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父皇崇尚节俭,宫中饮食并不奢华,但比这山野人家的饭菜,不知精致了多少倍。
然而,宁葭此时只觉喷香扑鼻,不知不觉就吃掉了一大碗。
见几个人都盯着她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忙低下头道:“我、我吃饱了。”
“再吃点儿吧,不够再做,方便着呢。”妇人笑道,起身给她碗里又盛满了一碗。
“姐姐,你比我哥哥吃得还多啊,跟爹差不多多了。”阿彩在旁指了指几人道。
“阿彩,别瞎说。”妇人忙止住阿彩道。
“对、对不起……”宁葭低头小声道。
“姑娘,你别介意,看你也是饿坏了,放心吃就是。”妇人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赶明儿叫我男人送你回去就好了。”
“我、我叫小宁,我、已经没有家了……”宁葭说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
“这……”妇人望了望自家男人,他也皱着眉头,又转向宁葭道:“小宁,你就放心在这儿多住一阵子,等你想好去哪儿了,我们再送你去就是。”
宁葭离开桌子,站了起来,向妇人深深施了一礼,道:“今日得赐一餐,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多打扰了。”
说罢便告辞欲去。
“姐姐,天都黑了,外面有野狼的,可吓人了!”阿彩跳下桌子拉住宁葭衣衫道。
“看你这身衣衫也不能再穿了,你就暂住两日,换身衣服、养养精神再走也不迟。”妇人起身拉过她,将她重新按坐在凳子上道。
“是啊,姐姐,你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呢。”阿彩道。
宁葭想起野狼、青蛇之事,再看看外面天色如墨,确是有些心惊,便道:“那、那就、打扰了。”
“这就对了。”妇人笑道,说着拉过自家男人道:“这是我男人,他叫陈乾逢,我呢叫宋春桃,你就叫我大姐好了。”
“大姐、陈大哥。”宁葭道。
当夜,宁葭便宿在此处,与阿彩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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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宁葭睁开眼,觉得身上轻快多了。
只见阿彩拿了一身长长的绿布薄袄裙在身上比来比去,道:“娘,这衣服太长了。”
宋春桃就站在她身旁,笑道:“这是给小宁姐姐穿的,你还穿不了呢。”
宁葭忙坐起身来,道:“大姐,这……”
“只是粗布袄裙,要委屈你了。”宋春桃见她醒了,向她笑道。
“怎么会,多谢了。”宁葭忙接过道。
“你先试试合不合身吧,”宋春桃道,“阿彩,我们出去吧,让姐姐换衣服。”
“不嘛,我就在这里看姐姐换。”阿彩道。
“听话,走吧。”宋春桃道,拉了阿彩出去了。
宁葭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宋春桃看了看,道:“大了些,得再改改才好。白日我要下地干活儿,你先将就穿着,晚上回来帮你改吧。”
“我会改,你把针线给我就是。”宁葭道。
“是吗?那好呀,针线都是现成的。”宋春桃道。
说罢进了另一间屋子,不一会儿出来,手中抱着个针线盒,走到宁葭近前递给她道:“那就劳烦你自己改改吧。”
“好。”宁葭忙接过道。
“早饭在厨房里,你就自己去吃,别客气,我这就下地去了。”宋春桃道。
“我在家陪姐姐。”阿彩道。
“乖,”宋春桃摸了摸阿彩的头道,“小心火,关好门。”
宋春桃嘱咐一回,自出门去了。
宁葭拿过剪子、针线,脱下衣衫,比好尺寸,就动手改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弄好了。
“姐姐,你好快。”阿彩道。
宁葭向她笑笑。
“那姐姐也帮我做一件衣服吧。”阿彩道。
“好,不过,哪里有布料呢?”宁葭道。
“在娘的屋里呢,我帮你拿来。”阿彩道,便跑进屋去,不一会儿抱了一件缝了一半儿的红袄来,“姐姐,你看,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新棉袄,好看吗?”
“好看。”宁葭笑着接过,左右看了看,接着前面的针脚,细细缝了起来。
这却费了些时辰,将近午时方才弄好。
“哇!好漂亮!”阿彩接过衣服兴奋地笑道。
“穿上试试吧。”宁葭道。
“好。”阿彩应道,便将红袄穿在身上,“姐姐,好看吗?”
“真好看。”宁葭点头微笑,拉过阿彩转身看了一回,见衣衫上毫无绣饰,素净了些,便道:“你先脱下来,我给你绣点儿花色吧。”
“姐姐,你还会绣花?”阿彩道。
“会一点儿。”宁葭道。
接过红袄在手,想了想问道:“阿彩,你喜欢什么花儿?”
“我最喜欢桃花了。”阿彩道,“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好漂亮,秋天还结了桃子呢,可好吃了。”
“那就绣一枝桃花吧。”宁葭微笑道。
选了粉色线拈好,将衣衫铺平,一针一针绣了三朵桃花,又换了绿色线来绣上几片叶子衬着。
虽然只是简单的绣饰,但也花娇叶嫩,栩栩如生。
阿彩在一旁看得入神,也不吵闹了。
“好了,你看看,喜欢吗?”宁葭抖了抖刚刚绣好的红袄道。
“姐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阿彩接过红袄,兴奋得满脸通红地道,“不但比娘做得快,还会绣这么好看的花!”
“你喜欢就好了。”宁葭揽过阿彩笑道。
晚间,宋春桃和陈乾逢、柱子都回来了,阿彩穿了新袄兴奋地道:“爹、娘、哥哥,快看、快看,好不好看?”
“这是?”几人奇道。
“是姐姐给我做的,你们看,姐姐还给我绣了花呢!”阿彩道。
“想不到你的手这么巧。”宋春桃看了亦是赞叹道。
“哪里,你们不要怪我擅作主张才好。”宁葭低头道。
“怎么会,就凭你的这个手艺,以后不愁养不活自己了。”宋春桃向宁葭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宁葭道。
“你可以绣些花样去卖,虽然不能富贵,但是吃穿用度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宋春桃道。
“绣花样、卖?”宁葭奇道。
这可是从未听过的奇闻。
“当然啊,凭你的手艺,说不定以后还能选进官中做绣娘呢。”宋春桃道。
“官中?”宁葭心中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变了。
“咳、咳,快去做饭,少胡说。”陈乾逢沉了脸色道。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 第138章 弦月西楼
☆、人意不测难为恨
宋春桃望了望他,笑道:“好,我这就去。”
说罢,果然进了厨间。
“我去帮帮娘。”柱子道,也挑了帘子走进厨间去了。
晚间饭桌上,宋春桃向宁葭道:“看你孤身在外也不容易,不如我替你采买些布料,你先绣些花样去试试运气,也好攒些盘缠,你觉得怎么样?”
银两原在芳容的包袱内,宁葭随身倒带了几件饰物,但皆是皇宫之物,看如今的情形,是断不敢拿出来的,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点头应承了。
“那便好了。”宋春桃点头道,“孩儿他爹,明天你不是要进城吗,正好帮我带些回来吧。”
“嗯。”陈乾逢只略点了点头道。
宋春桃便望着宁葭抿嘴笑了笑。
宁葭回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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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乾逢果然带回来一些布料并绣线,但宁葭觉得,他的眼神不知为何更多了几分阴沉之色。
当夜,陈乾逢与宋春桃在屋内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听到宋春桃大声喊了些什么,又被陈乾逢压下声去。
宁葭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姐姐,爹和娘怎么吵架了?”阿彩不解地道。
“睡吧。”宁葭只轻声道。
天明之后,宁葭与阿彩起身来,只见宋春桃独坐在堂中,陈乾逢已出门去了。
听见宁葭两人出来的声响,宋春桃抬头望着宁葭,好一会儿不曾转眼。
“大姐……”宁葭轻声唤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宋春桃起身直望着她道。
“我……”宁葭的心猛地惊跳起来,亦直望着她。
“你还想瞒我们吗?”宋春桃脸色阴沉地道,“城里到处都贴了你的画像,官府悬赏五百两,正在四处找你呢!”
阿彩看两人脸色不对,紧张地拽住宁葭衣角。
“你们、都知道了?”宁葭顿道。
“都知道了?”宋春桃哼道,“你还想瞒得住谁?小宁?你该叫殷宁葭才对吧,三公主!”
“我、我……”宁葭此时也无辞搪塞,低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要不是昨日他进城,还不知道我们正养着个仇人呢!”宋春桃道。
“仇、人?”宁葭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我男人是谁?”宋春桃道。
“是谁?”宁葭奇道。
“哼!”宋春桃哼了一声,将她身旁的阿彩扯了过来道:“二十五年前,皇后、皇太子接连死去,不久,朝中众多官员、将领不是杀、就是贬,我男人的父亲,就是当年的御史丞陈储。本是世代京城人氏,被贬到瘴疠之地,不到五年,就死了……”
宋春桃言至此处,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男人也身染重疾,那时候,他还只个孩子,亏得他的叔父将他接了出来,又请医生替他医治,这才捡回一命,却成了一个孤儿。”
“怎么会……”宁葭亦是大吃一惊。
朝廷之事,她从不关心,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她真是一无所知。
陡然听闻这样的惨事,亦是心下凄然。
“当日是皇太子自作孽,与陈家有何相干,竟然落到这般田地。你何尝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寄人篱下的艰辛!”宋春桃眼中噙泪,几日来和蔼的脸上布满悲愤之色。
“对不起,这样的事,我、我并不知道。”宁葭低头歉然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哪里知道已经死去的臣子们,他们的家人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宋春桃道,“这几天,你还吃得惯吗?住得惯吗?你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粗糙的住处,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吧?”
“不、不,没有,这里、真的很好!”宁葭忙道。
“很好?哪里好了?”宋春桃厉声道,“我男人一身才学,虽然寄居他人之处,最喜爱的事便是读书,他还有一腔抱负,想要改变朝廷苛律,但是,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宁葭顿道。
“每天只能跟泥土、牛马打交道!你难道没看见吗?”宋春桃道。
“为什么?”宁葭道。
“为什么?因为朝廷有命,犯官之后,永不得考取功名!可怜他直到报考之时,才知晓此事。”宋春桃冷笑道,“既然没法报考,他也不能总在别人家白吃白喝,本想另谋生计,谁知道一场瘟疫又逼得他背井离乡,病倒在荒地里,亏得我父亲救了他,他才捡回一条命,后来他又娶了我这个农妇,只好认命。”
宁葭只愣愣地望着她。
“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他笑过了。”宋春桃道。
“我、我很抱歉……”宁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抱歉?”宋春桃冷笑一声,还待再说些什么,忽然屋门被撞开,几个官兵冲了进来。
宁葭见状,大吃一惊。
“就是她?”官兵看了看宁葭,回头望向门外站着的陈乾逢道。
柱子就站在他的身旁。
“是她。”陈乾逢只淡淡道。
“抓起来!”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几个官兵便向宁葭冲了过去。
“姐姐!别抓姐姐!”阿彩前面见娘亲脸色不对,一直不敢吭声,此时见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哭着叫道。
宋春桃紧紧拽住她,不让她跑向宁葭。
宁葭连忙回身跑回屋内,将被褥之下藏着的自己的东西都塞进怀里,抽出匕首,紧握在胸前,大声叫道:“都别过来!”
几个兵士已经冲进屋内,见她兵器在手,迟疑地站在门口。
“别、别过来!”宁葭道。
一个兵士先冲了上去,宁葭忙挥动手中匕首。
亮光闪过,那个士兵便倒在地上,胸前冒出鲜艳的血来。
其他几个兵士骇了一跳,道:“一起上!”便冲了上去。
宁葭闭着眼睛再次挥动匕首,只听惨叫连连,几个兵士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捂着伤口哀嚎不已,也顾不得来抓宁葭。
领头的官兵听见声响不对,立刻带了余下的几个兵士冲了进来。
“小心、她的匕首……”一个躺在地上的兵士呻/吟道。
宁葭手执匕首,紧盯着刚刚冲进来的几个人。
几人见了屋中情形,便不敢轻举妄动。
宁葭左右环望一回,跳上床铺,从开着的窗户翻了出去。
她哪做过这种事,简直是整个从窗台上滚下去的。
好在窗户并不高,宁葭连忙爬起身来,不择方向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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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回,宁葭对人烟之处心有余悸。
但她心中牵挂着皇城中各人的消息,在山中避了几日,仍然下得山来,想要找个地方打听一下。
这次,她在溪边先找了一些湿泥涂在脸上,又加上身上这件粗布袄裙,素净的木钗发髻,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村姑模样了。
这件袄裙的衣角、裙角已有多处被树枝、荆棘划破,又混着泥土、污渍。
只有她走起路来脚步轻飘摇晃,还能看出昔日娇贵、柔弱的模样。
她本已身子不快,冬夜里风寒霜冷,实是难捱,加上这些日子的奔波、惊吓,其实已存了病根在身。
但她全靠溪水、草根支撑,看大夫的事,想也不敢想。
她就这么捱了大半日,来至一处小镇。
镇上倒还热闹,人声马嘶不断。
宁葭才走了几步,便瞥见一处告示栏上贴着自己的画像,她忙低下头匆匆走过,下意识地捏了捏袖中的匕首。
虽然到了人群之中,她却不知该向何人打听,逡巡一回,见一处树干,便想过去略歇。
才捱至树干底下,突然走来一个瘦瘦小小的乞丐,满头打结的头发、一身污渍,抢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宁葭愕然地看了看他,局促地准备转身离开。
小乞丐约莫七八岁,还是个孩子。
抬眼看了看宁葭,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干草,道:“你也坐吧。”
宁葭望了望他,没就去坐。
小乞丐便向旁边挪了挪。
宁葭见他倒非假意,这才坐了下去。
靠着树干,只觉疲累不已,身上病根又更觉旺了些。
“你怎么搞的,脸比我的还脏?”小乞丐望了望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宁葭默然未答。
对面就是一个酒家,里面飘出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宁葭的肚子发出了不争气的鸣叫声。
她捂了捂肚子,脸红地望了望小乞丐。
“饿了?”小乞丐道,“给你吃吧。”
说着伸出黢黑的左手递给宁葭一个污渍斑斑的馒头。
宁葭咽了口口水,犹豫着没伸手。
小乞丐抓起她一只手,将馒头放在她手里道:“女人就是麻烦!我刚才都吃了俩了,你就拿去吧。”
“多谢……”宁葭轻声道,拿起馒头立刻咬了起来。
小乞丐直盯着她脸左右看个不停,宁葭觉察到他的目光,忙转过身去。
小乞丐却伸手将她半个肩膀掰了回来,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