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崔晋太理所当然的态度,给了她这种错觉。
崔晋显然被她的自我认知给惊呆了:“……本王怎么觉得,与其让你做幕僚,还不如让你做帐房呢,或者贴身护卫更适合。”
“王爷不妨考虑考虑。”谢羽嘻笑:“像我这么全面的人才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崔晋无奈道:“当年谢大将军以一已之力保护了北海郡,难道阿羽也想承谢将军之志,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收了小丫头做幕僚是他从来也没想过的事情,这与他最近几日的设想南辕北辙,根本不在一条道上。
谢羽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十分的无辜:“难道不行吗?我比我娘差很多?”
崔晋语塞,又觉得她自得的小模样实在可爱,眸中笑意轻泻:“你是不是比谢将军差,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沉香宫近在眼前,二人总算收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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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崔晴虽然自小丧母,但是梅妃只育有二子,且她是从出生之时就抱在梅妃身边养大,与梅妃的亲生女儿也不差着什么了。
她在梅妃身边的日子过的舒适,梅妃又有帝宠,她又能时常见着魏帝,细数起来竟然要比大公主二公主得宠许多。
自冬狩之时见识过了谢羽的箭术,回宫之后她便嚷嚷着要学箭。崔煦倒是愿意教她,无奈她认为崔煦技不如人:“你连阿羽姑娘都比不过,说不定她有什么速成的方法,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就能练到这个境地?”后来得知她居然是程彰之女,皆吃惊不已。
崔煦输给了谢羽,心里也未见得服气,有了崔晴的提议,他也对谢羽如何练成这等箭术十分好奇,巴不得能够偷师。不过回宫之后诸事烦多,又到了年节跟前,梅妃又得了魏帝的旨意,协理皇后筹备新年宴饮事宜,竟然一直未曾抽出空向梅妃提起此事。
好容易元宵都过去了,崔晴跟崔煦便磨着梅妃,想要让梅妃出面,向魏帝提起此事。
两人磨了梅妃好几回,总算磨的梅妃答应了,趁着魏帝来沉香宫的时候提起了此事,只是没想到魏帝答应是答应了,才遣了崔晋送谢羽过来。
周王跟宫里的后妃们都不亲近,他回来这么久了,往皇后的凤藻宫里请安的次数也是有限的,梅妃的沉香宫更是从未涉足。
梅妃让宫人奉茶,崔晋跟谢羽向她行完了礼,又有崔晴闯了进来,谢羽自然还得向她行礼。
崔晴犹记得这二人在长阳殿闹的笑话,那时候还不知道谢羽身世,只拿她当周王身边侍候的人,现在知道了她出身武将世家,顿生亲近之感,拉了她的手道:“我原就觉得你并非一般的丫环,却原来根本不是丫环。”对着她眨眨眼睛,小声道:“你是不是与大皇兄两情相悦?”
谢羽很想揭开三公主的脑盖骨瞧一瞧,她到底是从哪里瞧出来自己与周王“两情相悦”的?
“公主玩笑了。”
崔晴可不管谢羽的极力否认:“我记得上次去长阳殿探望大皇兄,你跟大皇兄还玩的十分开心。这次父皇让大皇兄送了你过来——”她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不已:“我知道了!父皇属意你做周王妃!”
谢羽头都大了。
她是来教人射箭的,可不是来跟深宫少女讨论感情问题的。
“公主,这些无稽之谈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可别被骗了。”
崔晋就坐在谢羽上首,将她与崔晴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面上的笑意便浓了起来,梅妃还当他对沉香宫里端上来招待的茶水点心十分满意,就见他喝着茶面上笑容越来越盛,还热情道:“这茶是你父皇前几日才赐下来的,一直没舍得泡,今儿周王来了,想着周王说不定喜欢,这才泡了上来。周王觉着如何?”
“娘娘这里的茶叶自然是极好的。父皇遣了儿臣来送谢姑娘,儿臣也不能贪吃不办差啊。既然三妹妹喜欢射箭,又遇上了好老师,可要好好学啊。”
谢羽忙道:“周王谬赞了!其实四皇子箭术很好,三公主跟四皇子学也是一样的。”
约好了学箭的时间,梅妃还特意给了谢羽一块进宫的腰牌,到时候只要出示腰牌,即有人将她带到沉香宫来,也省得她进宫还得让谢弦请旨。
崔晋带谢羽离开沉香宫之后,梅妃才一脸的若有所思:“真没想到,谢弦这些年花了大功夫,最后竟然又培养出个第二个谢弦。”
崔晴还是孩子心性,又对梅妃与谢弦之间的微妙关系并不清楚,还笑嘻嘻接口:“娘娘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第二个谢弦,也得有第二个北海郡让她施展才好。谢姑娘就是箭术漂亮,别的……儿臣当真没瞧出来。”
梅妃倒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这般聪明的时候,没有北海郡,哪里能够成就今日的谢弦。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谢氏女再聪慧能干,也得有机会施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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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消息向来传的很快,不到傍晚苗胜就知道了谢弦带着谢羽进宫了,还被魏帝指明由谢羽出面教三公主箭术。
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既非拜武师,又不是伴读,只是单纯的跟着学箭术,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最是牢固。
次日苗胜进宫,魏帝就劝了他几句:“谢弦行事大异于常人,而且她膝下如今只得这一个女儿,儿子都跟着程彰,既然她不肯许嫁,苗卿不如罢手?”
苗胜当初差点将全长安城的媒婆都请到谢府上去,就是为了扩大影响,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谢苗两家即将联姻,没想到谢弦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跑到魏帝面前告了一状。
——真是欺人太甚!
苗胜肚里熬油一般,但对魏帝却不能驳半个回,嘴里应承道:“陛下既然发了话,微臣谨遵圣谕。只是陛下有所不知,微臣家中那不成器的儿子自上次见过了谢将军女儿之后,回来便闹着要让微臣提亲。微臣自知身份低微,攀不上谢家,只是……微臣的儿子对谢家姑娘念念不忘,微臣被他闹的没法子了,这才向谢家提亲的。”
他摆出一副“都是孩子不懂事,非要高攀谢府”的样子,这下子就连魏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谢将军说女儿年纪尚幼,还想多留在身边两年。”
苗胜耷拉着脑袋,似乎心灰意冷:“微臣都知道,谢将军这是嫌弃微臣身份低微,不屑于与微臣做亲家。微臣的儿子本就不应该痴心妄想,等回去之后,微臣一定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都已经把自己踩到了泥地里,魏帝都不好再说什么了:“谢将军不是那等人,苗卿不必伤心,只是她既然要多留几年女儿,也不好太过勉强她。”
苗胜心道:那不过就是谢弦的借口而已,她女儿今年开年都十六岁了,或非上面还有两个未成亲的兄长,她这年纪当真不小了。
不过既然魏帝提起此事,他就不能装下去,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派人向请了的媒婆们告之,别再上谢家门求娶。
最近长安城不少媒婆只拿钱不干活,大家相约着去将军府喝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恨不得代替谢弦答应,甚至私下里已经有人在下赌注,赌谢弦最后会不会答应。
哪知道事情急转之下,两家前后相隔一日入宫,此事便有了明朗的结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底里幸灾乐祸,暗笑苗家癞□□想吃天鹅肉,肉没吃着,倒成了笑话一场。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初春的长安城里,柳梢儿初绽,街上行人脱下了臃肿的棉衣,换上了夹衣。
谢弦在正月底就带着夏阳,以及穆原与穆小六一起离开了长安,随行的还有程旭。
苗家的事情告一段落,谢羽又是在魏帝面前挂上号的,三公主崔晴学起箭术来也算得认真,谢羽每日进宫教导崔晴,出入宫禁,时不时便能遇上诸皇子公主,以及宫中诸妃嫔。
谢弦离开之前,还曾进宫一趟,也不知道跟魏帝说了些什么,总之谢羽接到了不少赏赐,就连皇后也召了她前去说话,还赏了她一套头面。
谢羽对大人们之间的默契并不清楚,问过谢弦,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是谢弦临别之时一再嘱咐她:“你与你父亲分别这么些年,他那个人虽然有些地方是比较固执,可是到底疼你的心不会变的。你虽指责你三哥,可也得反省下自己,有时间就多陪陪他吧。”
“娘,问你件事儿,你一定要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不能哄我骗我。”
谢弦是能感觉得到女儿对程彰似乎有心结,但她不似程智,母子分离之时已经有了记忆与期待,后来孤独长大,这才对谢弦心有抵触。
“你问吧。”
“娘,你当年与程大将军分开,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有了别的女人?”
谢弦差点笑出声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别离,她早已经不再执著于当年之事:“你这个小脑袋瓜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你父亲他并未背叛我,只是婚姻生活如果单纯只是两个人,或者并无那么多难以调和的矛盾,或许也能够长久。但是我跟你父亲之间最大的分歧是对战争的态度不同,在国事上分歧太大,家中琐碎的小事反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算当年你祖母对娘百般挑剔,可是娘的战场并不在后院,所以也并不在意。”她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坚定,隐含期待,轻抚女儿的脸庞,道:“你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女人终其一生,只会圈在一座宅子里与周围的女争斗,可是娘对你的期望不止于此。哪怕身为女子,也不可囿于一座宅院,做个琐碎平庸的妇人,为着讨好某个男人,争得一时的宠爱而失去了自我。”
这些都是谢弦半生所得,一字一句皆是发自肺腑,只望能够传达给女儿,让她能够在未来的路上走的更加坚定。
谢羽对婚姻之事一知半解,甚至这其中能够带给人的痛苦她通通不曾体会过,对谢弦话里所隐含的深意也并不能明白。她只是本能的相信谢弦的话是对的,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我之前不喜欢程大将军,在娘来之前见到他,对他多番揣测,怀疑他是不是对娘不忠,才让娘愤而离开,还想着报复他呢。既然娘说没有此事,那我就相信娘。”往她怀里蹭了蹭:“娘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以谢弦的能力,她其实可以带谢羽离开的,只是程彰再三要求,要让女儿留在身边,而她要带走程旭,便同意了程彰的请求,让阿羽暂且留在长安城内,让他们父女俩时常相见,以增加亲密度。
程旭能够跟着谢弦四处去游历,不知道有多高兴,临别的前三日就将京中一干狐朋狗友宴请了一番,最后一日特别宴请闫宗煜,再三叮嘱:“闫七,我走之后,我妹子若是有事儿,你可别袖手旁观。特别是这次求亲之事,定然同苗家结了仇,只是如今有陛下看顾,苗胜恐怕只能咽下这口气,但不表示他能将此事揭过不提。”他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郑重道:“家中弟弟妹妹都是不省心的,瞧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还望兄弟你帮我留个心。”
闫宗煜跟程智不合,但对谢羽却十分不同,闻听此语立刻满口应下:“你放心,你的妹子就是我的亲妹子,我一定好生照顾她!”
程旭瞪了他一眼:“你只听到了妹妹二字,弟弟就着酒菜吞下去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咱俩玩归玩,我妹妹是不可能成为闫家妇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要是有合适的就早点成家得了。”
闫宗煜被他一语道破心事,半点尴尬都无,相反还很高兴:“程二,其实咱们两家也无甚大仇,只是你爹跟我爹不太瞧得上对方。但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程大将军脾气死倔,我爹还是很感激他的,毕竟当年程大将军可是极力主张要将皇长子送往楚国。若非如此,哪得崔昊的太子之位。”
程彰当年从幽州回来之后,闫国熹也曾试着向他表示感激之情,顺便结成友好联盟。闫家在军中并无实权,倒是在朝中及地方经营的不错,而梅氏一族又出了个梅妃,且育有皇子,天然的站在了对立面,根本不能结为同盟,而程彰却是极好的人选。
程彰遭逢家变,况且他从来也不认为自己主张皇长子为质是向闫氏一族示好,而是基于当时的处境,对上门示好的闫国熹毫不留情。
“闫大人,程某大半辈子征战沙场,对你们在朝堂上的把戏不感兴趣。皇恩浩荡,召了程某回京养老,程某也无意于在京中再开辟新的战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闫国熹为相之后,对程彰的不识时务深恶痛绝,但是程彰在朝中的地位是凭他多年积累的赫赫战功,而非钻营投机,对他竟然毫无办法。既不能让魏帝冷落了程彰,而程彰在朝中又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一派,如果非要给他贴个标签,他也只能算是帝党,且是死忠的那种。至于旁人的意见,就连崔昊备位东宫多年,也未见得程彰对他能够多亲近几分。
闫宗煜觉得,虽然程彰不是闫氏一党,但是……他也并未倒向梅氏一族,而是彻头彻尾的帝党,说白了他能忠于今上,将来崔昊登基,他自然也是忠心不二的,闫程两家也并无仇怨。
别瞧着程旭与闫宗煜每日在京中瞎混,但某种程度上,小道消息他们要比程智这种书呆子听到的多,而且见识的也更多。程旭瞪他一眼:“得!你可别跑来感谢我爹。我家老头子当初的主张是从大局出发,可不是为了推东宫上位,这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让你们闫家感激。你快把这个念头收起来,闫相来说他都未必给面子,更何况是你。”
他还颇为得意:“你也知道,我们家历来成亲都晚。叔伯舅舅未成亲就战亡了,我爹娘成亲都二十五岁往后了。我跟老三未成亲,一时半会恐怕还轮不到阿羽。反正我娘觉得自己的闺女是宝贝,唯恐旁人配不上她,倒没觉得阿羽年纪大了是个问题。所以你还是别瞎耽误功夫了。”
闫宗煜觉得,这么多年的兄弟,唯一学会的竟然是往他心上插刀子。
“你就不会说句好话哄哄我,我也好心甘情愿看顾你弟弟妹妹。我可是听说你家程老三今年要下场的,到时候我求求我爹,说不定他还能中个状元郎呢。”
程旭替他斟酒:“你还是多喝几杯酒吧!你当考上状元就完事了?我家老头子压根不想让老三科考出仕,他不喜欢在朝堂上跟人玩心眼子,就更不喜欢老三走这条路了。考中了进士只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可惜老三看不开,非要一门心思走科考入仕的路子,也只能由他了。至于将来是趟出一条道儿来,还是撞个头破血流,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闫宗煜啧啧感叹:“你家老头子还真是狠心,居然不准备帮儿子一把。”
等到临别那日,谢羽骑着胭脂在灞桥送别谢弦,再三嘱咐程旭:“二哥去了外面,别老是喝的烂醉如泥,多留心些娘的身子,她早年在战场之上受过伤,天阴下雨旧伤发作,都是忍着的。娘就交给你了。”
程旭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都絮絮叨叨了好几天了,我都记下了!”
谢羽又对穆原跟穆小六幸灾乐祸道:“听说此去你们很快能见到穆三叔,相信三叔他老人家一定会对你们好生管教的。我就在此别过,若是撑不住了记得给我写信,我会寄伤药给你们的!”
穆原一脸悲壮:“阿羽,你真的不管哥哥了?不如就让我留下来,给你做个马伕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