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大厅里不管是不是金汤寨的都大吃一惊,连隋凤也变了脸色。
他就算再不看重隋明城,毕竟年近不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有个好歹,连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了。
到底是哪个混账玩意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不但隋凤,连陈信芝都是这么想的,再一想儿子独自一个人骑马去了,不禁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就听明月又道:“爹您不用太担心,刚好那几个寨丁路过,出手及时,明城和女儿都没有受伤。我来是想跟您讨几个人使使,女儿和明城不会武艺,容易吃亏,不如把那几个寨丁……”
明月特地跑这一趟,真正的目的便是要护着那几个帮她打架的寨丁,可她这话还未说完,就听着聚事厅门口有人接茬:“不错,你俩是没受伤,伤的是本少爷,那几个小崽子是出手及时,哼,及时偷袭了本少爷……”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就见之前独自骑马去了的陈丰羽愤愤然站在门口,不过一会儿没见,不但换了身衣裳,连束发的带子都换了。
明月微张着嘴,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晚才赶来,原来是先梳妆打扮去了。
呸,油头粉面,恶不恶心!
这情形令众人一齐傻了眼。
明月很快反应过来,站到了隋凤身侧,道:“真是不打自招,爹,就是他,骑着马来撞我和明城,非但不觉愧疚,还这般跋扈自得!”
陈丰羽哪肯吃亏,立即反驳:“胡说八道,我撞着你们了没有?哼,本少爷骑术之精,整个邺州地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隋凤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古怪,问明月道:“适才在外头,你难道没有问问他是何许人?”
陈丰羽更加来气:“隋伯父,小侄便是报名之后才挨了顿打。”
在座的严英寿、简经文等人看这位少爷咬牙切齿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纷纷低下头去遮掩。
明月此时若是知道陈氏父子此来的目的,定会骂声活该,后悔打得轻了,但因为没人告诉她这件大事,她不想在长辈面前闹得太僵,轻哼了一声,问陈丰羽:“你既然这么厉害,那几个寨丁打得过你么?”
陈丰羽哪肯失了男人的面子,道:“自然打不过了,可是……”
明月打断他的话:“那就好,你可受伤了?”
陈丰羽别说真没伤着,就是受伤了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当然没!”
话一出口,就见明月下巴微扬,眼睛斜睇过来,目光犹带着鄙夷与得意。
陈丰羽顿时意识到今天这个亏自己是吃定了,再纠缠下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悻悻然住了嘴,盯着明月,忍不住心里又有些发痒。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是上午九点半定时发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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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江氏的筹划
隋凤不由摇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陈叔父子头一回来咱们山寨,不代为父招呼客人也到罢了,怎能为着一点小事便起争执?”
明月瘪了瘪嘴没有吱声。
陈信芝对这门亲事越看越是满意,连忙打圆场:“哎呀,小儿女闹点别扭吵两句嘴,又不是什么大事,老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嘛。哈哈,隋兄,看着他们这样,就不得不承认,咱们这些人确实是老了。”
陈丰羽这才进来重新给隋凤见礼,隋凤摆摆手:“贤侄快坐,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这就叫他们准备开席,等酒足饭饱之后再带你们爷俩去另几个寨子转转。”
于泽连忙叫底下人进来忙活。
明月见聚事厅里变得乱糟糟的,便想要趁机开溜。
刚弯下腰来,还未等她凑到父亲耳边说悄悄话,隋凤先开了口:“你弟弟那里玩够了就叫他直接回家去。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留下来,给爹斟斟酒。”
他自觉了解女儿的脾气,不像陈信芝那么看好二个年轻人。
别看明月平时脸上常常带着笑,似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又犟又拗,一旦认准了喜恶,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连他这做爹的都有些头疼。
她不像旁的姑娘家,还会发发娇嗔,给你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明月若是表现出讨厌一个人,那便是真的厌恶到了极点,就像她现在对待陈丰羽的态度。
隋凤只好留她下来,叫她多看看那陈氏父子。
明月原本打算中午回家去陪江氏,计划一再改变令她本能的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应了。
隋凤又道:“那几个寨丁……你既是想要随从,等爹抽出空来帮你掌掌眼。”
这基本上就是答应了,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只看眼下的形势,下一步他和手底下的人都需走出这苍茫大青岭,家人身边自需加强保护。
这还差不多。明月脸上这才多云转晴:“谢谢爹。”
酒菜上桌,诸人入席。
明月搬了把椅子坐在隋凤身后,只管一声不响地给父亲添酒,顺便竖着耳朵听他和陈信芝以及诸位当家的闲扯。
隋凤等人自觉消息不如陈氏兄弟灵通,尤其是邺州之外的情况,几杯黄汤下肚,少不了拐弯抹角地向陈信芝打听。
当下整个大赵最大的事就是杜昭造反了,战场虽然不在邺州,在座的每一个却都清楚,这场战事的结果与众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杜昭的几万兵到底能不能抗住朝廷人马?北方还会乱上多久?
最终是会两败俱伤,还是闹一阵子就被皇帝许以高官厚禄安抚住?
既是盟友,又有心修好,陈信芝也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隋兄,诸位,你们可知那杜昭好端端的在边关做他的大帅,为什么突然就带着手下反了?”
这其中的缘由众人还真不清楚。
陈信芝形容杜昭造反“突然”一点都不为过,先前真是没有半分征兆。
这位杜将军在大赵军中属于年轻有为的一员大将,刚过而立之年。
早年间他爹和兄长都战死在疆场上,杜昭十几岁就上阵杀敌,杜家子嗣艰难,除了他和两个年幼的儿子,就只剩下几名女眷,朝廷为了安抚人心,还曾多次下旨褒奖他的忠勇。
谁知到头来说翻脸就翻脸。
“可是被朝廷抓到了什么把柄,不反就等着抄家灭门?”于泽好奇地问。
陈信芝抿了口酒:“不是,我们也是刚打听到,皇帝老儿对他起了猜忌之心,已经打算要收他的兵权,朝中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杜昭大约觉着不反也是等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痛快干它一场再说。”
在座的不管品行好坏,都是些快意恩仇的汉子,顿时都对杜昭此举万分理解,奶奶的,这要是忍了,岂不是要憋屈死。
四当家严英寿要老成持重些,慨叹道:“这下杜家就更没有什么人了,他这一反,朝廷还不得拿他两个儿子出气?非千刀万剐了不可。”
“哈哈,老严,你这可就猜错了。”陈信芝将手指摇了摇,“据说朝廷一得了消息立刻派兵去杜家抓人,但不要说杜昭的两个儿子了,连丫鬟奴仆都跑得一干二净,里里外外一个喘气的都没有。”
“那皇帝老儿不得气死?”
“这么说,姓杜的还真挺有本事!”
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觉着杜昭准备得这么充分,必定早有预谋。
陈信芝却道:“要说这事根源还在那吕飞白身上。前段时间吕飞白御前行刺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明月听到这里神情不由微动,向陈信芝望去。
吕飞白何许人也,她可能比在座的都更清楚一些。
这人有文魁星转世的美誉,十三岁那年写了一篇祭奠祖父的骈文,当地的知县也是大赵有名的诗人宿华池读罢泪流不止,但其实吕飞白的祖父不过一普通人,宿华池并不认识,纯粹是被文字打动。
宿华池称吕飞白为“小友”,此后可谓是多方提携,不但引荐吕飞白拜入文坛大家王渊门下,还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为妻,虽然最后两人没能做成翁婿,却丝毫未影响宿华池对吕飞白这个后生晚辈的看重与推崇,直到他于知府任上病逝前,还在写信与吕飞白探讨诗文。
这在大赵读书人中间传为美谈,明月听贺老先生念叨过好几回。
吕飞白也对得起宿华池青眼,十年间写下大量脍炙人口的诗篇,连皇帝都知道他,特旨御封翰林学士,管着诰勅撰文,参预机要,真正的天子近臣。
同他的文名比起来,什么“安兴三秀”的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据说此人还美姿容。
就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不知哪根筋搭得不对,竟然御前行刺,最后落得个横死的下场,不知有多少人想不通,偷偷扼腕叹息。
明月一听陈信芝提及此人,脑袋里灵光一现,顿时联系上了前因后果。
原来吕飞白曾经写过一篇《杜将军出关赋》,那还是在他入朝之前,赋里说他同杜昭只是闻名,并不相识,出于文人的想象,他把杜昭的英武好一通夸赞。
多半是吕飞白死后,老皇帝想起这篇赋来觉着犯膈应。
果然陈信芝那里已经在给众人讲《杜将军出关赋》的事,隋凤拿起酒杯,感慨了句:“杜昭摊上这种事真是无妄之灾,不过对他本人而言,幸或是不幸,现在讲还有些早。”
贺翰德不在,一帮大老粗聊不了两句便回到杜昭身上。
他们字都不认几个,哪里晓得吕飞白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对他们而言,吕飞白写过再多传世名篇又如何,文名再盛也不过昙花一现,到是他娶了个美貌的老婆颇叫人艳羡。
不错,吕飞白没有娶宿华池之女,他的夫人谢氏出身名门,大有来头。
谢家在京里是百年望族,历经大赵三朝,先帝晚年怠于政事,留下一个烂摊子,时任太傅的谢家家主积劳成疾,活活累死,谢家的两房由此都封了侯,小女儿入宫做了贵妃。
据说这谢贵妃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当今皇帝一见之下眼里再没有旁人,直到今时今日仍然荣宠不衰。
吕飞白娶的是谢家二房顺德侯的嫡女,谢贵妃的亲侄女。
想也知道,姑姑美得后宫粉黛无颜色,侄女必定不会差了。
如此高门贵女,下嫁当时还是白身的吕飞白,可想而知造成多大轰动。
可惜天妒红颜,谢氏早吕飞白一步病逝。
也幸好如此,不用眼见夫婿被杀,夫妻二人说不定此刻早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这顿酒一直吃了两个时辰才散,隋凤亲自陪着陈氏父子往别的寨子转去了,几位当家的随行。
明月这才得以脱身回家。
江氏还不知道陈信芝父子已经来了金汤寨,听女儿说中午被隋凤留在聚事厅那边用的饭,觉着奇怪,再一细问,不禁黑了脸。
“那个……陈丰羽,月儿你觉着如何?”
明月觉着娘这话问得古怪,却还是如实道:“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瞧见他了。”
江氏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明月觑着她的神情,好奇地问:“娘,怎么了,姓陈的到底为什么来咱们山寨?”
江氏想起隋凤说起这门亲事时那模棱两可的态度,由心底涌起一股怨气来,摸了摸明月乌黑的头发,叮嘱道:“那你别再见他了,娘就说他们姓陈的都不是好东西,打家劫舍,视人命如草芥,你爹偏不听。”
如今到了相看这一步,再想拒绝可不大好找托辞。
她把隋凤的打算和明月说了说,怕女儿忧心,宽慰她道:“别怕,也就是见个面,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既然你这么烦他,那谁也勉强不了,咱不用你爹操心,也不在这土匪里头找,娘已经给你外公外婆写了信,请他们帮着挑个家境好出身好的读书人,不用理会你爹打打杀杀,只管过安稳日子去。”
第14章 招兵买马
明月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她实在是很想同爹娘说,有空瞎操心这些,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她多想一家人能像以前那样和和睦睦的!
可望着娘亲那苍白的脸色和殷殷的目光,她又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跺了跺脚,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再有这等事,您可一定要早些告诉我。”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明月难免有些情绪低落,无精打采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铃铛拿梳子帮她梳了好一阵头发才缓过劲儿来。
铃铛同她感情非比寻常,忍不住问:“小姐,太太要是早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对那姓陈的呀?”
明月哼了一声:“揍他个半死,最好别再叫我看到他!”说完了又有些意兴阑珊,“又不能真的打死,算了,不提他了。”
铃铛答应了,挽起明月的长发试了个新花样,赞道:“小姐,你这么梳真好看,再戴上钿花,对了,我记得有个荆枝白玉钿来着……”
明月被她一提醒,突然想起那块平安玉牌来,赶紧找出来丢得老远:“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回头拿给我娘,叫她收着吧。”
铃铛不由暗暗偷笑。
明月却颦着眉仔细想了一想,道:“还是出趟门吧,你陪我去找下高亮叔,向他打听几个人。”
隋凤一行两天后回到金汤寨,这时候已经有消息传来,陈佐芝在大年初二这天趁着朝廷无暇东顾,顺利拿下了大化。
更准确的说是经过几轮秘密地讨价还价之后,邺州指挥使马康才正式献城归降。
先前驻守大化的一众武将除了一个名叫朱宏的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还带走了三千兵卒,其余人等非死即降,陈佐芝一下子白捡了三四员大将近万人马,实力大增。
隋凤自然少不了要祝贺陈信芝父子一番。
陈信芝趁机提出是不是就此定下来两个孩子的婚事,还说儿子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得了,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就想着早日改口叫“岳父大人”。
隋凤犹豫了一番,没有立即答应,等回到家中,没去后院见江氏,先叫来明月。
“爹。”不等隋凤说陈家求亲的事,明月先提出来跟他要三个随从。
“三个少了点,你不是冲着他们帮你跟那陈丰羽打架,才想要把人都招揽到身边的么?怎么不一视同仁?”隋凤似笑非笑,见明月脸上露出被拆穿了心思的窘迫,心情大好,“这有什么,有功就要赏,你不喜欢哪个,回头寻个错处打发了就是,这样奖惩有据,底下的人才能心服口服。”
底下人会不会心服口服不好说,明月先叫他这番道理说得心服口服,点头如小鸡啄米:“知道了,我听爹的。”
隋凤仔细想了一想,明月点了名的三个年轻人只有那个叫山柱的他有点印象,似乎是个傻乎乎的大个子。
山寨里这些土生土长的年轻人忠心是有,身手实在太差了,外边投奔来的几个武艺高强,可心气也高,盼着能被委以重任,未必甘心做他女儿的仆从。
明月不是明城,一旦嫁了人,随从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
他轻拍了两下座椅的扶手,沉吟道:“先这样吧,叫他们六个跟着高亮好好练练,你先将就着使唤,等爹回头再给你找几个高手来,看谁还敢不长眼,惹我的宝贝闺女不高兴。”
明月闻言目光流转,瘪了瘪嘴。
她爹这是什么意思嘛,难道说帮她找几个打手,就能把陈丰羽纵马行凶的事揭过去,哄着她高高兴兴嫁到陈家去?
敢情在他心里,自己往后只要不受欺负,和姓陈的小子打起架来能乒乒乓乓打赢了就行?
“爹,”她索性实话实说,“我讨厌那陈丰羽,看见他就不高兴。”
隋凤脸色微沉:“你娘跟你说什么了?别听她的,妇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