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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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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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等等,程让程让,你停一下!”
  阿沅有些急切的声音传过来,程让手上动作立马停了下来,猫着腰就往船舱里钻,“怎么了?”
  阿沅正趴在船舱的侧窗边,语气兴奋道:“你快来看,那是不是徐先生?”
  程让知道她口中的徐先生是太守府的府医,也是她的老师。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水边柳树下泊着一叶小舟,舟上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
  他夜视力好,点头确定道:“是徐先生。”
  “那他对面是谁?”无奈阿沅伸长了脖子都看不到徐先生挡着的那抹人影。
  程让这才知道她为何那么兴奋,低头去看她,她乌发上的宝石蝴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倏地笑了,抬手轻触那只蝴蝶翅膀,“你想知道?”
  阿沅的视线却又转了个方向,“哎那是不是我阿姊?”她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被转移。
  林泠自嫁入崔家后,就接管了崔家管家事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崔家与林家隔得又远,除了回门那日,竟没有回过几次娘家。就算是阿沅生日,她也只是派人送了东西来,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程让看过去,是崔家的画舫。他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想阿沅去找她阿姊,心里正思量着怎么转移话题,就听阿沅说:“我都好久没见过我阿姊了,也不知道她瘦了没有。”
  他还能说什么,他总归是希望阿沅得偿所愿的。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
  阿沅却摇头道:“今日可是七夕,阿姊肯定要和姐夫一起游河,我们过去算什么?到时候姐夫要恼我的。”
  程让觉得这话似曾相识,稍回忆了下,他想起来上巳节那日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玩,阿沅想去找阿姊,他当时就是这么劝阻她不要去的。
  四个月过去了,原来阿沅还记得。
  “啊她站起来了!程让你快看那是谁?”阿沅突然拽住程让的袖子,扯回他思绪。
  不远处徐先生那条小舟上,他对面的人终于站了起来,无奈夜色下垂挂的柳枝挡住了大半身形,但借着月光和舟上烛火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子。
  女子起身折了截柳枝便又坐了回去,阿沅惊鸿一瞥连脸都没看见,不免有些失望。
  程让却是目露迟疑,“阿沅,徐先生对面好像是木先生。”
  阿沅精神一震,徐先生和木先生在一处?
  木先生全名木谷烟,是穆国有名的女学士,原籍是湖州人士。在清州定居以后,林太守亲自上门请她来给自己女儿授课,和徐先生入府做府医的时间差不多。
  原来这两人有来往!
  阿沅陷入沉思,听阿娘说过,木先生立志不嫁人,因她学问出众,倒没有很多风言风语,但背地里被人嚼些舌根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被人瞧见木先生和徐先生七夕一块游河,指不定会说些什么呢。
  她忍不住皱眉,面上带了点忧虑。
  小船无人划动,却也随着水流往下游晃动,渐渐离柳树下的小舟越来越远。
  “把河灯放了吧。”程让小心地扯回自己袖子,指着两个河灯道,“再不放,蜡烛都要烧完了。”
  阿沅回过神来,最后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木先生完全被徐先生挡住了,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衣角,颜色略深于徐先生的白衣。
  河灯里的蜡烛不经烧,又因为没拨灯芯,现在看着已经没刚点时那么亮了。
  “有笔么?”阿沅虽这么问了,但也没想过这船上真会有。船上有炉子,她就想着随便拿块备用木炭当笔用也是可以的。
  没想到程让却从桌子底下掏出两支炭笔,递给她一支,自己留一支。将桌上的瓜果盘子往桌下撤,他把虎头灯和兔子灯都拿上来摆在桌上。
  阿沅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
  程让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连提前备好炭笔都知道?
  她愣愣地接过笔,正想在兔子灯罩上写字,程让就把两个人的灯换了一下,“兔子让我写,好不好?”
  “为什么?”她瞪圆眼睛,这小子居然想跟她抢东西?一点都不贴心!
  她的眼睛会说话,程让轻易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免失笑。他怎么会抢她东西……
  “因为你是兔子呀。”因为我想把所有的祝福都送给你。
  程让态度太好,阿沅反思了下,觉得自己刚才语气有点冲,稍稍起了些愧疚之情,“好吧好吧,我们俩换一换。”
  她思索了会,小心翼翼地在灯上写了两行字。
  “愿此情此景此朝暮,岁岁常相见。——林氏阿沅留。”
  她写完发现程让还在写,有心想凑过去看他写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只能双手撑着脸,等他写完。她瞥了眼,看见他起码写了四五行。
  “你怎么写这么多?”本来是白兔子,现在身侧像长了一团黑毛。
  程让收了笔,“去放了吧。”
  两盏小巧的河灯从乌篷船边放下,慢悠悠地随波逐流。河对岸一片河灯挤着,衬得这边孤零零的两盏尤为寂寞。
  “阿沅,你什么时候会去京城?”
  “过年吧。”阿沅心里叹气,程让的命格对她的影响显而易见,离开程让,虽暂时不至于生命危险,但身体状况会肉眼可见地变差。
  但分开又是客观不可扭转的现实,她都可以预见未来大半年的病弱生活了。这种可想像的未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程让没说话,有一瞬间想就这样留在清州算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行。留在清州他就只是个领军大将军之子,没有功名,碌碌无为。但阿沅值得最好的,她的夫婿绝不能只是个靠着父亲的纨绔。
  他将来要成为一品骠骑大将军。
  阿沅偷偷看他,月光给人镀上一层模糊的光影,神色辨不太清,无形中拉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临回府前,程让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玉佩,倾身过去将还留着体温的玉系在阿沅身上,“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玉能养人,特别是这种佩戴多年的老玉。
  阿沅惊诧,想将玉佩摘下来还给他,这份心意太重了,她怕承受不起。
  “不要拒绝我,阿沅。”他话音低沉,让人不自觉噤了声,“这才是我想送你的生辰礼。”
  阿沅对玉没有研究,但只是稍摸了摸,她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正面刻着双鱼,鱼中间有个福字,反面有两个字,她用手指摸,笔画复杂,没有摸出来。
  她心有愧疚,因为她拿不出同等的心意回报。
  “程让……”
  唇上贴上了一根手指,阻止了她想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呀~


第22章 
  树下有奇遇,远行少年人。
  江见杞在树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赶紧先摸脸,没破皮没红肿没痛感,长舒一口气。还好,老子还是清州最俊!
  树上的女护卫冷眼看着他在那搔首弄姿又嘀嘀咕咕的,心里的嫌弃都要突破天际,这不就是那个喝花酒的江三郎嘛?
  呵,果然一副肾虚样。
  她翻了个白眼,视线重新投到河面那条乌篷船上,也不知道两个小毛孩子窝在里面干嘛。船行得比较稳,应该不是在干坏事。
  江见杞摸完脸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赶紧往河边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程让就是个见异思迁、见色忘义、重色轻友、阴险狡诈的王、八、蛋!
  他在脑海里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文雅粗话都骂了一遍,心气还是不顺。凭什么程让七夕就有美人相伴,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撞树?
  树都跟他过不去!好气,踹一脚!
  树干纹丝不动,他丧气地抬头望天,刚准备对月吟两句才学的酸诗,就发现黑漆漆的枝叶间一双眼睛正瞪着他……
  也不知道瞪了多久。
  女护卫十分不耐烦:“滚远一点。”
  江见杞:“……这位姐姐,如此佳节良辰,不如我们做个伴?”
  女护卫闻言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话本里,书生对着长尾巴的狐狸精都能谈情说爱了。大概脑子里都缺根弦吧。
  没听见回答,江见杞也不意外,撩开锦袍下摆,就要哼哧哼哧爬树。
  “……你干嘛呢?”
  “姐姐你一个人在树上肯定很孤单吧,我这就上来陪你!”
  论不要脸,生平罕见。
  女护卫冷漠地看着他的手抓上了她脚边的树枝,伸长脚轻轻一踢,正奋力往上爬的身影惨叫一声,咕咚,四脚朝天。
  “呵。”混杂着鄙夷、不屑、轻蔑等情绪的一声冷哼,她觉得已经完美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可惜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这位姑娘,你若是心存怨气,尽管对着我来吧,何必一个人独自伤神?”
  你赶紧给我滚吧!
  正在这时候,河面上的乌篷船动了,两个人从船舱里出来放河灯。女护卫懒得再和他废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
  江见杞也看见了,他在过去找程让对骂和接着撩树上姑娘之间犹豫了下,坚定地留了下来。程让每天都可以骂,对胃口的姑娘可遇不可求。
  他就是这么有原则。
  “树姑娘,我们不如去放河灯?我买了个莲花灯,正好衬你。”他说起河灯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买了个莲花灯用来看路,这会回头一看,灯呢?
  对了,他刚才就是走着走着灯突然灭了,害得他没看清路,踢到石头然后撞到树了。
  “欸灯灭了,树姑娘你别急,我这就去再买一盏,你在这等我啊!”
  女护卫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树姑娘叫谁呢?
  等江见杞屁颠颠地往街那边走后,她扒开枝叶看了下,附近的屋顶看起来很好,登高望远,特定角度还能透过乌篷船的小侧窗看到程家二郎是否暗行不轨。
  江见杞提着个小莲花灯回来后,叫了两声“树姑娘”,无人应答。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想撩的姑娘跑了。
  是夜,阿沅将程让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玉佩背面的两个字是“言襄”,是程让的字。她自己总连名带姓叫他程让,听别人都叫他程二郎、阿让、程小公子,似乎没有人以字称呼过他。
  言襄为让,这个字取的还真随便。
  十九又点亮了银镯上的红珠子,她刚接通就听见十九欢快的声音,“你今天生命体征不错啊,是不是和程让一起出去玩了?”
  她凉凉道:“你们还负责监察我生命体征?”
  十九老实道:“这个其实从你手镯上就能看出来的,今天的银镯子锃光得很,一看就知道你身心愉悦。”
  阿沅忙低头去看,她之前只注意那颗珠子,从来没想过这银镯子还跟她身体有关。
  “行了行了,你找我什么事?”
  “老板让我告诉你,就算你跟程让不在一处,你要是有了他的贴身物品,身体也不会变得很差。当然这贴身物品一定要足够贴身,完全沾染了他的气息,比如说从小戴到大的平安扣什么的。”
  贴身物品?阿沅看着手上的玉佩,这不就是么,仿佛要瞌睡时正好送来了枕头。
  她都替程让感到吃亏,命格分给她不说,从小戴到大的玉佩也给了她。看来只能赔他一个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了。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老板。”
  程家走的那日下了场小雨,阿沅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一家人远去,程让骑在马上回了一次头。
  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终是走了。
  她勾着嘴角,却被风沙迷了眼。
  清城今年的夏天很热,阿沅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上课、学埙、看书,日子很充实,身子骨也一直康健。
  直到八月中旬,天气才慢慢凉了些。某天她摸着程让的玉佩时突然想到,程让的生辰好像是九月初九来着……
  从清城送东西到京城,正常情况下要十来天,她现在就该准备生辰礼了。
  虽说送了程让不少东西,但都是家家都有的寻常物件,加起来都比不上程让送的一块玉佩。
  她想了两三日没个结果,正想隐晦地问问阿娘或阿姊时,徐氏就来提醒她道:“阿让生辰快到了,你若是有什么要送的,快些准备起来,正好让人连重阳节礼一起带去。”
  林家每年这时候都会给京城的林氏本家送重阳节礼。
  “阿娘我不知道送什么。”阿沅没将玉佩的事告诉家人,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她和程让两个人的秘密。
  徐氏回想了下,道:“去年你阿姊送了你姐夫一套文房四宝。”
  感觉……略随便啊。
  阿沅一皱眉,徐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敲敲她额头,“送礼就是送心意,心意到了就好。要我来说,你就是送本书给阿让,也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程让不爱读书,徐氏这是在调侃。
  阿沅总觉得自程家迁居以后,徐氏对程让的态度就好了许多。不仅时不时在她面前提一两句,说的还都是好话,跟以前想悔婚的态度天差地别。
  这是距离产生美?
  既然有专人去送节礼,阿沅就多准备了些东西。程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清州人,她就备了些清州特产。至于程让的生辰礼,她想来想去将自己的平安扣给解了下来。
  这平安扣是年初她大病一场后,阿娘为她特别定制的。程让将自己母亲的玉佩送给了她,她该以同等的慈母爱回报给他。
  以后她的阿娘也会是他的母亲。
  随同生辰节礼一道送过去的还有阿沅的一封信,信上画了一只老虎和一只兔子。
  越临近重阳节,程让就越焦躁,明明他以前也不会太看重自己生辰,更多时更像过重阳节而不是生日,可今年心里的期待压都压不住。
  阿沅会不会给他送礼物呢?
  终于在重阳前一日,他从城外军营归家时就听门房说,今日忠定伯府送了重阳节礼来。忠定伯是阿沅的伯父,和他们家来往不多,他只能想到这是清州林家托人送的。
  重阳节礼有好几盒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最小的那个,因为上面的缎带是阿沅最喜欢的颜色款式。
  今日份的阿沅和以前一样可爱。
  何氏也把那个盒子挑出来给他,“这是阿沅给你的,另外这些都是她们家送来的清州特产,我让人送厨房去,你……”
  程让眼睛里只看得见那盒子,对其他特产完全不在意,“其他的母亲您做主就好。”
  何氏笑道:“这都是阿沅的心意,怎么能由我做主?”
  程让惊讶地看那摆满了一桌子的贺礼,这些都是阿沅送的?未免也太多了些。其实心里喜滋滋,阿沅果然很关心他。
  回到自己房里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先将缎带收好,再看盒里,入眼就是一个通体莹润的平安扣。
  他精神一震,这平安扣上的红绳他分明在阿沅脖子上瞧见过。他赶紧拿出来看,红绳上的那个精巧的结确实是他看见的那个,阿沅告诉他那是她自己编的,因此他印象深刻。
  这是阿沅新编的一条,还是她原来戴在脖子上的那条?
  不管是哪个答案,程让都觉得自己心里满得要溢出来。
  从平安符到平安扣,阿沅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希望他平安。有阿沅这么多的心意,他怎么能出事?过几日就是秋狝,他一定要小心。
  程让长舒一口气,将平安扣戴在自己脖子上,之前一直有点不习惯脖子空荡荡的,现在终于有了替代品,感觉还不错,似乎上面还有阿沅的体温。
  正想把盒子收起来时,他发现下面还有一封信,有点舍不得拆开,又想知道阿沅写了什么。犹豫半晌,还是拆开了。
  看见老虎和兔子的一瞬间,有点开心有点委屈,为什么这只老虎这么小?明明阿沅绣兰草叶子都会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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