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纳闷地看向曹切,“谁托你转交?”
“咳。”曹切咳了一声,“挺多的,我记不清了。”
“挺多的?”殷呖呖就更纳闷了,她十六年来拢共认识的人,都没有这些信多啊。
曹切道:“这些信是陆陆续续来的,有的已经在我这里放了好些天了,眼下我就要进京了,至于还有没有人未递来,我也不清楚,只得将手里的尽数交给姑娘。”
“??”
见殷呖呖依旧疑惑,曹切解释道:“就是上回殷姑娘你救下的那群人。他们不好意思将信交给殷姑娘,见那日我与姑娘交谈,似相识,便央我转交。”
殷呖呖想了想,上回好像是救得挺多的,所以这些是感谢信?
“哦,好,我知道了,我会看的。”她点点头,将信收好。
看向曹切,“你也中举了?”
曹切略有惭愧,“不及易兄解元,但索性也得了进京赶考的资格。”
“那你会试要努力啊,这次肯定也会中。”
“借姑娘吉言。”
殷呖呖道别了曹切,回身要进门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旁脸色像有人欠了他二百五十万两的易鹤安。
她心怦漏了一拍,拎着行囊的手一紧,偏偏这时候遇见。
那双深黑的瞳眸望着她,她局促不安又想强装镇定,可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对了,他不是中了解元吗?
犹豫了一下,咬咬唇,“恭……”
“哼。”
她刚说出一个字,易鹤安转身留给她潇洒无比的背影,几步进了易家。
“……”有毛病!
殷呖呖气得跺跺脚,什么人啊!
明明……明明中秋那晚还好好的,还以为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殷呖呖气呼呼地拎着行囊回了厢房,不要再去想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伙,将那些信一封封地拆开来,因为愤怒她的动作很粗暴。
嘶啦一声就拆开一封,开头便是殷姑娘亲鉴,此后介绍了些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云云,她细细地读下去,直至读到惊鸿一瞥胜繁华无数……
再往后读,信里的内容却好似变了味儿。
她读着读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拆开另一封来缓解,谁知起笔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殷呖呖吞吞口水,又拆了几封,最后她怔怔地坐在位置,一张脸红得如笼屉里的闷虾。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她忽然想起之前与易鹤安书信往来时他写的那些东西,貌似还挺委婉。
话说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指名道姓的给她写情书。她挠挠鼻子,心里有点点小小的愉悦,也有点小小的难受。
好像易鹤安那个家伙,不过误以为她是“贾姑娘”才给她写的信。
但现在也不需要他啦,她看着面前成堆的信,有好多好多人给她写信了。
她将被自己丢到一边的信重新拿起来,慢慢地看起来,还将易鹤安之前写得拿出来做对比,看着看着她笑得乐不可支。
实在是有些人把她夸得似仙女儿,连她都嫌弃,权当笑话看了。
很快看了一沓,她甚至能透过他们的信分辨此人的文采如何。
看到日落,看到月至中天,她大咧咧地躺在床榻上,手边、地上是一堆堆的信笺。
“吱呀。”
她看得入迷,连门被推开都没有心思注意,以为是自家老爹。
一团黑影将她的光亮遮住,看不清信笺的字,她挪挪身子,转到亮的地方,那道黑团如影随形。
一缕墨发垂到她脸上,轻轻荡过她的鼻端,有些痒,挥挥手,“爹,你是不是有……”
她抬头,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面色不霁的易鹤安那张放大了的俊颜赫然在她眼前。
“啊……”吓得她立马叫出声,尖叫刚溢出喉咙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唔……”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她乱跳的心静下来,然后就看见易鹤安拿着她的信。
他沉沉的眸光落在信纸,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能化作烛光落在上面,将纸页灼出窟窿来。
也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好像也脑子有病了,竟油然而生一种红杏出墙被捉个现行的感觉。
“那……那是我的,你,你不许看,不然,我要打你了。”好吧,毫无底气的威胁。
“殷呖呖。”他看向她,眸光可怕得要吃人。
她往后缩了缩,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太怂了,自己分明没做错什么。
她瞬时梗着脖子,不服气地怼回去,“眼神狠了不起啊。”
“你说我什么?”他的目光更沉,如深井冰。
“我……我说你眼神……”
“眼神什么?”
“你,你欺负我。”她猛地歪到在被褥里,双手捂脸,双腿乱蹬,“呜呜……”
委屈得呜咽,也不知真哭假哭,反正把易鹤安唬住了,换他无措了。
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殷呖呖的手指张开条缝儿,被捂住的眼睛偷偷透过缝儿观察着易鹤安的脸色,嘴里的呜呜声没有停。
“你……你别哭。”他气势全无。
“呜呜……”她继续。
可怜易鹤安活了十八年没有哄过人,最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乖,宝宝不哭。”
给殷呖呖弄得一下破功,“哈。”
一笑就停不下来,捂着肚子打滚儿,等注意到身边人面色比先前更沉。
“……”现在说我错了,还来不来得及。
第49章 夜谈
殷呖呖默默地将自己笑得四仰八叉的姿势调整好;乖巧坐好,小手放在膝盖;迎上易鹤安深邃冷沉的眼眸。
“我没有笑你……”试图缓解怪异气氛的她努力扬起个笑脸,眸光虚虚地,“我就是听你叫宝宝,想到了小石头。”
“小石头?”
“就是阿武哥家的娃娃啊,那么大一点点;特别可爱。”她边说边比划着小石头的身高。
认认真真的模样让易鹤安的眸光漾了一下,“你喜欢小孩子?”
“不闹人的话,还挺喜欢。”
她一说完,他猛地凑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身子一颤,紧张地攥起被褥。
“那你想不想要一个?”他的声音微哑;深黑的瞳仁盯着她,别有意味。
“不;我不想要。”她几乎是立刻慌得摇头,感觉到他眸子一眯;情绪仿佛瞬间变化。
她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
“好,那我们暂时就不要。”
“??”
在她发懵地想易鹤安刚说了什么话,有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伸手将她身边的一封信笺拿起。
薄唇轻启,漫不经意地道:“那这种东西就丢掉吧。”
“!!”她瞪大眼;“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话落,她感觉头顶落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还慢慢地揉着,她伸手拍开那只手,将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因为宝宝还小,这种东西会把宝宝带坏的。”易鹤安被拍开了手,不气也不恼,捏着手里的信,眸光扫了一遍。
将信递到殷呖呖面前,“你看,这错字,还有用词不当,岂不是教坏了宝宝?”
他一口一个宝宝,将殷呖呖唤得小脸通红,偏过头不去看他。
易鹤安附身捡起另一封,刚想说这封信如何如何,仔细一看里面的内容,白皙的俊颜瞬时飞上一抹薄红。
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眼殷呖呖,看她仍赌气地偏着小脑袋没注意自己,他松了口气,迅速将信塞到袖口里。
然后他又看到似曾相识的另一封,动作僵硬了片刻,又想故技重施,这回却没有那么好运气,直接被转过头的殷呖呖逮个正着。
“易鹤安,你在偷偷藏什么?”她起身将他手里的东西唰地夺回来,“你居然偷拿我的……”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清了心里面写的内容,还有落款人,“吴中生”。
“你……你怎么能乱翻别人东西呢?”她暗骂自己疏忽大意,手又飞速的将信藏到了身后。
“我怎么乱翻你的东西了。”易鹤安面色强装着镇定来掩饰自己内心稍有的慌乱。
他道:“这纸是我易家的,这墨是我易家的,这写信的笔是我易家的,这字迹是我的。”
“你,你强词夺理。”殷呖呖愣是没想到这家伙不要脸是如此的不要脸,颠倒黑白。
“那你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在理?”
“这分明是,分明是……”殷呖呖怎么也没能把那句“分明是你写给我的”完整地说出来。
最后一恼,狠狠将信甩到他身上,“你的就你的,还给你,我不要了,反正也不是写给我的。”
她气得不行,一双大大的眸子都红彤彤的。
易鹤安一怔,自己是真的惹得猫儿炸毛了,他试图重新捋顺,可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放低了身子,附到她跟前,手指捏了捏气鼓鼓的小脸,“怎么就不是写给你的了。”
“你别碰我!”她拍开他的手,可他又伸过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咬下去。
“嘶。”易鹤安猝不及防地,倒吸口冷气,随后薄唇紧紧抿着,不发声,任由她咬着。
殷呖呖咬了一会儿就送来了,望着他白皙手腕一排牙印,她委屈起来了。
“你就不是写给我的,你写给贾姑娘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易鹤安本就不愚笨,她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何着,她是吃味儿了,连她自己的味儿都要吃。
被白白咬了一口的他又好气又好笑,“那写信的是吴中生,你咬他去,咬我做什么?”
“你……”她说不过他,直起身子去推他,“你出去,你别在我这儿待,我不想看见你。”
手腕却他反手被一圈,然后一拉,失去重心的她立即就栽进他怀里。
他站在床榻前,她跪在床榻边,他搂着她。
“怦、怦”她能听见他的心跳。
“宝宝生气了?嗯?”他还在她耳边低笑。“那我给你重写好不好?易鹤安写给殷呖呖,殷姑娘亲鉴?”
语气里带着点诱哄,好似真把她当成小石头那么大的宝宝哄一样。
但他给她重新写信,属上他的名字?不得不说殷呖呖有点心动。
然而,她很有骨气地,“我才不要。”
“为什么?”
“你能写出我什么好来。”她冷哼一声,“你只会说我粗俗野蛮不讲理,还说我脾气不好,不像个女儿家。”
“我什么时候说……”好像确实说过。
殷呖呖得意地看他,“没话说了吧?哼,我才不要你写的,你看他们给我写的,都把我夸成小仙女。”
被实力嫌弃的易鹤安:“……”
他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在用力挣脱,拥着她的臂膀就加大了力气,道:“以往的话不做数,我重新说。”
殷呖呖停止了动作,仰头看他,“成,你说吧。”
“我……”易鹤安看着那张小脸委实说不出话来。
要他当着她面说和那些人一样肉麻的话,他真的是难以启齿。
而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还在望着他,他支支吾吾半天,耳朵尖儿都红了,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殷呖呖就知道会这样,“呵,狗男人。”
“……”
她一把推开他,“你走吧,我不要看见你。”
啧,猫儿更气了。
易鹤安觉得这种时候,什么矜持,什么羞耻,都该抛之脑后。
鼓足了劲儿,要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嗓音。
“闺女儿,睡了没?”
屋里的两人听到这声,齐齐打了个寒噤。
说是时那时快,殷呖呖伸手就把易鹤安给掳到了床上,哗地一声,床帘散下,将整张床榻遮得严严实实。
“你不要出声。”
她对易鹤安比着口型,一张一合的唇勾得易鹤安心神一晃,再回神殷呖呖已经在床帘的另一侧。
“爹,我还没睡呢。”
然后吱呀一声门扉敞开音,殷老爹从外走进来,瞥了眼拉得严严实实的床帘,看向面前穿戴整齐的殷呖呖。
“你这是准备睡了?”
“嗯……是啊。”殷呖呖话接得有些心虚,看着殷老爹脚步缓慢沉重走到圆桌前坐下,她心更虚。
等了半晌,只听到老爹不停地叹气,迟迟没有说事,她有些慌乱地撇了一眼床帘。
“爹,你有事吗?”没事,赶紧走吧……
正叹气的殷老爹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含有的情绪极复杂,意味深长。
令殷呖呖不由自主地收敛起一切多余的面部表情。
自从老爹高烧说了胡话以后,他对自己避之不及,像今晚这样来找她还是头一回。
“你坐下。”殷老爹的声音有些沉闷。
殷呖呖听话地坐到他对面,可以清晰地将他所有的面色收入眼底。
“你现在应当知道不少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要吐出所有结于胸间的烦闷。
“嗯。”她点点头,手有些紧张地攥了起来。
看来,爹今晚找她,是要说那些个过往了,怪不得他进屋步步走得沉重。
“你也应该知道的。”他的大掌抚了几下桌面,“你娘的事,你该知道的。”
殷呖呖的心顿时一跳。
床帘里的易鹤安的长指也收紧,将身下的被褥攥住。
殷老爹深深地看了眼殷呖呖,“我现在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爹瞒你这么久。”
“爹,我不怪你。”说此话的她脑袋蒙蒙的,盘旋着的全数是娘这一字。
“十六年前,”殷老爹视线看似在烛光上,却没有汇集点,仿佛透着摇摆不定的烛火追忆着什么。
“我们已经搬到红鲤镇,你娘刚怀了你,蛮夷入境,整个大晋,号角还未响,先溃不成军,因为,没有统帅。”
他阖目,跳动的眉心藏着一股隐忍,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他把兵符重新交到我手里,让我上战场,我去了。”
这个他是谁,殷呖呖心底很清楚,她保持着安静,听老爹细细道来。
“我却忘了,他向来疑心重的。原来不是说了,你还有祖父祖母吗?那是二十年前离京时,他留在京城里,做要挟的。我忘了,这次可是重交兵权到我手啊。他怕我退蛮夷后拥兵自重,干脆命人将你娘带进京,做筹码。”
说到这里他有点哽咽,“这仗一打,就是大半年,蛮人耍奸计,我受了伤,有点重,消息就传回了京城,你娘当时快临盆了,不知哪个宫人将我受伤的事传到她那里,你娘直接被吓了……”
他紧紧地攥着手,饶是如此,肩膀还是难以抑制的颤栗。
床帘里的易鹤安攥紧的手也是颤着的,他想起易老爹那晚说的话。
第50章 亲事
那晚;易老爹坐在太师椅整个人呈颓唐的状态,“他派人来殷家抓人的时候;当初我应该拦着的。”
然而,普天之下,谁能与君王相抗?
易鹤安想宽慰易老爹,但见他的神色更颓败,声音苦闷。
“当时前阵的事;是密不可传的,但我时时关注着前阵的形势,知道殷老贼受伤,战况危及;那人忌惮他手里的兵权太大,不愿增援;我去找他理论,争执起来;被人听了墙角……”
这些年,他一直都没办法放下。
殷呖呖娘亲的死;细细来看;和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殷老爹痛苦多年;他也深深自责多年,倘若他当初能及早做出防范,在皇帝出手前,将殷呖呖娘亲转移,倘若他不与皇帝争吵……似乎就能避免了。
所以;殷老爹怨他也好,恨他也罢,都是他该受的,但是……
易老爹深深呼了口气,握着太师椅的扶手,因为极力克制,青筋暴起。
“鹤安,我一直怀疑,当年听墙角的人,乃有人刻意安排,此次你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