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眼下这般光景,裘氏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兄长说几家荣辱全系在宫里的娘娘身上——
没了宫里贵人支撑着,枉他们堂堂公府,可不也是谁想踩就踩?
好在明白的还不算晚,之前虽是对外甥并娘家心有不满,也并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往后还得谋划着,怎么消除之前的芥蒂才好。
因而当得了姬晟那边传来的信,说是让他们想法子解除沈杨两家的婚约时,虽然明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两人还是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
前些日子大哥亲自上门,说是让两人上一道给沈承请封世子的折子,两口子一则出于私心,二则也不信沈承才刚入朝就能有恁大面子。
且两口子都认定,要是公府真归了沈承,一家三口怕是都没有活路。
商量到最后,竟是一咬牙,上了一道请罪的折子,里面又是哀求又是赔罪,更把死去的老侯爷也拉了出来,尽数沈家的忠心,末了又哭着表示,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长子既入了皇上青眼,前程自是不会差了,反而是次子,不然就把世子之位给了次子,也算是全了慈父的心肠……
天知道裘吉文第二天就跑了来,指着夫妻两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两人初时还不以为然,不料竟让大舅哥说了个正着,那折子递上去之后,再无回音。连带的沈青云觉得不妙,想要找机会亲自向皇上请罪,已是根本不得其门而入了。听说皇上还当众说过: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般连儿子都舍得下死手的,朕可不敢用!”
到了这下,两人才彻底的傻了眼,既嫉恨长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得皇上这般回护,更后悔不该不听裘家舅爷的话,生生落到了这般境地。
待得接了五皇子那边的口信,两人深知,怕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想要重回仕途,谋的一官半职,说不得也只有着落在外甥身上了。甚而办得好,外甥位置能更上一层楼,青云直上还不是指日可待。这么一想,自然卯足了劲想要办的圆满。
哪里想到沈承回来后用说难凵穸⒘肆饺税肷危降昧饺硕季跞缱胝笔保爬浜咭簧滔乱痪浠埃
“都这般境地了,还是没学乖吗?”
又一指外面挂着公府匾额的方向,阴沉沉道:
“若非为着祖父,你们以为这国公府还会存在?”
语毕便打开门扬长而去。留下两个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半天回不过神来。
偏偏这段日子被吓得狠了,即便被如此威胁,沈青云竟也无计可施。更可怕的是,仅仅一日后,沈青云之前还抱着一丝念想的左翼前锋军护军统领一职就被人接替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沈承的手笔,那也太巧了吧?沈青云气的把最喜欢的一个羊脂玉笔洗都摔了,又跑到祠堂里坐在老国公的牌位前又哭又骂了一个晚上……
“罢了,都说儿大不由爷。老爷也莫要太难为自己了。”裘氏假意劝慰道,“叫我说,老爷也别恼,说不好,他同意,那杨泽芳还不乐意了呢……”
“杨泽芳不乐意?”沈青云先还觉得有些不甚入耳,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惊喜的瞧向裘氏,“莫不是夫人有什么妙招?”
长子分明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要说那杨泽芳,可不也是油盐不进的主?
“那杨泽芳不是号称最是爱女如命吗?”裘氏冷笑一声,“若是沈承没成亲就传出金屋藏娇的丑闻呢?就不信那杨泽芳拼着被人耻笑不要脸面、攀附权贵也硬要跟沈家结亲。”
“夫人是说……”沈青云眼睛闪了下,示意裘氏说下去——
办法不可谓不好,就是上哪儿给沈承弄个藏在金屋里的“娇”呢?
“你儿子那么大本事,还用得着咱们操心?”裘氏心里终于畅快了些,“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眼下可不就藏着一个呢,听说呀,人就在护国寺……”
语气未免有些发酸。
“怎么会?!”沈青云第一个不信。护国寺就位于靠近京畿的荆山之上,护国寺的第一位主持,乃是大正开国帝王的嫡亲弟弟,之后又有数位皇家人因受了情殤而遁入空门的,也无一不是入了护国寺。
以致护国寺说是皇家寺庙也不为过。便是眼下的主持慧聪大和尚,也是法名远扬的得道高僧,信徒之多数不胜数。
因善男信女众多,便是裘家这样的地位,想要专辟一处静室尚不可得,沈承如何就有恁大能耐,把自己的女人养在哪里?
裘氏叹了口气:
“别说是你,就是我听了,也以为是戏言,这可是大哥瞧我们过的恓惶,花了大力气才查出来的……你放心,我有分寸,话已是放了出去,总有人会说到那杨泽芳面前的……”
“以后莫在我面前说这些无凭无据的混账话!”杨泽芳从轿子上下来,瞥了一眼跟在轿旁的杨宏,倒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老爷教训的是,老奴记住了。”杨宏应了一声,明显有些不甘。若非事关小姐,杨宏怎么会憋到这会儿?
要说本来那些流言蜚语,杨宏也是不信的,明明瞧姑爷的模样,对小姐稀罕的不得了,怎么会好容易订了亲,又在外面胡闹?
偏是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且连地址都有,说是就在护国寺,总不会有人这么蠢,编个这么一查就能查出来的地方?
若非怕小姐难过,杨宏早就直接禀上去了。
“对了,小姐呢?”眼瞧着就要进院子,杨泽芳又站住脚。
“啊?”杨宏这才回神,“今儿个一早四皇子妃来了,两人一起出去了。”
自己因为心里有事,倒是没注意小姐说要去哪里。
“和四皇子妃一起?”杨泽芳脸色就有些不好,声音也微微提高,“你的意思是,小姐去护国寺了?”
之前下朝时碰上四皇子府的管事,言谈间提起他们家主子今儿个去了护国寺替太妃娘娘祈福,两人既是一起,岂不是说希和也上了护国寺?
所谓流言蜚语,自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想要做出正确判断,怎么也要有了真凭实据再说。瞧女儿的模样,分明对女婿情根深种,真相不明之前,杨泽芳可不想这样的话传到女儿耳朵里去。
却不想,这边儿还没想出个头绪,那边希和人就去了护国寺!
对此毫不知情的希和,这会儿可不正和谢畅从马车上下来?
明明是新嫁娘,谢畅的面容上却没有多少喜意,甚而人也有些清减了。
“姐姐莫要太过伤心,太妃娘娘那般疼你,瞧见你这个样子,不定得多心疼呢。不是说这护国寺很灵的吗?咱们诚心祝祷,天上的神佛一定能听得到的。”希和握了下谢畅的手,安慰道。
“我知道。”谢畅勉强笑了下。
因早年在宫里受的苦太多,太妃娘娘身子骨一直就有些弱。可之前哪一次病都没有这一次凶险。
听说前些日子还能用些膳食,昨儿个突然就一点儿东西也吃不进去了。
而之所以是“听说”,却是因为凭着谢畅太妃唯一娘家人并皇子妃的身份,已经接连五日想要进宫却生生被挡住了。
谢畅如何不知道,分明就是被皇上迁怒了。至于迁怒的原因,也略能窥之一二——
一则怕是所谓五皇子和四皇子兄弟间因自己起了嫌隙的事已被人禀奏皇上得知;
二则太妃娘娘可不是参加了自己和四皇子的大婚之后,回去当夜就病倒的?
且谢畅忧心如焚的不独有太妃,还有远赴边关的夫君姬临。
本想着自己嫁过去,能让夫君的日子好过些,眼下瞧着,说不得还会带累他……
“啊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皇子妃姐姐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响起,却是不远处的车上,正有几个打扮雍容的世家贵女姗姗而来。
两人定睛瞧去,还全是熟人儿,被簇拥在最中间的可不正是前几日才被赐婚五皇子眼下正春风得意的周隽?
她的周围,则站着杨希茹姐妹并裘泽的妹妹裘明润。
第164章 164
一家两姐妹成为皇子妃,自大正有朝以来并不多见。
当初赐婚旨意下达时,别说满朝文武尽皆想不通,便是周家也是错愕至极。
尤其是周隽。
按理说以长房嫡女的身份,周隽理应是整个周家最尊贵的。可偏不巧,家里还有个谢畅。
虽说谢畅的父亲周靖宇并非谢家后辈中最有出息的,却偏是运气最好的,竟硬生生从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得了太妃的青眼,把义安郡主谢慧云娶到了家。
不对,不能说娶,周隽觉得,说入赘更合适——
自成亲后,周靖宇可不是一直和谢慧云住在谢家的长平侯府?
谢慧云活着的时候,周隽还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和谢畅也就逢年过节或者家族祭祀时才能打几次交道。周隽心里,谢畅与其说是周府小姐,还不如说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客人。
有了这个认识,周隽自会拿出最好的待客之道。即便因为长辈对谢畅的与众不同隐隐有些不舒服,可一旦人离开了,周隽就又是府里最受宠的长房嫡小姐了,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很快就忘了。
可自打谢慧云去世,谢畅被接回府中抚养,周隽终于彻底体会到,这个顶着爵位的三姐姐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家中祖母还是执掌府中中馈的娘亲,全家所有人都开始围着谢畅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是第一个先送给谢畅挑选,她不要的才能轮到自己和其他姐妹。若然她不开心了,那就更不得了,所有人都得受罚。自己可不就是因为动了这个三姐姐的东西,还被罚跪过祠堂?
被罚了几次,又被亲娘提点着,周隽终于学得乖了,不再处处针对谢畅,相反还时时交好,逐渐成为周家女儿中和谢畅关系最亲密的,也果然如娘亲所说,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可天知道周隽心里,最大的梦想依旧是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高傲堂姐给踩在脚底下!
这种想法在周家小姐初长成,谢畅又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时,达到了极致——
明明一众周家小姐中,谢畅姿容最是寻常!凭什么好东西任她挑选也就罢了,便是未来夫婿,也要她挑过了才能轮到其他人?
好在老天有眼,眼瞧着都要过了适婚之龄,谢畅的姻缘却因为种种原因蹉跎了下来。
可这边还没幸灾乐祸几日呢,便听家里老祖宗放出话来,说是谢畅的婚事不定下来,下面几个小的都得往后搁搁。
而接下来和谢畅年龄最接近的可不就是周隽?
更甚者周隽后来也终于听说,谢畅不是没人要,根本是早入了宫里裘贵妃的眼,说是要留着给五皇子做正妃的!
那五皇子是什么人?几位皇子中分明是最得盛宠的。再加上裘贵妃又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种种优势令得周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说不好都得被这个连姓都不同的三姐姐给死死的压制住,到死都别想等到谢畅巴结自己、向自己低头的那一天了。
彼时周隽跑到母亲面前狠狠的哭了一场,哪想到平日里最疼自己的母亲虽是跟自己一同流泪,却也告诉了自己一个事实,谢畅配婚五皇子,也是整个周家的意思。
换句话说,周家的所有资源都会在谢畅嫁给五皇子后向她倾斜!以后不独是自己,便是父亲甚而老祖宗都得巴结着她。
愤懑无奈之下,周隽只能接受现实。为此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却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峰回路转,谢畅被赐婚四皇子姬临,至于周隽自己,则成了未来的五皇子正妃。
消息传来,周隽先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待得醒过神来,却是一阵狂喜——
不说五皇子人品风流,但是说前途之远大,就超过了之前又和周家有意联姻的任何一家,甚而,嫁给五皇子说不得是自己这辈子赢过谢畅、让她匍匐在脚下的唯一机会。
这些日子以来,周家对周隽的态度何尝不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包括谢畅前次回周家,再没有人催着自己早早的到府门旁迎候了。甚而谢畅最后还乖乖的跑过来见了自己。
那一刻周隽明白,自己在周家确然已经取代了谢畅的地位,成为承载整个周家荣华富贵并脸面前途的关键。
有了这样的认识,周隽自然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赐婚的现实。且对这门婚事充满了期待。
倒不想还没高兴几日呢,却听说了一则流言,竟有人说这门亲事,虽是五皇子病重时亲口跟皇上求来的,却不是因为爱慕自己,反是因为对谢畅用情至深,即便娶不到姐姐,娶了妹妹也是一个慰藉。
这样的话,周隽自然嗤之以鼻——
虽然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周隽却知道,绝不是五皇子这般模样。
毕竟,当初和谢畅交好时,周隽曾亲眼见过五皇子送给谢畅礼物,彼时正是谢慧云祭日,五皇子竟是巴巴的着人送过来了一对儿再喜庆不过的血玉手镯。
但凡是有一点把对方放在心上,也不致做出这等不经脑子的事来。包括逢年过节送来的其他礼物,竟也没一件是谢畅所爱。
可即便不相信,却不妨碍周隽迁怒于谢畅。或者说这种迁怒了就可以丝毫不加遮掩的给对方难看,根本就是周隽内心早就渴望并计划过无数次的。
憋了好几日的怒火,这会儿终于见到了本人,周隽如何还愿意忍?
看谢畅就在前面,当即带着人就堵住了去路。
谢畅微微一笑:
“什么皇子妃姐姐,阿隽如何同我这般生分了?眼下你已大婚在即,我那里还有些好东西,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去看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没有,就当姐姐给你添箱了。”
“是吗?”周隽示意身边的人停下,自己却是继续向前,待得到了谢畅并希和跟前,才靠近谢畅耳边道,“姐姐还真是大方。你不要的男人给我也就罢了,便是你不用的东西也想拿来埋汰人吗?你以为,我稀罕?”
谢畅如同头顶响起了个惊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阿隽,你疯了不成?怎么说出这般混账话来!”
一时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亏得希和一旁扶住:
“畅姐姐息怒,有人不识好人心,是她自己没有福气,畅姐姐何必因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
心里也是不齿的紧。这个周隽,眼皮子也太浅了吧?较之畅姐姐的雍容大气,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杨希和!”周隽一张脸登时铁青——这个女人疯了吧?自己虽是尚未嫁入皇室,可得了赐婚旨意,也算半个皇室人了吧?见了自己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这么当面骂自己是狗?真以为找了个侍卫当夫婿,就高贵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殊不知,沈承也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罢了。
当下扬起胳膊,朝着希和怒道:
“我打死你这贱婢!”
不想抬起的胳膊一下被谢畅捉住:
“想打希和?信不信我先请了家法教训你?”
话语未落,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连带的还有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阿畅,你做什么?身为长姐,你就是这么对待妹妹的?”
谢畅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回头,旁边过来的人可不正是父亲周靖宇并庶弟周玉臣?
周靖宇已经匆匆赶至两人面前,却是抓住谢畅的手猛地往旁边一推,谢畅猝不及防之下,“啊呀”一声就朝地上倒去,亏得旁边侍女忙探手扶住。
周靖宇却看都没看她,反是紧张的瞧着周隽:
“隽姐儿怎么样了,可有伤到哪里?”
周玉臣也跟着埋怨道:
“三姐姐怎么这般鲁莽?平日里外人面前嚣张也就罢了,如何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