因为当初叶弘铭给她用了药。
原本他以为她的脾性, 一定不喜欢孩子。可是如今……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叶翎伏在薄尽斯的胸口, 手指绕着他的长发:“因为我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早晚会有孩子的。”
“那你想要孩子么?”
叶翎想了想:“若是像豆丁那样的, 就挺好的。”顿了顿, 又摇头, “不好,不要像他,要像你一样的。又聪明又好看。” 薄尽斯沉默了良久, 俯身吻住了她。叶翎觉得他的回应有些奇怪, 可是来不及多想,便沉沦进了愉悦之中。
她的话点醒了薄尽斯。她终究只是个寻常的女子,渴望的也是寻常人的幸福。所以无论如何, 他都会找到方法达成她所有的心愿!
一场缠2绵过后,叶翎静静地睡在薄尽斯身侧。他抱着她,久久未能入睡。
他真不想叶翎回叶家, 每一次回去, 对她都是一次伤害。他那么努力才让她可以放下防备,学会为自己而活。
可是她一回去那里, 总会遇到些不开心的事情。
翌日,薄尽斯如常上朝。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发生, 倒是叶念初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他没太在意, 只是在散朝之后忽然大步走向了薄尽斯。一直到离朝臣稍远的地方,他才唤道:“首辅大人留步。”
薄尽斯负手看着他:“何事?”
“是为叶翎之事。”
“哦?叶兄有何见教?”
“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叶兄, 我们相识也不浅,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身为当朝首辅,却和容亲王的遗孀走得太近,是否于礼不合?为我妹妹好,也请薄大人放过她。”
“怎么,叶家难道不希望翎儿与我走得太近么?”薄尽斯抱着胳膊道,“那就奇怪了,怎么那日我在叶家酒宴上喝的酒,劲头会那么足?下了药都没那么晕。”
叶念初咬牙切齿,又自知理亏:“那是……意外。总之我不愿意见到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你可想过,倘若你们的事情败露,结果会如何?”
“结果便是我可以和她光明正大在一起。”
“你为何不肯放过她?!”
“是我该问你,你们叶家为何不肯放过她?”
叶念初握紧了拳头:“我知道叶家亏欠她良多,但同时叶家也在保护着她。你让她忤逆父亲,她就能安生地当一个王妃了吗?”
薄尽斯怔了怔:“忤逆父亲?”
叶念初将昨日叶翎的话告知了薄尽斯。他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觉得,翎儿总算是长大了么?我还总担心她那么弱小可怜,老是被人欺负。现在才稍稍放下心来。”
“被人欺负?再怎么说,叶家都是她的家。你要她背弃自己的家族,今后都和你一起苟且吗?”
“她的家?”薄尽斯忽然沉下了眼眸,“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家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要让她服用能致使终身不孕的膏药,就为了去掉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叶念初,你叶家满门的荣耀建立在她的血肉之上,你不觉得残忍吗?”
叶念初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回家去问你爹!”薄尽斯说罢拂袖而去。
叶念初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薄尽斯回到王府还余怒未消。但是走进院子的时候,发现叶翎正在看几张红色的信笺。
“这是什么?”薄尽斯走了过去。
“叶惜怜问我,请帖要哪一种制式的好。”
“她的帖子,何必要你来挑?”
“她说此次能和七殿下终成眷属,多亏了我的成全。所以希望我来主持她的大婚。”
“你答应了?”薄尽斯有些惊讶,叶翎可从来不喜欢惹这些事上身。
“没有。不过她退而求其次,让我帮她挑这个。我看都一样么,你觉得哪个好?”
薄尽斯略一思忖,挑了上面有金凤的。叶翎挑选好,便让宋辞送了过去。
两人近来颇有些老夫老妻的状态,用完晚膳之后,薄尽斯批阅公文,她就蜷在他怀里看着他。
叶翎觉得,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赏心悦目,让她百看不厌。
薄尽斯偶尔低下头,便会对上她漆黑的眼眸。于是伸手挠一挠她的下巴。叶翎喜欢等他忙完了公务,便勾住他的脖子。他便会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
经不住她的几下撩拨,薄尽斯总是把持不住,便要与她温存一番。叶翎起初是食髓知味,后来才知道在这件事上,男人若是来了兴致,那简直要命。
这样甜蜜的日子过了一阵子,转眼就到了叶惜怜大婚的大喜日子。叶家嫁女,自然是轰动长安的大事,排场也是少不得的。
叶翎却窝在府里没有出门,即便赵煦和邀请了她,但她还在守孝期内,难免冲撞。
这样的场合,薄尽斯却是必须要出现的。于是这一日,薄尽斯去赴宴,叶翎留在了府中。
以往他在的时候,她就觉得日子有滋有味的。可是他一走,顿时觉得空空荡荡的。
于是叶翎难得有闲情在王府里走走。王爷带回来的姬妾平日里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忽然见叶翎四处走动,纷纷躲藏了起来。
叶翎以前觉得这里叽叽喳喳聒噪,今日却忽然发现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影。于是她叫来了宋辞,寻问王府的情况。
“上次传达了娘娘的意思,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原本的那百十来位,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了。”
“她们为何不肯离去?”
宋辞叹了口气:“这些也都是苦命女子,或者是家中没有了亲人,或者是无处可去。王府是她们最后的家了。”
叶翎点了点头,信步走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院落。这里她倒是没有来过,因为地处偏僻,竹子长得又茂盛。所以叶翎一直不敢轻易来,怕自己迷路。
可她忽然瞧见了竹林里的院落,不由得好奇。便和宋辞一同进了竹林:“这是什么地方?”
“是王爷静心的地方,他生前常来此处。一个人待着,一待就是许久。”
院落的篱笆门锁着,叶翎飞身掠过,从里面开了门。宋辞紧跟着走了进去。
她正要向屋内走去,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宋辞不解,叶翎却忽然抽过了一旁晾晒的竹子,纵身掠向屋内。
宋辞只听屋里一阵动静,不多时,一道黑影飞出。
看身形,是个女子。但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竟然能跟叶翎打成平手。叶翎沉下了眼眸,两人暂且分开,僵持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衣女子沉下眼眸,没有说话。叶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她在长安鲜少遭逢敌手。这个人跟她不相上下,而且还是女子。
只有一种可能。
“姑姑?”
宋辞倒吸了一口凉气,趔趄着后退了几步。黑衣女子沉吟了片刻,终究是摘下了面罩。
眼前的女子,果然是叶翎的姑姑,黎国的皇后叶非湮。她收起了剑,大步向屋子里走去。
宋辞看着皇后,两只腿都有些站不稳了。这……这简直是见到了一个中年版的叶翎。
不得不说,叶家的女子,在相貌上个个是姿容绝色。即便叶翎的姑姑上了年岁,但依旧风华绝代。
只是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宋辞是连院子都不敢进。一个王妃就够可怕了,再来一个皇后,这两个人若是联手,长安城里简直没有她们的对手。
进屋后,叶非湮便将门关上了。她一面扶起被推到的桌椅,一面拾起地上的碎片。叶翎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良久,叶非湮才淡淡道:“翎儿,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方才宋辞说王爷时常来这里静心,其实是来见你的吧?”
叶非湮抬眼瞧着她,仿佛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只是她能看出,叶翎的目光里比她多了许多的生机和活力。
“不错。我和王爷其实是在战场上相识的。那年师父让我去历练,正好遇上刚入行伍的王爷。我救了他,我们相爱了。”
简单的两句话,却说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黎国震动的秘辛。
叶翎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和薄尽斯也是战场上相遇的。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妃,如此一来颇有些尴尬。倒好像是她抢了姑姑的心上人一般。
叶非湮扶稳了桌椅,抬了抬手,示意叶翎坐下。
叶翎走过去坐在桌边,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叶翎下意识要躲开,却还是被她握住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容亲王和我相爱,那时候却那般高调地向你示好?”
叶翎点了点头。
她淡淡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为何?”
“因为我不想看着你走我的老路,今生今世都活在一座牢笼里。”
叶非湮的手轻轻抚上了叶翎的脸颊:“翎儿,我和你只有数面之缘,但我们的命运原本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叶翎也无法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带着你远走高飞?以你们的身手,躲过追兵也不是难事。”
“长安是一座牢笼,我和他都逃不开。”
叶翎摇了摇头:“姑姑,我以前也觉得,家人都在长安。他们只是和我分开久了,时间长了就会和我重新亲密起来。娘亲也会像小时候那样疼爱我。可是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看清楚,你和我,从来都不是叶家的人。我们只是叶家的刀。”
叶非湮垂下眼眸,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话,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她们才能懂。
“我都明白,可是兄长这些年苦心孤诣,我必须要在他的背后支持他。翎儿,哪怕你怨恨他,他也是你的父亲。”
叶翎笑了笑:“姑姑,我不恨他,也不怨他。他生了我,是对我有恩。但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恩还了,也就两清了。我们之间,只是没有情而已。”
“弘铭他……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可是权力会腐蚀人心,他现在是走得太过了。”
“姑姑,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清吗?若你还觉得他拿我们当家人,为什么不去看看他是怎么对叶惜怜的?”
叶非湮看着叶翎,四目交错,下一刻两道身影掠过竹林,飞快出了王府。宋辞还在门外守着,根本没有觉察屋子里已经没了人。
而远处七殿下的府邸内,戏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戏。间隙的时候就会有鞭炮声响起,到处都张灯结彩。大红色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叶非湮和叶翎两人落在了屋顶上,她们视力都极好。此刻能将下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叶弘铭也在,两家合办的喜宴。他喝了许多的酒,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面色也颇为红润。
叶翎坐在屋顶上:“你可见过爹爹这么高兴的样子么?”
叶非湮也有些怔愣。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出嫁的那天,兄长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向她行了皇后的大礼。
从此一入深宫,只有他需要铲除异己的时候,他才会入宫来看她。
其实这样的真相,她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么冰冷的深宫里,若不这样骗自己,她真不知道自己独自一个人要怎么度过漫长而又孤独的一生。
叶非湮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又如何呢,我已经是一国皇后了。小半辈子过来了,现在醒悟过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一次换叶翎握住了她的手:“姑姑,你让我逃脱了我的宿命,我很感激你。这世上真正关心我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我都很珍惜。我带你来看清楚这一切,是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摆脱他们造的牢笼。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叶非湮看着叶翎,双眸带了些许温柔:“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赵思君当上未来的皇帝。”
叶非湮的手猛地一颤,即便是她,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惊骇万分。
第65章 不要碧莲
叶翎瞧见姑姑的反应,心中却莫名有底气。她可能不了解旁人, 但是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姑, 却没来由的知道她心内的想法。
她们的人生境遇几乎一模一样,倘若姑姑也曾经爱过一个无法在一起的人, 那么心底里对于叶家一定也是有恨的。
何况深宫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