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哟。
第29章
待沐青霜回到自己院子时,见桃红与沐青霓正在院门口“缠斗”,旁的几个丫头都在一旁小声帮着劝。
“头头,这么晚了你还往哪儿去?”沐青霜疑惑地盯着沐青霓。
一听沐青霜的声音,沐青霓立刻结束和桃红的僵持,大声道:“我听说你同贺阿征吵起来了,想说过去帮你呢,红姐不让!”
毕竟桃红是近身照顾沐青霜十几年的大丫鬟,沐青霓对桃红还是比对旁人多那么一丝丝儿敬重的。
“我有那么没用?吵个架还要你帮?”沐青霜“呿”了一声,慢慢走过去,在她头顶上一通揉,“赶紧回去睡觉。”
沐青霓两腮一鼓一鼓跟小金鱼儿似的,跟在她身后嘟囔:“我可不是瞧不起你额意思啊。若你和旁人吵架,那我就不担心。可你是同贺阿征吵,我当然怕你吵不赢啊。”
“凭什么我连个白眼儿狼都吵不赢了?”沐青霜扭头,忿忿不平地瞪她。
沐青霓摸了摸鼻子,噘着嘴小声道:“我瞧着你总舍不得骂他……我小时候瞧见的。”
沐青霜怒嗔杏目:“你也说那是你小时候了,如今我可舍得得很!方才就将他骂得狗……”
她本想说“狗血喷头”,突然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把自己给骂进去了,于是冷不丁改了口,“将他骂得狗一样!不,比你骂阿黄还凶!”
“哦,厉害厉害,”沐青霓敷衍地给她拍拍手,歪着脑袋凑过来,“你为啥事骂他?他干嘛了?”
“你小孩子家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沐青霜色厉内荏地横她。
“好好好,不打听不打听,我回屋睡觉。”沐青霓怕她要把余威撒自己头上,赶忙嘿嘿干笑着跑回寝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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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打小是个夜猫子,若在往常,她这会儿必定还精神奕奕的。可现下毕竟有伤在身,方才又发那么大一通脾气,此刻竟就有点恹恹的倦意,倒也没精神再追着沐青霓瞎闹腾。
这几日她还不方便沐浴,桃红便仔细替她擦了脸和手,又端来热水给她泡脚。
“……青霓小姐毕竟还是孩子,急起来就不大分得出轻重的。我是怕她为了护着你,无意间说了什么过激的话,反倒让场面更僵,这才拦着的,”桃红好笑地摇了摇头,“大小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只有被小事惹到才骂人,若是大事,那直接抡拳头开打,能动手就不会动口的。”
沐青霜闭目将头靠在椅背上,唇角略扬:“也就是你,若是旁人拦她,她早一蹦三尺高了。”
“大小姐也别动气,家里的事再急,若不先安心将伤养好了,许多事也做不成不是?”桃红抬起头,心疼地望着她劝道,“同贺将军吵一顿也吵不出个子丑寅卯,倒把自己累着了。”
当初利城那头派人来通知沐武岱的事情时,桃红正在向筠跟前帮着看顾沐霁昭,因此多少知道点。
“是是是,我会乖乖养伤,不会瞎折腾的,红姐别担心,”沐青霜软绵绵打了个呵欠,苦笑,“我就是为着家里的事心头起急,那白眼儿狼口没遮拦正好撞我气头上了。”
方才气急败坏,一则是听不得贺征用那般平静的措辞将自己的父亲描述成个投机政客;二则也是因为他所说的事到底关系着整个沐家,她不敢轻易做决定,又急又气之下便迁怒到他头上了。
以往她的父兄一直将她护得很好,从不让她沾染太多台面下的手段。他们揽下了阴暗的那一面,将所有光明坦荡的底气全留给了她。
可也因为这样,她对权力背后的暗流与角力从来一知半解,并不懂得该如何应对抉择。哪怕大哥已经借贺征的口将路指给了她,她还是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站在沐家生死存亡的当口,前路也被指得明明白白,她依然举棋不定。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其实方才对贺征的迁怒,多少也是有点对自己不满的缘故。
不满于自己从前对这些事太不上心,以致如今在这紧要时刻,竟没有足够的能力一间扛起沐家顶上这团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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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通夜,沐青霜一直时梦时醒,脑子里总有许多凌乱到叫人着急的场景,交错芜杂理不出个头绪,比打了场大战还累人。
折腾到天光熹微时,她疲惫得不行,总算彻底沉入黑甜。待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沐青霓早就没影儿了。
唤来桃红帮着起身梳洗后,沐青霜觉得肚饿至极,便叫了个丫头扶着,往厨房去寻吃的。
厨房这会儿已在准备午饭要做的菜了,掌勺的蒋师傅便打趣她:“大小姐这顿算是吃的早饭,还是吃的午饭?”
“可以算是‘晚早饭’,也可以算是‘早午饭’。”沐青霜笑着与他抬杠,睁大了眼儿四下寻摸着有什么是可以立刻吃的。
蒋师傅道:“早晨给霁昭小少爷蒸的牛乳馒头还有剩,要不热两个,给大小姐将就先垫垫?”
“瞧我这大小姐惨的,捡霁昭剩下的馒头吃,还只能吃俩?这事儿也太荒唐了。”
她忽然板起脸,惊得厨房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在众人的惶恐中,沐青霜严肃地伸出三根手指:“我要吃三个才行。”
众人被她这故意吓人的大喘气闹得哭笑不得,蒋师傅也摇头笑着吩咐帮厨小厮取了三个牛乳馒头来隔水热上,又现做了几个肉馅儿的茄盒。
为了给沐青霜进补,灶上小砂罐里的芙蓉菌菇炖鸽子汤已熬了整夜,这会儿正小火煨着,配牛乳馒头也刚好。
沐青霜懒怠再端到饭厅去吃,索性叫丫头直接盛了一碗鸽子汤,就摆在厨房角落的桌上。
她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等馒头,顺口与大师傅闲聊:“老蒋啊,我瞧着你那茄盒是不是备少了点儿?还不够一桌人吃的。”
蒋师傅拿小铲子将一面烙香的茄盒翻过来,乐呵呵解释道:“这不是中午的菜色。原是少夫人吩咐早上做给贺将军的,他急着赶去利城处理公务,起身梳洗过后也没功夫坐下来慢慢吃,拿了两个叼嘴里就走了。”
沐青霜“哼”了一声,恨恨嘀咕:“白眼儿狼真能吃,一口叼俩,噎不死他。”
“这还叫能吃啊?那么大个儿的小伙儿,早上就垫俩茄盒哪够?霁昭少爷都比他吃得多。”蒋师傅笑道。
沐青霜垂下眼帘,拿小匙将碗里的鸽子腿儿戳来戳去:“阿黄都比他吃得多呢。饿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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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难得天放晴,沐青霜叫人搬了小躺椅,拥着薄薄锦衾在中庭花园里晒太阳打盹儿。
一夜没睡好,她这会儿困得手脚发软,脑子却总停不下来,闭上眼就是一团乱麻绕来绕去。
听到有浅轻脚步声靠近,她倏地睁开眼扭头,见是向筠,便懒搭搭扯出个笑脸,嗓音慵懒轻软:“嫂,找我呢?”
见她醒着,向筠走过来将小手炉塞到她怀里,又让人给自己取了根雕花圆凳来,顺势坐在她身旁。
姑嫂二人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相视一笑,双双皆有淡淡苦涩疲惫,却有带着些许相互鼓舞之意。
沐武岱与沐青演都被扣在钦州,眼下家中所有人都指着她们俩了。都得扛住,谁也不能泄气。
“你大哥托阿征带的话,你考虑得如何?”向筠柔声开口。她问的自是要不要交出暗部府兵的事。
沐青霜抱紧怀中的暖手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仰面看着头顶湛蓝的晴空:“嫂,事情太大了,我不敢决断……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怕啊。
暗部府兵交出去,就等同于沐家自断了一臂。若赵诚铭买这个账,就此将她父兄轻轻放过,那还算值得;倘是赵诚铭打定主意要将沐家赶尽杀绝,没了暗部府兵的沐家只会更加被动。
她不擅这种权谋之事,实在不敢妄断赵诚铭的意图。
“沐家大小姐能是没用的?若不是有你这颗小定心丸在,你当我这时笑得出来啊?”向筠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轻笑宽慰,“我一向只管家中事,也帮你拿不出个准注意。要不你还是再好好同阿征商量商量?”
“我同那白眼儿狼商量个……”沐青霜脑中蓦地灵光乍现,赶忙将那个粗鲁字眼憋了回去,讪讪挠了挠额角,“好像是要请他帮个忙。”
向筠见她像是突然有了点头绪,赶忙问道:“你想怎么做?”
“嫂,你还记不记得他说过,爹那边被赵诚铭看太严,谁也见不着?”
向筠点点头。
“可大哥只是被牵连的,看守得没那么紧,朔南王府的说法也只是‘暂时扣留’,”沐青霜拿掌心频频轻拍着自己的脑门,有点懊恼,“我这猪脑子,怎么早没想到呢!既汾阳郡主有法子安排贺征见到大哥,一定也有法子安排别人见到大哥啊。”
向筠恍然大悟:“可家里人如今连出入循化都是个难题,更别想出利州道了。若不,请阿征再跑一趟?”
“贺征去不合适,”沐青霜一口否决,眼珠子转得飞快,“我猜,利州那头肯定有赵诚铭的人,只要贺征有异动,弄不好就要给人抓到把柄。”
赵诚铭将利州主事权交给贺征暂代,又同意由他亲自监管沐家,并不表示对他完全信任。不过是因为他手里有沣南贺氏这张底牌,赵诚铭轻易不敢动他罢了。
这点门道沐青霜还是想得到的。
向筠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又跟着发起愁来:“那还能叫谁去?这回的事牵扯着沐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不敢借外人的口传话。”
其实向筠也很担心自己的丈夫,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跑这一趟。她是沐家的掌事少夫人,若是一连好几日都没在循化露面,稍稍动点脑子就能猜到她出门了,能瞒住谁啊。
沐青霜觑着向筠,小声却坚定地道:“所以嫂啊,我得亲自去。有些事我须得到大哥的准确答复才敢做。利州与钦州隔这么远,借旁人的口传来传去总归不方便,若然中间有话传漏了,我心里还是会没底。再说这些话也不能轻易说给外人听,除了我,谁去都不合适了。”
若她快马来回,跑一趟钦州至多不过超过十日,她想贺征应该有法子配合家里,替她将这事瞒天过海。
向筠憋笑轻嘲:“好了,昨夜才把人骂成那样,还叫人别到你跟前来,别跟你说一句话。这会儿要找人家帮忙了,我就看你怎么下这台阶。”
这嘲笑可以说是很戳心了。
沐青霜尴尬地涨红了脸,清了清嗓子,好半晌没憋出声音来。
向筠到底心软,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逗你的。想来阿征也没这样小气,或许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咱们再问问他有没有法子让你出得去。左右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也不急在一天两天。”
第30章
翌日傍晚,沐青霜又在中庭守着火盆。这回倒是没烤栗子了,只是捧着一盅燕窝神游天外。
只等到月牙挂上了树梢,燕窝也快见底了,中庭入口的拱门那里依旧空无一人,静悄悄。
沐霁昭不知跟着沐青霓疯到哪儿去了,向筠四下晃了一圈没找着,倒也不太着急,反正家里孩子身后总是有人跟着的,这四下方圆十来里也都是沐家人,寻常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听人说沐青霜独自在中庭,便特地寻过来笑她:“等人呢?”
“没啊,”沐青霜一本正经地指着月亮,“我晒月亮呢。”
向筠忍笑拿走她手里空掉的燕窝盅,随手递给旁边的丫头,又打趣沐青霜:“若实在睡不着,回屋烤着火看闲书也好,再晒下去仔细要晒黑了。”
“我不,我就晒。”沐青霜伸直了腿,半瘫在椅子上耍赖。
“你几岁了还耍赖撒泼?头头都做不出你这模样了!”向筠笑着在她额心轻轻弹了一下,“我下午忙昏头了忘记告诉你,阿征让人送了信儿回来,说在利城有要事处理,许是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见沐青霜有些傻眼,向筠笑出了声:“瞧这被你骂得,家都不敢回了。”
沐青霜怒其不争地坐直了身:“他怂不怂啊?我才骂了他几句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堂堂一个贺将军,战场上杀人都不眨眼的,怕我做什么?”
“你可是当面给人撂了话,说敢出现在你跟前你就要当场给人砍死的,那谁知道你做不做得出来?你不也堂堂一个沐小将军,难道你杀人之前会眨眼?”向筠笑得不行。
她到沐家这么多年,对沐青霜与贺征之间的种种纠葛多少了解,眼下虽不敢说看得多分明,但她总觉这对活宝有得磨。
拙舌的愣头小子,遇上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火爆姑娘,可真有意思啊。哈哈。
“那……那我也只是叫他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别叫我看到啊,”沐青霜看了看月亮,撇撇嘴,声音小了下去,“这都快过了。”
向筠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近来事多,我总稀里糊涂的。才想起这都初十了。你看,今年要不要……”
沐青霜的生辰就在十一月十六,往年向筠总是在月初就安排好,这时候沐家上下都该热热闹闹为她准备生辰筵席了。
“嫂,今年不用办什么了,眼下这景况,哪有心思,”沐青霜抿了抿唇,语气懒散,“不过若一点动静也没有,家里孩子会觉得奇怪,外头人也要嘀咕。对外就说我伤还没好,不方便摆席宴客,到时自家人在家喝顿酒就成。”
“行,听你的,”向筠想了想,“到时你要请几个朋友来家么?”
“慧仪在军中,循化城内我也没什么格外要请的人,”沐青霜略一沉吟,“给疯子都捎个信吧,到时他若得空就来坐坐,不空就算了。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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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利城那头当真有急事,到十一月十四的下午贺征才回到循化。
约莫这回是中午就从利城出发的,到沐家门口才申时。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沐青霓正领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雪地里疯玩。这时节恰逢书院都放冬季长休,她自是乐得在家当孩子王。
沐家的孩子一代代都是这么敞着养的,丫头小厮们只能站在台阶上远远瞧着,只要没有危险,便只能由得他们自行撒欢。
一旁的沐霁昭谨慎地看了看那群大孩子,见谁都没注意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蹲下小小的身躯,将脑袋垂下去,笨拙地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然后自己坐在那儿顶着满头碎雪乐呵呵直笑。
马背上的贺征看到这一幕,无语问天,实在参悟不透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他利落地跃身下马,取下马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袱拎在手上,把马缰交给迎下来的沐家门房,随即往身后不远处的沐家牌坊那头淡淡扫了一眼。
随行的两名护卫也下马跟到他身旁来,其中一个伸手想替他将那小包袱拎过去,却被他冷眼拒绝了。
他大步走过来,单手将沐霁昭提起站好,顺势拍掉小家伙头顶的碎雪。
沐霁昭先是愣愣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好几回后,才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是谁,忽地露齿笑开,抱住他的腿大喊:“贺二嘟!”
那头玩得正欢的沐青霓听到这声唤,才看到是贺征回来了,赶忙一脚一个小坑地踩着积雪跑过来:“贺阿征,你倒脚长,掐着饭点儿跑的马吧?”
贺征唇角微扬,“嗯”了一声,揉了揉沐霁昭的头顶。
沐青霓看沐霁昭背后有碎雪,便弯腰替他拍去。
忽然,沐青霓的鼻子动了动,抬头眯着眼儿打量贺征:“朋友,你去朔平了?”
贺征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别装了,”沐青霓笑眯了眼,“你那包袱里有栗茸白玉糕的香气!还有冰晶团子!上供上供,不上供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