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就算我是投生到一具其丑无比的皮囊里,你也还是……不会嫌弃我的吗?”女子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说法。
“喜欢”二字……她不想多提啊。
“不会。”君宁天毫不含糊地作答,一双好看的凤眼坦然地直视着女子的杏眼。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过波澜不惊,女子本欲反驳的话愣是堵在了嗓子眼。
“不信?”谁知她不吭声了,对方却难得不依不饶起来。
“不怎么相信……”视线飘忽不定,明疏影小声嘀咕着。
“那你可以试试。”
“……”
这是要她再死一次吗?
不知对方是在说真的还是在讽刺她,女子眉角微抽着与他对视。
“不过,即使你要试,我也不会同意。”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才刚“提议一试”的男人转眼就推翻了自个儿的论调。
明疏影一下子来了兴致。
“看吧,说到底还是会嫌弃的。”她扬着眉毛揶揄他,却未能从他的脸上寻到分毫的慌乱。
“不是嫌弃,是不想得而复失。”君宁天一本正经地纠正着,目视身前的女子微微一愣,“倘若你这一试,再也回不来了,我找谁要你去?”
明疏影忽而无言。
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听过的……最难以形容的情话。
两颊稍稍缓解的热度这就卷土重来,她倏地躲开了他毫不避讳的眸光,胡言乱语道:“那我把脸划花好了,如此,你一样会嫌弃。”
“划花了脸,不疼么?胡闹。”君宁天不冷不热地“斥责”着,听得女子心下一窘。
真是的,他们两个是变成小孩子了吗?居然就着这等无聊的问题争论不休。
如此思忖着,没占到便宜的明疏影决定不再跟这家伙说话。她蓦地把脑袋往侧壁上一靠,合上眼皮假寐。君宁天见此情形,便也不出声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直陪着她到了自家门外。
下车的时候,因为冬苓不在,君宁天这个主人家就主动伸手去扶。明疏影没有接过他的好意,意图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马车,却被他眼疾嘴快地说了句“下雪,地滑,别闹”。
真是简洁明了、不容置喙。
但是,她这哪里算是胡闹了啊?
眉角微跳的女子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将芊芊玉手放进了男子温热的掌心里。可她没想到,双脚着地后,她却甩不开这块“牛皮糖”了。
“你……你松手。”
“路滑。”
“路哪里滑了啊?”
“听话。”
还挺押韵的……押韵个头啊!
被君宁天一路牵着手往王府里走,并毫无悬念地惹来了形形□□的目光,明疏影觉得,今儿个出门没戴面纱,真是失策!
但是……他的手心好暖,让人有点舍不得放开。
半推半就地被人牵着朝里走,女子凝神注视着男子高大挺拔的背影,心绪忽就随之平静下来。
当然,如此安详的心境,也就持续了一晃眼的工夫而已,只缘她很快就看清了在前厅等候的君语心——以及对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神情。
明疏影可以确定,君语心方才是特地朝她那只被拉着的手看了一眼的。
她猝不及防地挣开了君宁天的大手。
男人驻足回首看她,被她回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眼神。
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君语心险些就要乐呵得笑出声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中期盼的缘故,她总觉得,较之上今年秋天之时,这姑娘的身上,似乎添了不少小儿女的姿态。
是缘于她的弟弟吗?
君语心隐去油然而生的笑意,举步迎上前去。
“宁姑娘来了。”
来人是微服私访的,而她,尚且不知晓其真实身份,所以,唤其“宁姑娘”,再合适不过——反正,“宁”与“明”,念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不明真相的明疏影哪里猜得到对方的那些弯弯肠子,见其面色平静——还主动上前迎接,她自是喜上眉梢。
“君姐姐,好久不见。”
她温婉有礼地笑着,趁机逃离了男子的“魔爪”,去跟他的姐姐热乎了。
君语心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她一道转身去往闺房的时候,便偷偷冲弟弟递了个眼色,示意一切有她这个姐姐。
两盏茶的功夫后,不露声色的女子还真就将来人引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里。
“后来我也想通了,人生在世,还须得往前看。”
“君姐姐能这么想,我谢谢你。”不是替我自己谢你,而是谢你愿意放下过去的苦痛,开始新的生活。
“你当真要谢我?”
明疏影微愣,而后毫不迟疑地颔首称是。
“那我……倒真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宁姑娘。”
“君姐姐请说。”
见对方毫不怀疑地上了钩,君语心不着痕迹扬了扬唇角,随即就露出一脸无奈又焦急的神情。
“你也知道,宁天过了年就有三十了。年至而立,作为君家唯一的儿子,他却迟迟未有娶妻生子,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委实着急得很。”
然而,明疏影万万没料到,对方一出口竟是这么一个话题。
“爹娘过世得早,我又常年在外,一直都疏忽了他的婚事。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万一真就耽误了,我身为长姐,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又如何对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
君语心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其实,我也问过他很多次,起初他什么都不愿说,后来被我问得没法子了,才总算透了些口风。”
明疏影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吗?他心里好像藏着位姑娘,藏了整整十年,可是……可是那位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啊,他又是一副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的模样,宁姑娘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明疏影兀自无言以对,但那漂亮的脸蛋儿上,却是情不自禁地显出了些许为难之色。
她忽然开始庆幸,庆幸君宁天没有把她的秘密告诉君语心,否则的话,一旦这位君姐姐获悉她就是他心底的那位姑娘,大约会苦苦求她接受自个儿的弟弟吧?
明疏影可没这个自信,能够拒绝这样一位饱经风霜的可怜女子,拒绝她声泪俱下的请求。
与此同时,将对方尴尬难为的神色尽收眼里,君语心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一半。
她毫无压力地挤出几滴新的眼泪,凄凄楚楚地将自家弟弟的深情专一给“数落”了一通,表面上是在责怪弟弟只顾自己而不为君家着想,实际上却只叫对方越听越觉别扭。
怎么感觉……君姐姐像是在夸君宁天一样……
什么宁可孤寂一世也不愿另娶他人,什么将丽国领向盛世后便功成身退,隐居于他与她初遇的地方,什么倾尽一生也要完成他和她共同的夙愿……明疏影只觉得越听越承受不住,差点就想起身夺路而逃了。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这么做。因为,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已然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心尖。
他……当真对她如此钟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啦。甜蜜温暖,你值得拥有~
☆、喜得爱女
滔滔不绝又声泪俱下地说了一大堆,君语心最后恳请身为一国之君的明疏影,能否好好替她劝劝她那执拗的弟弟,如果可以,给他指婚也成,就是别让他孑然一身。
明疏影听了这话,也只有干巴巴朝她笑的份了。
诚然,倘若自己当真跑去劝了君宁天,估摸着话才起头,就会被他冰冷的眼神给冻成渣吧。
无奈一心想要弟弟娶妻的君语心仿佛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尴尬的脸色,临走前,还红着眼、勾着唇,递给她一个“靠你了”的眼神,好似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该领着君宁天和他的妻儿,上这儿来向其展示成果了。
明疏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最终,这份无奈甚至演变成了对始作俑者的怨念。
第二天的御书房里,被女帝哀怨注视的摄政王自是一头雾水。
“皇上怎么了?”
“没怎么……”才怪。
“……”
君宁天心想,自打昨夜从大姐房里出来,她的脸色就不太对劲。果然,他还是应该去问问大姐,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吗?
脑海中浮现出长姐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君宁天若有所思。
大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过了年,君语心三人启程离开。临别之前,君宁天终于从她嘴里套出了话。不仅如此,他还获悉姐姐决定嫁给曾经的准姐夫。
“姐姐都要嫁人了,你也该成亲了。”
然后,年过三十的女子留下这样一句话,便领着未婚夫婿和未来的养女告辞了。
与此同时,明疏影也在送别自个儿的亲人。虽说小十四同真正的自己并无血缘关系,但在相处的这两年时光里,她还是打心眼里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是以,离别时,不光是小家伙眼泪汪汪的,舍不得她这个姐姐,连鲜有落泪的她也是红着眼睛,巴不能跟这孩子一道离开皇宫。
“小十四不哭,不哭啊,皇姐会常来看你的,啊?”
“唔……唔……”
“乖,听秋笛姐姐的话,知道吗?”
小家伙揉着眼睛,泪眼婆娑地点头。
明疏影见他这般模样,突然想起最早那会儿他误会自己是坏人的情景,一时间既是心疼又是欣慰。她搂着小家伙稀罕了好半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这一下,宫里就真真正正只剩下她一个“皇家人”了。
明疏影略不习惯。虽说连带着照顾小十四的宫女还有侍卫,总共也就走了没几个人,但她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仿佛身边一下子就少了好多人,显得整座皇宫都冷清了许多。
君宁天见她无精打采的,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抚,最后,还是在晏子明的建议下,主动“放”女子出宫,让她去探望在刑府待产的十公主。
两天下来,明疏影果然就来了精神。半个月后,十公主产下一个女婴,荣升为姨母的她跑得就更是勤快了,回宫后还忍不住跟君宁天说道外甥女有多可爱。
许是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个小奶娃引了去,莫名不快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又不是你嫡亲的外甥女。”
明疏影闻言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他所言何意,她立马故作不悦道:“不是嫡亲的又怎么样?她那么可爱,我见了就是喜欢。”
被女子理直气壮的一席话噎得没了声音,君宁天最终只得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明疏影不理解,他怎就跟个人畜无害的小婴儿扛上了,这就煞有其事地开导他:“别这样嘛,她真的很可爱的,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君宁天不以为然,倒是说完这话的明疏影冷不丁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话锋一转道:“哦,不对,你还是不要去看比较好,十妹妹怕你呢。”
“……”
被建议莫要现身,摄政王大人愈发不高兴了。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到心上的姑娘兴冲冲地为小娃娃缝制新衣,由此想到自己至今都未穿过半件她经手的衣裳,终于忍无可忍。
一个时辰后,刚迎来自家皇姐的十公主就惊闻了摄政王来访的消息。
正在喝汤的女子顿时被呛了个面红耳赤。
“十妹妹你慢些,慢些……”
跟前的一国之君两手抱着小外甥女,两眼看向她那可怜的娘亲。
这君宁天也真是的,先前她说要来刑府做客的时候,他不吭声,结果招呼也不打一声,后脚就跟着她来了。看把十妹妹给吓得……
“摄、摄政王,摄政王怎么突、突然就来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十公主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皇姐,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明疏影自然清楚她对君宁天的畏惧,这便好言安抚起她来,说摄政王大约只是来看看孩子、略表关心。
完全不想要这份“关心”,十公主只惊恐万分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的,放心,有朕在,难道还会委屈我们的小宝贝吗?”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明疏影业已笑着去逗弄怀里的小家伙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的工夫,前厅那儿就传话过来了,说是摄政王想瞧瞧十公主的孩子。
初为人母的女子瞬间如临大敌。
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一听那冷面阎王真就点名要看自己的女儿,十公主哪里还坐得住?
脑中鬼使神差地勾勒出各种各样的臆想画面,素来害怕同君宁天对上的她竟要亲自抱着孩子前去拜会。所幸明疏影及时拦下了紧张过度的她,说是由自己抱着小外甥女过去,然后一定把小家伙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十公主是信任这个变聪明的姐姐的,因此,冷静下来之后,她便心神不宁地目送了女子的背影。
于是,明疏影得以抱着小女娃去了刑府的前厅。这阵子听女子在耳边反复念叨着“可爱”、“可爱”,君宁天微微抬高了下巴,近距离地俯视着小家伙粉嘟嘟的脸蛋儿,看着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睁开了眼。
小东西盯着他主张陌生的俊脸看了片刻,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注目于抱着她的漂亮姨母。然后,她毫不吝啬地朝着女子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虽是身不由己地流着口水,却看得明疏影当场乐开了花。
“冬苓你看,她又冲朕笑了。”
“是啊皇上,小郡主认得姨母呢!”
听着主仆俩兴高采烈的对话,君宁天不屑地斜了斜眼。
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娃能认得人?
偏偏有人不这么想——这不,明疏影和冬苓依旧饶有兴致地围着流口水傻笑的小女娃,还时不时挤眉弄眼地逗她玩儿。
毋庸置疑,她们已经全然忘记了他的存在。
不过……
看着心尖上的人儿拿鼻尖去磨蹭小家伙的脸蛋儿,一副比当了娘还乐呵的模样,他忽然开始向往妻儿在侧的日子。
这个时候,明疏影尚浑然不觉,自己已然为某个男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直到几天后,他突然提出要将他二人的婚期提前,正要喝茶的女子才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她还没有答应要嫁他,不,是娶他呢吧!?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孰料对方闻言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不与我在一起,还能跟谁?”
“跟……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大好男儿,我作何偏要与你成亲?”
“你要同旁人成亲?”
君宁天沉下脸来,害得明疏影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有何不可?”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你觉得,我会同意?”
他冷着脸气定神闲地反问,登时就将女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可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啊!他若动起真格来,自己能斗得过他?
这几个月来被君宁天惯得太舒坦了,她都忘了谁是羔羊、谁是虎了。
暗暗提醒自个儿务必要镇定,明疏影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一脸正色地扭转了话题:“我的奶娘还没找着。”
言下之意,从小照顾她、教导她的、犹如生母般亲近的乳娘尚不知所踪,她身为半个女儿,如何能够安之若素地追寻自己的幸福?
君宁天不傻,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话。
他默不作声地眯了眯眼。
实际上,她心心念念的妇人早已寻到了,只是……
男子忽然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这让他身后的女子不禁面上一愣——继而开始担心,自己想方设法拒绝的做法,是不是伤着他了。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的排斥他了,就是……就是这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