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了裁缝,要给几位小姐量身做新的秋衣。”
紫真和蕊怀听罢,都来了兴致,吵着要任桃华两人赶紧过去。
其实她们本该回去换了衣服再去见人,可有生以来第一次,任桃华和任梨姿这两个极不对盘的人,都觉得该给这两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一点教训,便不约而同的没有吱声,直接跟着去了。
☆、第29章 流水妾
第三十章
一进屋,申氏、卢氏和蔡氏皆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那路氏却直截道,”紫真,蕊怀,怎么把姐姐们搞成这副样子?“
她语带嗔怪,那两个丫头,却一点不怕,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笑。
”母亲,我们只是和四姐姐五姐姐去采了莲蓬。“
路氏无可奈何地笑骂道,”你们啊。“
路氏满怀谦意地跟卢氏她们道着歉,“嫂嫂,蔡姨娘,我这两个丫头一向顽劣,你们莫见怪,我回头一定好好管束她们。”
任桃华和任梨姿势对望一眼,有母如此,难怪把女儿养得这般放肆,看来也别指望她真能管教她们。
但是申氏几人却是面色寻常,看样子已是习以为常。
她们几上个被打发着换了衣服,才召唤了裁缝来量尺寸。
量了一半,这时,外面却冲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少年妇人,跑到申氏面前哭哭啼啼的。
“大夫人,你可为我作主啊。”
申氏掩住笑意,柔声道,“怎么回事?”
那少年妇人抽抽答答的说明了原委,原来这妇人是申氏新给任明清买的小妾,才只有十六岁,新鲜如嫩芽般的小姑娘,任明清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初来乍到,府里的老人欺生,在用度上有意亏着她,就是吃饭也不应时,不是晚了就是冷的,她让丫头去理论,反而被那厨房的婆子给搡得折了手,连伺侯她都不能了。
申氏闻言,沉了脸,看了看蔡氏。
蔡姨娘脸色不变,道,“这底下的事儿我也管不过来,大夫人,还要烦劳您了。”
申氏冷笑着对少年妇人道,“走吧,我去替你收拾这不长眼的奴才。”
申氏气势汹汹地携着少年妇人往厨房去了。
路氏不明所以,但卢氏和蔡姨娘这些年看得多了,俱是心知肚明,这是申氏又要打压哪个得宠的了,从此不管怎么折腾,最终,渔人得利的还是申氏。
蔡姨娘此时却有些心惊,如果卢氏也象申氏一样的这么算计妾室,那二房还会有她如今的地位吗,这么一想,就不免有些免死狐悲之感。
本以为申氏出马,必雷厉风行的解决问题,不想,没多会儿,申氏的贴身丫头羽纹就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二夫人,三夫人,蔡姨娘,你们赶紧去看看吧,都动手了。”
卢氏几人勿勿的赶去,战场已转移到任明清的一位宠妾章姨娘的院子里,章姨娘和申氏竟动了手,撕打在一起,两人滚到一处,打得雄纠气昂,两个都象疯了一般,又抓又咬又挠,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几个丫头都看傻眼了。
申氏虽然也是生猛,倒底吃亏在年纪稍长气力不足,后来被年轻些的章姨娘狠狠的压制住了。
卢氏沉下脸来,说道都看什么呢,还不敢紧拉开?
她点了几个丫头的名,让她们去分开两人。
几个丫头同心协力,终于把章姨娘和申氏分别扭住。
申氏的脸上已出了道道的血痕,她甩开丫头,掏出手帕擦擦脸,冲章姨娘冷冷地笑着。
“别放开她。”
章姨娘挣扎不开,便破口大骂。
“你个老私巢,留不住自已男人,就到处哄着小丫头来替你装,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当初你是怎么哄我的,你过河拆桥,不要脸的老鸨子……”
那章姨娘口无遮拦,听得在场未嫁人的姑娘丫头们皆是臊得要命。
申氏几个主子一齐喝了声住嘴。
她们赶紧打发了任紫真姐妹和任桃华任梨姿回去。
任蕊怀一路就念叨着奇怪,明明不是找厨房的婆子算帐,怎么就闹到了章姨娘的院子里?
任桃华她们却猜测到了几分,连任紫真都没有吱声。
这时,定远侯府里,老夫人却几乎失了平日的雍容淡定镇定自如;差点没把白瓷碗给掉在地上。
“钧儿,你要请我去向任府提亲?”
陆钧深深施了一礼,声音轻缓却坚定,“还望姑祖母玉成。”
裴氏老夫人看着陆钧,难掩失望,陆氏这一辈公认最出色的子弟,最有望接掌族长之位的嫡子,不曾想这竟是个轻易惑于美色的。
“你可知这任家四小姐的名声已污。”
陆钧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过是言闲碎语。”
老夫人几乎有些悲愤,是流言又如何,要知道众口烁金。
“你父母那里也同意?”
陆钧胸有成竹,“来时已禀明父母。”
老夫人想了一想,“我要先给他们写封信,这事再作打算。”
陆钧点点头,有些事急也没用,总要按步就班的来。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任府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等妇人们散去,就剩下任府的男人几个吃酒。
任明清一连吃了几碗酒,就叫着头昏,被小厮掺回去了。
任明堂又打发了任子信他们几个小辈,堂上只余下了任明堂和任明行两人。
任明堂吩咐小厮把酒换成茶,和任明行边吃边聊着。
“三弟,这次想外放还是留京?“
任明行笑道,“在穷乡僻壤呆的时间久了,还是喜欢江都的繁华富庶。”
任明堂松了口气,即是如此,那他给他谋的那个官职也就没白费力气,其实若是任明行说要外放,他也会劝他留下,这样在江都他就不是孤掌难鸣,至少有个可以商量事的人。
任明堂把他的烦恼给任明行透露了部分。
在是否追随徐温的问题上,任明行持和他相同的意见,徐温笼络了吴的大部分将领,手握重兵,只要他活着,就不能有二心,而徐温若逝,徐知训不得人心,便是齐聚力量除了他也并非不可。
而任桃华的婚事,任明行也一筹莫展,后来却给任明堂提了一个问题。
“二哥,你打算一直用一个妾室来主持中馈?“
任明堂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用一个妾室来管家,着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他若是无意休妻,那还是把中馈归还正妻主持才是正理,虽然蔡氏甚得他心,但他绝对是没想让蔡氏永远管着;他当初只是为了打击卢氏的气焰。
他们在这里对饮,那边紫真和蕊怀缠着要到外面过中秋,任梨姿装病,任桃华不应,她们就央了路氏来求卢氏。
卢氏正在和申氏说着话,不好驳路氏的面子,只好应允,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又教多几个护院跟随着。
正要离去,申氏却喊住她们,面色郑重地道,“有一事,你们切记,万一看到徐知训,一定要绕着走,千万要远离,当然,碰不到是最好。“
蕊怀和紫真都有些不以为然,笑嘻嘻的。
申氏哼了声,“你们别以为我小题大作,不当回事,这事本不该跟你们这些姑娘讲,可是不说你们也不知道厉害。等我说完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为何要避着徐知训,申氏当然是有理有据的。
威武节度使、抚州知州李德诚家里有几十个女艺人,徐知训想要,李德诚派使者前往道歉说:”我家的女艺人年龄都大了,有的已经有了孩子,不足以侍候贵人,应当为您寻找一些年轻美丽的女子。“徐知训十分生气,对使者说:”以后我要杀了李德诚,连同他的妻子也一起要过来。“
后来,他就杀了李德诚,收用了他的妻子及那些女艺人。
此类事情还有很多,徐知训十分喜欢抢女人,看到有姿色的女子就会抢回去。
紫真和蕊怀本来着急要走,十分不耐听申氏啰嗦,但听这里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合不上嘴巴,任桃华也是头一次听说,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子都惧怕徐知训。
“若是害怕,就不要去了。”
紫真和蕊怀皆白着小脸,但听任桃华说不去,却又齐齐反对,说是戴上帷帽小心一点就是了。
几个人乘着马车出了门。
“四姐姐,江都中秋节有灯会吗?“
蕊怀小孩心性,不一会儿就把那事丢到了脑后,对任桃华问东问西的。
“没有上元节那样的灯会,不过,我们可以去二十四桥放河灯。”
紫真和蕊怀听罢都是是兴致勃勃。
马车到了桥畔停下,下了车,只见人潮汹涌,十分热闹。
她们挤到了河畔卖灯的摊子前面,摊子上有各式各样的彩灯,七彩流光十分耀眼,芝麻灯、蛋壳灯、刨花灯、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及鸟兽花树灯。
蕊怀和紫真指指点点的。
“我要放这个,还有这个。”
眼见着她俩一人抱了一个灯,还在搜罗着,任桃华急忙制止她们。
“慢着,这些都是玩赏的灯,这个,才是能放在河里的。”
任桃华示范地要了一个红通通的带莲花底座的灯,那俩姐妹瞅了瞅,才效仿着挑了几个有底座的灯。
她们挤出了人群,任桃华才想起来没有带写下愿望的笔,四下一望,发现有代写的摊子。
她和紫真两个过去,那代写的老头沾了沾墨,问她要写什么,她想了想,说就写平安吧,老头愣了一愣,依言在上面添了平安二字,轮到紫真时,紫真却不用他写,要了笔,背过身去,在杨桃灯上添了几行簪花小楷,蕊怀又抢过笔,一手提着手中兔灯的耳朵,写了几行字,如鬼画符似的,字虽大,可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任桃华难得好奇了一把,问蕊怀写的是什么愿望。
蕊怀倒也没矫情,大方地告诉她,这第一是求夫郎俊俏又体贴,第二是求金银满仓奴婢成群,第三个是求儿孙孝顺又出息。
任桃华嘴角抽动,真是一点也不遮掩的愿望,那个代写的老头听得直摇头,任桃华赶紧扔了几个铜钱,扯着她们走了。
☆、第30章 陆郎顾
她们在河畔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落脚。
陆续将几盏河灯放入水中,只见灯光随着水流,摇晃着,渐行渐远。
放完了灯,紫真和蕊怀还是不肯走。
“看,那边有放天灯的。”
两人往灯那边走,任桃华只好跟上。
树林边有不少人在放孔明灯,紫真和蕊怀仰头看着天上的热闹。
任桃华吩咐护院盯着她们,一转眼间,却看到了一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身影。
那年经人身长玉立,面容生得俊美温润,眉如墨裁目如秋月,眼神悠远淡泊,视线突然就往她这个方向移来,她心下一惊,赶紧转移了目光,目不斜视,反正她戴着帷帽,可是却听有脚步声近,有人到了跟前。
那人和她并排静静站着,也不说话。
任桃华装了一阵子,实在兜不住,抬脚欲走。
”我的玉佩,能不能还我?“
任桃华暗咒一声,不看脸也能认得出人,真是活见鬼了。
她战战兢兢的道,“我还不了了,丢了。”
陆钧怔了一怔,有些意外道,“那么贵重的东西,轻易就丢了?”
她干巴巴地恩了一声。
陆钧淡然地道,“既是如此,你拿什么赔给我?”
她心肝一颤,果然,恶梦不是白做的,这不,讨债的来了。
她全副家当也不值那玉佩的一个角,她小声抵赖道,“那块玉佩也不是你的,你不是姓陆吗?“
陆钧闻言有些稀奇的看着她,道,“姑娘,你知道的还不少,不过,我娘姓裴,所以,这块玉佩真归我所有。”
陆钧说到这里神色有掩不住的黯然,那次浩劫后,裴氏一族也不过剩了些嫁出去的女人。
任桃华哑口无言,她也不是喜欢赖帐的人,这不是没有办法。
“东西是真没了,你想我拿什么赔给你都行。”
她话音刚落,陆钧就飞快接了个好字。
她转头看他,透过面纱,看见陆钧唇角惯有的浅淡笑意消失,神色凝重目光专注,教她一激令,“什么?”
陆钧轻声道,“就照你说的办。“
陆钧的话她似懂非懂,她只觉得心里很慌,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落荒而逃,不顾那两个丫头的意愿,硬拉着她们回府,那两个丫头埋怨不止,任桃华并不理会,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任明堂没几天就和蔡氏提了交还中馈的事,蔡氏呆了一会儿,强笑道,“老爷,把中馈还给这姐姐,这是应该的。”
任明堂望着她,目光中多了些怜惜,他的巾儿,一向都是这般的懂事体贴。
“我会补偿你的。“任明堂柔声道。
蔡氏满面笑容,心中却在冷嗤,你补偿得了吗,若不在任府主持中馈,那我便就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妾。若不是掌着家,她哪能和申氏她们平起平坐?
这些年她雁过拨毛,手中早已积蓄颇丰,她不缺金银,缺的却是地位和尊严。
而一个妾室,永远是没有地位和尊严的。
再得宠,于外人来说,她也不过是个妾,终究和正经的夫人没法比。
这些埋怨,她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她还得依附着任明堂,辰儿的前程还得靠他,她不能失了任明堂的欢心,卢氏那个蠢物,没准哪一天又会跌了跟头,那时她的机会又会卷土重来。
任明堂低首吻她,她婉转将就,两人一个心怀愧疚,一个存心邀宠,大白天的,就上演了那一幕。
声音传出来,丫头们都避了出去。
却让被任老夫人派来寻任明堂的木婆子听了真切,她啐了口唾沫,这狐媚子,一把年纪了,还光天化日的勾引男人。
木婆子在院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一脸魇足的任明堂踱出院子。
木婆子急忙上前,“二老爷,老夫人想见您。”
任明党不禁老脸一红,这木婆子看样子是等侯多时了,白日宣淫被人撞见,他自是羞恼,只是他能对别人能发威,对跟随母亲多年的木婆子却发作不出,只好道了句木嬷嬷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任明堂去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才去见了任老夫人。
任老夫人见他过来,神色间有些不耐。
“明堂,你坐,我有事和你说。“
任明堂在一旁坐下后,任老夫人又道,“你大哥今早在我这儿诉了苦。“
任明堂心里明镜似的,那个枢密院承旨的缺儿,本是任明清点名要的,可他却把这缺儿活动给了任明行,任明清自是不干,才来任老夫人这里大闹一场。
任明堂听他母亲把话说完,果然是因为那个官缺儿。
他笑笑道,“母亲,我们都是一母同胞,也没有厚此薄彼之说,那个职位的责任重大,推上大哥我不放心,所以才给了三弟。“
任老太太本是明理之人,她虽然更为亲近这个比较会讨她欢心的大儿子,却也知道他不成器,任明堂这样做,也是从大局考虑在情理之中,便不再多言。
任明堂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儿,问侯关心了一下老人的身体,就要告退。
临走时任老夫人犹豫了一下,道,“明堂,不要整天腻在妾室房里,宠妾灭妻本就是大忌,你自已斟酌。
任明堂心知是木婆子告了状,微臊地应了声孩儿知晓,急急地出去了。
因为任老夫人的过问,本来决意要补偿蔡氏的任明堂只好晚上歇在了卢氏的院子。
他对卢氏说了要她重新掌家的事。
卢氏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卢氏并不想再接这个摊子,就差一口回绝了。
任明堂沉下脸来,对于交权这个事,蔡氏心口不一,他心知肚明,可是卢氏,她说她不愿意接,那就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