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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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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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他也后悔。后悔自己不经世事,不知世事艰险。

  一直以来,他以为有穿越者的见识,有毒蝎高强的身手;纵横四海,啸傲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拿。经此一役,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乱世之中,什么最难?活下去——最难。无数风云人物,哪个不是一时之雄,还不是一一陨落,自己凭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活下去——最重要。连石闵这等人物,为了活下去,也需忍耐蛰伏;自己算什么?为何忍耐不得张遇?即使不愿忍耐,行事也该小心,怎能如此大意?竟被奸细所乘。

  自己一直瞧不起南方士人,认为那些人眼高手低,只会高谈阔论,不知世事艰难;事实证明,自己也是如此。

  好在,自己还有一条命,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以后,自己定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望着东南方向。石青扬声大喊:“诸位!让我们从头再来!我们会活下去,会越活越好!”

第一集 血火铸炼 第二十一章 血色浪漫

  夕阳西下,一匹黑色战马出现在原野上。

  “黑雪!”石青一凝,惊呼出声。

  黑雪是祖凤的战马。怎么出现在这儿?祖风…霎那间,全身的血液似乎即将凝固,心脏却如擂鼓一样剧烈跳动,石青不敢想下去了。

  祖凤——那个冷峻、倔强的假小子,石青甚至不知道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就已经深深牵挂上了。像是初恋的对象,没有表白,没有亲密,一切都是那么模糊,那么朦胧,可却无声无息、毫无理由地篆刻在心。

  石青风一般狂卷过去。近了…战马上露出一个骑士的身影。

  是祖凤!

  骑士的脸埋在马鬃间,兜鍪掉落,露出缕缕青丝,整个人一动不动,软软地趴在马背上,不知是生是死。只是,细细的凤尾枪仍紧紧篡在手中,一端斜依在马颈之上。

  石青伸手去扶,还没碰到,像被蜂蜇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有些害怕。

  须臾,他再次伸出手,探到祖凤颈后大动脉上,轻轻一按,旋即精神大振,飞快地扶起祖凤,拦腰把她抱了下来。

  祖凤嘴唇干裂,双目微阖,脸白得向瓷一般,没一点血色。只有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透露出生命的气息。

  “水!”石青叫喊一声,小心将祖凤斜放怀中;随即仔细检查。

  战袍上到处都是血,不过不是她的;皮甲完好,没有箭簇、兵刃穿透的痕迹。嘘了口气,接过万牛子递过来的水囊,石青捏开祖凤小嘴,轻轻偎过水囊。

  清凉的水流进去,祖凤开始吞咽…过了一阵,细长的睫毛轻轻一抖,张了开来,露出一双茫然星眸。

  看到石青,祖凤无意识地喃喃道:“子弟骑完了…”声音平静的没有半点波动,仿佛一潭死水。

  石青心中一疼,不由自主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没有完。只要有你在。子弟骑就没有完,我们可以重建。”

  “我们?为什么是我们…”祖凤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霍然,她似乎想起什么,惊慌地问道:“我爹爹呢?三义连环坞呢?难道他们…”两滴泪珠悄然滚落,她毫无觉查,晶莹的眼中只有浓浓的悲哀。

  “没有。你别乱想,好生歇着。”石青拂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们这就去找大督护,他们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没有!?啊…我要去找爹爹!”祖凤一挣,试图站起,谁知一阵无力感袭来,她再次昏晕过去。

  石青没敢惊动,晕睡更利于身体恢复。抱着祖凤上了战马,默默地向东南方行去,征东军继续向前。

  行了一程,祖凤苏醒过来。她似乎异常疲惫,疲惫的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任由自己软依在石青怀中,轻轻道出三义军的遭遇:

  拂晓时分,汝南郡望乐弘率三千世族农庄兵和两千豫州兵,扮作悍民军,冲进三义军大营。他们早有准备,随身带着镐铲,火起之后,迅速用土铺出一条隔火带,以此据守。

  三义军伏兵尽处,四面围攻,注意力被乐弘吸引。这时候,两千悍民军乘船而至,瞒过三义军斥侯,突然从背后发动攻击。正北方毫无防备的一千五百名三义军全被驱赶进火场,活活烧死。

  祖胤知道大事不妙,收拢部属向南突围;悍民军、豫州兵、农庄兵随后紧追;两军打打跑跑,一路厮杀;午后,三义军只剩两三千人马,眼见就要全军覆没;祖凤请缨,率子弟骑断后,缠住敌军,掩护大部撤离。

  八百子弟骑,有一百骑提前南下汝口,剩余七百骑拼死奋战,无一人后退,无一人降敌。与六千敌军厮杀半日,最终全部战殒。祖凤力尽昏迷,黑雪护主,带着她向东逃走;最后被石青发现。

  石青预料到三义军处境不妙,没想到他们的遭遇比他预料得更惨。张遇得到悬瓠城和乐弘相助,麾下已有上万大军。相反,征东军和三义军却损失惨重;如此一来,三义连环坞还能保住吗?

  “三位大督护一定恨死征东军了…”石青苦涩地说着。苏醒后,祖风反应很淡漠,很平静,没表现出任何怨艾;他却很内疚,恨不得祖凤痛骂自己一顿才好。

  “农庄兵出现后,我们就已明白;张遇要占据汝南、谯郡,他不会放过我们;三义军不投降,就逃不过厄运。棋差一着,便是这种结局。爹爹很通达,他说,这是命运,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命运。他不怨你,只可惜你也不能改变命运。”

  “不!”石青手臂蓦地一紧,似乎想让祖凤感受到他的力量。“祖凤。不要灰心,不要丧气,我们一定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暮色四合,征东军逶迤向汝口进发。

  三义军从谯郡乘船而来,在汝口登岸,随即奔袭悬瓠城。他们的船只停泊在汝口,等待消息。如今失败,汝口正是三义军唯一退却之路。

  征东军全军现有志愿兵两百八十多,义务兵四百四十,民部老弱还近四百,合计一千一百人。战斗力折损一半。大伙很沉默,气氛很压抑。追兵不知是安营驻扎了,还是被三义军吸引去了,半天没见踪影。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安全的。悍民军游骑一旦腾出手来搜索,他们依旧难逃被追击的命运。而这一次,他们和敌人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看那边……”有人指着前方右侧惊叫出声。

  那是一个结束了厮杀的修罗屠场。残旗歪倒,尸横遍野。折断的兵刃,残缺不全的尸体,倒下的战马躯体…有子弟骑,还有更多各种衣着的敌军。

  “是子弟骑阻击敌军的地方。”祖凤挣扎着稍稍坐正,脸上挂上一层悲戚。

  战场上,唯一透露出生命气息的,是一二十匹倘佯来去的战马,这是受惊后跑散的战马,战事结束回来找寻主人;可惜,它们的主人已经倒下,再也听不见爱骑的呼唤。可它们依旧固执地围着主人哀鸣。除此之外,战场上再没有生命的踪影。厮杀并没有结束,只是转移了地方;东南方原野上,留下大军践踏过的痕迹。三义军和敌军继续着追杀与被追杀的游戏。

  “爹爹正在向汝口撤退。”望着原野上的痕迹,祖凤眼中有了些生机。

  “传令!会骑战的,收拢战马。民部,分割马肉,制作干粮;义务兵收检衣甲武器。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后连夜赶路。”石青随口命令,少年耗子飞跑着四处传达。这个少年身手灵活,头脑便给,石青将他收在身边当了亲卫。

  石青担心祖凤看到死去的同伴伤心,远远离开了战场。将她放在厚厚的草地上,喂了些水,随后,耗子送来烤熟的马肉。石青将肉撕成极小极小的一绺,送到祖风嘴边,柔声道:“张嘴。来。多吃点肉食,力气恢复快些。”

  祖凤一怔,随后听话地张口,贝齿小心地噙住肉丝,慢慢咀嚼起来。

  伍慈走了过来。他精神倒好,没有一点沮丧的模样。望着石青涎笑道:“蝎帅。不知唤慈前来,有何吩咐?”

  “你不是想当官吗?好!我给你个官职。从此时开始,你就是征东军中军参赞。”

  石青话音未落,伍慈已经喜得扑到在地,跪拜连连:“谢蝎帅提携…慈定当…”

  “好了。”石青打断了他的表演。正色道:“如今征东军士气不高,不堪一用。这如何使得!我命你,立即给我参赞一个主意,解决此事。”

  伍慈眼睛咕噜转了两圈,一笑道:“蝎帅,你看这样如何…”随后嘀嘀咕咕说了一通,石青听后笑骂:“你真是个小人…尽是鬼主意。”

  伍慈呵呵嬉笑,对于‘小人’的赞誉,毫不介怀。

  夜空无星,灰蒙蒙的月光被阴云隔去大半。

  战场已经打扫干净,能用的被征东军整理好,驮在耕牛背上。而征东军正整装待发。

  “诸位!前方很危险,前方有敌军,但我们征东军必须向前,必须和三义军回合,共同承担艰险,共同杀出条生路…”静谧的夜里,石青又冷又硬的声音,金石一般铿锵奏响。“…志愿兵随我前驱。遇敌杀敌!逢阵冲阵。义务兵和民部随后跟上,不得拖延。”

  正在这时,一个朴实的汉子从义务兵中冲出来,大声叫嚷:“蝎帅,俺也要当先驱,和你、和志愿兵一道拼死杀敌。”说话之人,很多人都认识,是第一支被征东军收编的山匪头目黎半山。

  “嗯?”石青沉吟着问道:“你为何要当先驱?难道不怕死!”

  “俺当然怕死。谁不怕死呢?可怕有啥用?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这是命中注定的。老人们说,危难之时见英雄。依俺想,征东军眼下就是危难之时,这时候,俺跟着蝎帅拼一次,死了去俅,活下来,就是英雄,蝎帅必定不会亏负俺,俺也算挣出了一个富贵。”黎半山一口本地口音,叽里咕噜绕口令一般,好在意思浅白,大伙都能听懂。

  “说得好!要死鸟朝天,不是万万年。”石青扬声喝彩,慨然道:“黎半山,我许你跟在身边。若是你能活下来,富贵前程自然有你享用的。”

  “蝎帅!我也要!”

  “还有我…”

  ……

  十几个义务兵站出来,吵吵嚷嚷要为先驱。

  “万牛子。”石青高喊一声:“现在你就是我的亲卫队长,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卫,你带好他们,随我杀敌。”

  “跟随蝎帅杀敌去…”一群毛头小伙跟着起哄。

  “杀他狗日的。”

  “他奶奶的,敢惹我们征东军…”

  志愿兵们骂骂咧咧,大声吆喝,露出兵痞悍匪本色;他们可不愿被一群毛头给瞧低了。

  “出发!”

  夜色里,石青揽着祖凤,一摆缰,黑雪踏着碎步,迈进漆黑的前方。

  “我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祖凤的声音有了些波澜。

  “能!一定能!”石青的说得很平静,平静中充满自信坚毅。

第一集 血火铸炼 第二十二章 嗬——哈!

  黎明时分,祖凤体力恢复;石青依旧揽着她,希望能给她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休憩的怀抱。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啊。

  祖凤没提出另乘一骑,默默地依在石青怀中,两人合乘黑雪当先而行,二十三骑征东军左右簇拥;两百八十名志愿兵随后,他们迎着朝阳向东南行进。

  朝阳升到两三杆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干涸的河床边缘,发现了三义军。

  三义军在河谷正中,四周是四五千敌军。

  三义军还剩一千五百多人,攒挤成一大团,队列不正,旗子歪斜,已毫无斗志。三义军之东,五六里外有滔滔汝水。三义军之南,是黑甲齐整的悍民军;三义军之西,是一色靛蓝粗布甲的敌军,想来是乐弘的农庄兵;三义军之北,邻近征东军的是衣着驳杂的郡守兵。

  四百左右的悍民军游骑散在四方戒备,发现征东军后,几十骑稍一聚拢旋即分开,从左右斜绕过来,意图包抄。

  “爹爹!”

  原本很消沉的祖凤看到三义军,蓦地振奋起来,一挣,脱开了石青扶持。紧咬着下唇说道:“我要过去。和爹爹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别急…稍等。”

  石青搂着纤腰,在她耳边细语。“你看,他们有一千多人可以战斗,不缺你一人。若想让他们活下去,你应该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最需要的东西?”祖凤一滞。回首问道:“那是什么?”

  “信心!必胜的信心!”

  石青手指河谷。“你看看三义军。他们有勇气,不怕死,但是他们已经绝望,不再努力去争取胜利。”说这话时,石青确实很感慨。第一次,见到三义军时,他有些看不起,在他眼中那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可就是这群新兵蛋子,损折四分之三,依旧没有溃散,没有投降。

  七千敌军目前只剩四五千,说明三义军也给了对手以重创。冷兵器战场,在被算计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个奇迹。

  是什么让这群新兵蛋子如此坚韧,如此顽强?石青认为,唯一的答案就是凝聚力。

  三义军的亲人依靠三义连环坞生活,这是他们的牵挂,他们的寄托;为了牵挂,为了寄托,他们不敢降,不会降,也不会溃散,顽抗奋战,拼死抵抗,直至最后。

  与他们比起来,征东军这支由悍匪、兵痞、禽兽组成的队伍,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出了周方事件后,除了几个生死兄弟,石青对任何人都不敢放心,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士卒戮力拼杀。这些人没有目标,没有牵挂,为了活着,随时可以逃跑,随时可以投降。

  和三义军比起来,石青为征东军惭愧。

  “必胜的信心?”祖凤咀嚼着。“有么?还能胜利吗?”

  “不到最后,决不放弃。我们要对自己,对未来充满信心!”望着怀中渐渐恢复小女儿姿态的祖凤,石青豪气干云。“你等着,让我给他们必胜的信心!”

  “怎么给?”

  “冲阵!单骑冲阵!我要让他们看到,敌人并不可怕;也要让敌人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祖凤星眸一闪,银牙紧咬:“好!冲阵!我也去。”

  石青脥脥眼,调侃道:“你也冲阵?我们俩这般去冲阵?”就在祖凤双颊泛红之际,他轻松地说道:“你先歇息片刻。带我为你抢匹坐骑,我们一起冲阵。”

  祖凤艾怨地下了马。石青一带马缰,黑雪前蹄腾空,嘶鸣不已。

  石青昂立马上,挺枪大喝:“诸位兄弟!为我擂鼓助威,今日,我们要让敌人知道,征东军不是好惹的。”

  “蝎子。小心!”伤势未愈的司扬柱刀叮嘱。

  “嗬——哈!”石青发出一声不知名的啸叫,纵马而下,冲向河床上的敌军。

  “快!擂鼓助威!”司扬话说出口,才恍然记起军中无鼓。正在这时,一个清亮激昂的啸叫响了起来:“嗬——哈!嗬——哈!…”

  祖凤对着石青远去的背影一边边重复着他临行前的啸声。

  真是个般配的母蝎子!司扬感慨一声,野兽一般啸叫起来:“嗬——哈!嗬——哈!”

  三百来征东军跟着一起啸叫。“嗬——哈!”“嗬——哈!”

  ……

  极具张力,极有节奏的啸叫,像敲响的战鼓,一声声,一阵阵,三百人的声势不下于千军万马。

  啸叫声中,两翼包抄的游骑兵迟疑下来;被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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