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提出观点外,也提出了一些质疑,比如男女平等在如今时代的存在,又比如百年前疑似生化武器之物的问世。
在书的最后,他没有写出这些疑问的答案。我不知道他最终是找到了答案不愿写,还是至死也没有找到答案。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人这一辈子总会碰到许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在看这本书的过程中,虽说大多时候我都是云里雾里的,但多停一停,多想一想,还是能看懂川月先生想要表述的意思。
唯独这本书中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冥思苦想了许久,依然无法参透。
在书的最后一页上,川月先生只写了一句话,那句话是“不是历史,而是未来。”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每个字我都认识,但这八个字凑在一起,便造就了一脸茫然的我
所谓“历史”是指过往之事,所谓“未来”是言将来之事。
不是过往之事,而是将来之事。
什么不是“过往”,什么又不是“将来”?
我觉得这句话就像是高妙的琴音,而我便是古琴旁那只狗屁不懂的老黄牛。
思来想去,我只想通了一点,若以过往的眼光来看将来那便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最后我打消了深入研究的念头,继续把书垫在了屁股下,寻思着找个机会把它给人道毁灭了,就像上次烧掉《宋氏兵法》那样。
不合时宜的东西留下常常会成为一件祸害。
窗外晚霞余晖,黄昏之景很美,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大约会想起一切。
想起一切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可黄昏之后便是黑暗,黑暗中行走的人想要找到方向总会难上不少。
到了晚上,用过勉强能称得上“晚膳”的不明食物后,我便百无聊赖地盯着角落。
角落有一只蜘蛛,它正匆促地织着蛛网。角落旁有一个小洞,小洞处时而会窜出几只老鼠。
老鼠不理我,我不理它,很公平。
当我没了皇夫的尊位,便失去了在庆国的一切,这也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最后当一切都没了,还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
还是那个人——萧玄。
从我醒来后第一次见到他,转眼已过了快八年了。
就算到了如今我还是无法把萧玄的拼死效忠当做一种理所当然,我仍旧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他以命相许的执念和做法。
这些年来,我们明面上是主仆,其实更像是战友,并肩作战,在宫里度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
我们很幸运,常常能化险为夷。
但这一次或许会有些麻烦,这一次我们两人或许没有那么幸运。
冷宫中的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的萧玄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我起了身,转过了头,认真地看着萧玄的脸。
萧玄的面孔无疑是英俊的,双眉如利剑,星目炯炯有神,鼻梁挺直,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通常情况下,当我认真地看一个人时,便表示我想和他说话。
但此刻我张不了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怎么开口才是最合时宜的。
若是在昨日,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张嘴,说出我心中所想,但今日似乎不大可能这样做了。
因为我想到了《北游记》。
《北游记》里的师徒四人明明知道一百零八难是天上的佛祖故意设下的考验,但他们还是要一关一关的过。
就像萧玄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要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陪着我一关一关的闯。
当角落的里那只蜘蛛被冷面的萧玄踩死后,我发现我真正想通了一切。
眼前的迷雾全然被拨开,潜山露出了真面目,那些不对劲的地方都得到了解答。
百年前西方的一位小说家柯北理尔有过这样一句名言: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我不愿意相信我推断出的真相。
但最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我有些想喝酒,醉了就会暂时忘记一些东西。
但冷宫里没酒,唐煦嫣不希望我喝酒,她只希望我喝醉生梦死,虽然醉生梦死也是一种酒。
没有酒,就没有麻木的理由。
不能麻木,只能选择清醒,既然清醒,便想要找点话说。
窗外响起了寒鸦声,我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萧玄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真相吧。”
萧玄奇道:“属下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你知道很多东西,比如我失忆的真相,又比如许寻是赤羽卫的人,还比如《宋氏兵法》的秘密,甚至就连顾清嘉一事也许都在你们的算计中。”
“殿下……”
我平静道:“你和许寻做这一切的目的无非是想将我推入绝境,再让我斩断情丝。”
萧玄敛去了脸上故作的疑惑之情,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责怪你们的欺瞒算计,因为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萧玄依旧没有说话。
我也沉默了。
当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时,你会理直气壮地指出。
可当你发现,你找到的幕后黑手是你动不了的人后,便常常会选择沉默。
但沉默不能解决问题。
能解决问题的是沉默后的发声。
半响后,我开口道:“而这一切的命令都是八年前的我下的。”
第68章。谍影重重
冷宫的窗户紧紧地关着,隔绝了呼啸的寒风。
我说完后,没有看萧玄,而是看向了角落。
角落处的蛛网已破,蛛网旁是蜘蛛的尸体,凶手是眼前的人。
眼前的凶手听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依旧沉默地站着。
萧玄没有开口说话,但我已然知道了结果。
我找到了真相。
幕后的黑手其实就是八年前的我。
这就是真相。
荒诞而真实。
自己被自己算计绝不可能是一件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毕竟你不会为自己设下骗局的才智而欣喜,只会因自己落入陷阱的愚蠢而恼怒。
更何况我还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小子给算计了,这更加不可能使人感到高兴。
我不仅很不高兴,而且还觉得有些可怖。
因为司马惟谋算的不是一件事,而是很多件事。
因为他谋算的不是一时,而是整整八年。
能谋算至此的人怎会不令人感到可怖?哪怕那个人就是曾经的我。
片刻后,窗外的呼啸声小了些,屋内的说话声便能听得清楚些。
“这个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讲?”
萧玄想了想道:“从你和唐煦嫣的相遇开始。”
我问道:“我和她的相遇是怎么样的?”
萧玄平静道:“你们两人的相遇就是一场戏,她想用美人计,殿下也打算俘获她的心。”
这听上去很像我和唐煦嫣的作风,我苦笑道:“那么我们谁赢了?”
“自然是殿下,唐煦嫣是女人,女人在感情这事上往往比男人更易交心。”
“所以她选择了将我囚禁在身边。”
萧玄道:“没料到在机缘巧合下,她竟然找到了醉生梦死,而她还愚蠢到真打算以此来将殿下留在身边。”
“那时的我想必是知道这件事的。”
“唐煦嫣的一举一动很难逃过殿下的眼睛。”
“既然我知道了,那我定不会坐以待毙。”
萧玄道:“所以殿下选择了将计就计。”
我道:“然后我便喝下了醉生梦死。”
萧玄认真道:“再完美的演技也会有纰漏,也会出现意外,而殿下你最厌恶的便是意外,你要的是十全十美。”
“看来我很是贪心呀。”
“不是贪心,而是小心。”
我接着道:“那么后来呢?让我猜猜,在服下醉生梦死前,我给八年后的自己设了一个局。
萧玄道:“因为那时的殿下始终有两件需要担心的事。”
“什么事?”
“一是担心失忆后的自己是否会真的爱上唐煦嫣,如果不能,那么喝下醉生梦死便成了无用之功。”
这话听上去有些古怪,但仔细一想却很合理。
“二来便是担心真的爱上了唐煦嫣后,是否会被她的妖言所惑,从而抛弃我们的大计。”
“如此说来,这个局的目的便是离间我和唐煦嫣的关系,将我逼入绝境,让我心如死灰,然后从情爱中彻底清醒过来,如此方才不至于又被唐煦嫣所惑再度喝下醉生梦死?”
萧玄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这时我想到了那夜许寻的一句话,他说,这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口中的时机说的自然是告诉我醉生梦死一事的时机。
现在想来那时的确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六日前告诉我醉生梦死的真相是早了一些。
因为没人知道在剩下的六日内我是否又会被唐煦嫣说服,改了当初的心思,淡了不忿和恨意。
而今夜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在我陷入冷宫的绝境中告诉我醉生梦死的真相,这样无可比拟的冲击力才会带来同样无可比拟的恨与怒。
怒意和恨意相融成炙热的烈火,绝境之中生出的野心是油,只需一点,便能造出一条吞尽世间万物的火龙
火势越猛,火龙越大,在最终烧破天际,亮破天际时便将迎来魔王苏醒之日。
可惜的是,因为很多原因,这把火没有烧起来,便被我无情地浇灭了。
魔王没有苏醒,或许又要沉睡了。
沉默片刻后,我又道:“宫中的风浪似乎都是从这一届秀男入宫开始掀起的,说得更准确一些,是从许寻入宫开始。”
萧玄道:“韩大人是赤羽卫一队的队长,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当初也是殿下钦点,让他七年多后来执行这项任务。”
姓名可以变,年纪可以改,性情也可以伪装,但要全然改变容貌而不被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韩子坤能假扮许寻入宫的前提便是他们两人那张相似的脸。
我皱眉道:“当真这么恰巧?”
萧玄听出了我的疑惑所在,答道:“殿下你曾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只是人精心的谋算。”
“早在几年前,我们便在庆国各地几年后的秀男候选人中寻找和韩大人容貌相似的少年,终于我们在青冈县找到了,那名少年叫许寻。随后我们便派人用了些法子,让他患上了男人的隐疾。而到了今年秀男大选,韩大人的出现无疑是解了许家人的燃眉之急。”
我皱着眉头听着,最终还是毫不吝啬地赞叹道:“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韩子坤要办的事都不简单,但他都办到了。
半响后,我又道:“那么兵书一事中暗中威胁宋承的人也是你们吧。”
萧玄点了点头。
他道:“《宋氏兵法》也是殿下当时选择失忆入宫的另一个目的。那时的殿下便料到了几年后唐煦嫣定会让宋家的独子宋承入宫,一来是为了牵制欧阳家,二来便是因为兵书。”
我皱眉道:“如此看来,八年前的我便知晓了兵书的真相。”
萧玄淡淡道:“儿时的宋承主动告诉了我们。”
我闭上了眼,回忆道:“那晚宋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他拜了一位觊觎宋家兵书的师父,而那位师父知晓兵书的秘密后,便打算把他杀了,后来师父的主上突然改变了注意,留下了宋承的性命。”
“那位主上便是殿下你。”
我早已猜到了答案,所以不觉惊讶,而是平静地问道:“若我是主上,那位师父又是何方高人?”
“他曾经是我们华国的一位将军,赤羽卫的一位导师,但他现在不是了。”
“那他现在是谁?”
萧玄神情淡漠道:“他如今是有间书铺的老板。”
有间书铺是一间书铺,它的老板姓黄,是一位有趣的人。
曾经黄老板打趣地说过,他不像卖书的,而像杀猪的。
那时我亦有同感,十分认同他的这句话。
如今看来,他岂止是像杀猪的,更像是杀人的。常年处于杀戮中的人身上的杀气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被书本墨香所掩盖的。
我问道:“这也是我安排好的”
“殿下身边需要有人能护住殿下的安全。”
“为何不说需要有人来监视失忆后的我是否会做出偏离计划的举动?”
萧玄不再言语。
片刻后,他才道:“但殿下你还是做了,我和韩大人万万没想到的你竟会将兵书烧了。”
我抱歉道:“让你们的辛苦白费了。”
萧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自嘲道:“我想想,八年前的我定下的计划是否应该是这样?宋承在走投无路下心甘情愿将兵书交给我,然后我便顺理成章地收下,直到我恢复记忆,再派上用场。而且这一件事还必须让唐煦嫣知道,如此才能进一步离间我与她的关系,为我今日在这冷宫埋下伏笔。”
“是。”
“宋承的走投无路和心甘情愿都是因为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出现,一切便不会成立。”
我顿了片刻,苦笑道:“看来凝馨也是你们的人。”
“难道殿下真的认为一位普通的小宫女便能俘获宋承的心?”
若这些都是假的,凝馨口中发生在冷宫里的爱情故事,以及许寻在御花园中撞破二人偷情一事自然都是谎言。
那些都不是我亲眼所见,都是出自他人之口的说辞,但我竟然信了不少。
这让我不好说是如今的我太傻,还是过往的我太聪明。
萧玄不知道我脑海中在想什么,继续平静道:“宋承遇见的女人太多,就算是唐煦嫣这样的女人都不能令他全然心动,所以我们便准备另辟蹊径。想要打开宋承的心扉,便要懂他,懂他心中无法触碰的阴影。很显然我们的人有这个条件做到。”
他们当然可以做到,甚至可以说没有谁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因为当初便是这群人给宋承留下了阴影。
这也算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我想到了在遥远的他方,毫不知情的宋承还沉醉在一个骗局中。
看起来他似乎比我还可怜,我找到了真相,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情。
但有些时候不知情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宋承还在你们的掌控中?”
萧玄冷酷道:“没了兵书的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但你们还是留了凝馨在他身边。”
“出宫后的凝馨便不是我们的人了。”
我艰难地扯出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笑。
“莫非就像最老套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凝馨动了真心,背叛了你们?”
萧玄道:“殿下错了,她本就应该动真心。因为最好的间谍不是无情而是深情。”
萧玄没有对这句话多做解释,但我读懂了这句话。
正如只有说服了自己,才能理直气壮地去说服别人。
只有付出了真心,才有充足的理由让对方痴爱。
感情的事和别的不同,它向来都是相互的。
因为有回应,所以才会想要继续。
所以八年前的司马惟计划中的第一步便是喝下醉生梦死,让自己真心实意地爱上唐煦嫣。
如果我不是真心爱她,如果这些年来我都是在演戏,聪明如她定会发现,渐渐地她便会对此生厌,再然后便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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