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两人一通调侃,看上去有说有笑。
盛菲菲在一旁虽说挑着首饰,却还回头注意着两人,尤其是看金枝托盘上那几件儿首饰。自己月钱早月初的时候就打了首饰,如今想买都买不成,手便重了起来。旁边孟瑶与她说话,“素闻并州富庶,如今瞧着也是呢……”
她颇为艳羡的看了托盘里那些首饰,盛菲菲便看了她一眼,“那也抵不住那股子土气儿。”
“菲菲”,孟瑶低声叫了她一句,又拿团扇挡着自己嘴,“你何不与她关系放缓些呢,左右都是姐妹,你若从她那儿能得上些什么好处,自也是……”话没说完,旁边盛菲菲早脸拉了下来。
她娘想做什么盛菲菲不是不清楚,如今便是三叔成了侍郎,刘氏那里握了再多的银两跟她大房都没关系。凭着三叔那疼爱盛明珠的劲儿,除非给他另娶房小妾再生个儿子,又不想和孟瑶说家丑,便一直沉默着。
过了会儿,孟瑶朝她努努嘴,宋瑜和盛明珠已经踏出了首饰店。
“今儿个她生辰,你要在府中吗?”两个人也放下了首饰,准备出去。
“她一个庶女能来多大排面的人?”盛菲菲不屑,径直往前走。孟瑶脸上却有些尴尬,盛国公给孙女第一次真正以贵女身份邀众人来府中生辰宴明显看的十分重,许多家都下了拜帖,包括她孟家。
如江家宋家柳家那样的家族自然可对庶女生辰宴不屑一顾,可她孟家不能。
盛菲菲并没有发现好友的不妥,出去了却发现好友没跟上,便回头看了她一眼,“孟瑶?”正说话,却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步,差点倒在地上,还是孟瑶将人扶了起来,盛菲菲正想追究,往回看发现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追着一样。
盛明珠与宋瑜也停了,前头马蹄声儿很重。
不大一会儿便带来了一股子尘土飞扬,前头飞奔过过去数匹骏马。盛明珠半眯着眼睛,后头人慢了起来,有列人举着官府通知的牌匾:【东厂办案,肃静】,一身黑衣红袍的锦衣卫赫然出现众人面前,各个脸色沉凝。
盛明珠与很多人一样,看着那列人马。
“似乎是管都督。”宋瑜说了一声。
前面人马已经走过,中间那人越然一匹骏马之上。穿一身墨色的衣袍,唯余袖口处是白色,有似莲一样的绣纹。离的十分远,盛明珠只能从大概的轮廓处看到他的轮廓,是熟悉的模样。
周围都很安静,那哒哒的马蹄声儿便越发明显。管平坐在上头,他似有些畏冷,半张脸微微垂着,藏进宽大的领口内,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似冷又带着警惕的漠然俯视周围的百姓,在一众百姓中,这管先生面容真艳似桃花。
盛明珠想着,他面容依旧如以往,可浑身却再也不见之前在并州的儒人气质。东厂管都督……啊。盛明珠突然低头笑了,有些想念他临走之前曾抱给看她的那只猫儿。
“明珠……”宋瑜狐疑看了她一眼,盛明珠便抬头。
也许是她视线落在管平身上太长,也许是别的。那人的目光突然变落在了这个位置上,盛明珠对上他的,突然浑身一冷——是一种很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好像被毒蛇锁住了脖子一样,从前的管先生管叔叔从未给她这种感觉。
“明珠,额头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宋瑜掏出手帕,轻轻给她擦着额头。
盛明珠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要开口,发现自己嗓子也是哑的,“是……是吗?”又使劲儿揉了揉脑袋,“许是昨个儿的噩梦,现在想起来都心悸。”
“噩梦,很可怕吗?”
宋瑜看她脸上慌乱不作假,便逗她,“怎么着了,还有你个小顽皮怕的东西?”盛明珠抬头,刚才那儿的人已经没了,她呼出一口气儿。
“怎么不怕,我也是女儿家”,又想着昨个儿做的梦,她眉心微滞,问道,“宋姐姐,你是有名的才女,读过的书也多。若是一个人长时间总做些梦,有什么征兆吗?”
宋瑜只当她被噩梦吓着了,“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你白日见着什么了。吓着了。”
盛明珠摇了摇头,“像我昨个儿一样,便梦见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他是一户人家的护院,却杀了那家人的男主子和男主子,夺了那家人的财产。”她又转头看着宋瑜,“可我不认识那家男主人,也从不知道他们间的纠葛。我却总能在梦里看见他们几个。”
毕竟牵扯到了皇室,盛明珠没敢说明白。
宋瑜想了一会儿,素手将耳侧的头发放了上去,笑盈盈看着盛明珠,“许是命盘里有牵扯呢。”
盛明珠还看她,她眼仁非常黑,有双非常大的凤眼,纤浓长睫微弯,这样看人到像猫儿一样,伸着爪子就要勾人,宋瑜一笑,继续道,“我从前读过家里的一本藏书,姑且能跟你说一说,不过我话先放在这里。我祖父说过,那书里说的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那书是一本道家玄学散人所著,但自大周之后出了张九龄这等子能人,道家玄学便很没落了。宋阁老也向视道家为坑蒙拐骗之辈。
“好姐姐,有什么你就说呗。”
“你急什么?”宋瑜仍是不急不缓的,“里面有许多东西我却很赞同,符合老庄之道,你如今这到似庄周梦蝶一样,不知是你入旁人的梦还是旁人入你的梦。”
这就是小时候不读书的坏处,盛明珠发现她听不懂宋瑜在说什么。好在宋瑜下面说的她都能听懂,“说人的思维是没有界定的,广阔的。你若梦见些有预见性的东西,又与你无关的东西,许是梦里你的思维便像老时庄周一样,去了无边无际的地方。或许那书里更玄学一点的,是曾经你所经历过的,如今思维又返还给了你。”
盛明珠又听不懂了,又怕太早在好友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学无术,小心翼翼道,“宋姐姐,你说的话有些我懂,有些我不懂。”
宋瑜便笑了笑,语气呢喃,“我也没懂全。那书是懂老庄之道人写的,我只是看的广些,并非道教的诚信途,许你日后可以到广济寺问问,那里的主持大师倒是远近闻名。”
盛明珠暗暗记下来,宋瑜又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没梳妆了,今儿个夜里老国公有意将你推出人前,别坏了长辈心意,快回去吧。”她也要急着回去,好打扮一下来盛国公府。
晓得一会儿两人还要在见,盛明珠也没挽留。宋瑜跟着宋府的丫鬟走一旁做了轿子回去,她也转身被金枝扶着上了盛府的马车——许是听刚才宋瑜的话,她心里到没有一早上那么慌慌,不管如何,死的又不是盛家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盛明珠这样安慰自己,可只要一想到梦里那双刚斩过两人的手又摸过画着自己脸的那张画,像摸在她身上一样毛骨悚然。
一旁管平侧身愣了只一段时间,后头青衣便道,“都督,怎么了?“
“似看见今儿要送礼儿的人。”管平一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
夜里盛国公家府门口挂起一盏大红的灯笼,府中管家笑脸不断将来来往往的宾客往里头迎入。大魏风气自然上行下效,大周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在如今的上流世家中却是见不得人的规矩。
现如今的贵女,以能在才子学士跟前针砭时事为荣。
毕竟只是小女儿家的生辰宴,除了些年轻些的公子来结交些年轻女郎,真正有重量的长辈却很少来。阮氏本也没打算出来,毕竟只是三房庶女,她自持大夫人身份,直到第一件儿礼出来之后,宫里头的王福大总管带着皇后送来的生辰礼一路到了府中正院。
“皇后娘娘让着奴婢送上一对儿玉如意并东珠耳坠”,王福拂尘微微摆在身后,又笑对着好似还没反应过来的宋老太君道,“老太君,能否赏一席之地?”
第四十七章:披风
宫里头的公公都来了,可阮氏却没到。宋老太君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脸上都镇定的让丫鬟带着王福到席位上坐下来。等人入席之后,又忙对旁边的倪珍儿道,“快去把大夫人叫过来。”
她从前仗着府中主母身份不来,可如今皇后娘娘礼儿都见来了。便是从前盛菲菲生日也没这个道理——也是不懂了起来,盛家嫡女都没这样的排面,宫里头也不知怎么的为一个庶女送来了生辰礼。
阮氏被人叫来的时候也是一头懵,因着只是庶女生辰,她本就没放在心上,如今匆匆被老夫人叫出来,鬓发都微有些乱。消息总传的是最快的,等宫里的东西送了下来,太子妃先送来了寿辰礼,连同另几个皇子妃。
搁盛家也只是盛老太君有这样的待遇。
“菲菲,怎么回事儿?”孟瑶原本想坐中间的席位,离着主家最近本就是种身份。可如今皇家的几个人来了,她只能敬陪末坐了。
盛菲菲摇了摇头,她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老太君和盛国公坐主位上,小辈过生辰按道理不该老辈儿来的,怕折寿。但这是盛明珠头一次回京,宋老太君甚至都没插手上孙女生辰宴的事儿。
旁人是这么以为的。
“她到底只是一个庶女,如今排场闹这么大,以后老大家怎么办?”宋老太君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里却有不满。
“你若真看不过眼。等下回霖哥儿生日了,你自请来这么多皇亲国戚。”盛国公心里清楚,陛下之所以这么做是给盛谦的情。老妻说的这番话便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本来江润言和宋瑜到场该万众瞩目的,但是因为前头几个皇子妃,两位才女兼美女便也没之前预想的那么亮眼。本该是芸娘主导这次宴会,但阮氏来了,这些贵女们的坐次便也由她安排起来。
在盛家的花园内,足足容纳的下千人。席位绕中间的水榭楼台一次摆放,宋瑜本被金枝特意拉到一个离盛明珠近些的位置。江润言轻挪莲步,便做到了另外一侧,浅笑同她举杯,“宋姐姐,有日子不见了?”
宋瑜便也温婉的看着她。
宋值跟妹妹一起来的,便落座她身侧。盛菲菲揪着手中的帕子,万般不愿也和孟瑶入座。中间楼台上,有伶人在表演歌舞,宋值便在一侧,轻口饮酒,直到旁边另一人坐下。那人模样清俊,穿一身青衣袍子。
“宋二哥。”
柳至然与宋值并未深交。但京城里的人又有谁不认识谁?
宋值看了他一眼,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情,柳家不该与盛家早撕破脸皮了?为何这柳至然还来?宋值心里千回百转,思量着当中的曲折,脸上却惯常挂起了笑容,等两人碰完了杯子,今儿个的正主也来了。
盛明珠还是穿了那身她最爱的鲛纱,又轻裹柳府里闫氏送来的披肩。戴着往日盛若秋送她的额饰,柳至然手里捧着酒杯,正倒酒,正巧她眼神往这里扫过,只清淡的撇了撇,倒着倒着就酒水就撒了。
盛菲菲二人离得他不远,顿时便小声抱怨。
“对不住,对不住了。”柳至然忙拱手道歉,盛菲菲瞧着是一个面容白皙的少年郎,原本高炽的怒火便降了几分。
一旁盛明珠已然落座,宋瑜收了收裙子,两人似在谈论些什么。江润言本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瞧见盛明珠来了,眼波微转,“宋姐姐跟盛三小姐关系倒好的让人嫉妒——”
盛明珠正喝着甜果子酿出来的酒,闻言便朝那江郡主一边看。这一下子整口酒水差点喷出来,又被她死死的咽了下去。宋瑜回头便瞧着她两颗眼珠子里含着雾气,似哭了一般,“你怎么了?”
盛明珠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没事……”说完又看了江润言一眼。江润言正巧抬头,便也回望了她一眼。盛明珠讪讪的垂头,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她就说那女子容貌如何眼熟,她与江郡主见过一面。
她梦中女子年岁比江郡主大上些,又一身浓妆,倒让她认不出了。明摆着就是长熟了之后的江郡主嘛!
“三小姐怎么总看我?是我今日打扮有什么不妥吗?”被人一眼又一眼的扫,江润言总察觉不出来。
盛明珠唇角抽了抽,片刻后便奉承道,“郡主今日艳冠群芳。”未来的皇后娘娘,她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和在座的这些人不同了,其实若换个思路——知道了下任皇帝是谁,又能找出那个谋逆之人,他们盛家只需挑一条粗一点的大腿抱着就是。
江润言怎么也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便梳理了头发,“三小姐谬赞。”
盛菲菲在一侧坐着,闻言便嘟囔了一句,“马屁精。”
江润言眉头倒皱了起来,有些不悦的饮酒。到底心机如何深,在座都是些少女,浅薄的世界里便只有容貌和衣裳,旁人夸了她自然开心。盛菲菲道说一句马屁精,什么意思?
她地位算高,脾气有时候就孤冷了些。
一时冷着脸,场面也冷了。
“今儿个管都督办案,你们听说了吗?”宋瑜怕毁了盛明珠生辰宴,便岔开了个话题,“二哥,你素日话最多了,怎么今儿这事儿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不跟我们说说?”
几个女子便一齐望着宋值。
“铁腕子下作的案子,便是审清了也沾了血。”宋值素来是不喜管平的,他瞧不上他处理事情的方法。夺权便是用杀,稳政便是用诛,粗人一个。
“管平不过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手段又狠辣,说他做什么?”盛菲菲开口,宋老太君总在她耳朵旁念叨这个,时间长了自然也记住了。一时有些静默,管平在众人眼中似乎却实是这个。
没人说话,江润言有些为他抱不平。
片刻后有道温润的男声传出,“朝局之稳定在于平衡。管都督揽政那时,我年纪还小。却知大魏政权混乱,虽则他刀染无数鲜血,可眼下没他就没有如今散乱的大魏。”他虽用手腕揽权,却也确实在已千疮百孔的大魏上重新建起政权。
盛明珠便看着那人,有些可惜。心思通透,可是这样的话总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柳至然素来便对如今一人之下的管都督有许多敬慕之情,听着旁人把他贬入尘埃,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正巧抬眼又对上了一双眼,似有些诧异,片刻后便对他莞尔一笑,又摇了摇头。
柳至然才反应过来,到底如何大魏的情况,不是他可以说的。脸微微红,垂下头来。
“三小姐——”陈岑走了过来,半弯着腰,“今儿出门,瞧着一列锦衣卫,将这东西给了门房。说是管都督给三小姐生辰礼——”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比这更快的。江润言一时看着盛明珠,语气比之前重了。
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惊讶,“三小姐好福气,京城的贵女们可从来没得管都督一个礼儿呢。”
盛菲菲一时把手帕都抓皱了。管平是很多人心中惧畏,可如今连他都给盛明珠送礼了,上次她及笄礼都没这样——盛明珠一个庶出,她想怎么样,活生生把自己比下去么?
“好漂亮的披风!”宋瑜看着盛明珠开了那盒子,里头装着件红色披风,宋瑜摸了摸,“是狐狸皮的?难得的红狐皮子,还是完整的呢。”连宋瑜都移不开眼,旁边几个自然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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