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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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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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王泰一僵,倏地回头盯过来。

  石青看都不看,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让张遇吃了次瘪,石青自感畅快无比,兴冲冲地出了武德王府,招呼左敬亭等一班在外守候的亲卫后,径直前去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还是李农以前居住的大司空府,只是换了一块官署门匾而已。

  来到府外,石青才知道,李农已将家人全部接到邺城来了。如今他在邺城只手遮了半边天,自然不再担心被人陷害了。

  报名通禀不久,周成和李伯求迎了出来。两人见到石青,都是满面笑容,十分高兴地样子。李伯求和石青不熟,只是客气肃请;周成不同,冲上来擂了石青一拳,兴奋地嚷道:“兄弟。你终于来了!”

  终于?

  石青打了个突,疑惑地看着周成,这个终于似乎有什么含义…

  周成不由分说,搂石青进了大司马府,连声吩咐:“你们过来…好生招呼节义将军手下的兄弟。唉,我说兄弟,你来的可巧了。今儿,有好多大人前来祝贺总帅乔迁之喜,等下,我介绍你认识…”

  石青这才注意到,大司马府内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四周厅堂楼阁不时传出欢声笑语,里面大概就是周成所说的前来道贺的大人了。

  这可真是不巧了。原本想单独和李农谈谈,只怕有些难了。石青心里郁闷,嘴上却道:“糟糕。周大哥,小弟前几日在营中养伤,任事不知,连件礼物都未备办…”

  “你人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总帅高兴着呢…”周成又是拍肩,又是捶背,很亲热地打断石青的逊谢。

  石青隐隐觉得不对,前段日子,为了避嫌,李农、周成还故意疏远自己;今日怎地一点不避嫌疑了。

  被周成搂着,身不由己来到一个厅房外,老远石青就见到厅内熙熙攘攘,有不少人在,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当下石青止住步子,向李伯求告声罪,扯着周成向一边躲去。

  “兄弟。你干嘛。”周成诧异地问。

  石青拉着他来到一处花圃前,瞅瞅四下无人,便奇怪地问道:“周大哥。小弟感觉不对头。按周大哥以前所说,我们似乎应该避嫌才是。”

  周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兄弟,避嫌自有避嫌的道理,以前邺城不稳,总帅和武德王戮力同心,避避嫌免得彼此龌龊。现今不同;眼下邺城谁也翻不起风浪,只以武德王和总帅为尊,是该亮明旗号,招纳人才的时候了,还需避什么嫌疑;兄弟就是把人马从武德王哪拉过来,总帅也敢收留。”

  周成说得豪气干云,石青却感觉眼前一暗,脑袋里嗡嗡炸响——什么时候就成了这种局面?头晕眼花之余,他还听见耳边回响着周成兴奋地声音:“兄弟!这下你明白了吧,总帅和乞活军拿你当真兄弟,自己人,哈哈哈,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

第三集 规则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流言的解析

  有权即有钱,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李农这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今日之李农已经不需要抠门了。珍禽异兽、美酒佳肴,流水价地送上来。可石青偏偏没了胃口。

  “兄弟!来,干了这杯。以后新义军和乞活军就是一家。兄弟跟着总帅只等着享受荣华富贵吧。哈哈…”周成举杯,赤裸裸地发出招揽。石青木然举杯,索然饮下,没有任何言语。

  石青所在的是李农府上正堂,因为李农一直以来的低调,这间正堂与武德王府的相比,显得比较狭窄,放了十几张矮几便显得有些拥挤。

  正堂内两人一席,坐了三十来人。石青和周成共坐一席。

  堂中诸人,衣着驳杂,有文有武,有布衣有纱袍,有吏员有高官,老少青壮,形容各异。其中除了李农、周成,石青隐约记得那个有着三绺美髯的老人是侍中王衍、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是中常侍赵升,其他大多不识。

  即便不识,石青也知道,这些人俱是李农倚重的心腹——自己有幸也成为其中一员。与此同时,石青很清楚,这些心腹人士,之所以屈身李农,各有各的原因。

  有些是深沉之士,眼见李农年事已高,觊觎乞活军这股容易被左右的力量;有些是世故之辈,知道乞活军人才缺缺,投身其中无疑是进身捷径;还有些是清高之人,在年青新贵石闵面前拉不下老面,转而求其次,拜在威望足、资历高的李农门下。

  当然,其中还有一些是乞活军的故旧,石青发现,在座很有几人肌肤黝黑,关节粗大,与李农、周成言谈亲昵,话题都是乡老如何如何;这些人极像是从乞活军中出来的官吏,眼见乞活军崛起,又赶紧回娘家来了。

  石青对这些人并没有成见。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世态常情,可以理解。让石青感到难受的是,这股世态常情搅和在一起扬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澜,不知不觉中将乞活军和李农推到浪头峰尖,与石闵和悍民军形成对峙——一种难以同时并存的对峙。让石青更加难受的是,对于此,他无能为力。人心不是砍杀可以改变的。

  端起酒盏对周成一举,石青一仰脖倒了下去。

  “节义将军。往日酒少,你倒喝的畅快,也不管老头子是否心痛。呵呵,眼下酒不愁了,你倒开始懂得替老头子节省…”许是发现石青喝的不是很畅快,李农笑眯眯地奚落两句,随即一甭脸,徉怒道:“在座就你年龄最小,你替老头子挨次回敬各位大人一杯,权当责罚。”

  石青瞅瞅三十余位宾客,为难地望望李农,苦笑道:“总帅责罚,小将甘之若饴,只怕一通下来,只怕再也站不起来,要歇在总帅府上了…”他原本心里甚苦,此时作出的苦笑算的上真正的‘苦笑’了。

  “好说,好说…”周成瞅见,插进来又是打趣又是解围。“兄弟今晚不要走了。你我联席夜话,诚为美事。”

  石青打定主意,要赖在大司马府上和李农恳谈一番。当下依了李农,一手端了酒盏,一手提了酒坛,挨次向座中宾客敬酒。

  一轮酒敬下来,天已入申,他感觉头有些晕,自觉差不多了;谁知四下打量了一眼,恍然发觉席上气氛正自炽热。众人呼朋邀伴,兴致正高,离散席还早得很;以此看来,午宴、夜宴只怕会连轴转。

  正堂内各位宾客酒酣耳热,正值兴头之时,堂外响起一阵惊呼。“父亲!父亲…你听说了吗?”惊呼声中,李叔氓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拈着双箸,急匆匆奔了进来。

  李叔氓双唇油光,满面通红,显然有不少酒了;他和两位兄长正在其他厅阁款待宾客,大概是得到什么消息,没来得及放下盏箸就跑过来禀报。

  李农对李叔氓极是宠爱,看到他那副张皇的模样,也未责备,只是有少许嗔怪,道:“叔氓。你也不小了,该当稳重些才是。到底有何事让你成这副模样?”

  李叔氓不好意思地一笑,凑近李农,神神秘秘道:“父亲,听说坊间正在流传一句童谣,言道‘继赵李’。嗯,眼下可能已经传进戚里了呢…”

  李叔氓还有些小孩心性,作出一副神秘之状,只是声音却大,满堂宾客无不听见,实在没有任何神秘可言。

  李叔氓话音一落,正堂内忽地安静下来,正在邀朋对饮的声音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住口不言,尽皆被这句童谣震骇住了。

  “继赵李!”石青脑中闪过这三个字,忽然打了个激灵。他记得史书中有关于这句童谣的记载。

  以史书所载,这句童谣是石闵所传,为的是灭去石赵遗迹;石闵并因此改姓为李,以与童谣应和。可如今石青身逢其境,亲眼目睹石闵、李农双雄并立的局面,他立即兴悟到,这句童谣不是那么简单的,史书记载有误。

  继赵李——这个李字指得除了李农,还能是谁!

  “砰——”

  一声炸响,酒盏四分五裂。李农掷出酒盏,捶案怒吼:“荒唐!这是谁在捣鬼生事…”老头子双目如赤,须发乱抖,真的发怒了。诸人一凛,正堂内一点声息都未。

  石青心中一缓,李农心思还是很清明的。

  “总帅息怒…”万籁俱静中,中常侍赵升轻咳一声,打破了正堂的沉寂。“…祸福相依相寄,以升观之,此并非坏事。”

  “嗯。”李农沉郁地哼了一声,盯着赵升,不满道:“此乃毒箭,有人暗中针准老头子,这不是坏事,何为坏事…”

  赵升一笑,锊须而起,走至堂中,侃侃道:“总帅须知,在总帅之前,有人曾多次被传言所困。总帅不过是第一次被人中伤,何须在意…”

  赵升虽未明言,但在座诸人均知,多次被流言所困者指得就是石闵。

  “…童谣流言,历来在所多有,因之成事者多,因之败事者少,武德王不是明证么?”听赵升这么一解说,众人一悟,流言看似能困人一时,却很少能困人一世,若是真的能造成伤害,石闵就不可能崛起了。

  李农点头,颜色缓和了许多,就在这时,赵升话音一转,沉声道:“…天道无穷,难言其妙。流言看似荒唐无稽,其中却似乎另有玄奥。总帅细思,当初流言道:灭石者武陵侯!灭石者闵!当时我等皆以为非,如今是何情形?不正在印证流言吗?呵呵,这等结果,只怕当初的编撰者,也不曾料想得到…”

  正堂里又是一静,诸人面面相觑,沉默中隐带着几丝兴奋。

  赵升说得确实有理。当初传言“灭石者武陵侯”,大家都以为荒唐,都知道是张举之计,谁知时至今日,这句荒唐的流言竟然正在应验。若以此推算,继赵李——岂不也有极大的可能…

  众人俱是心思灵透之人,闪念间便已推算出诸般可能。几乎只是短短一瞬,正堂内就同时响起许多道粗重的喘气声,大伙儿不由自主地一起转首,殷切地、热辣辣地注视李农。

  唯独石青是个例外,赵升一席话后,他的酒意立即去了,可是此时他宁愿醉倒,也不愿清醒着。

  赵升一席话,让酒宴迈入到一个新的高潮。不过,没有人再去议论流言;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是不能公开谈论的。

  一片默契浓烈的气氛中,石青像是一个异类,孤独地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

  二更时分,酒宴终于散了。石青抹了几把脸,拒绝了周成与他连床夜话的邀请,随后请周成传话,他想单独拜偈李农,当面请益。

  李农似乎有些醉意,不过还是在书房接见了石青。当两杯解酒浓茶送上后,李农抿了一口,眼睛立时贼亮贼亮的,那还有半点醉意。

  “小家伙。看起来你心思挺重的。说罢,为什么?”李农问的很直接。

  石青心神一振,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应付。缓了一缓,他做出困惑的模样,问道:“听今日宴上诸位大人言谈,似乎天降瑞兆,应在总帅。石青冒昧,想知道总帅今后有何打算?”

  “扯淡!”李农没好气地一挥手。“老头子不信这个。哼,这些人心太热,想得太多。”

  石青听到这话,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般,浑身上下无一不舒坦。当下兴奋地问道:“总帅既作此想,为何不当众言明?否则万一他人误会,却是不妥。”

  李农叹了一声,悠悠道:“难啊。眼下老头子可不仅是乞活军总帅,带着一帮没有其他心思的苦命人;眼下老头子还是当朝大司马,多少人跟着、看着、指望着,个个心热着呢;若是不给他们一个盼头,呵呵,乞活军难保啊…”

  石青一凛,猛然明白,李农和浑浑噩噩的周成不同,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危险了,大肆招纳人才,扩充势力,原是为了挟众自保。

第三集 规则的力量 第二十八章 弥合?

  “总帅。石青有字了。武德王赐我‘云重’一字。”一口浓茶下肚,暖融融的,满嘴清香;酒意似乎也消去了很多,石青说得很慢,话题却很突兀。

  李农茶杯轻微抖了一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积攒到了一处。稍倾,他垂下眼脸,淡漠地说道:“年轻人有心向上,很好!老头子恭喜云重了。”只是他的语气却没有半点恭喜的模样。

  “谢总帅!只是石青心有所忧,与之相比,得一字实在不值得欢喜…”石青似乎没有感受到李农的情绪,逊谢后说道:“其实,石青率新义军来邺城,不为高官厚禄,不为荣华富贵;只为一事。此事不决,石青日夜难安。”

  石青吊足了胃口,可惜李农对他说的‘一事’没有半点兴趣,眼皮不抬,鼻子里嗯了一声,显然已没有谈下去的兴致了。

  少许尴尬后,石青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总帅容禀。在泰山之时,石青曾得到一可靠消息,言道辽西慕容鲜卑集结铁骑二十余万,枕戈待旦,意欲初春南下,攻略中原…”

  “嗯!”李农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眼脸,仔细地审视石青,似乎像从他的表情上判定此言之真假。

  石青沉重地点点头,忧虑道:“今日之邺城,内患频生,外患又至,只怕难以抵挡鲜卑大军。眼见中原即将沦陷,惨遭外族铁骑践踏;石青为此寝食难安;是以,前来邺城,希望追随悍民军、乞活军共抗外虏,共赴国难。”

  石青声音低沉,略带悲愤,说不上慷慨激昂,但是,一股浓烈的忧国忧民之情,却随着低沉的话语缓缓流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农的反应很平淡,远没有石闵那般强烈,听闻鲜卑南下,李农只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旋即平复下来,无所谓地说道:“节义将军多虑了。永嘉之后,中原沦陷数十年,一直在匈奴人、羯人铁骑践踏之下,眼下不过是换成鲜卑,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石青正欲辩驳,突然悟到,此时的中原还属于大赵国,石闵、李农执掌的朝政,还是大赵朝政,羯人石鉴还是名义上的主子——大赵皇帝。自己过早地认为,现今已是汉家天下,实在有些一相情愿。

  李农眼神很复杂地瞅了他一眼,道:“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为,别说你这支小小的新义军,就算当年的祖狄、刘琨、当年聚众百万的乞活军,谁愿中原沦陷,受外族欺凌;哪一个不是奋起抵抗,结果又如何…”

  “真的不能改变么…”石青困惑地喃喃自语。李农说的是事实,他无法辩驳,可他既然来到这个时代,怎能任由中原故土继续涂炭…想到艰难之处,他满面愁苦,真个脸挤到一处,皱纹堆叠不下于李农。

  “节义将军勿须在意…”

  李农瞥了他一眼,悠悠道:“自古以来,中原就是晋人的天下,匈奴、羯人、鲜卑…无论是谁打进来,只能作名义上的主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人。只要手中有刀有枪,无论谁来,对我们只有安抚,没有敢用强的。哼!小家伙,乱世就是这样,老头子很希望,多几个朋友,以后大家互相照应着一些。”

  李农最后几句话的口气不再是招揽,而是将新义军看做对等的同伴,隐隐有私下结盟之意。石青却没注意到这点,他已被李农先前的几句话刺得瞿然一惊:“总帅。莫非你想…”

  “怎么!以为老头子会降了慕容鲜卑?”

  李农恼怒地瞪了石青一眼。“你以为老头子会这么蠢?眼下乞活军权位荣耀如何,你很清楚。放着这等权位不要,投靠慕容鲜卑,他们可能给乞活军这种地位吗?”

  石青一悟,石闵、李农是真正的权臣;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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