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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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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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觉得真不公平,他当皇帝的时候每天听课,风雨无阻。朝中勋贵反而悠闲自在。

于是他也不再去国子监,让张有才一个人去点卯。

账房何逸禀事之后第二天。韩孺子正琢磨着怎么将话题再转到“骗术”上,杜穿云先找上门来了。

张有才正好去了国子监。韩孺子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杜穿云敲门进来,警惕地看着一屋子的书籍,尽量少沾晦气,“找你商量件事。”

“嗯。”韩孺子放下书。

杜穿云盯着倦侯看了一会,直接问道:“你想大赚一笔吗?”

“我又不是商人……”

“可你缺钱啊。”杜穿云瞪大双眼,总是自称“老江湖”的他,在劝说别人的时候不太能沉得住气。

“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杜穿云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书案对面,直直地看着倦侯,“在鲜蔬巷,为了过猴五爷那一关,我说我们爷俩儿也在骗你,比林坤山要早。”

“当时我在隔壁,听到了。”

“猴五爷信了,按规矩,林坤山不能再接触倦侯。你赏的那些金银,我们爷俩其实拿出去分给江湖同道了,跟他们说这就是骗来的。”

“钱不够是吧?需要多少,你尽管开口。”

杜穿云一个劲儿摇头,“从你这里再拿钱,我们不真成骗子了?我有一个想法,不用你的钱,还能给江湖同道一个交待。”

“你说。”

“林坤山能通过你弄到钱,为什么咱们自己不能呢?”

“自己怎么能从自己身上弄钱?”

“林坤山肯定知道,我去将他捉来,一审问就清楚了。”

韩孺子着着摇头,“不行,不能再冒险了,让我想想。”

“林坤山这种人四海为家,今天还在京城,明天可能就去江南了,他一走,骗钱的秘密也就被带走了。”

韩孺子心里明白,林坤山的“秘密”就是引诱倦侯暴露称帝野心,沉吟良久,他说:“你想设计一次真正的骗局,好堵住江湖中人的悠悠众口?”

“对啊,要不然他们会说杜氏爷俩儿是骗子。”在杜穿云的思维里,骗王侯将相可以扬名,骗江湖同道却是可耻之举。

韩孺子再次沉吟,“杜老教头怎么说?”

“我跟他说了,他不感兴趣,反正对猴五爷撒谎的是我不是他。”

“但他也不阻止你?”

“爷爷从来不阻止我做事,他常说能保得了我一时,保不了我一世,江湖是自己闯出来的,不是爷爷带出来的。”

韩孺子深有同感,杨奉对他的做法与此差不多。

“我倒有个想法,不用林坤山,也能弄到些钱。”

“你?”杜穿云不相信倦侯也会骗术。

韩孺子其实想了好几天,杜穿云再晚来一会,他就会主动去找杜氏爷孙,“你会赌博?”

“当然,爷爷说我还没学会走路呢,就会掷骰子了。”

“那你应该很厉害了。”

“不是我吹,论轻功和剑术,我顶多算是二流,玩骰子才是一流,多少江湖好汉在我面前连裤子都输光了。”

韩孺子抬手在书案上轻轻一拍,“那就好办了,我认识几位既有钱又爱赌的勋贵,何不从他们那里捞一笔?”

杜穿云想捞的是金银,韩孺子的目标却是一条大鱼。

第九十五章 赌徒与赌徒

骰子被扔到桌上,欢快地蹦蹦跳跳,不知忧愁,却专以主人的忧愁为乐。

张养浩一拳砸在桌子上,三粒骰子轻轻地抖动一下,带着一丝轻挑,没有改变点数,“老子跟你们拼了!”张养浩怒吼一声,将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要撒泼,在赌局里,这种事常有。

张养浩举起拳头,没打向任何人,而是一拳下去将骰子砸得粉碎,赌友们无不哈哈大笑,有出言讥讽的,有好言相劝的,但他们都知道一件事,辟远侯的嫡孙没钱了,于是七手八脚地将他推了出去。

天刚擦黑,里面的赌徒们才小试身手,张养浩就被驱逐出场,他砸碎了几粒骰子,却摆脱不掉如蛆附骨的羞耻感。

屋里走出一人,“嘿,养浩兄,没事吧?”

“没事。”

“要不再玩一会?我可以再借你一点赌本儿。”

“改天吧。”张养浩不敢再借,因为他已经欠下一大笔钱了。

那人没有催迫,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你家底子厚,这点输赢不算什么,开心就好,明天再来,我找几个新手跟你玩。”

张养浩苦笑,抱拳告辞。走在街上,他心中的怒气又升了起来,在袖子里握紧拳头,真想找人打一架,却又没这个胆量,辟远侯嫡孙在京城里只是众多勋贵子弟之一,当街打架不仅难以取胜,还可能受到弹劾。

没有同伴,没有仆从,张养浩一下子落入凡间,觉得自己跟街上的贩夫走卒没有多少区别。

估计别人也是这么想的,一名仆人装扮的少年从对面匆匆跑来,街道很宽,两边都有余地,他却只顾低头前行,径直撞在锦衣公子身上。

少年仆人个头瘦小,力气却不小。张养浩被撞得连退数步,向后摔倒,以手扶地,才没有过于狼狈。他也是学过武功的人,挺身而起,抛去最后一点谨慎,要拿撞人者撒气。

“哎,你走路怎么不看人?”撞人者先发作了。

张养浩一愣。心中更怒,对方就是算是皇帝的宠仆,他也不管了,挽起袖子大步迎上去,“看人?先看看你这个小兔崽子……”

撞人者认怂了,转身就跑,嘴里大喊“救命”。

街上行人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张养浩迈步追赶,还没逮到人,已经在心里将对方捶了十几拳。

撞人者身小体轻。跑得很快,张养浩追了多半条街,距离还是保持在十几步远,自己反而累得气喘不已。

撞人者跑进一条小巷,张养浩咬牙猛追,他对这一带很熟,知道那是一条死胡同,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小巷里还有别人,天色半暗,大街上的灯光射不到这里。张养浩发现对面是两个人时,放慢了脚步,警惕地到处观察,确定对方只有两人。而且都比自己矮小之后,他的胆气又壮起来,大步迎上去,两只拳头握得咯咯响。

“张养浩。”对面一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养浩一惊,对这声音他有点耳熟,于是再次放慢脚步。最后干脆停下,“你是……”

“是我。”那人前行两步。

张养浩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韩孺子又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张养浩脸色忽红忽白,想跑,觉得不合适,留下,似乎更不合适,“那是你的仆人?”他生硬地问。

“见谅,我不想与你在街上相见,只好出此下策。”

张养浩愣住了,“你想见我?你不应该见我,你不应该见任何人。”

“因为我是废帝?”韩孺子笑着问。

张养浩真觉得不对劲儿了,转身要跑,那名瘦小的仆人不知何时绕到了后面,冲他拱手道:“张公子讲点礼貌,正聊天呢,干嘛要走?”

张养浩自信能够轻易打过这两名少年,哼了一声,又转回身,“想报复我们张家吗?去告御状吧,张家不怕。”

“你误会了,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何来报复一说?我找你是有事商量。”

张养浩又哼一声,突然醒悟这可能是一个陷阱,马上抬高声音,“辟远侯满门忠烈,我张养浩绝不做忤逆不孝之事,倦侯,你找错人了。”

韩孺子笑着摇摇头,“周围没人,我找你商量的是这个。”韩孺子举起右手晃了两下,空拳里传出几声脆响。

张养浩对这声音简直太熟悉了,“你找我……赌钱?”

韩孺子长叹一声,“我原以为皇宫里无聊,没想到出了皇宫更无聊,我见过你和几名侍从玩这个,一直觉得挺有意思。”

张养浩入宫当侍从的时候,跟同伴偷偷掷骰子,被当时的皇帝见过一次。

“你、你……”张养浩觉得废帝不是这种人,转念一想,自己从前也没想当赌徒,闲极无聊才走上这条路,“太后允许你这么做吗?”

“我又不住在宫里,用不着太后允许。”

张养浩不吱声,他很清楚,与废帝打交道是要冒风险的,他之前冒过一次险,勾结一批勋贵宿卫想要杀死废帝向太后邀功,结果没有得逞,回家之后还被祖父狠狠揍了一顿。

“反正这半年来,我出门没人阻止,逛街买东西没人阻止,受诏进过一次皇宫,出来时也没人阻止,哦,只有一次,就是前几天,我晚上偷着出去玩了一会,宗正府给我下了一份训诫。”

“你接到训诫了?”张养浩对这件事最感兴趣。

“嗯,一位姓华的少卿找我问清经过,我还以为没事呢,结果宗正府还是给我一份训诫,唉,真是倒霉。”

“倒霉?这是幸运,训诫意味着记录在案,不再追查,说明你真的没事了。原来太后……”张养浩及时收住后面的话,暗自后怕,太后的心事谁也猜不透,当初若是真杀了废帝,张家可能已被夷族。

韩孺子让他想下去,这是他从孟娥那里悟出的招数,东一下、西一下,只勾勒大概,让对方自行描绘整个形象。

“你真要赌钱?”张养浩有点相信了。

“要不然干嘛呢?金银财宝留在手里也没用,还不如拿出来消遣。”

张养浩心中一动,“你会玩骰子?”

“跟仆人玩过几次,挺简单,骰子一扔,比大小呗,可是跟他们玩实在没啥意思。”

“那是当然,仆人能有几个钱?输赢的数目必须能让自己心动才行。”张养浩不只心动,还心痒起来,在赌场里,千金易得,新手难求,他自己就是从新手变成赌棍的,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欠下一大笔钱,不敢回家告诉祖父。

“几百两银子够吗?”韩孺子问。

“呸,你也不怕别人笑话,没有一千两银子别来找我,最好是几万两,这样才会有人愿意跟你玩。”

“几万两好像有点麻烦。”

“你好歹当过……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没带点宝物出来吗?”

“有,但不能动。黄金行吗?”

“当然行!”张养浩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连日来的阴云一扫而空,不要说是废帝,就算是当今皇帝,他也不管不顾了,“你带着了?”

“谁没事带黄金上街啊。我就是想找人玩玩,可实在不认识什么人,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

张养浩嘿嘿笑了两声。

“也不是非得掷骰子,只要好玩就行。”

“好玩的事情多得是,可哪样也不如骰子。嗯,让我想想……你的身份比较特殊,不能随便找人陪你玩。你到底能拿出多少黄金?”

韩孺子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得回家查一查,几百两总有,银子也有两三千两……你问这个干嘛?我要赢钱,不是输钱。”

张养浩大笑,“那是当然,我就是想知道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倦侯。行,我心里有数了,给我两天时间,专门给你安排一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白帮忙,你若输钱,那就算了,你若赢钱,得分我三成,这是规矩。”

“我在家玩的时候从没输过。”

“哈哈,那就更没问题了,新手气运旺,你肯定能旗开得胜。”

“好,两天,我准备好金银,等你回信,别晃点我。”

“放心,我怎么找你,直接造访?”张养浩已经开始着急了。

“别,丞、尉不是我的人,向宗正府多嘴多舌就不好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吧,中午你在我家后巷走一走,我派人跟你接洽,怎么样?”

“一言为定。”张养浩看到了还债和翻本的希望。

等张养浩走了之后,杜穿云说:“原来有钱人这么好骗,早知这样,我还学什么‘踏雪无痕’啊,早该进入骗术行。”

“先别高兴,你对骰子真的很拿手吧?”韩孺子已经见识过杜穿云的本事,却没有见过别人的掷骰子,无从比较。

“我拿人头担保。话说回来,这个家伙太贪心了,居然要抽三成!”

“到时候再说,希望他真能找来‘配得上’的对手。”

“京城里的王侯将相一大把,肯定没问题。”

韩孺子的目标却只有一个人,他担心自己的手段太迂回,绕不到目标身边。

“回家。”韩孺子说。

家里人对倦侯的这趟出行一无所知,还以为他在后花园练功呢。

崔小君正在卧房里秉烛绣花,颇为专心,听到夫君进屋也没扭头。

她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韩孺子却不忍心再利用她。

第九十六章 第一份邀请

敢于包天的胆子不多,赌博绝对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张养浩真的找来三个人与废帝玩骰子,加上他本人,正好凑够五位,本来一切顺利,废帝的手法跟他的身法一样尴尬,几乎就是送钱来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当废帝声称自己累了,让随从代玩一会的时候,张养浩等人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一个时辰过去,外面的夜色正深,四名勋贵子弟跪坐在席子上,呆呆地看着几粒骰子,还是没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除了张养浩,其他人从一开始就没报出姓名,只以“公子”相称,年纪都是二十来岁,久浸赌场,还从来没输得这么惨过。

杜穿云跪坐在四人对面,双手按在膝盖上,目光一遍遍扫视,等他们下注,他一点也不急,正在赢钱的人都是如此。

张养浩输得最多,那都是他好不容易东挪西借来的银子,“多少了?”他扭头问道。

韩孺子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对着油灯看了一会,“不多,四位公子加在一起才刚过六千两。”

四人带来的现银不多,早已输光,记在纸上的数目都是欠账。

一位公子愤怒地在席子上捶了一拳,对杜穿云说:“你使诈!”

“骰子是你们的,我怎么使诈?你倒是使一个给我看看。”

“换倦侯上来,我们不跟你玩了。”另一位公子说。

“我上场的时候你们都说没问题,现在又反悔了?换倦侯上来,行。先把账结了。”杜穿云伸出一只手,面对勋贵子弟毫无惧色。

“不玩了,说好的是倦侯。跟一个仆人玩什么?”第三位公子站起身。

“你也可以找仆人替你掷骰子啊。”杜穿云笑呵呵地说。

三位受邀而来的公子气哼哼地要走,韩孺子招呼他们过来。“等等,我不太懂规矩,但你们得在这纸上画押签字吧,要不然以后我找谁要钱去?”

三人止步,一块看向张养浩,来赌博之前他们说好了绝不透露身份,因此连贴身随从都没有带进来。

“找我就行了,这三位公子由我担保。”张养浩硬着头皮说。

“那就好。三位慢走。”韩孺子抱拳送行,三人刚一出门,他就对张养浩说:“没想到还真赢了,来来,咱们分成……”

张养浩急忙跑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关上门,转身小声道:“你要害死我吗?”

“你不想要钱吗?近两千两银子呢,虽然不多,也是你应得的。”韩孺子没计较分成比例。愿意给张养浩三成。

这些银子差不多能够抵消他今晚输掉的赌本,可要是被那三位公子听到,他可就麻烦了。

“呵呵。干嘛不要。”张养浩慢慢走向倦侯,目光却一直看向杜穿云,“倦侯从哪找来的这样一位高手?”

“没找,我问府里的人谁会玩掷骰子,他站出来,我就带过来了。”韩孺子指着桌上的纸,“这些银子真能要回来吧,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放心,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家里也不缺这点银子,顶多三天。肯定送到倦侯府,你想好怎么收、怎么向府丞解释就行了。”

“那就成了。我们也告辞吧。说实话,输赢不大啊,我还以为一晚上几万两呢。”韩孺子显得很失望。

张养浩干笑两声,“他们是为倦侯而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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