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男……我都不清楚他叫什么来着……”
听了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君宁天忍不住拉长了脸。
“你是在替他们求情?”依他看,整个明家都该跪到她面前给她赔罪。
“也不是。”听出了君宁天语气里不容小觑的愠怒,明疏影又干巴巴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当然,如果你非要给他们点教训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说这后半段话的时候,她的笑容业已自然、俏皮了许多,看得男子冷硬的心顿时就软了下去。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明疏影微笑着点点头,本想提醒他莫要使出太过凶残的手段,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罢,他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还能不相信他吗?
这样想着,明疏影觉得,这件事也算是揭过去了。
哦,不,比起这个,她分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做。
☆、以身犯险
“对了,你能替我去打听一下我的奶娘吗?我走了这么些年,也不晓得奶娘她过得如何。”
“好。”
君宁天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目视女子在他眼前笑逐颜开。
“谢谢你。”
听了她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他却没能舒展容颜。
谢?他当不起这声“谢”。这次若非因为他,她也不至于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往事历历在目,君宁天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头。他不自觉地抬起一条胳膊,伸出大掌,意图抚上她娇美的面颊,可指尖行至近处,他却又悄无声息地将手收了回去。
“说起来,你我也真是有缘,兜兜转转重逢之际,我居然又得靠摸脸来记住你的模样了。”
本是无心说笑的一句话,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却只造就了一阵刺痛。
“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许是男子说话的口吻太过异于寻常,明疏影不由得怔了怔,而后才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她都是那个宁静致远、开朗豁达的女子。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眼见这个令自己钟情的女子噙着笑意低了眉,君宁天默默地从心猿意马中抽离出身,不紧不慢地告诉她,她复明所需要的解药,已然有了眉目。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自是令明疏影喜出望外。
“真的吗?”
历来不喜多话的君宁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复又想起她看不见,是以主动张嘴回了话。
“不出十日,我一定将解药拿到手。”
明疏影高兴得又要道谢。
君宁天微微敛了眉。
知道他是她的故人,还要同他这般客套?
他不喜欢她这样。
诚然,他要是陪她一辈子的人,她应该事事都愿依靠他——理所当然地依靠他。
不过,看她笑得这么明媚,他就姑且由着她一次吧。
如此思忖着,君宁天亲自将女子送回了她的寝宫,自己则早早地回了摄政王府。
翌日午后,他领着几个亲信出了皇城,径直来到城外的一片林子里。一行人在林中走了没一会儿,一阵诡秘的琴声便传至耳畔。
君宁天略微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却又很快恢复如初。没多久,面前出现了一名坐着弹琴的女子。她的穿着打扮与丽国女子大相径庭,但那一身装扮,君宁天却再熟悉不过——那天在宫宴上行刺他,最终害得明疏影双目失明的那群人,就是穿成她这样的。
君宁天停住了脚步,面沉如水地打量着三丈开外的女子。那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只见年轻的女子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摄政王终于愿意赏脸一见,本公主甚为欣慰。”
说着,女子抬手摘下了轻薄的面纱,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蛋。谁知,她刚要起身上前,来人就冷冷地开启了双唇。
“解药呢?”
话音落下,女子脸色一沉。
在这天底下,还没有不为其容貌倾倒的男子——他是第一个。
但是,也正因为他如此与众不同,她才中意于他。
须臾,女子扬唇一笑,兀自站起身来,娉娉婷婷地走到君宁天的身前。
“摄政王虽未与本公主见面,但本公主相信,我的人,已经将我的意思传达得很清楚了。想要换取解药,还需摄政王与本公主成亲才行。”
没错,她是天竺国的大公主,是人人崇拜的天之骄女,她一旦看中了什么人,就必定会想方设法得到他。而这一次,她那蠢笨的皇兄居然联合丽国的什么兵部尚书去刺杀她相中的男人,意图获得丽国的支持,顺带瓜分丽国的土地,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令病中的父皇勃然大怒,还生生替她做了嫁衣。
说起来,皇兄还真是为她这个妹妹做了件嫁衣裳呢!若不是他命人用毒箭刺杀这个男人,从小受母妃熏陶故而通晓毒理的她,又如何能用解药作为筹码,来换取与心仪男子的婚约呢?
看着自己儿时见到的男子如今已长得这般高大英俊,天竺国的长公主愈发坚定了要与他共结连理的决心。
只可惜……
“天竺国的皇位之争,本王没有兴趣,对公主本人,本王更没有兴趣。还请公主速速交出解药,弥补你天竺国先前犯下的过错,否则的话,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哦?翻脸不认人?摄政王是打算,向我天竺国出兵吗?哈哈……摄政王,本公主可得提醒你一句,你们的上一任皇帝,荒淫无道,挥霍无度,早就将你丽国的国库掏得差不多了。就丽国眼下的情况,摄政王确定,你们真的能够战胜我天竺国吗?”
“能不能胜,本王比公主清楚,无需公主操心。”
冷言冷语直入耳畔,女子忍不住寒了脸。不过,她还是努力调整了表情,恢复一脸娇媚的笑容,将一只芊芊玉手伸向了面容冷峻的男子。
“摄政王何必板着个脸,要打要杀的呢?以和为贵,与本公主携手指点江山,难道不好吗?”
话音未落,她的柔荑业已接近了男子的脸颊,却被后者毫不客气地撇开了。
“公主自重。”
被几次三番驳了面子,一向心高气傲的天竺公主终是忍无可忍。
“君宁天,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将女子转媚为怒的神情尽收眼底,男子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吐了两个字。
“解药。”
天竺公主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他算是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瞬间怒极的女子睁圆了眼,却在下一刻突然轻笑出声。
“摄政王,本公主的母亲出自医毒世家,本公主虽非跟母姓,身体里却也流着外祖家的血,须得遵从外祖家的规矩才是。”
语毕,她冷不防击掌三声,附近忽然就冒出了数不清的黑影。
“摄政王若是能只身闯过这‘百毒阵’,本公主便将解药双手奉上。反之……摄政王可要自求多福了。”
哼,到时候,只怕他再也顾不上给那女皇帝的解药,而是一门心思求她救他自己了。
☆、重见光明
两日后的清晨,明疏影悠悠转醒。
一缕晨光倏尔入眼,令她不适地拿手挡了挡。
冬苓和太医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提醒她慢些来、慢些来,可她还是难免觉着有点儿心急。
好在这双眼失明的时日并不长,没一会儿的工夫,明疏影便能笑着眺望窗外的晨景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体内的余毒已清,双目也已无碍了。”为首的老太医眉开眼笑地向一国之君道喜,屋里的其他人也是喜上眉梢,跟着拱手作揖。
“诸位太医这一阵辛苦了,朕人人有赏。”明疏影和颜悦色地说着,扫视了这群兢兢业业替她治疗的太医,看着众人忙不迭屈膝叩谢。
自这一日起,她又回到了拥有光明的日子。
失而复得,分外珍惜。加诸再也不用在别人面前扮作痴儿,明疏影的心情就像是是三月里的春光,明媚到难以收敛。
只是,有一点让她颇为不解:怎么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君宁天?
是日,她来到了阔别多日的御书房,见到的,竟是在代替摄政王理政的新任兵部尚书兼临时监国——晏子明。
对方一见她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奏本,起身向她行了礼。
“免礼。摄政王呢?”
然后,明疏影简洁明了的一句问话,就叫晏子明心头一紧。
这皇上的身子康复得也太快了……当然,他不是希望她恢复得慢一些,只是,他要如何瞒住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呢?
每回一有事就被推出来当挡箭牌,晏子明觉得,他那位顶头上司兼至交好友也真是有够任性。
他垂着眼帘不去看来人的眼睛,这一异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明疏影的怀疑。
“晏爱卿只需告诉朕……摄政王可在摄政王府?”
不知何故,她总感觉晏子明和君宁天有事瞒着她,而前者,显然是受了后者的指使和制约——既然他不能直言相告,那她旁敲侧击便是。
“回禀皇上,摄政王确实人在府中。”晏子明低眉顺目地作答,心道皇帝果真是聪慧敏锐又善解人意。
诚然,他只是告诉她,人在家里,其余的什么也没多说——这样,不算是违背了摄政王大人的命令吧?
“朕明白了,晏爱卿辛苦了。”
明疏影了然地点点头,看了看案几上仿佛总也看不完的折子,真心诚意地说罢,就急急往屋外去了。
晏子明不慌不忙地抬起眼帘,目睹了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宁天啊,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哪。不过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想着,恰逢宫外的摄政王府内,被他挂念的男人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很少打喷嚏的摄政王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他讨厌打喷嚏,实在是这一个喷嚏能牵扯他身上太多的伤口,饶是他身经百战、铁骨铮铮,也免不了会被周身的疼痛所扰。
诚然,四天前,他亲自赴了天竺长公主的竹林之约,以血肉之躯闯过了那极少有人能破的“百毒阵”。尽管事前花了足足七天去研究这一被人称为“死亡之阵”的阵法,他的周身多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彩。毕竟,这“百毒阵”中,不光包含无数抹了剧毒的暗器,还有数十名武功高强的女子轮番攻击,要同时避开这两者,饶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高手,也难以凭一己之力做到。是以,为了免于后患,他只能舍前者而保后者——结果虽是避开了所有的带毒暗器,却无法从那些凌厉而密集的袭击中全身而退。
好在如此牺牲并未白费,事后,脸色难看极了的天竺公主还是遵守了她许下的诺言,甩出解药后便不告而别了。
至此,他心上的姑娘得以复明,天竺国也理亏于他们丽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欣慰的结局了。
三刻钟后,神色淡淡的摄政王大人开始给自己换药。他很快就又拧起了眉毛——是疼的,也是累的。
是了,这胸口上的伤还好说,可这后背上的……
一条胳膊业已光荣负伤,摄政王大人却从未考虑过假借他人之手换药。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摄政王大人想不出府中有何人竟敢如此大胆,不经他允许就擅自入内。
他微沉的脸很快就被罕有的愣怔之色给占领了,只缘一个贸然闯入的女子在愣愣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就惊叫着用手捂住了眼睛。
明疏影觉得,自从她中毒之后,似乎这脑袋就跟着变笨了——既然已经隐约猜到君宁天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怎就没想到他是受了伤,继而联想到他有可能正光着身子在屋里换药呢?
慢着……受伤?受伤?!
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背过身去的女子又蓦地转了回来,对上了男子业已恢复如常的目光。
她的视线蓦地下移,旋即便捕捉到男子前胸上几道暗红色的伤痕。纵然她是个不通武学的女子,也看得出这是近来新添的伤。
“怎么回事?!”她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这便一边询问一边走了过去,“你怎么突然受了这么多的伤?”
她抬头看了看君宁天的脸色,发现他面色苍白、唇瓣干涸,一颗心不由揪了揪。
太医拿到解药的那一天上午,他还抽空来她的寝宫看过她。可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出现过。这一事实,令她想不多想都难。
“我的解药哪里来的?是不是跟你受伤有关?”
君宁天沉默以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直到明疏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说话的口气里都染上了几分焦急,他才面色如常地张开了嘴。
“你的眼睛没事了?”
明疏影从来没想过,他君宁天也会有明知故问的时候——偏偏他问这话的时候还出奇的平和,一双好看的凤眼更是定定地注视着她业已恢复神采的眼眸。
“我没事了,你不要扯开话题。”
“……”
明疏影见他迟迟不答话,忽然又记起什么,斜着身子、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背。
君宁天下意识地躲了躲,但背脊上那触目惊心的口子还是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明疏影顷刻变了脸色。她突然就无心再去撬开男人那张铁打的嘴,而是急不可待地环顾四周,很快寻到了装了药粉的药瓶和包扎用的白布。
不多久,君宁天就感到背上一阵生疼——险些没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摄政王莫要怪朕控制不好力道,你不告诉朕你是怎么受的伤,朕心里着急,下手自然没个轻重。”
偏偏这个时候,耳边还传来了女子不冷不热的说话声,直叫人无言以对。
君宁天默了默,终究还是动起了嘴皮子。
“那日宴席上的刺客,是天竺国大皇子派来的人,他欲联合前兵部尚书,从行刺一事中谋取私利。天竺国的长公主手中有解药,我去闯了她的‘百毒阵’,方才获得解药。身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听罢男子简洁明了的一番说明,明疏影的心思却全然被后半部分吸引了去。
果然……果然是因为要替她拿解药,这才……
她有些不好受地垂了垂脑袋,复又抬起头来,蹙眉问:“行刺之事,完全是他们天竺国理亏,她身为天竺公主,怎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你闯阵取药?”
“因为她与他的皇兄在争夺皇位。”
明疏影手头的动作一顿。
他的意思,她听得懂。无非是想表达,那天竺公主压根没把犯事的皇兄当成自己人,因此,她自认为不需要替他承担罪责、弥补过失。
“还真是强盗一般的理论。”
明疏影难得沉着脸作出评论,语调里隐含着的不悦,倒是叫闻者不着痕迹地扬起了嘴角。
君宁天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由着女子专心致志地替他上了药,看着她前后忙活着,将干净的白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腰身上。
她的胳臂虽是较为纤长,但在把布条绕到他身后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用双臂环绕住他的腰,好让左手接过右手中的布团。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令他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专注。
他不禁记起了那年初遇时的她——尽管目不能视,却也是这么全神贯注地替他包扎伤口。
是啊,不论容貌如何改变,她都是当初那个言笑晏晏的可人儿。
☆、衣不解带
明疏影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君宁天隐含柔情的注目。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