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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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吉祥-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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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死得不是地方

  近日长安城内业已无人不知,自大夏开国以来,能享受大内侍卫充当看家护院这项荣耀的并非杨致一人。安贵侯在爱子横死之夜,便同时享有了这项待遇。
  从精神压力上来说,派驻忠武公府的侍卫起码要轻松了八百倍。尤其是杨致回来以后,即便是疯子也不会担心杨府上下人等的人身安全。虽然也有人背地里觉得老爷子人品很是一般,但只要摸准了他的胃口巴结得好,一不留神还能落个几十两打赏。
  派驻安贵侯府的侍卫的感受就大不一样了。事发当夜小侯爷若不是丢了小命,很难保证董坚那个愣头青不会纵兵屠府!整个侯府凄凄惶惶死气沉沉,侯爷整日脸色阴森可怕,侯爷夫人连日哭闹不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触霉头。非但如此,最让侍卫们感到头痛的是还得时刻提防着:有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方向飞进来的诸如烂泥巴、臭鸡蛋之类小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袭击。
  一听说杨致“抱病”前来吊唁,安贵侯李益聪也不禁有点腿肚子发软,定了定神给自己壮胆道:“本侯还真不信了,他杨致杀了几个突厥人就没王法了!有本事今日他连本侯一起杀了吧!”
  听了杨致的跟班侍卫一字不落的将“先头悼词”通报后,安贵侯顿时稍感心安。外强中干几乎是每一位皇亲贵戚的通病,他们一般只会在自己迫切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世上还有“王法”这么一回事。安贵侯暗自寻思事情虽因杨致而起,但人总不是他杀的,或许这个一步登天的奸商家的小崽子是来为耿超等人来乞命也说不准。他虽贵为国舅,但明面上的爵位品级比杨致差了一大截。当下不敢大意,竭力按捺心头的惊疑骇惧,强自镇定着依照官仪到侯府门外迎候。
  安贵侯世代富贵养尊处优,作养得十分好气色。若非爱子新丧面带戚容,其仪表风度倒与北燕定北王有几分相仿佛。杨致占了做死人时得来的高官显爵的便宜,在门前只象征性的略一拱手道:“杨某听闻侯爷爱子新丧,特地抱病前来吊唁,望侯爷节哀顺变。”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中规中矩,安贵侯心神不定的冷冷还礼道:“有劳忠武公大驾了。我儿死不瞑目,本侯一定会替他在皇上那里讨还一个公道的。”
  小侯爷虽已装殓入棺,但既未发丧亦未下葬,仍然停灵在堂以待“伸冤”。由于天气炎热,远远就闻到厚重的石灰味中透出的一股尸臭。杨致也不多话,径自走到灵前皱眉连连叹道:“小侯爷风华正茂,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正所谓早死早超生,免到凡间变畜牲。可惜啊,可惜!”
  几声感叹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安贵侯怎么听就觉得怎么恶毒,愤然咬牙道:“小儿因何而死,忠武公想必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冷言冷语?本侯纵然拼得这条老命,也断不会让小儿白死!小儿尸骨未寒,请恕本侯无心相陪,忠武公这便请了!”
  “我不是可惜别的。”杨致悠然笑道:“而是可惜小侯爷死得不是地方,没被明正典刑,绑缚西市枭首示众!”
  见安贵侯气得浑身打颤愕然色变,立马很无辜的声明道:“这只是杨某愚见,侯爷不必动怒。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侯爷要报杀子之仇尽管找耿超就是,大可不用给我面子。——明儿见!”
  一众侍卫与衙役见杨致一脸同情地进去。和和气气地出来。高悬在嗓子眼地一颗心才算放回肚里。而在府外围观不肯散去地诸多好事百姓见忠武公似乎果真是“诚心吊唁”。一时也是众说纷纭。以至于后来流传开来地关于杨致与安贵侯见面情形地版本多达数十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条件允许地话。侯府地侍卫们今晚最好能身穿盔甲值夜。安全系数绝对会高上许多。
  安贵侯咀嚼着杨致最后那句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明儿见?……难不成你明天还要再来一次?细想之下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奈何。儿子死地时候杨致还是“死人”。就算想把这笔帐往他头上赖。也找不着那个由头啊!
  杨致回府之后神清气爽。心知跟他跑腿地侍卫们无不出了一身冷汗。很大方地让老爹每人派了五十两压惊地脚力钱。脑子里明天告状地路数已基本理清。唤过阿福去请了徐文瀚来。
  不想徐文瀚一见面就给了厚厚一叠文稿。杨致接过愣了一愣:“奏章昨晚不是已送呈御览了么?这又是什么?”
  徐文瀚笑道:“你明日告状之时若是言之无据。岂不会差了许多成色?这都是那小侯爷平日里欺压百姓地恶行。昨日我让二弟派人搜集地。仓促间虽然未及整理。但也是人物两证俱皆俨然。”
  “大哥还真是心细!”杨致笑道:“还用整理什么?我明日在金殿之上只管埋头照读是了。也让皇帝和满朝文武看看。这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对朝臣上朝议政地规矩一无所知。请你过府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
  徐文瀚答道:“按大夏官制,四品以上京官俱可上朝听政言事。近年来皇上用心兵事,已将一应民政放手交与太子和四位辅政大学士处理,朝议远不如早年间冗长琐碎。你官爵均至极品却无实衔,是大夏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特例。也正因如此,无论何人都不能说你不能上朝!朝中列班是左文右武,明日你我一同上朝,好在枢密院只有三位太尉,你站居武班前列第四位亦无越位之嫌,那便总不会错了。”
  大夏的辅政大学士相当于内阁宰相,枢密院相当于国防部。杨致苦笑道:“皇帝就给了我这个死人两顶空头大帽子,好像连配套的衣裳都没打发一身。既是憋足了劲将细尿当作好屎去拉,穿便服上朝总归寒碜了点吧?”
  “这倒说得也是。”徐文瀚沉吟道:“便是赶工现做那也来不及了。不如就穿那禁军五品参军服色上朝如何?就算寒碜也不是你寒碜!”
  对呀!明天预定上演的第一个节目就是诉苦加表功,穿什么会比那身五品参军行头更能狠狠恶心皇帝?
  徐文瀚笑道:“三弟,有了你这个原告,也不用担心被告不会到场。安贵侯比我们要急,这几日他对皇上不好明催便只得暗催,每日上朝时那副伤心戚绝的神情,只怕有七成是摆给皇上看的。愚兄自问熟读大夏律法,于诡辩之道亦略窥门径,便专一为你补漏罢了!”


第071章 生猛大菜

  如徐文瀚所料,次日一早,包裹一身严整鲜亮的五品参军服色的杨致出现在宫门外时,聚集在此侯朝的文武百官无不为之惊艳。他刚一出现,当值的侍卫就像死了爹娘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宫向皇帝禀告去了。杨致自我感觉似乎极好,一众文武官员十个虽有九个不认识,却是见人就微微颔首一笑。穿了这身标志性的行头一亮相,谁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忠武公?
  官员们能熬到有资格上朝的品级,智商大多不差,是人就知道今天八成有好戏看了。在诸多颇具政治头脑者的眼中,杨致多少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大夏自从立国至今,掠地灭国开疆拓域的名将不乏其人,比杨致功高而赏有不及者,奥妙尽在死活二字。既然活着回来了当以赏过其功为忧才是,似这般打扮不是有意要恶心皇帝么?第一次上朝就敢来上这么一出,胆儿够肥的!
  鹤立鸡群换个角度来说就叫哗众取宠,杨致自己倒是暗暗有点往小丑的角色上靠,可其他人都没敢这么想。你说谁都以为他死了吧,他冷不丁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说他想缩头避嫌吧,称病谢客又满打满算不到一天。大张旗鼓的去祭拜忠烈祠还说得过去,公然去安贵侯府吊唁又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今日又以这番做派前来上朝,他到底想干吗?
  杨致这几天的举动,就如同正在收看一部热播的悬念大剧时,中途突然间切换了五六个频道,难免让观众感觉眼晕。在没摸准皇帝的心思和杨致的用意之前,没人会拿头上来之不易的乌纱帽开玩笑。是以宫门外的气氛显得颇为怪异,只有徐文瀚与杨致并肩而立,其余人等都是离得远远的三两扎堆小声议论。福王赵行与禁军大将军耿进,以及一干军方高级将领虽心下窃喜,却不便当众过来与之搭讪。眼圈发青的安贵侯李益聪总算明白,杨致昨天为什么说明儿见了,与安乡侯李中敏、安宁侯李若松兄弟三人及其一系官员,紧张的商量着是否要借机奏请皇帝作个了断。
  大夏崇尚武风,朝仪相对较为简单。至卯时正刻时分,静鞭过后钟鼓齐鸣,众臣开始鱼贯而入,按官衔品级在金殿之内分班站定,恭候皇帝圣驾。
  “皇上驾到,众臣早朝!”随着执礼太监一声吆喝,满朝文武尽皆整肃仪容山呼万岁行礼叩拜。杨致只在前世古装影视剧中见过这般景象,此刻亲身参与其中又别有一番感受:谁坐上了那张金碧辉煌庄严宽大的龙椅,便意味着锦绣江山尽在其脚下,亿万生灵俱在其掌中。难怪当年汉高祖刘邦见到无比拉风的秦始皇,会发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众卿平身。”皇帝也是人,打发贴身内侍马成传话叫杨致“想病几天自己看着办”,原就有催促之意。杨致病得快好得也不慢,不用相召就自个儿来了,心下暗赞他上路。只是他那身行头人堆里颇为扎眼,皇帝微一皱眉,呵呵笑道:“杨致,你出班近前不必叩拜,让朕好生看看你!”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致依言出班,上前躬身长揖道:“臣飘离在外犹如幼儿失母,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皇上与大夏。幸得皇上鸿福庇佑,臣杨致,回来了!”
  杨致虽语作凝噎,眼中却滴泪全无。如果用皇帝、定北王之流演技派大师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表演充其量就在六十分上下。皇帝立马做了一回示范,含泪凝视他半晌,激动的道:“诸臣工!你们都听到了吗?夏人杨致回来了!朕的夏人杨致回来了!”
  “天佑吾皇!天佑大夏!”众臣十分配合的齐刷刷重又跪倒,由龙渊阁大学士、首辅宰相王雨农起头,集体拍了一记毫无创意的马屁。
  平身归班后,李氏三侯相互交换眼色,安贵侯正蠢蠢欲动,一直在暗中留意的福王抢先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忠武公在外飘离数月定是九死一生,臣弟奏请皇上恩准其当庭陈奏,以让我大夏群臣体味其劳苦功高之艰辛历程。”
  俗话说剩饭炒三遍。狗都不愿闻。赶巧皇帝今天就是第三遍了。可三人一台戏。他怎么也得积极凑伙搭这个台:“准奏。杨卿切莫谦让。朕与诸臣工俱都洗耳恭听。”
  李氏三侯就算有天大地胆量。也不敢扫了皇帝地兴又抹了福王地面子。只得暂且作罢。
  杨致早有准备。自然驾轻就熟。当下也不客气。依言娓娓道来。前段与耿超日前所述并无两样。后段于群臣而言则为新篇。只是他诸事均是亲历。此刻详述地心情与角度截然不同。其中细节与关键转折处更为惊险抓人。众人时而揪心扼腕。时而长吁相庆。感同身受之余莫不心折不已。
  杨致说到孤身远赴王庭行刺时。只以“刺探突厥军机”为由一语带过。突厥因可汗与左贤王同夜暴毙。以致二王争位引发内乱。已是满朝皆知。所以他虽说得含糊。但群臣心中尽皆雪亮:为什么那拖都与察尔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你一到赛音山达。就一天之内死了个齐?谁说他今天只是来显摆功劳地?这小子机灵着呢!眼下官爵已到顶峰。如果把这一功也归到头上。叫皇帝再拿什么赏他?至于绕道燕京那一节谅他也没必要凭空捏造。过段时日看那北燕政局是否巨变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杨致说得精彩。众臣也听得投入。但杨致在滔滔不绝地演说中。就连撒泡尿地每个细节行为都没忘了紧扣一字动机:忠。忠心耿耿。矢忠不二。忠心不渝。尽忠竭智……。皇帝见他片刻不曾跑题。也听得放心。
  故事煞尾后。朝堂之上一时竟是鸦雀无声。溢美之词已由皇帝亲自操刀极尽肉麻之能事。若是再给他请功让皇帝怎么下台?杨致还以为众人怀疑他地忠心水分多多。灵机一动又补上一记煽情地狠招:“皇上。臣游走大漠时感长夜难眠。有感而发偶得一词。名曰《精忠报国》。臣自请献丑。就此为皇上击鼓而歌。”
  杨致素有才名,剽窃的诗作虽产量不高,却无不广为流传被奉为经典。仅是歌名就挠得皇帝痒到了骨子里,兴致勃勃的道:“哦?杨卿非但有吟诗作词之才,还精通音律能为之谱曲而歌?传礼部教坊司乐官上殿,详录此曲以传后世!”
  随后在节奏明快的鼓声中,响起了杨致高亢激昂的歌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
  亲身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之后,杨致每次想起这首歌都禁不住热泪长流,这一次也唱出了真情。群臣只听过丝竹管弦的浅吟低唱,金钟大吕的庄严高妙,谁又经得起这样豪气万丈的撩拨?人人听得如醉如痴,后来竟有很多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小声唱和。
  一曲歌罢,两鬓斑白的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居然向杨致躬身行了一礼:“壮哉!忠武公此词气魄宏大豪迈雄壮,曲调朗朗上口,大振我大夏国威军威!老夫在垂暮之年能闻此天籁,死亦无憾!”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皇帝喃喃吟唱着,骤然起身在御座前踱了上十个来回。一转身已是泪光莹然,沉重的叹道:“狼烟起大漠,碧血染黄沙!传旨:此番战死大漠的将士恩恤加倍!自今日以后,凡我大夏儿郎每逢征战,务必高歌此曲!”
  徐文瀚不料杨致还会来上这么一手,也是深受感染心潮澎湃。但他还没忘记杨致今天不是来唱歌的,第一幕的演出无可挑剔完美无暇,该轮到第二幕开场了。不失时机的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忠武公不仅功若丘山,且精忠报国之心天日可鉴。微臣奏请皇上厚赏其功,为我大夏臣民与百万将士之楷模!”
  众人目光中顿时满是鄙夷与不屑:谁不知道奏请封赏是个锦上添花的顺水人情?若是这惠而不费的人情那么好送,哪儿还轮得上你在这儿抖机灵?你不知死活的给皇帝出难题,他没准儿连你们几个结拜兄弟一块儿给收拾了!
  徐文瀚如果弱智到了这个地步,那他早该姓二名百五了。皇帝已然心中有数,意味深长的望向杨致。
  杨致暗暗掏出昨夜写好的状纸和徐文瀚送来的恶行实录,默契的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皇上,精忠报国乃大夏任何一位子民应尽的本分,杨致既然生为夏人,便时刻不敢忘记身为夏人之责,更不敢有居功讨赏之心。臣今日冒然上朝,实为大夏江山永继着想,恭请皇上圣烛高照,除却一奸逆国贼!”
  群臣闻言俱感骇然,李氏三侯更是心下一沉:您刚才唾沫四溅的折腾了那么久,敢情只是饭前开胃的爽口汤啊?原来火辣生猛的大菜还在后头!不少心思敏锐的人已隐隐想到,安贵侯的丧子官司碰上了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只怕够他喝一壶的。
  皇帝原以为杨致接下来会自请将己之功折抵耿超三人之罪,万万没有料到这小子竟敢玩得这么绝!取过龙案上的茶杯抿了几口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大夏国势强盛政通人和,何来奸逆国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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