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愕然道:“……致儿,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杨致苦笑道:“您也出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量。”
杨炎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子刚才都快让你急死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强忍住笑送杨炎出了门,秦空云笑道:“三弟,你怎地不嘱咐伯父不要声张?你府上耳目众多,再说也瞒不过精通医术之人,只怕是装不长久。”
“要是连这都要教,他还能是我爹么?装病比打架还累,只要再装个三五天,能躲过后面的选拔就行。”杨致绘声绘色的将今天演出的全部过程说了一遍:“嘿嘿,今天皇帝老儿亲口说我是全身而退,越王那小王八蛋和四弟这回发财了!”
二人不禁莞尔,徐文瀚随后叹道:“你能饶了耿超性命原本极好,只是败得不是时候,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杨致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徐文瀚忧虑的道:“与其说是耿超想杀你,还不如说是皇上想逼你露出老底。今日你无论胜败,都把福王和耿家父子得罪到了死地,还连同太子一起得罪了。你与耿超对战长达半个时辰,皇上征战半生阅人无数,怎能不起疑心?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日后仍会再行试探。”
“眼下不管是福王、太子还是耿家父子,你都得罪不起。若一心隐匿锋芒,便需一触即溃。若想他们轻易不敢动你,便需力战得胜,以求皇上庇佑重用,这也是皇上逼你的真意。三弟实在是败得不尴不尬,如同鸡肋等于白打,日后麻烦定会接踵而至。”
杨致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无奈的道:“耿超又不是任我摆布的三岁小孩,大哥以为我想什么时候赢就能什么时候赢么?我能熬到那个时候再败给他已经很不错了。”
“三弟今日之举委实万分险恶!”秦空云大惑不解的问道:“自我们相识那天起,你都要为情势所迫才会出手。依三弟之能,要获皇上赏识重用简直易如反掌,却一直对此避之惟恐不及,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为他卖命?”在杨致脑子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人所共有的忠君爱国这个念头。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始终没能得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答案。以前他一直抱着消极应付的态度,但现在骨子里桀骜不驯的逆反心理越来越强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既可简单到只有寥寥数字,也能复杂到说上三天三夜。徐文瀚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天威难测,三弟还是打起精神应付日后的麻烦吧!……或许今天就会来了。”
装病果然不是那么好装的,这天上门给杨致治伤的医生就来了五拨。有三拨是宫中御医,另外两拨也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医,其规格之高、阵容之豪华足以令前世所谓的专家会诊都黯然失色。唬得杨炎连大气都不敢出,很自觉的把一副无比沉痛的夸张表情一直挂在脸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小兔崽子说他没事,不是为了骗我安心吧?
S:成绩确实不咋地,郁闷ING
第036章 升官发财
代表太子赵恒前来看望杨致的是东宫侍读裴显中,向来不怎么顾忌身份的越王赵启是自己亲自来的,禁军大将军耿进派来的是帐下副将曾英明。
他们不仅分别向皇帝请旨带来了御医,还对光荣负伤的杨致各自表示了最亲切的慰问。这样的高干待遇不是一般人就能享受的,若不是三位大人物头上都顶着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像御医这种稀有的高级货色也不至于那么不值钱。另外两位来自民间的长安名医则是卫飞扬和沈重请来的。
杨致对隐龙经的应用至少有过八百种以上的设想,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堕落到要用来装病。由于对这项技术含量极高的业务不太熟练,以至于五位杏林高人对“伤势”产生了五种全然迥异的诊断。自古文人相轻,医生也不例外,自然也无法就此进行现场学术研讨,只得各自开具药方了事。
杨致很庆幸自己只是装病,如果都照方抓药,没病也会吃出病来。反正是躺在床上供人研究瞻仰,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深入细致的对各路神仙的动机做了一番分析。
太子无非是进一步巩固自己仁德的名声,同时也是为了在内廷禁卫府与军方拉分。越王最多有两成是发乎真心,其他八成多半是出自他皇帝老爹的授意。耿大将军既是为儿子擦屁股,也是为了探明杨致的虚实。大舅子沈重关心妹夫的生死很正常,但也不排除那个傻鸟受耿超利用的可能。只有卫飞扬这个可爱的小兄弟,让杨致感到一股浓浓暖意。
这天唯一令杨炎在浑浑噩噩的惶恐中心情有所改善的是,五拨身份尊贵的访客送给儿子的名贵滋补药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恐怕当成萝卜白菜都足够吃上半年的了。要是儿子真的没事,一股脑儿卖了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如果杨致把这次比拼带来的两笔额外收入告诉杨炎的话,估计会直接导致老爷子的心脑血管全部爆裂。
那天杨致与赵启口头订立的分成协议不过一句无心的玩笑,不想这小子还真的恪守信用,第二天给他送来了厚厚一沓银票:“这里是三十万两,别嫌少。你要是真的拿来买糖吃,应该把整个长安城所有的糖包下来都绰绰有余。”
这三十万两也可以说杨致的赌命钱,所以他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原以为赵启只怕会兴高采烈乐疯了,没想到他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蔫样。
“怎么了?你不是还赢了七十万两吗?”
“耿超昨天分明是抗旨想杀了你,父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真没劲。至于那七十万两,我一两都没给自己留下。”
“啊?!那……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赵启稚嫩地脸上居然看不出半分惋惜:“我下注买你全身而退。就为了图个好玩。父皇和几位宰辅大臣经常因为银子不够用而感到头痛。四姐经常说我们应该为父皇分忧。我便送了五十万两给父皇。剩下地二十万两。我都送给了母亲。”
一百万两银子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送出去了。别地不说。杨致倒也佩服他地豪气大方:“你当初买我全身而退并非全无风险。也算是冒险挣来。花得倒是痛快。”
“也谈不上什么风险。老实说我赌品不怎么样。事先早就盘算好了:万一没买中。我就缠着皇叔去闹。他不把十万两退还给我。我就不罢休。买中了他若不兑现。我也缠着他闹。直到他兑现为止。”
杨致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天皇帝对福王阴冷地一瞥。赖账不兑现?那他也得敢!不过赵启地赌品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就没想过留点银子干点别地?”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赵启无所谓地道:“我一生下来就是王爷。要什么没有?何苦守着那么大一堆银子整天想着该怎么花?皇叔也是王爷。这次耿超要是杀了你。那他就赚翻了。可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他都几十岁地人了。这么简单地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杨致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我敢说很多王爷听说这个简单的道理以后,一定会鲜血狂喷的。”
卫飞扬与赵启性情截然相反,在对待银子的态度上却是惊人的一致。这天神秘兮兮的把徐文瀚和秦空云叫到杨致房中,把一百万两银票都推到三人面前:“这些银子是三哥拿命挣来的,把我那一份都给了三哥吧。”
秦空云惭愧的道:“四弟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银子我和大哥就更不能要了!”
卫飞扬连连摇手道:“我绝对没有恶心两位哥哥的意思。也不是小弟矫情,家父的俸禄支应家用已有裕余,皇上与太子每年还多有赏赐,我要这许多银子本就无用。家父自小便教导于我,贪恋财货极易令人失德丧志,钱只要够用就好。”
他爹是大将军,姐姐是太子妃,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将来的国舅爷,确实是个不差钱的主。
兄弟四人让来让去,最后还是杨致假作发飙,徐文瀚才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杨致得三十万两,他出力拼杀应该多得。下注的十万两老本是秦空云出的,多少要算些利息,他也得三十万两。徐文瀚和卫飞扬各得二十万两。银子也不用分到各人手上,按议定份额全部交给秦空云折做秦氏股份。杨致索性把赵启送来的那三十万两也给了秦空云,一并折做六十万两的秦氏股份。
一个大好人卧床装病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五个医生五种诊断更是奇闻,长久装下去只会沦为笑柄。杨致勉强装了五六天,便放风声称伤势已大有起色。禁军将领选拔四天之后宣告结束,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据赵启与卫飞扬打听来的消息说,耿超也退出了后来的比武。沈重因综合成绩排名第九而连升三级,由从六品都尉升任正五品偏将,仍在耿超帐下效力。耐人寻味的是,杨致成了唯一没有成绩的参选者。
自从徐文瀚任翰林院侍读后,除了去报到登记,没有正经上过一天班。禁军将领选拔过后,皇帝却接连几天召他进宫。每次都是以闲谈的方式,垂询对付突厥的军事与政治策略。徐文瀚受杨致的影响,虽然每次都是言无不尽务求其详,却也不怎么受宠若惊。
这天徐文瀚“下班”刚到杨府还未坐稳,随后一个老太监在几个大内侍卫的簇拥下,一进门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圣旨到!杨致接旨。”
杨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依足规矩摆下香案,跟在杨致屁股后头跪了一大片。杨致不由暗暗叫苦:老徐真是个乌鸦嘴!早几天才说过皇帝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不就来了不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内廷禁卫府七品侍卫杨致实领五品参军衔,往禁军骁骑将军耿超帐下听用,限三日内到任。钦此!”
……把我打发给耿超做部下?见杨致痴痴发愣,老太监摆出一脸高高在上的威严道:“不到两个月就由布衣而侍卫,由侍卫而参军,能得皇上器重擢升如此之快的,近十年来洒家还是头一回见到。杨致,你不领旨谢恩么?”
第037章 忍无可忍
老爷子杨炎虽然不知道参军到底是干什么的,品级倒是听得很清楚。信阳县太爷就是个七品官,儿子这个五品参军比县太爷要大上好几级,好像打伤儿子的那个姓耿的将军也不是那么可恨嘛!——儿子屁事没有,却连给皇上看病的御医都惊动了,还打来了一大堆名贵补品,他本来就不怎么恨耿超。
杨炎陡然间觉得身价坐地暴涨,见杨致犹在懵懂发愣,连忙按下儿子的头叫他领旨谢恩。以对待财神菩萨一般的虔诚恭敬,招呼老太监和几个侍卫落座看茶。唯恐让人笑话没见过世面太过小气,狠下心来给老太监奉上了五百两“辛苦”费,几个侍卫也每人给了五十两的“小意思”。
太监通常对银子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热爱,顿时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花。徐文瀚重重咳嗽几声,杨致立马反应过来,开始与老太监搭讪。
老太监自称名叫马成,是侍奉皇帝起居的贴身近侍。杨致正为皇帝为什么给他分派那么个差事暗自郁闷,马上又掏出一千两的“茶钱”,不经意的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平日里那些个王爷尚书们给洒家的打赏也不过几十上百两,杨老太爷出手已经够大方的了。”不料马公公把一千两银票又推回杨致面前,笑道:“宫中自有规矩,杨参军莫让洒家为难。洒家只能提醒杨参军留意,你先前是越王亲卫的身份,按规矩赴任之前少不得要进宫向越王辞别,最好别忘了顺便向公主致谢。洒家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也多了。小老弟,你这个参军不会做太久的。”
能混到皇帝贴身近侍的位置,自然是在宫中经过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精,杨致也就不再多问。马公公话里的意思,好像如果不是因为长秀公主,还做不了这个参军。我没招她惹她呀?她怎么就那么缺德,老是跟我过不去?
送别马成一行后,杨致疑惑的望向徐文瀚。徐文瀚摇头苦笑道:“你不用看我,我也是此刻方知。皇上这几日与我闲谈论政时,并无只言片语提到你。不过,皇上命内侍给耿超拟旨时并未让我回避。”
“那……给耿超的旨意说的是什么?”
“只有一句话:一切为了大夏。”
很显然,这句话也是皇帝有意让徐文瀚说给杨致听的。徐文瀚分析道:“皇上筹谋对突厥一战务求必胜,这次对你的任命大有深意。其一,你在禁军将领选拔中表现平平,骤然重用难以服众。其二,皇上仍未摸清你的底细,现在就让你自领一军未免太过轻率。这次是有意让你在实战中得到历练,他对你也想再看一看。其三,皇上也知道耿超性情浮躁,而你沉稳多智,希望能以你之长补他之短。”
“皇上给耿超的旨意,既是期望也是警告。就算耿超看不明白,他父亲耿进不糊涂,所以耿超公然挟私报复你的可能性并不大。”
“明地不行。难道他就不能玩阴地?”杨致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愿耿超也能像你说地那么想。”
参军地职责是为主将参赞军机。说白了就是不用带兵地随军幕僚。相当于前世军中地作战参谋。为耿超出谋划策倒是没什么。问题是他会不会听我地?
所谓君无戏言。皇帝地圣旨不是闹着玩地。杨致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愿。也只好遵旨赴任。第二天到内廷禁卫府和兵部职方司办理了升迁手续后。按照五百两银子买来地友情提示。去向越王辞别。
梅妃据说陪着皇后娘娘下棋去了。只有长秀公主赵妍和越王赵启在。赵妍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多少钱似地。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地嘴脸。杨致心里要多腻味就有多腻味。只想以后对这姐弟俩有多远就躲多远。像完成任务一样如同背书一般说着谢恩之类地废话。只不过在“王爷”地称呼后面加上了“与公主”三个字。
赵启在这个凡事都爱较真地冰山姐姐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强装老成地点头道:“嗯。你能擢升外任。都是父皇地隆恩。不过你也算是出自本王门下。到了军中须时刻牢记尽忠报效。日后若能建立功勋。本王也脸上有光。”
“小五说得不错。”赵妍接口道:“你能擢升外任都是父皇恩典。不必对我与小五致谢。说起来我该谢你才对。你是第一个敢说不能拿我当彩头地人。但我向父皇举荐你到那耿超帐下任职。完全是出自公心。你……你不可想岔了。”
什么叫我想岔了?我捎带向你致谢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客气话,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会真把它当成一回事,你想我还不乐意呢!杨致低着头,也看不见赵妍是什么表情:“小人不敢。”
“你不敢?你胆子大得很啊!你欺负小五年幼,不但教唆他下注参赌,而且坐地分赃安然受之。若非见你还有几分才气和本事,定当奏请父皇重加治罪,断无轻饶之理!”
杨致一直憋着的无名邪火腾地窜了上来:你这宝贝弟弟是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吗?他还用我教?那三十万两是他赢来自己送到我手上的,我不要我傻呀?我拼命的时候连屁都没见你放一个,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老子又没欠你家什么,少他妈跟我玩恩威并施这一套!
赵启背地里苦着脸连连拱手,见杨致紧咬双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连忙按住肚子夸张的叫道:“哎哟!不好!这个……人有三急,你们慢慢聊,我去出恭了!”
赵启借口屎遁一溜烟不见了人影,杨致心中登时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