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朕决定了!就把十妹妹嫁给那个阿雅!”
“……”
君宁天没再发话,只面沉如水地打量着兴高采烈的女子。
看来他并不打算阻止这桩亲事?!
喜上眉梢的明疏影当机立断:赶紧趁此良机,一锤定音!
在干劲和冲劲的双重蛊惑下,身子先于脑子动了起来。明疏影猝不及防地上前两步,伸手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肩膀,直接拿脸贴了过去。
“摄政王你真好!”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尽管君宁天早已习惯了女子傻里傻气又毫无逻辑可言的行为,却也委实对此始料未及。因此,当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身手敏捷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叫那柔软的触感径直贴上了微凉的侧脸。
然后,那傻丫头也不给他发难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提着衣裙麻溜地跑了。
一溜烟跑出了御书房,明疏影竟觉上气不接下气,倒不是因为她跑得太快了,而是由于她那颗心实在没个安生。
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表达出内心纯正天然的欣喜,她真真是豁出去了。
希望……呃,希望他只当她是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吧。
如此祈愿的明疏影无法未卜先知,待她走后不久,几个大臣就入了御书房,同摄政王商议国事。他们本是正儿八经的,可抬眼一见男子脸颊上一抹可疑的朱红,身经百战的臣子们瞬间就不淡定了。
是以,没一会儿,君宁天就察觉到了众人的异常。
这几个,勉强也算是国之栋梁,这般目光闪烁、偷偷摸摸的,是为哪般?
他将不悦的目光投向了其中之一。那是他的一个心腹大臣,与他年岁相仿的新任兵部侍郎——晏子明。
他看到晏子明也正用一种想笑却不敢笑的眼神打量着他。
君宁天一下子就觉得更不高兴了。匆匆屏退了其余人等后,他便板着脸问晏子明,御书房内缘何没个正经。
晏子明“噗嗤”一声破了功。
“来人,去拿面镜子来。”
☆、大喜之日
在君宁天愈发冰冷的注目下,晏子明为他请来了一面铜镜。前者面色不霁地往镜子里一瞧,霎时黑了大半张脸。
麦色的肌肤上,赫然擦上了一抹嫣红,毋庸置疑,定是那蠢货方才留下的。
已经许久未以“蠢货”称呼那傻头傻脑的一国之君,此刻的摄政王大人却是不由自主地动了怒。
所幸眼前唯一见识到他那张臭脸的男人是个识相的,虽然平时偶尔也敢打趣,眼下却也适时地收起了揶揄的心思,认真严肃地对他说:“恕下官直言,摄政王年近而立,也是该娶妻生子了。”
君宁天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答:“晏大人在关心本王之前,不如先替自己筹谋一番。”
吃了瘪的晏子明仿佛早有预料,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诚然,他同君宁天算是半个至交,两人年龄相近,却皆是迟迟未有成家。而敢在君宁天面前提及婚配之事的,也只有他晏子明了。
“宁天,我跟你不一样。”沉默半晌,他冷不丁如是言说,令君宁天即刻抬眼去望。
视野中,男子少了几分惯有的玩味之色,只定睛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
“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
君宁天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晏子明见他又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得轻叹一声,拱手告退了。
与此同时,无意间掀起涟漪的明疏影也已回到自个儿的寝宫。她本是要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知与冬苓的,却不料碰面之后,对方先一步皱了皱眉,盯着她的脸蛋使劲地瞧——确切而言,是嘴角。
明疏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取来镜子一照,才不受控制地热了耳根。
她的唇角,有一道向上歪斜的口脂。毫无疑问,就是她先前匆忙“轻薄”君宁天所致。
顿觉了然的女子当然不愿让冬苓获悉此事。是以,她打着哈哈说自己用袖子抹了嘴,大约是不留神把勾好的唇形给蹭坏了。
冬苓半信半疑地瞅着她,却被她拉着胳膊兴高采烈地表示:十公主的亲事,说成了。
此言一出,少女自然是被成功共转移了注意力,听自家主子较为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由衷地为主子的妹妹感到高兴。
“你去替朕转告十妹妹,让她赶紧知会刑公子准备起来。此事需当速战速决,免得摄政王后悔。”
她急不可待地吩咐着,却叫冬苓听得眉角一抽。
“皇上,这摄政王在您眼里都成什么人了……”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他这个人,说好琢磨,也确实就那么回事,说不好猜,那城府深起来,谁晓得他会怎么个剑走偏锋法?万一他哪天想多了,觉得十妹妹嫁到刑家也会影响他的宏图伟业,那朕不是白忙活了吗?”
所以,必须得趁着他还没反悔的时候,麻利地把生米给煮成熟饭,以免夜长梦多。
眼瞅着自家主子几乎就要目露精光,冬苓简直哭笑不得。不过,考虑到主子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她还是立马跑去办差了。
事急从权,五日后,刑家老爷便携子求见圣上,恳求女帝能够将十公主下嫁于邢府。坐在主位上的明疏影看也不看君宁天一眼,就自顾自地装出一副心花怒放的傻样,连声称好,还煞有其事地“威胁”父子俩,说他们以后要是不好好待她家妹妹的话,她就让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鉴于准新郎知道自己的婚事都是皇帝给出的头,所以,他自然不会将女子的警告之言当真,反而还越发感激地向她行叩拜之礼,同时,也由此对这位未来的大姨子生出了别样的尊敬。
明疏影暗忖这对父子的品性的确名不虚传,便也对十公主今后的日子放了心。
一个月后,秋风送爽,继五公主觅得驸马后,丽国的皇城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十里红妆,繁华锦绣,送亲的队伍尚未迈出皇宫,就令喜气延绵到宫墙之外。
新娘子天没亮就被宫女们围着团团转——施粉,画眉,点唇,梳头……十公主坐直了身子,只觉浑身上下都快僵成一块石头。不过,一想到自己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要嫁给心爱的男子,她这心里面就比灌了蜜还甜,也不在乎遭这一天的罪了。
正这么宽慰着自己,她听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自外而入。
“十妹妹!朕来送你出嫁啦!”
明疏影眉开眼笑地进了女子的闺房,一眼就瞧见了凤冠霞帔的美人。她一面惊叹新娘之容貌是如何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边故作兴奋地在其周围转悠了好几圈。
然而叫她有些不解的是,十公主只羞涩地笑了一会儿,看她的眼神里就渐渐多出了些其他的东西。
“怎么啦?”明疏影歪着脑袋问她。
“皇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多久,凝神注目于她的新娘就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顶着套繁琐的喜服屈膝下跪。
“诶——”明疏影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却见跪地之人不紧不慢地抬起了脑袋,与她四目相接。
“九姐姐,妹妹就要嫁人了,没法再陪着九姐姐了。往后这宫里,就只有九姐姐一个人了……”十公主忽然改换了称呼,说着说着却是忽而潸然泪下,“妹妹……妹妹……”
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可明疏影却神奇地读懂了她未能言说的真意。
屈指算来,其实她们真正相识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几轮月圆月缺。对于原主同这位十公主曾经的情谊,明疏影也只是听冬苓说过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实感。
然此时此刻,她看着女子眸中盈盈的泪光,却禁不住心头一暖、眼眶一湿。
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从小便是生在一个和和美美的大家族里,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有跟自己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姐妹。可惜,她生来亲情缘薄,倒是重获新生之后,意外收获了几份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情。
如今,她还没能好好和新的家人一叙姐妹之情,就要亲眼看着妹妹嫁人了呢。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她们还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这份情,便永远不会褪色。
☆、有求于他
这一天,素来笑对人生的明疏影忍不住当众落了泪。
这温热的泪水中,有感慨,有动容,但最多的,还是祝福。
十公主就这样嫁了人。明疏影怕她刚嫁进刑家不习惯,特地调了一群人跟去宫外伺候她。如此,算上五公主出嫁那会儿,丽国的皇宫里一下子就少了两大拨人,配上这初秋时节的景致,竟是生出了几分萧索之感。
明疏影觉得,情况会变成这般,也实属正常。毕竟,半年前的那场宫变,在宫中掀起了太大的风浪,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幸存的宫人、太监不足原先的一半,在这等大前提下,众人能重新捡回原来的步调,让整个皇宫日渐走上正轨,已实属不易了。
不过,如今接连出嫁了两位公主,陪嫁了两批宫娥,这偌大的禁宫,似乎是该到了招纳新人的时候了。
话虽如此,明疏影还真不晓得怎么跟君宁天开这个口。
是了,这个男人,自从平定叛乱、坐镇朝堂之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前朝政务上,压根没这闲工夫来兼顾后(和谐)庭之事。偏偏这丽国的皇宫早早地就没了皇太后以及皇后,剩下那些先帝的嫔妃乃至更老的太妃们,不是牺牲在了那一场惊天变故之中,就是自此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决计不可能出面挑起这后宫的大梁。
所以,明疏影想来想去,而今这宫里能管这档子事儿的,好像只有她这个女儿身的一国之君了?唔,如果她不是个傻子的话。
眼瞅着贴身婢女冬苓都因人手不足而忙进忙出,明疏影愈发犯难了。
最后,她还是毅然决定:挺身而出。
于是,是日晌午,略觉犯困的君宁天又迎来了一张熟悉的、愚蠢的、讨好的笑脸。
根据这几个月所积累的经验,他无需思考,就知道眼前的小丫头又要有求于他了。
不过,他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因此,他不想像以前那样睁只眼、闭只眼——轻易默许她的请求,以免她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许是也感受到男子散发出了拒绝的气息,明疏影在心底窘了一窘,心道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莫非以前的招数已经对他不管用了?换言之,他腻烦了?
明疏影觉得这样不行——那可是她的杀手锏啊!若是失效了,该叫她如何是好?
想到这个,女子原本灿烂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她趁着男人垂眸去看奏本——不再理会的空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竟愕然发现,君宁天的脸色较之前些日子,貌似差了些许。
明疏影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忽就目露精光。
“摄政王,你是不是很累啊?”
君宁天不理她,兀自批阅奏折。
“最近大家都很累嘛。宫女姐姐们每天都跑来跑去的,听说有好几个都累趴了呢!摄政王,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累啊?”
听似没头没脑的一席话,却叫本对其置若罔闻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抬起了眼帘。
君宁天面无涟漪地注目于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看得明疏影莫名有点儿发怵。
她想,他若是长得凶神恶煞些,她大概也会被这张脸给吓到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可怕不可怕的时候。
见对方不接她的话茬,明疏影只好自导自演地继续。
“哦!朕知道了!”她猛地一拍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定是人手不够!摄政王,你每天一个人看这么多折子,肯定很辛苦吧?”
话音落下,女子业已一脸欣喜地看向依旧无甚反应的男子。然后,她毫不迟疑地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同情与忧虑。
君宁天持续冷着脸看她。
“摄政王你那么累,应该多多歇息嘛。”明疏影见状,只得接着大言不惭,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凉飕飕的眼神。
直到君宁天冷不防张开了嘴,冷冰冰地问她:“皇上不知道臣为何这般操劳么?”
诶?
明疏影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是以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片刻后,她又回过神来,恍然道:“朕知道,朕知道!一定是奏折批得太多了!来来来!朕帮你一起批!”
语毕,她真就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奏本。
君宁天不慌不忙地挡开了她的手,面沉如水地注视着她带笑的面孔。
“臣之所以近来倍感疲倦,乃是因为宫中接连嫁出了两位公主。朝中谣言四起,莫非皇上对此一无所闻么?”
话音落下,明疏影又是一愣。
“谣言?什么谣言啊?”然后,她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说臣故意将皇家仅存的几位公主接二连三地嫁出去,到最后,天家血脉凋零,这丽国的江山,便是臣的囊中之物了。”
如此寥寥数语,君宁天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明疏影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这是在暗指自己多事,在五公主嫁人后不久,又促成了十公主的婚事,害得他遭人诟病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敢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啊!
不过,她是一个“傻子”,傻子听不出这么深奥的含义。
这样想着,明疏影把一双秀眉拧得更紧了。
“摄政王,你说的……好难懂哦。”
君宁天好整以暇地端量着女子万分苦恼的脸色,好一会儿才接话道:“皇上当真听不明白?”
明疏影微撅着嘴,故作苦恼地摇摇头。
君宁天不以为意地眸光一转,随手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臣是想告诉皇上,为了朝堂的稳固,皇上今后还是安分守己些为好。”
明疏影闻言,心中微沉。
但是……她以后,应该也没什么大事能求他了吧?
如此一思,女子倒也平静了些许,这就歪着脑袋,迷惑不解地问道:“朕不乖吗?”
君宁天不答话,只掀起眼皮子看着她,可那眼神里,分明就写着“你说呢”三个字。
明疏影心下一窘,面上却是傻乎乎地笑开了花:“朕最乖了。”
说罢,她就带着满脸的傻笑转过身去,从男人的身前逃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
然而,待到一屁股落座,她才猛然记起,这东拉西扯了一番,她居然将今日主动招惹君宁天的用意给忘掉了。
明疏影顿时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再贸然向男子开口,只能姑且压下请他招募新人的意愿,“安分守己”去了。
☆、飞来横祸
又过了好几天,明疏影想想还是觉着不甘心,便思忖着该如何旧事重提。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冬苓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告诉她,宫里正在招募新的宫女、太监。
明疏影一下子愣了神。
咦?她还没好好跟君宁天说道此事呢,他怎么就行动起来了?莫非……他对她那天说的话留了个心眼,终于察觉到宫中人手严重不足?
然不论如何,结果好,一切都好。听冬苓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明疏影觉得,她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月,丽国的皇宫里总算补足了多月来缺少的人力。有了新伙伴的加入,老人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感。明疏影见贴身侍女终于闲了下来,也是颇觉惬意。
这天,她在冬苓的陪同下四处闲逛,言谈间说到自己这悠然自得的日子,又同时记起了那个尚在御书房内奋笔疾书的男子。若她是个神智清明的女皇帝,倒是可以吩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