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擎苍没敢贸然行动。柳鸣凤虽然艺高人胆大,见这情势也暗自惊心,不敢冒险。
骤然耳畔劲风呼啸,向擎苍还未反应过来,云姑手中的拐杖已挟排山倒海的威势,迎头劈下,招风如啸,劲道无伦,将为首的几名素衣女迫退数步,顿时阵型大乱。
“一齐动手!”云姑大喝一声,当先抡拐横击。
向擎苍和柳鸣凤由两侧急速而出,分别攻敌。柳王旬和部下听到打斗声也迅即赶来支援。
一场混战之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素衣女的尸体,死伤十分惨重。唯独不见了玉面婆婆的踪影。
向擎苍也顾不上玉面婆婆了,纵身跃到树上,将岚岫救了下来。
朱岚岫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气息若有若无。向擎苍找不出症结所在,顿时慌了神。
“让我瞧瞧”,云姑俯下身瞧看一阵子后,将朱岚岫抱了起来,拨开她披
散的秀发,从她后脑一隐秘处起出了一根金针,紧接着脱去她的衣服,从“命门穴”旁边,又拔出了一根金针。随后又从云台、玄机、和任督二脉的交济之处寻出了三枚金针。
向擎苍见云姑动手脱岚岫的衣服,登时大窘,红着脸转过身去。
云姑见擎苍那模样,知他和公主并无逾矩行为,心中有些宽慰,嘴角微微噙着一缕笑,“好了,可以过来了。”
向擎苍长吁了一口气,转身见云姑手中的金针,每根长约一寸六分,体积细微,尖利异常,骇然暗叹一声,“好阴毒的手法”。
“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这是五毒夺魂针,将五根金针钉入人身体上控制
神经的经脉穴位,会使其神智迷乱,失去辨认之能”,云姑道,“据你所说,只要与那个玉面婆婆目光触望一阵,立时就会神志昏乱。我听说过,武林有一种摄魂大法,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但是江湖上极少遇见,会此奇功之人也寥寥无几。我想,玉面婆婆所使的邪术应该就是摄魂大法,与使用这五毒夺魂针的功效相似。只是因为公主已经熟悉了摄魂大法,不会再轻易上当,玉面婆婆只能改用五毒夺魂针对付她。如果我没有将那五根金针取出,恐怕再过一会儿,公主就会自动醒过来,暗中出手对付我们了。”
想到岚岫承受了这么大的苦痛,向擎苍心痛难当,眼中泛动着泪光。
说话之间,云姑已伸手扶住了正欲起身的朱岚岫。只见朱岚岫胸口起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目光投注到向擎苍的脸上,凝注了良久,道:“向大哥?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向擎苍见岚岫清醒过来,心头大喜,情不自禁的拥住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岚岫偎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微睁星目,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刚才云姑给朱岚岫取针的时候,柳鸣凤和柳王旬还有几名部下都只是在不远处候着,不敢靠近。柳鸣凤见到二人这般亲热,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
云姑冲柳王旬等人招了招手,他们这才走了过来。向擎苍猛然想起自己还抱着岚岫,脸上一热,急松双臂。
柳王旬对着朱岚岫深深一揖,道:“微臣见过公主。公主能够脱险,实乃幸甚,幸甚!”柳鸣凤和其他人也忙向朱岚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朱岚岫站起身来,道:“此地不宜久留,要找到玉面婆婆的藏身之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们还是先回到女巫村,再从长计议吧。”
“公主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从入口返回吧”,柳王旬表示赞同。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一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一路上,向擎苍显得心事重重,一直蹙眉思索着什么。
回到村长家后,廖汉明和招娣赶忙迎了过来。
“朱姐姐,你被蒋神带到了哪里?他们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招娣拉住朱岚岫的手急切询问。
朱岚岫微笑道:“说来话长,能不能先向你讨杯水喝,再慢慢告诉你。”
招娣赶紧给众人端茶倒水。大家稍事休息后,招娣就拉着朱岚岫问长问短。
招娣和朱岚岫说话的时候,云姑悄悄问向擎苍:“救出了公主,你怎么反倒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向擎苍轻咳一声,面色微赧,道:“师父,我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正想向你请教。”
师徒二人说了好一阵子悄悄话。眼见着天色已晚,廖汉明张罗好晚饭,招呼大家一道用膳。
用膳的时候,向擎苍挨着朱岚岫坐下,席间,他忽的拽住了岚岫的一只手,贴着她的鬓边耳语:“今晚我还是到你的房中过夜吧。”
朱岚岫臊得挣脱了他的手,低头不语。
向擎苍又坏笑道:“我们不是已经……还有什么可害臊的。”
朱岚岫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是埋头吃饭。
晚间,向擎苍果真进了朱岚岫的屋子。朱岚岫正在收拾床铺,回头见是擎苍,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手头的事情。
向擎苍关上房门,飞身上前抱住了岚岫。
朱岚岫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拒绝,任由他宽衣解带。直到后脑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痛入骨髓的感觉才将她从迷乱中震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刺痛感又接二连三袭来,渐渐的扩散到四肢百骸。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朱岚岫见五根金针都插入了自己的经脉穴位中,绝望透顶。
向擎苍冷哼一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砰然一声大作,云姑和柳鸣凤破门而入。
柳鸣凤怒目圆睁,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冒充公主,勾引向大哥!”云姑只是盯着假朱岚岫,撇嘴冷笑。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假冒的?”那假朱岚岫匆忙拉了衣衫将裸露的肌肤遮掩住。
向擎苍道:“你身上的香气,和公主的不同,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一开始就发现不对劲了。但我不能绝对确认,所以和师父商量后定了计策,先用言语试探你。我和公主之间清清白白的,我在饭桌上说了那样的冒犯之语,她怎么可能默认?所以之后我将计就计,将你用来使苦肉计的五毒夺魂针,再度用在你的身上。”
假朱岚岫费劲地启唇,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向擎苍蹲下身去,从她脸上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竟是之前在黑松林中遭遇的那个白衣姑娘。
向擎苍猛一激灵,“我明白了,她一定就是那个古灵精怪,易容术最为高超,武功深不可测的鬼老十。”
“很好”,云姑道,“这样的好身手,正好为我们所用。”
过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鬼老十自己站起身来,她目光呆滞,一瞬不瞬地目视前方。
云姑道:“鬼老十,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听命于我。”
鬼老十扬了扬秀眉,转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道:“是,主人!”
云姑淡淡一笑, “那就先带我们去找玉面婆婆吧”。
鬼老十立即向木雕蒋神屏风走去,将手伸到屏风后。向擎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屏风后有一个绳结。鬼老十将绳结一拉,一阵轻微的“悉簌”声响了起来,屏风的表面竟然滑动起来,有蒋神木雕的那一面缓缓移动,很快就被另一个光滑的平面所取代。
“看到了没有”,云姑冷嗤道,“只要用一条细线与这绳结连接,在窗外拉动细线,屏风的表面就会自动变换。什么蒋神从屏风中出来,那晚根本就是有人在窗外操纵。”
鬼老十又拉了一下绳结,只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机关打开。鬼老十走向睡床,那张木床的床板已经翻转过来,露出一个大洞口,里面漆黑一片。
“原来那晚岚岫就是这样消失的”,向擎苍恍然大悟。
鬼老十回身取了桌上的烛台,道:“大家跟我走吧。”
柳鸣凤赶紧出去叫醒了已经睡下的柳王旬和几名部下,又发射信号弹召来在村外待命的人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随鬼老十进了密道。
第44章 深夜灯下白头人
自从八月入阁起,严嵩除了因严清秋被害悲痛过度告了几天假外,其余时间大多在紫禁城外的西苑当值。
嘉靖十八年以前,嘉靖虽常居西苑,但从侍诸臣在此尚无固定住所,随召而至。严嵩原本寓居城西四里,后来他特地在靠近西苑的西长安街营建宅第,以便能够最及时地应召入见。
嘉靖十八年,嘉靖下令将西苑无逸殿左右厢房辟为“值庐”,赐予侍值大臣居住。入阁后,严嵩便日夜守候值庐,供应玄坛之作。如果不是权力太过诱人,在西苑当值其实是一件又苦又累的差事。值班的板房是东西朝向的,特别狭小,还要饱受严寒酷暑。但是已经六十三岁的严嵩老当益壮,朝夕不离板房,曾经整整一周未曾回家,也没有沐浴更衣。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向嘉靖表明他的忠心。
雷殿落成在即,这一夜嘉靖到钦安殿临幸王宁嫔,又随意找来两名宫女发泄完****后,移居西苑,准备与严嵩好好探讨一下青词的内容。嘉靖特意不让通报,悄悄来到值庐。
风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夜已深,严嵩仍在那狭小的板房内奋笔疾书,为即将举行的雷殿落成祭天仪式撰写青词。
见到严嵩大半夜还正坐于值庐,挥笔凝神,白头发丝颤动,嘉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严爱卿忠心耿耿,勤于王事,朕甚感欣慰。”
严嵩见嘉靖来了,慌忙下跪行礼,道:“凡是皇上交办的重责,微臣必竭力承当!”
嘉靖点点头,道:“朕就赐你一枚‘忠勤敏达’印章,作为表奏的印记吧。”
严嵩赶忙千恩万谢。
嘉靖在政治上无甚建树,却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玄修上,热衷于炼丹制药和祈求长生。在那些看似神秘的仪式中,他经常需要撰写一些焚化祭天的青词。所谓青词,就是道教斋醮时上奏天帝所用的表章,因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故名。这是一种赋体文章,需要以极其华丽的文笔表达出皇帝对天帝的敬意和求仙的诚意。嘉靖经常要求臣下进献青词,写得好的立即加官晋爵,甚至入内阁。严嵩就是一个写青词的高手,他能够平步青云,除了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本事外,擅长写青词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而他的儿子严世蕃,所撰写的青词同样深得嘉靖的赏识。
嘉靖对于雷殿的建造极其重视,那是陶仲文怂恿他建造的,吹嘘说建成后,皇帝的愿望可以借助雷声直达天庭。一心求得长生不老、快速成仙的嘉靖听得眉开眼笑。不久前,陶仲文建议在地方上修建雷坛,嘉靖欣然接受。刚刚竣工,陶仲文又进言称要在皇城内修建祐国康民雷殿,他依然乐此不疲。皇帝的荒唐行径引来许多正直大臣的不满,但因此进忠言的大臣不是被活活打死,就是被关入狱中,很多正直的大臣都失去了信心。即便如此,依然有工部员外郎刘魁在奏疏中毫不留情地斥责嘉靖:一项工程就耗费亿万,国库空虚,百姓叫苦连天,陛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怎能垂范天下、流芳百世?嘉靖读罢,就像对待其他上疏者一样,当即“赏”给刘魁一顿毒打,又将遍体鳞伤的他丢进了监狱。
只有严嵩之流,才能够讨得嘉靖的欢心。此时嘉靖看了严嵩已写成的青词后,满意点头道:“爱卿所作醮祀青词,甚合朕意。”
严嵩又跪下磕头,道:“微臣一念朴忠,唯知报主。可是,许多朝臣们却因此攻击微臣一味谄谀。微臣自从入阁后就饱受风言风语,还被认为不堪大任。”
严嵩入阁后引起很大争议,给事中沈良才和御史童汉臣等人劾奏这位新相爷奸险贪污,不堪大任。严嵩以退为进,自己上章求去。嘉靖帝当然不允,手诏百余言慰留,又加严嵩“太子太傅”,旗帜鲜明地支持这位青词老臣。这一风波虽已平息,严嵩仍怀恨在心,借机旧事重提。
嘉靖安慰道:“爱卿勉尽忠诚,勿介意人言,只要尽职。”
严嵩又脸色沉痛地说道:“微臣奋往直前所办之事,均是皇上决定。那些朝臣表面上攻击严嵩,实际上是在攻击皇上,必使人主孤立于上,在位皆无出力任事之人而后为快。”
此话一出,嘉靖的脸立即垮了下来。被群臣孤立,这恰恰是嘉靖最不能容忍的。他语声沉沉道:“爱卿言之有理,朕明日立即将上章弹劾的沈良才、童汉臣等人外贬,以示警告。”
严嵩喜不自胜,表面上却装得十分深沉,叩首感恩道:“君父之恩同于天地,予也一息尚存,此志靡懈。”
嘉靖每次在钦安殿的暖阁内召幸王宁嫔,必定有在殿内当值的宫女遭殃。嘉靖服下那先天丹后,一夜可御十女,一个王宁嫔自然不够他消遣。王宁嫔离开后,他便在殿内转悠,见到哪个宫女较有姿色,立即抱到暖阁内。少则一人,多则三四人。即便是白天到殿内祭拜,只要兴起,也不分时间场合,随意拉了宫女就到暖阁内寻欢作乐。
就在嘉靖到西苑值庐见严嵩之前,钦安殿内刚刚有两名十三岁的小宫女被嘉靖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两个小宫女,一个叫关梅秀,另一个叫刘妙莲。可怜她们晚上饱受摧残后,第二日还要挨王宁嫔一顿毒打。
天光微亮,打骂哭嚎声不断传来,正在采露的宫女们已经麻木了。这样的惨景,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已经司空见惯。
杨金英、邢翠莲、姚淑皋、张金莲、苏川药都在一处干活。除了金英和翠莲原本就被嘉靖强幸过之外,这些日子以来,姚淑皋、张金莲、苏川药无一幸免的先后遭受嘉靖的蹂躏和王宁嫔的毒手,一个个面无血色,灰惨不堪。尤其是姚淑皋,原本身子就格外娇弱,她刚进宫时,处女月信要被用于制丹药,陶仲文指示为保持宫女的洁净,不得进食,而只能吃桑、饮露水。当时姚淑皋饿得头昏眼花,偏偏那弱不禁风状在嘉靖看来另有一番风情,被强行临幸。之后又挨了打,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其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都瘦了一大圈,愤恨、悲痛、哀怨如影随形,就像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初绽花蕾,还未及盛放,就已提前枯萎了。
“咚”的一声闷响,姚淑皋昏倒在地。金英等人慌忙围了过来,将她扶起。众人声声呼唤着淑皋,淑皋却不省人事,一张小脸惨白如纸,让人看了心痛不已。
“大胆贱婢,竟敢偷懒,不想活命了吗!”王宁嫔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
这是第一次,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闷不吭声,向王宁嫔发出了无声的抗议。
“你们还想反了不成!”王宁嫔双手叉腰,一幅泼妇骂街状,“姚淑皋这个贱蹄子,别以为躺在地上装死就可以逃避干活,来人,给我拖出去,往她身上浇冷水,看她还会不会装死!”
两名太监应声而至,就要动手去拉姚淑皋。
金英却将淑皋紧紧抱在怀中,两只血红的眼睛死命瞪视着那两名太监。
翠莲等人射向那两名太监的目光也都狠厉异常。
这些太监平日与宫女们多有接触,何曾见过她们这般凶狠的模样,一时竟慌了手脚,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们这两个混账阉货,根没了,难道脑子也坏了不成!”王宁嫔破口大骂。
“大清早的,是谁吃了火药”,一个柔缓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宁嫔一瞥眼,见是杜康妃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来到跟前,慌忙跪地见礼,“嫔妾给康妃娘娘请安。”
两名太监们也急急打千儿。那围在淑皋身边的一众宫女,却纹丝不动。
王宁嫔见她们如此无礼,又想训斥,康妃却轻轻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