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哭着喊他陆家哥哥了?简直强行栽赃嫁祸。
豆苗儿急红了眼睛,鼓着脸辩驳:“什么时候?我没有。”
“哪件事没有?”
“最后一件事没有。”豆苗儿顺着他的问题反驳,陡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陆宴初眸中晃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没有什么?你不是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我是听不懂啊。”
她生气娇羞又郁闷的神情实在太可爱,陆宴初亲了下她嘴,好笑道:“真听不懂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了。”
豆苗儿顷刻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坚持最终迎来了胜利,孰知下一瞬,他铺天盖地的吻汹涌袭来,如潮水般拖拽着她,与他一同卷入深渊。
耳畔他轻飘飘的话湮没在彼此交缠的舌尖里:“既然说没用,那就做吧,我帮你回忆。”
豆苗儿:“……”
她想起来了,真想起来了。
不过,没说话的机会就是了。
天色渐暗。
外院依然闹哄哄的,晚上的宴席已经开始。
不过大家都知道首辅醉得稀里糊涂,连路都走不稳,中午说了不少糊涂话!简直开天辟地头一回,够文武百官们乐呵几个月了。
所以,谁还会那么没眼力见儿,非把神志不清的首辅拉出来再喝一拨?
无人主持大局,管家李韬只能惴惴不安地控制全场,额头满满都是冷汗。
下午圣上登门道贺,却带着沈家大小姐走了,他没来得及禀报首辅,眼下要不要去瞧瞧,看首辅醒了没?
纠结了半天,李韬远远站在新房檐下,许是人老了,伸长耳朵也听不见里头有没有动静。
都醉了,不能有什么动静吧?
再者,夫人日日都在府内,不过话不能这么说,福宝与夫人最亲,母子时常腻歪在一起,首辅似乎也不大容易为所欲为?
说起来,福宝与沈家小公子现在还在别院玩孔明灯吧!
啧啧,首辅好不容易把孩子支开,却把自己给灌醉了,真亏。
李韬暗叹了句可怜,干脆转身走了。
毕竟他再一细想,圣上赏赐早早就到了,他人过来时没通传,首辅又醉得厉害,没别的法儿啊,他也只能明早与首辅提一声便罢!
夜色逐渐浓郁,无风。
一轮弯月挂在苍穹,难得的是还钻出了好几颗璀璨的小星星,一闪一闪,像会说话的眼睛。
夜色极美,奈何首辅府邸根本无人有闲情欣赏。
仆人们累了一天,除了值守的护卫,都酣睡在榻。
沈学成被沈慕春接走后,福宝吵着要见爹娘,却在被来香抱来的路上睡着了,来香转头又将福宝抱了回去。
至于新房内的两人,则同塌而眠交颈而卧,满室旖旎……
寂静了整夜,窸窸窣窣的嘈杂渐生,晨光熹微,慢慢唤醒沉睡的世界。
新房内,豆苗儿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往外挪。太热了,她想凉快凉快。
结果没多久,她又被一只手给捞了回去。
睫毛颤动,她睁开双眼,揉了揉,揉走惺忪,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你不困吗?”
陆宴初好整以暇:“不困,昨晚天没黑不就睡了?这都六个多时辰了吧?”
无言以对,豆苗儿粉唇翕合,很想说,算起来是六个时辰,可实际上,哪儿睡够六个时辰了?她一整个晚上,是睡了又被折腾醒,醒了继续被折腾。
定定瞧着他精神的脸,豆苗儿心底不服气。
他昨晚是满足得很,逼着她叫了好几声“陆家哥哥”。
哎,彻底没地位没尊严了。
豆苗儿蔫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嗡嗡道:“我再睡会儿。”
“睡吧!”陆宴初拍拍她头,“我去瞧福宝,与他商量翰承院的小学堂怎么摆置,都快六岁了,他是该好好温习功课把心思转移到学业上,一天到晚腻在你身边不行,以后也是要当兄长的人,你说是不是?”
“是。”豆苗儿没认真在听,回的也马马虎虎。
“那好,我去了。”得到鼓励,陆宴初不怕冷地迅速穿好衣裳,吻她额头,“我走了。”
“嗯。”豆苗儿敷衍一声,良久,四周静寂,她懵懵地掀开被子,什么兄长?福宝什么时候成兄长了?
第63章
喜宴毕,整座府邸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豆苗儿开始掌家,有先前德善书院的经验,倒不难上手。
清点此次婚宴的礼金后,不差钱的豆苗儿也有些咋舌。
嗯,若陆宴初成心揽财,这样的筵席摆上几次,确实比做官强得多。
这两三天,父子二人腻在翰承院,探讨怎么布置小学堂,十分专注。
福宝在陆宴初面前仍保留最后的羞涩,不敢拿在豆苗儿面前撒娇坑蒙骗的那一套应付他。
父子两相处的其乐融融,陆宴初每晚都要夸她把福宝养得乖巧且懂事,又道既然养的这么好,再养个呗!
豆苗儿:“……”
休沐最后几日,他们带福宝去寺庙上香,去护城河赏景,去郊外骑马。
时光飞逝,快乐充实的日子总是短暂,陆宴初要重新上朝点卯了。
福宝闷闷不乐了一个时辰,得知学成哥哥即将过来与他一起念书后,再度兴奋雀跃起来,惹得陆宴初好一阵醋意。
整个三月就这么岁月静好的悄悄走至尾巴,豆苗儿也逐渐习惯了作为首辅夫人的日常。
除却关上家门的琐事,就是别家夫人们经常递来府邸的请帖。
豆苗儿不好次次都婉拒,偶尔出门赏花赏鸟,慢慢融入群体。
女人们聚在一块儿,无非聊些似是而非的传闻。
有一次提到沈慕春,只说她与晋阳府上的那桩婚事不错,这个晋阳候世子不像一般世家子弟,为人勤恳自勉,是京城夫人们抢着要的好女婿。怎奈世子独独相中了沈将军家的大小姐,或许再过数日,便要定下来了呢!
知两家交情不错,夫人们向她求证。
豆苗儿随口应付好奇的夫人们,心底隐隐担忧。
学成与福宝如今在府上一起上学,慕春时常亲自接送。
她性子依旧爽直利落,却瞧不出将嫁的喜悦,嫁人这种事,攸关一辈子的幸福,实在马虎不得。
四月初,豆苗儿摘了些今年新开的桃花做酒,正欲以此为理由把慕春唤来说道说道。
这孩子早早没娘,身边也没说话的闺中姐妹,她们年纪差距并不那么大,想来她不会太排斥她。
还未差人去将军府下帖子,管家李韬匆匆赶来,他面色着急,神情紧绷道:“夫人,鸿胪寺卿陆大人亲自前来拜访,是迎还是不迎?”
豆苗儿清洗粉色花瓣的动作戛然愣住,陆文晟?
他来做什么?
若别的事情,兴许她能定夺,可关于陆文晟,便棘手多了。
“他人现在就在府邸外。”李韬紧紧蹙眉。
豆苗儿怔怔拿着帕子擦手,思忖着下决断:“先让人去找首辅,看他怎么说,然后……”
“已经差人去禀明首辅。”李韬同样一个头两个大,“然后呢夫人?”
然后怎么办,她还真不知道。
豆苗儿来回走了片刻:“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找来?”
李韬困惑摇头:“肯定是来见首辅?”
“嗯,陆宴初又不是第一天做首辅,京城待的这些年,陆大人可曾亲自登门过?”
猛地摇头,李韬否认:“不曾。”
豆苗儿平息紊乱的情绪,整个人变得淡定很多,陆文晟找来就找来,又不是天塌了下来,她着急什么?
“明知首辅没回府,他急急找来,定有要事。既然是找首辅,首辅不在,平常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豆苗儿语气随意的吩咐,然后重新收拾起没清洗完的桃花瓣。
李韬颔首,心想,稍微熟悉的大人自然引进前厅,好茶供着。不熟的直接打发就是,那陆大人,只能打发了?
躬身退下,李韬去前厅处理。
豆苗儿坐在石凳上继续清洗桃花花瓣,因着陆文晟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
她还小时,陆文晟已功成名就,抛弃了竹安县的发妻,独留母子二人生活。
依稀记得,陆宴初的娘,也就是她婆婆原先身子不错,难道是后来太过抑郁以至于生病?从而让陆宴初暂时放下科举专心照料她?
心隐隐发疼。
那些年里,他与娘相依为命,如今他好不容易凭自己的本事走到明天这步,他娘却再看不到了。
他这些年对陆文晟的恨与怨,她怎能不理解?可陆宴初的为人,她又比谁都了解,他骨子里的善良一直都在,若让他故意下手去报复他们,那他就不是陆宴初了。
日头渐下,陆宴初迟迟未归。
李韬陆续禀明数次,说鸿胪寺卿大人守在府邸门前,不管如何相劝都不肯离去,要等首辅回来亲自见上一面。
“都几个时辰了,你没有打听到陆大人为何而来?”豆苗儿将蜂蜜倒在铺好的桃花花瓣,漫不经心的问。
眼神闪烁,李韬蹙眉,比先前都紧张道:“略有耳闻,但……”
“照实说便是。”
“是这样。”李韬吞咽口水,为难的叙述,“听说鸿胪寺卿陆大人的幼子犯了事儿,事儿不小,已经被逮捕入狱,似乎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
“哦?”从碟子里挑出一二十粒饱满的枸杞,豆苗儿心生不悦,本不想再听,她实在是替陆宴初感到委屈,幼子?那他这个长子算什么?
但正因如此,她更要提前清楚事情经过,以免陆宴初回来,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继续说。”豆苗儿声音严肃。
瞧出夫人不喜,李韬愈加犹豫,他面色难看至极,心底也存了气,便忍无可忍道:“鸿胪寺卿大人家的公子与定国公曾孙打了起来,听说定国公曾孙伤得不轻,不知是断了腿还是折了臂,肩上还被刺了一刀,抬走时身上血迹斑斑,眼下尚且不知情况如何。”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豆苗儿再没制酒的闲情。
推开面前的杯碟,她绷着脸不吭声,藏在袖下的拳头紧紧攥住。
不需多说,她已经知道陆文晟来做什么了,他是想要陆宴初替他儿子求情?可笑,他自己教子无方,犯下大错后却想起陆宴初了?
“这么大的事,他以为来找陆宴初就能解决?”倏地起身,豆苗儿气得面颊通红。
“回夫人,您有所不知。”李韬愁容满面,也是恨不得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定国公曾孙是圣上从小到大的玩伴,也算首辅曾经的学生,因着这层关系,事情比想象中严重,但中间隔着首辅,所以鸿胪寺卿大人他……”顿了顿,气道,“听说两人出手是、是因为首辅才闹了起来。”
“这怎么说?”
李韬恨恨答:“这些日子,鸿胪寺卿大人的几位公子很是了得,到处在外诽谤大人名声,不肯承认德阳郡主当年做的龌龊事。首辅不计较,他们倒蹬鼻子上脸了,定国公曾孙这次就是为了替首辅出头,与陆小公子争论甚至出手,最后才闹成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豆苗儿眸色晃过一丝冷意。
很好,颠倒是非黑白,还大打出手?
好个陆小公子,好个鸿胪寺卿大人,分明他们有错在先,竟然还敢来找陆宴初?难道他会不知这对陆宴初来说是多棘手的事情?
“我去见见他。”胸脯上下起伏,豆苗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怎么能让这一家子欺负到陆宴初头上?在他回府之前,陆文晟必须走,以免污了他眼。
“夫人,这……”
豆苗儿说走就走,她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刮起一阵冷风。
怔怔望着她纤细却坚韧的背影,李韬心中莫名有些熨帖,自从夫人与福宝来后,他总觉着首辅变了很多,再不是从前一汪死水,他变得温情喜笑,连府邸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跟着轻松不少。
她身影渐远,李韬猛地回神,他急急跟上去,用眼神示意小厮去多叫几个护卫,防止待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意外。
天色昏暗,檐下盏盏灯笼已点亮。
豆苗儿面无表情地跨出门槛,站在府邸前逡巡一圈。
旋即看到了立在左侧石狮旁的陆文晟。
此时,他也看见了她。
两人短短对视一眼,豆苗儿忍着满腔怒火,直直朝他走去。
陆文晟既然从未对陆宴初承担过父亲的责任,她又为何要尊敬他?
“鸿胪寺卿大人。”站定在他身前,豆苗儿率先开口,淡淡下逐客令,“大人这次过来若是为了贵公子的事情,很抱歉,我夫君身为一国首辅,自然更应严于律己秉公执法。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所以我想他帮不上大人什么忙。”
陆文晟蹙眉,面上青白交加,又羞耻又担忧,整个人仿佛疲倦苍老了十岁。
他望着眼前背脊挺得笔直的女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就是竹安县赵家的那个女儿?她就是陆宴初这些年孑然一身不肯成家的原因?
“我那天看到了福宝,他很懂事可爱。”陆文晟想起那日见到的小男孩,打心底欣慰道。
豆苗儿撇嘴,她甚至不想从他嘴里听到“福宝”这两个字。
“陆宴初应该快回府,我就站在这里等等他。”
“鸿胪寺卿大人。”豆苗儿皱眉,轻笑道,“我想哪怕首辅回来,他与我的答案并不会有任何区别。再者大人为何不肯扪心自问,你凭什么认为他要替你们冒险?”
第64章
陆文晟哑口无言,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当面质问,尤其她的身份还是自己儿媳,可谓百感交集颜面无存。
灰头土脸站在檐下,陆文晟瞥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护卫,沉声道:“不管怎么说,常儿是他血浓于水的手足,我只求他能在圣上面前稍微转圜一二,别让常儿吃太大苦,这孩子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身子骨也弱,圣上……”
豆苗儿撇嘴,面上流露出明显不耐。
及时收声,陆文晟顿了顿,以情动人:“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接他进京,是他不肯,我……”
“想必陆大人这些年并不曾后悔,也不曾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豆苗儿轻笑着打断他话,言辞肯定,“但凡陆大人你有感到那么一丁点愧疚,怎么可能有脸站在这里?”
陆文晟自知理亏,但他要找的是陆宴初,与妇道人家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我等他回来。”陆文晟疲惫的脸上满是坚定,“我等他亲口……”
不等他说完,一道冰冷的嗓音蓦地传来:“她说的,便等于我说的。”
两人同时侧目望去。
陆宴初站在不远处,朦胧橘光散落在他面上,看不出具体神情。
视线从陆文晟身上挪开,陆宴初拾阶而上,走到豆苗儿身边,他毫不犹豫揽住她肩带她进府,嘴上淡淡道:“出了事,鸿胪寺卿大人不第一时间去定国公府上磕头赔罪,反倒找到我这里,实在太看得起我。”
“不是,常儿他、他娘已匆匆前往定国公府上登门道歉,我……”
“哦?原来是兵分两路?”步伐一顿,站定在门槛前,陆宴初嗤笑道,“听说贵公子是为他娘打抱不平才持刀伤人?既然如此,德阳郡主是该多费些心思。”
“陆宴初。”说不出的无奈与倦怠,陆文晟喊住他,老态毕露,沧桑憔悴道,“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娘,可常儿是无辜的,看在你们手足一场,帮他一次。圣上年轻,向来护短,定国公又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这次常儿怕是凶多吉少。”
“你在求我?”陆宴初偏头朝他望去,脸部线条蓦地僵硬。
“是。”
搭在豆苗儿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陆宴初勾唇:“明天这个时间,你来找我。”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