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珠便想起了自己一家人这几日在家中遇到了,眼睛一下都红了,“一点都不好。你道祖母怎么待我们娘三,她跟我娘说,只待这事了了,要把我们都送回并州?我从未见过这般冷心肠的祖母?”
便是旁人家祖母磋磨妾室,也不见得对自己亲生儿子孙女都这个样子。若不是明显她爹容貌上有几分似宋老太君,盛明珠都要当她爹是捡过来的了。
反正她对祖母没多少感情,能告状便告了,只希望日后万一真与祖母又吵了,爹能站在自己这边。盛谦安慰似的摸了摸闺女的头,他娘对自己如何,盛谦一向心里有数,只是没料到她对待囡囡和灵珠竟也如此毫不留情。
“囡囡放心,等爹爹平安出去,就立府。”
盛明珠哽咽的点头,又与盛谦说道前些日子来家门口闹的妇人,“我试探那妇人,发现她牛唇不对马嘴,因此使人将她关到了大理寺。”
盛谦点了点头,“此事你处理的很好。”又看着盛明珠,“只是最近这几日,若还有人找上门来,你只需不理便是,后头自会有人处理。”这些污人眼球的事盛谦身为一个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沾手,左右过不久后一切便都会迎刃而解。
父女两又说了许多话,及至夜色十分深了,外头守门的咳了两声。盛谦反应过来,“囡囡,快回家去,不然你娘该担心了。”
盛明珠看他衣衫十分单薄,鼻子就有些酸,将领子上的狐裘卸了下来,“爹,你在这里,千万要保重身体。”
“囡囡,外头冷,你是姑娘家,受凉不好。爹已经习惯了”,闺女照看自己,盛谦心中暖意盎然,哪还需要外物。盛明珠却不让他摘下来,“从前有人为了长辈卧冰求鲤,我是女孩家,旁的做不到,却总不能看着父亲受难自己在家中享福。”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鼻音,她自小便是被盛谦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都这样说了他还哪能推拒。外头守门的又催了一次,盛明珠才往门外走。
——
管平看着外头的星夜,前些日子的雪雨交替下,倒是很太平。这几日每天夜里月朗星稀,相反到没几天太平日子。他心里正想着,便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出。
向后扭头,便瞧见她正小步往外走,脸衬着月色泛着柔光。管平转过来,站立。
盛明珠抬头看着他,微微福身道,“今日的事,谢过管都督。”
她眼眶有些红,管平能大致想的父女两在一起能说些什么,也大致能猜测到以她的性子,会说些什么。很快便发现她原本围在脖子上的领子没了,露出光洁香颈,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到你家马车旁边。”
盛明珠脚步微动,瞬间又想起刚才的尴尬处境,嘴角不由的开始抽搐,心里还在想有没有旁的法子。却突然觉得脖子一暖,他只一只手就将她揽上了马,宽大的斗篷自脖子到腿将她全都覆盖了,还有股软软的墨香味。
盛明珠愣了愣,很快马蹄就扬了起来,比之前快许多。她忍不住低下头,面前是这人宽阔的胸膛。
这次就没有见到刚才的【钥匙】,一路平安的到了离户部不远的地方。金枝远远听见了马蹄声,赶忙跑过去接人,盛明珠从马上下来,又连忙摘下斗篷,还给他,又道,“今日多谢管都督,天色已晚,明珠先回府了。”
说完,便忙随着金枝去了马车那头。她走路还保持平时仪态,但若是看速度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追着一样。
管平垂眸,手里握着斗篷,又看了眼远方。那辆马车的马等待了许久才等到了主子,蹄子微扬,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慢悠悠的调转了方向,准备打道回府。
“当真是用过就弃”,盛谦觉得自己个儿就如同他手里这件斗篷一样,有心想扔了,既然旁人都不要,那就是废品。可到最后还是带着回了府。
——
这日夜里,因为知晓了盛谦那里现状,盛明珠睡的格外安稳,好容易没做噩梦。芸娘心中担忧丈夫和以后女儿生存问题,却见长女总算今日睡了个安稳觉,也算了这几日唯一一件好事,微微放下心来。
便也打了个哈欠。
因着这几日盛明珠晚上睡觉做噩梦,怕她在梦里头害怕,芸娘和黄妈妈一直守在她身侧,等她魇着了便叫她起来。如今瞧到这个时辰了,人还睡得香甜,黄妈妈便看了眼自家女主子,瞧她困的直打哈欠,便笑道,“你若困了就去睡吧,小姐这儿有我看着。”
芸娘正摇头,黄妈妈便要推着她去,“好容易女儿这边睡了个好觉,你也去给我好好睡着。”
“去吧,好好睡一觉。”
芸娘看着黄妈妈,她看着自己,“三小姐瞧着跟没事儿人一样,她那性子我清楚的很,心里头都藏着。这几日老爷不在,三房就指你,两个小的也需得你照顾,快去好好休息。”
这几日盛谦都不在,芸娘实在困顿,便躺在了女儿闺房旁边的纱橱榻内,原到生了十分的困意,如今躺了上去,却又消了七八分,又与黄妈妈说了会儿闲话。
“早一开始,应该先把三小姐婚事定下。”黄妈妈道,府中这么些年,她早拿芸娘当自己亲女儿,说话也不避讳,“万一真出了事儿,好歹于她婚事无影响,如今——我瞧那老太君,当真没有祖母样子,是不会为咱们三房思量的,还有那大夫人,亦是哪里热往哪里钻,只怕心里只想着咱们三房已经凉了。”
芸娘看着头顶的纱橱,眼睛睁着。
“我倒是不后悔没替囡囡张罗婚事。”盛名之下,自然有不少人来求娶。而且盛谦早与她说,他做的是得罪高官的事情,若此刻来求娶囡囡,十有八九是些要来攀附他的人。
也如他所说,求娶之人大多是低门阀要攀附之人。不过到底女儿美名在外,倒是有高门求娶,也被盛谦一一撂下了,说要自己给亲自相看一个好的——芸娘猜测他心里有了人选,便按下没再提。
“且走且看吧。”
说完便翻身睡下了。
——
因着户部出事,原先的盛谦任下官员许多被新任户部侍郎放了假,柳至然也是其中一员。
这日清晨,他未去户部当值,在家中用过早膳,正要去外头。路过后门时,却听见府中的小厮正与外头卖菜的货郎在攀谈,说的是今日张榜在城墙门口,上任户部侍郎盛谦的数条罪状。
第九十一章:张榜
柳至然只听了一会儿,便快步出去。
那小厮与货郎也未发现身旁出现过什么人,闲话说完之后,便与货与钱,各自又散了。
这几日满城都是前任侍郎的事情,街边巷尾都在谈论,柳至然一路走到城墙口,那里果然已经站了不少百姓围着。最中间围了几个秀才举人模样的,正读给那些不认字儿的人听。那里人山人海,挤根本挤不进去,他只站在外头。
有人在高谈阔论,说原本的侍郎犯了什么罪,如今几项罪名已经当堂宣立。如今只等审到大理寺,过后便是处斩——按道理十几项罪名临立下来,若放在普通人家早该是满门抄斩,但因为这盛侍郎出身盛国公府,结论到底如何还不可知。
有那秀才说到这儿开始扼腕,好似盛谦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却因为出身盛家这样的富贵之家犯了大罪而不用处置。很快便激起了周围民愤,柳至然察觉有人在故意搅乱浑水,便不再继续听,快步走出了人群。
——
张榜之后消息也很快传入到各个家族里头。
苏氏回了盛国公府便说起了这些事情,原本自从伯远候死了,入京之后总听盛家三小姐如何风光,盛侍郎如何得陛下恩宠,她都后悔起往日的打算,跟着李千然叹了许久,才道,“千然,日后你的婚事我必要替你好好张罗。还好当年我听了父母的,硬着头皮退婚,否则如今为难的就不是那三房一家人,而是我了。”
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
李千然对母亲从前的往事不甚清楚,只是听她说起这段儿,反而狐疑道,“当年不是盛家欲和那宋氏成婚,才退了婚么?”否则若是自己个儿母亲退的婚事,宋老太君在怎么爱惜后辈儿恐怕也不会容许他们入住盛家后宅。
苏氏想起当年的事,摇了摇头。
“当年你外祖母本想将我许给盛家长子做续弦,可惜那时已经定了阮氏”苏氏看着李千然,“你外祖母从前跟着老太君一起,她对我说过,做三房的正房,倒不如做大房的续弦,都是嫡子,可这嫡子跟嫡子不一样,十根手指都有长有短。”
盛谦在府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存在。
“后来我跟他定亲,他却有才干,很快高中状元郎。只可惜那时直接就被下放到了并州去”谈起年少时候的事情,苏氏脸上带着些留恋,“当年我还有些年幼无知,本想同他一起去并州。只是你外祖母却不同意了,并州山高皇帝远,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伯远候府那时却正昌盛——”所以那时,她偷偷找了盛谦,说家中不同意,要取消婚事。
又不愿放弃盛谦这个青年才俊,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不美,只说自己会在京城等他回来。也算是当年少女的一份遐思。
后来又出了宋氏的事情,宋老太君要将侄女许配给盛谦,所以苏家的悔婚的事情被压了下来。好在二人也没交换庚帖,什么难看的事情都没有——只不过苏氏念着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念着老夫人还不知道当时那些事。
所以苏氏才会到盛家,也如同她之前想的一样。
“左右盛家三房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李千然对母亲往日的旧事不甚感兴趣,“我就是怕盛家三房的事情牵扯太广,万一到盛国公府这里——哥哥若还要娶那盛菲菲,我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兴许还会被牵连进去。”
苏氏便摇了摇头,“不会的。”
前些日子她已经去宋老太君那里探过口风,便对着女儿道,“若真牵扯下来,盛家与三房分家,有了事情也到不了盛家这里。何况老国公是什么身份,陛下那里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会拿盛家怎么样。”
这头母女二人还正窃窃私语,另外一头,李千成却已经又到了盛府的后院处。
“听说前些日子你被老太君训斥了一顿,都是我不好,不该在你面前说那些话。”李千成道。
盛菲菲垂下头,听他如此说眼眶不禁有些微红。她确实从来没有被祖母用那样毫不留情的语气骂过,“也不怪你,本就是三房自己个儿的错……我就是担心,李公子,真的不会牵扯到你吗?你是要入仕之人,三房这样的情况,你若跟我订婚……”
盛菲菲不敢再说了,她年岁越来越大,李千成又温柔英俊,是很合她心意的夫婿。抬头时却被人握住双手,李千成看着她,“怎么会牵扯到我,如今因着三房的事情,人都闹上了盛国公府,我听母亲说,老太君已经决意要与三房分家。”
盛菲菲还不知道这事儿,听李千成这么说,顿时讶异起来,片刻后就转而笑道,“是呢,就该分家,本就是三房惹出来的——”她速来不喜盛明珠,与她分外不合。分家之后再见不到盛明珠,她也借势不到盛国公府,顿时只觉身心舒爽。
李千成之前应了魏祀和柳飞池,要搅乱盛国公府——他虽还未做什么,可如今盛家已经分家。再继续下去,之前七殿下应他的入仕之路,应该不会远了。
——
盛国公府的软轿一路到城墙跟前,盛明珠远远的就瞧见几个读书人模样的,手里提着一桶软胶,正张榜贴告知。她走过去,细看完那告示上写的内容之后,怒极,直接将那榜撕毁,旁边金枝看见了,也从另一旁开始私。
那些贴告示的人本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出来凑热闹看的,没料她张手就撕。他们贴一面墙需要不少的时间,她撕可只需要两三下。其中年岁大的一个便皱着眉出来,又看盛明珠,“你是哪家的姑娘,不晓得这东西上是今日的告示吗?你快些走,我不与你计较。”
盛明珠过耳不闻,只将他们刚才贴出来的尽数给撕了。
那人有些气,“我好好说话你不听,非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这些告示,贴上去除非官家有新的替换,撕毁就是罪犯欺君,杀头之罪!”说完便看了旁边几个人,他们郑要凑上去拿盛明珠的胳膊,却很快被盛府的下人拦着。
很快那几个便被人反制住双手,那些告示都是刚写完不久,盛明珠握在手里,已经沾了不少墨迹,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眉宇间透出一丝黑气,“罪犯欺君,杀头之罪?这告示只有一份,你们却伪造告示,不是欺君吗?我毁的是假的,又不是真的,今日且把你们送去京畿府衙门,看老爷处理的是你们还是我?”
正式的榜文只有一个,可每天来看榜的百姓却有无数。官府却实会派人贴些重复的供百姓观看,还有些普通读书人,为了赚些小钱,便会寻些地方自己写完贴上,偶有不识字的百姓凑上来便与他们一读,赚个几文钱。
这些人便都只是些普通的读书人,原看盛明珠只是个姑娘家,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盛府下人一用力,那些人胳膊便似断了一样,“官府贴的还不是最终结果,你们却来混淆视听,构陷朝臣,金枝,送他们去京畿府衙门!”
眼瞧着眼前的姑娘动真格的,几个人纷纷求饶。盛明珠本来只是气不过,也没想多为难他们,正欲让下人松手,便见从城墙底下走过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眉眼邪佞。他步步往这里走,又抬头斜看盛明珠,“你便是让人抓了他们又如何,官府的告示贴在那里,本官可以再让无数人来贴。”
“盛明珠,你猜是你撕的快还是我贴的快?”柳飞池说完,又看着沾满墨汁的手,便啧啧出声。
盛明珠从盛谦那里已经得知,如今只不过是皇帝跟大臣的一局,盛谦当会无碍。如今越猖狂的,等事情结束,只会越发凄惨,只不过柳飞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却让人分外恶心。
便笑道,“可是就算我盛家三房倒了,我盛家也没到。何况如今我爹爹还安在,柳飞池,你呢?如今怕是连柳家都回不去了吧?”
柳家如今一应由闫氏撑着,从前她素被郑姨娘为难多次,现如今府中祸害没了,柳飞池一房又害的柳国公府没落,又怎么会容得下这个庶子。果然,柳飞池眉目转怒,片刻没有说话,最后转身时刻,才冷冷道,“盛明珠,我看你如现在这样,还能到几时。”
他只等着,等着盛家倒的那天。等着盛明珠落到他手里……
——
那些人告示贴了甚多,等撕下来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盛明珠晌午从家中出来还未用过饭,这几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阮氏阴阳怪气且先不提,她懒得和厨房那些人争吵,便让下人在靠近盛国公府的那条街,随意找了个摊位坐下,准备吃过之后在回去。
“金枝,你们也自己吃罢。”
这些人跟了她一整天,也滴水未进。金枝点了点头,便呼应府中几个小厮,寻了个离盛明珠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人叫了一大碗馄饨。
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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