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着酒杯指着下头一众人,都是今儿赛马会上杰出者,“给侯爷见礼。”
底下众人行了礼,管平居于上座。旁边有婢女上来替他斟酒,模样俏丽,灰衣站在一侧,又看侧门步入一列穿着白衣的舞女,各个模样倾城,想也知道太子今儿打的是什么主意的。便微垂着脑袋:美人计。
可也不怕说的,这京城美貌中能胜得过他家夫人的,怕还没几个。
便是大人有那心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哪来的胃口对付这些清粥小菜。
正说话间,外头有股子小风吹了进来。原本屋内众人便都看着外头,三个身姿窈窕的姑娘站在门外,还有几个丫鬟模样打扮的站在后头。几人头上都带着幂篱,模样瞧不真切。永宁郡主原是想过来看看热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景。
屋内几乎没什么女子,侧列全是些身姿健壮的男子,看打扮像是刚从赛马场上下来一样。
永宁郡主本来就胆小,看到这样的场景恨不得把脑袋缩回到衣领中。今儿个的宴会是什么样的宴会在座的男人各个心里头都有数,如今瞧进来了三个姑娘家,虽头上带着幂篱看不清楚容貌,可瞧气度身盘便知是个貌美女子。
与歌姬不同,这几人一看就出身不错。许是哪家小姐误闯了过来——
“哪家的姑娘,跑这边做甚?跳舞的么?”席间便有一男子如此道,状似风流的从位置上走出来,又走到三个姑娘前头。盛明珠略微将永宁郡主拉至身后,“走错地方,各位海涵。”说罢便要带着永宁郡主出去。
那男子原是对着永宁郡主出手,如今瞧着她说话了便也拉她的袖子,“姑娘别走呀?瞧这里头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你们几个不若留下来——”不过是一番戏耍之言罢了,戏弄良家出身的女子总跟妓管里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在场大多是男子,心里头也咂摸的清楚,因此也没几个去管这边的动向。只是他手还没碰到盛明珠,便被后头侍卫叉走了,那人还不明白什么状况,一脸懵的看着室内。永宁郡主眼眶微红,实在有些怕了,便小跑到了太子处。
太子脸色有些不好,但永宁自小不爱说话,又胆小,如今出了这样的情况他又不想怪到自己女儿头上,“莫怕——”又对着底下众人到,“赵平对郡主无礼,日后不得再踏入太子府半步。”说着又对永宁郡主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管平从座上起来,自打他坐在这里来便没见过他换过位置。哪怕上前表演的舞女有多美,引得在座上台共舞,也没瞧见这管侯爷放下手中酒杯,好像酒杯里盛的不是酒,而是什么人间美味。如今却挪了他那尊臀。
“夫人,随我上座。”
因着太子刚才那番话,原本丝竹管弦声儿十分热闹的场儿静了一会儿,管平这句话便显得格外明显。不仅在座的几个人有些惊诧,连太子脸色都有一瞬间变了——又看了眼还红着眼眶的女儿,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今儿合计管平来,本就是想给他送女人,可没料女儿将管平夫人也给弄来了。倒不是不能继续送,只是到底有些难看。何况有几个女人在的宴会,到底跟之前的氛围不一样了。
盛明珠看了眼管平,很快随着他到了位置上。一侧婢女又替她斟酒。
金枝自觉也是见过世面的婢女,如今瞧这里衣香鬓影,舞台上貌美的舞女还未曾下来,便也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了。如今依着她家大人的身份地位,旁人可不就得扒着吗?
永宁郡主和顾灵坐在一起,到底这样的场合顾灵虽有预计,可还是有些惊慌,一直都垂着头。
金枝替盛明珠摘了头上的幂篱,顿时一张脸便露了出来。此处太子打的好主意,地方有些昏暗,烛火幽幽,美人也笼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穿一身淡紫色的衣衫,袖边儿都是金线缝制。
看上去十分招摇,可美貌却又过盛,便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仿佛她坐在这里,整个室内都蓬荜生辉一般。男人劣根性便是如此,明知是定国侯的夫人,招惹不起,目光却还偷偷的往那里看着。
太子也是。
不过他这样的年纪,风月之事来说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再加上如今的储位之争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何况是管平的妇人,哪怕是嫦娥下凡估计他都生不出什么凡心。又看了眼管平旁边坐着的那女子——盛家那丫头从前看着就是美人,如今出落成这般模样。
又看了眼室内的一种舞姬,颇有些脸面无光的感觉。金枝让管平身边伺候的丫鬟下去,自己在两人身旁伺候着。
终究还未结束,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太子看了眼场上众人,又看了眼后头的谋士,他点了点头,太子很快便摇手。
场上丝竹之声又起,舞女翩翩起舞。这种管弦之乐多了些靡靡之音,永宁郡主没听过这样的音乐,曲儿是昆曲,便是唱腔内容也听不明白。
管唱了些什么淫词艳曲都听不大真切。
管平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盛明珠平日里不爱戏曲,也不大听得清上面唱的是些什么。可到底是个女人,旁边有些目光越发热切她感受的到,一时之间只觉得被那些目光盯得浑身难受——片刻后屋内突然咚的一声。
原本还沉浸在曲子里的众人总算醒来,再顺着发声儿地看过去,定国侯手里的酒杯落地,面无表情,有几个顿时脸色发白。
曲子唱的人浮想联翩,如今这场中貌似天仙的就定国侯身边这一个。似这样的美人自然是看一眼少一眼,加上靡靡之音扰人的心智,竟是忘了那定国侯之前是怎么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这样盯着他的夫人看,难怪脸色如此难堪。
“刚才酒杯有些滑,失手了,打扰诸位。”管平如此道。
下面众人自然是忙忙应是。金枝垂着头,她出身不高,从前还未进管府时人牙子那里便有唱昆曲儿的,因此也听得明白:什么解罗衫,什么酥胸翠,一知半解都明白——如今要恨死刚才的自己。
只想着夫人貌美,好让那些个人看着自惭形秽,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却没料到这些个女子安安静静的,倒是——想起刚才大人的脸色,金枝如今心里头也生起了些怕。
盛明珠眉头微皱,如今大魏民风开放,她又是成了婚的女子,在众人面前摘下幂篱到没什么。只是这样的场合太子没有明说,可底下那些个歌女明显和巷子楼里那些清倌人,卖弄才艺的不同,唱的那些黏黏腻腻的曲子。
管平伸手,金枝只愣了片刻,立马将手上的幂篱给他。
管平声音不大,可谁都知道这宴会上除了太子谁是正主儿,满屋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聚在那儿,“风有些大了,你前些日子刚刚伤寒,幂篱带上。”
众人便看了眼账内密不透风的墙,风大吗?
“侯爷真是与夫人鹣鲽情深,让人羡慕。”顾灵笑盈盈的说。
再场的男子居多,场下的伶人都没说话的份儿。顾灵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突然说了这番话,便引的目光都往她这里,她笑意盈盈的,年少的姑娘模样便是不美都十分的灵气,不少人都往这边看,她眉眼弯弯。
管平只往这里看了一眼,很快便转了头。
顾灵唇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盛明珠往顾灵那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带上幂篱之后,先前的古怪感全都没了——
“若是觉得无聊,可先回?”管平在盛明珠耳侧道。
盛明珠回眼看他,只不过眼神被幂篱挡着,什么也瞧不见,“我若不来,怎知秋天有如许春色——”管平失笑,她却已经转过了头。毕竟有永宁郡主在,之前那些歌姬全都换下了,台上一个明蓝衣着的姑娘,正缓步往上走。
第一百四十七章:林清焰
之前台上的约摸都是十五六岁的伶人,容貌大都也算美丽,可美人多了便失了颜色,让人瞧便觉得都一个模样,如今刚上来这人却和舞台上那些个白衣舞女不同,穿一件蓝色的衣裳,手里抱着琵琶。
眼眸微微带笑,后头有人搬了个高脚椅子,她便侧坐在上头,如同静立的菡萏,旁边东西两侧又上来许多人,抚琴的,拉二胡的。盛明珠看着中间那姑娘,原本那模糊的场景也渐清晰了起来——
管平在一侧坐着,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很快丝竹声再响,与刚才全然不是一个格调,连同永宁郡主也听得十分认真。盛明珠隐约听到了私语声儿:说台上那人是多年前巷子楼里的头牌林清焰,只是前些年跟了个商人走了,倒叫京中好多王孙公子悔不当初。
前些日子大张旗鼓的回来,巷子楼里每日更比从前进客更多。可见着林小姐即便五六年不出,当年的美貌也是极盛,否则又岂会有这般想做她入幕之宾的人。盛明珠抬眼看着:隔着一层薄纱,隐约也能看见。
那女子生了一双极美的眼,似含秋水。按年级来算该是二十七八,虽不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般鲜嫩,瞧着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模样,肌肤依旧粉嫩泛着柔光,举手投足间更有年岁小的少女不曾有的风情。
美人便是极多姿态,上头林清焰曲音婉转,底下众人认真听着。
盛明珠垂着头,又侧看这管平,他正拧眉看着台间,原本浓沉的眉眼此刻比之前更佳沉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召唤金枝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好冲淡嘴里的酒味儿,这才坐正了身姿继续听着。
一曲罢了,林清焰站了起来。身旁的人从两侧退出,她却却从台上缓缓下来,似有香风滑过一般。她眼神看着侧坐的盛明珠,金枝也望过了那边的林清焰,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林小姐有些不对劲。
美貌的过份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
平心而论,论起容貌来说,这林小姐自不如她家夫人。可若两人站在一起,这林小姐身上有股子似水的感觉,有些温柔植在骨子里头,加上容貌做衬,便是骨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林清焰到台下,位置便在太子座侧,她垂着头。
“这林姑娘可是孤寻了好久才从巷子楼里请出来的”,太子笑道,“都说林姑娘孤高,若非孤搬出了定国侯这尊大佛,也不一定能请来这尊大佛。”太子有意把话头往这边引,他有意叫过来年轻时的几个酒肉朋友,就是想着说之前管平那段风流韵事。
可在座的也不都是傻子,管平如今是什么人,管夫人又是什么人,便是五六年前的相好有多喜欢也没见得娶到了府里头。没道理为了一个巷子楼的头牌得罪了定国侯夫人——太子满打满算的招盘,可事到临头却没一个人肯陪他唱戏,
盛明珠眼光往那边看了一眼,林清焰依旧垂着头,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孤素爱才女,林姑娘孤苦,去了南方之后便新寡。原是想着纳她入门做侍妾,可她却还念着从前那一段儿——”太子说着笑了笑,话里意思也很明显。
大魏新寡再嫁没什么不正常的,管平看着坐上的太子,又看着他一侧的林清焰,眉头轻皱着,太子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林清宴从位置上起身,走到管平桌前,拿着酒水敬他,“多年前侯爷相护之情,还未来得及报答。”
说着也未等管平举杯,便一饮而尽了。
管平眉眼处并未有什么变化,只垂头继续饮酒。太子便道,“孤听闻月后就是侯爷生辰,今日请林姑娘来时,顺手便也从巷子楼里拿了姑娘的身契,若侯爷不嫌,便当时孤送给侯爷的生辰礼。”
太子称呼用孤,说是送其实便是赐,这种场合管平自然不会拒绝,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从前魏帝也不是没送过,一个个在别庄里都养的好好的——只是林清焰,管平抬头,他初来大魏京城,她确实帮过他。少年时对这样的绝色佳人哪能丝毫不动心,名动京城的才女兼美女。
身边又围着众多的皇亲国戚。
当年管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状元郎罢了,那时得她另眼相看,表面儿上虽波澜不惊的。可到底那时候年轻,加上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满心眼里都是愤世嫉俗,便也热热闹闹一阵儿。说深的感触也没什么——
林清焰后去了南方,是江南的巨贾。
“谢过太子。”管平拱手道。
盛明珠察觉有许多道目光转到自己这里,脸上的表情却没怎么变,又看着一侧站着的林清焰,她名字刚烈如火,人也是好好一个美人儿,可到了如今这样的场合却好似一个商品一样。盛明珠也不知道自己烦闷什么,给金枝使了个颜色。
示意她去扶起管平的【生辰礼】
永宁郡主原本还在欣赏台上美人曼丽身姿,如今却听她爹如此行事,一时眉头皱着,要去拉太子的衣袖,却被太子挡过,接下来酒过三巡,场面上又说了什么,没人再去细致听了。
——
沈蓉在关外是武将之家,跟盛明珠这种背着盛国公家皮的武将之女不同。盛明珠不过耍把子的从前跟着灰衣学了几招,而她却是跟着兄长常年去军中,若非如此哪个大姑娘铁打的意志活脱脱不嫁人等了这么些年。
她从前心里自然是喜欢管平这个表哥。
也算得上的是佩服,惜英雄。毕竟当世可没几个人在他这样的年纪空手起家到如今这样的位置,沈蓉自来都是佩服这个表哥的,宁嫁妇人妾,不做穷人妻,再沈蓉看来便是宁做英雄妾,不做狗熊妻。
她大老远跑过来的还没等自荐枕席呢,就被小嫂子比的哪儿都不剩了。何况小嫂子人也不错,又十分爽利。一是对着管平有些怕了,二是到底跑过来京城,从前一直心里想着的人,见了面儿之后梦里的泡泡就碎了。
而且说实在的,沈蓉更多是被逼婚逼的难受,要不然哪至于万里求做妾。如今在管府住着,也没人催婚,吃好的喝好的,每日又有人陪着玩,早没了当初的心思。只等今儿小嫂子回来,还想与她看看今日送过来的缎子哪个裁衣服比较合适。
她在关外虽然说也是大家小姐,可关外到底跟繁华的大魏还是有些差距,起码衣料首饰都没有这里漂亮,正想出去问呢,却听门房道,今儿个表哥接了个生辰礼,却是个从前的相好,因着这些日子与盛明珠相处的极好,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哪个送的?”不长眼色么,且不说小嫂子和表哥如今才成婚多久,连子嗣都尚未有一个,哪儿来的着急纳妾。
旁边门房跟着表小姐说了今儿的状况,沈蓉听着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了。
——
盛明珠回了屋子之后就闲的有些无聊,恰巧今个儿天有些热,便坐在亭子纳凉。
又让金枝把府里养着的两个说书人给叫来——戏曲儿之类的她听不大懂,那些咿咿呀呀的也不爱听,反倒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江湖生涯快意恩仇很得她意。天气也好,便坐在摇椅上,金枝在旁边掌扇,半听着半假寐,好不痛快的样子。
沈蓉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表嫂,你怎么还在这儿躺着?”
沈蓉走过去,要拉着盛明珠起来,她嘴里叫着盛明珠表嫂,心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