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小姐,建安谁人不知,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老夫人早前就瞧中了,几次变了法儿的把画像送去杜朝阳那,却都退了出来,虽说杜朝阳孝顺,可他的决定谁都更改不得,老夫人也不敢随便替他订了亲,今日难得碰上长公主来说亲,她自然高兴,赶紧地点头:“那丫头我见过,标致得很,性子也好,好,好!”两人商量的热切,完全不顾当事人黑着一张脸!
杜朝阳把玩着茶盏,唇瓣勾起一抹极微的笑容,看不出喜怒,他一瞬不瞬看着秦艾词,仿若洞悉她的心思一般,让秦艾词有些坐立不住,干涩的喉咙忍不住咳了咳,道:“杜将军年岁不小,是不该让老夫人如此操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军也该尽尽孝道。”
“公主说得有道理,公主的年岁,也不小了……”杜朝阳说完,轻笑道:“昨儿陛下刚给臣赐了婚,公主不必多虑了。”
一听陛下赐婚,老夫人心中一动,这回儿子定回绝不了了吧,遂笑道:“真的么,可是天大的恩德,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还不待老夫人说完,秦艾词却是带了几分哀戚,自爱自怜说着:“将军和我不一样,自小国师批命,说本宫克夫,今生无法有好姻缘,但凡娶了本宫的,都必然横死,以前本宫还不信,自从文世子出事后,本宫才知道,天命不可违。”
老夫人一愣,老人家本就最信命,长公主这般一说,已是深信不疑,不禁带了几分同情,想着景荣皇后的大恩,遂安慰道:“公主莫伤感,国师批命……或许也不太准,当初钦天监不正是因为算错了天意,被先帝取缔了么。”
“老夫人不知,钦天监并未有错,是因为替本宫批了这般苦命,惹怒了先帝,才寻了个错处,惩处了。”
原是如此?当年的事情,老夫人在杜府深院里,只有耳闻,哪里能晓得事情真相,只当长公主说得没错,又多哀婉了几分,叹息红颜苦命。
倒是杜朝阳不以为意,淡淡说道:“我素来不信天命,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如何改变苍生的命运。”
老夫人听罢,紧张道:“可别乱说话,举头三尺有神明!”说完,又觉得会伤了长公主,有些歉疚无措。
长公主倒不以为意,接话道:“老夫人说得没错,杜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天命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机关算尽,到头来给他人做嫁衣,白费了将军多年经营。”
“自然,我岂会给他人做嫁衣!”杜朝阳盖上杯盖,抬眼对上秦艾词,一字一顿说着:“君命不可违,陛下将唯一的长姐赐婚给臣,臣自当感念圣恩。”
老夫人和蓉烟都是震惊,一时不知反应,倒是秦艾词微微蹙眉,杜朝阳这是铁了心要娶她,一点余地都不留!
见老夫人脸色已经很不好,杜朝阳唤了下人进来,将老夫人扶回后院,杜朝阳的吩咐,自然不能忤逆,老夫人犹豫再三,又不敢得罪了长公主,心里焦急得很,杜朝阳又态度坚决,她也无法,遂只得头疼着先回去。
待老夫人离开,蓉烟也很是识趣地屈膝告退,屋子里很快只余下杜朝阳与秦艾词两人。
“陛下圣旨不日就会下来,待臣从昌西得胜回朝,必定十里红妆,迎长公主入府!”
“啪~”茶盏被秦艾词重重砸在了桌上,起身,缓步走到杜朝阳面前,眼神带了几分锐利,压着嗓音说道:“将军何必咄咄逼人,本宫不愿与将军冲突,可若逼急了,鱼死网破,对将军也见不得好。”
杜朝阳亦凑过秦艾词耳边,缓缓道:“你怎知我不好,娶你,是我心中最想要的好。”
秦艾词诧异抬头,有些迷惘不解看着杜朝阳,杜朝阳却是抬手替她捋过一缕发丝,温和道:“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也许,你会爱上我的。”
短暂的愣神,秦艾词很快反应过来,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再与杜朝阳对视。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样,他从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她最依赖他的那些年,他都不曾这般说过……
“不会!”这两个字笃定说出,秦艾词想说给杜朝阳听,更想说给自己听,她不会爱上他的,她的自尊不允许!
秦艾词低着头,一步步往外头走着,并没有瞧见杜朝阳在听见“不会”这两个字后,脸色瞬间铁青。
才出门,迎面差些撞上了人,秦艾词一愣,抬头,眼前的妙龄女子她并不认得,可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探究,甚至敌意。
“婉言,来这里做什么,退开!”杜朝阳走出,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苏婉言。
原来是她,秦艾词亦打量着苏婉言,这样的玲珑剔透的女子,配何意她竟觉着委屈了,可惜杜朝阳爱江山胜过美人,注定了她的悲剧。
“刚听说老夫人不舒服,特地过来瞧瞧可是出了事情。”婉言笑答着:“没想到老夫人已经不在这儿了,倒是婉言唐突。”
说完,又是对秦艾词行福礼,道:“长公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容颜倾城,通身富贵,任何人在公主面前,都黯然失色。”夸赞完,又蹙眉,状似无意说着:“不过,公主长得与珺和郡主竟有几分相似,是不是,将军?”
虽是问话杜朝阳,苏婉言却是一直看着秦艾词。还不待杜朝阳说话,秦艾词先是笑了笑:“郡主与本宫本就是表姐妹,相似也是常理。”
没有再与婉言说话,秦艾词径直往府门口走去,待在这个将军府里,只让她胸闷得透不过气来。
如意和张公公早在外头候着,才跨出府门,刚顺了口气,却见远远阶梯下的如意和张公公长大了嘴巴,使劲挥着手,让她躲开,如意更是焦急冲过来。秦艾词心中诧异,不明所以的她愣在原地,不待反应,身后一阵风传过,整个人突地被圈进一个怀中,之后听见“啪”的一声重击,圈着她的人身子重了许多,发出一声闷哼。
那番声响,震得秦艾词一懵。
“将军!”
“将军!”
门口的奴仆蜂拥而来,纷纷上前探看将军伤势,杜朝阳却是紧张地掰过秦艾词,急声询问着:“可有哪里受伤!”
秦艾词被他抓得生疼,却是木木地看着地上断裂开的匾额,扬起一层灰,画面惨烈!若不是杜朝阳替她挡了,此时她该是被匾额砸着了吧,这么沉重的匾额,不死也伤……
可是,整块匾额从这么高倒下,直直地砸在杜朝阳背上,他不觉得疼?刚刚,她似乎能听见骨头断裂般的声音……
见秦艾词面色惨白,杜朝阳更是焦急,提了音量吼着:“伤哪儿了!快说啊!”而后又冲着身边小厮吼道:“快,快去喊大夫!”
旁边的小厮被将军的模样吓着了,赶忙点头,抬腿就跑去找大夫,秦艾词听见仆人们一句句的声音传来:
“木屑扎进肉里了!”
“小心内伤,断了骨头可就麻烦了!”
如意几步跑上前,见杜朝阳紧紧圈住了公主,自己根本不能上去,只得尴尬站在一旁,关切询问着:“公主可有伤着?”
被吓着的秦艾词木然地指了指脚踝,她哪里都没有伤着,只是,只是刚刚匆忙间,不小心扭了脚。
还不待秦艾词说话,杜朝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径自往将军府里走去。众人都是惊诧,府门上的匾额是特地从南蛮运来的紫光檀,沉重无比,须得几个大汉一起才挂得上去,如今被重重一击,将军非但一声不吭,还能抱着人跑?
原本站在府门不远处的婉言目睹了事情的始末,遂只是一瞬,却让她震惊无比,那样的情急之下,便该是本能的动作!看着杜朝阳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着:“他竟然,连自己都顾不上……”
恍悟后,婉言自嘲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腿,一根细长的木屑扎入,长裙已慢慢渗出血色,却没有人注意到……
而恰巧,对门的杜府外,尹彦和目睹了这一幕,却是唇角含笑,自言自语道:“竟是这样,有趣。”原本正要离去的他,却又回去了杜府内。
☆、第28章 道歉
“公主只是扭了脚,每日记得敷药,两三日便能好。”
看着公主红肿的脚踝,听了大夫这般说着,才是松了口气,如意上前,小心地扶着公主下床,而后又怕不妥,遂问向大夫:“那,这几日公主可能下地走路?”
“最好是不要活动,否则疼痛事小,筋骨更不得好透。”
大夫说完,如意的手一缩,有些犯难,公主可是要回宫去的,一路上要一直不沾地儿可就难了。
“管家,找两个力壮的嬷嬷过来,随着公主一同进宫。”一直闷不吭声的杜朝阳终是发话,朝着屏风外头吩咐着。
管家应了声,交代了身侧的丫头去办,自己则犹豫了会儿,道:“周大夫替将军也瞧瞧伤,看将军后背可有大碍。”
瞧见府门口那幕场景的,都一直担心着将军,那么重一击,一般人可都受不住,将军却只顾着长公主伤势,倒是让众人费解。皇陵三年圈禁,都说将军对长公主狠绝,今日却肯舍身相护,莫不是担心公主在将军府受伤,不好和陛下交代?可,杜将军何许人也,也会有这层顾虑?
将军素来行事乖张,他的心思,旁人总看不明白!
倒是周大夫回头看了眼杜朝阳,他曾对杜朝阳有过救命之恩,这些年将军府看诊也都是找周大夫,是以对杜朝阳并不那么谨慎,问着:“将军受伤了?”
杜朝阳看了眼秦艾词,秦艾词却是低着头揉着脚踝,完全没有在意他。只道:“周大夫随我去隔壁屋子里吧。”
杜朝阳一走,屋子里霎时轻松了许多,杜朝阳吩咐的力壮的嬷嬷还没过来,如意也背不动公主,只好趁着等人之际,取过大夫留下的伤药,替公主揉搓着脚踝。
“嘶!”脚踝处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痛,秦艾词忍不住一声抽气。
如意听见声音,赶紧放缓了力道,好在多上手一会儿,公主渐渐适应下来,咬着牙也能忍过去。
慢慢,揉得越来越顺了,如意一声叹息:“公主且忍一忍,好在只是扭了脚,要是被那块匾额砸中了,奴婢怕是要一头撞死在府门口谢罪!”
秦艾词却不知道想着什么事情出神,如意自顾自地说着:“刚才把奴婢吓死了,那么远的距离,奴婢就是飞也飞不过去,可杜将军就是有本事,明明也离得远,却一瞬能跑到公主身后,真是老天保佑!”
刚刚那一幕,即便时过境迁,如意此时说起,也是心有余悸:“也不知杜将军替公主挡了那一下,有没有大碍?那一下,奴婢看着都是心惊……”
秦艾词还是没有说话,如意却是抬了头,带着疑惑,问着:“公主觉着,杜将军为何要救公主?”
他为何要救自己?她已经在心中问过自己无数次,却终究没有答案……
…
“公主,两位嬷嬷到了,公主可是要现在回宫?”
屏风外传来清亮的女声,如意见公主点头,遂回道:“进来吧。”
先进来的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举止得体,比一般丫鬟看着大方许多,看来是府上的大丫头,她身后跟着的两位嬷嬷倒真是身材高大,背上公主行走绝不在话下。
“奴婢紫苑,奉命送公主进宫。”说完退开一步,让嬷嬷上前。嬷嬷有意弯腰,秦艾词却是罢了罢手:“经过如意揉捏之后,倒不是太疼,可以下地。”
如意却是不肯:“大夫说了,最好别……”
“只是最好!本宫不过扭着了,又不是摔断腿,还走得的路,你们在一旁扶着便可。”秦艾词不顾如意反对,执拗下地,众人也不敢忤逆了,只得赶忙上前扶着。
两位嬷嬷一左一右搀着,力道真真大,秦艾词只觉双脚没怎么费劲,便可被架着行走。
秦艾词第一次到将军府,整个府邸都是冷色调,看着便如杜朝阳一般生硬冰冷。由着紫苑领路,才走没几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传来,才刚刚和老夫人说完话,秦艾词很快便听出是老夫人的声音。
虽不太真切,但几个词语她也是听见了的,尤其老夫人把“克夫”二字说得很重!她才出府门,杜朝阳便招来横祸,更是坐实了克夫的批命,老夫人这般信命,怕是断不肯要她这个媳妇吧。
叫喊中还夹杂着哭腔,老人家如此行径,莫不是真的伤重?
紫苑应该也听见了,步伐不禁加快了几步,带着他们往侧边绕了过去,离杜朝阳的屋子越来越远,声音也愈来愈小,直至再听不见。
“听说将军伤得不轻,老夫人心疼唯一的儿子,难免言语激动了。”知道长公主把老夫人的话听了进去,待走出一些,紫苑便开口解释着。
果真,伤的不轻?秦艾词眼角往身后瞥了眼,神色复杂,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抿着唇步伐却渐渐慢了下来。这回倒是无心插柳,杜朝阳短期内还真是去不了昌西战场了。
突地,瞥见不远处墙角一株金边丫兰开得极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感觉到公主渐渐停了步子,嬷嬷们也不敢使劲,只得陪着一起停了下来,紫苑这才顺着公主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笑道:“公主喜欢兰花么?将军爱兰,府里多处种着兰花,这一株还不是最美的,府里有一处兰苑,奴婢虽没有进去过,可听伺候的花匠描述,院子里满满都是兰花,是天南地北寻来的稀有品种,经过悉心培育,一年四季交替盛开,置身其中兰香四溢,恍若画中仙境!可惜,将军并不让外人随意进出,我们是没福气瞧见了,倒是将军自己常一进去便是一两个时辰不出。”
兰苑?熟悉的两个字让秦艾词微微蹙眉,而后摇头:“本宫更喜爱桃花。”
秦艾词抬步,继续往前走着,紫苑有些愣住,不明长公主反复的心思,而后也赶紧跟上,怪自己多嘴了。
直到出了府门,公主忍不住抬眼瞧了下府门上,世间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随后又淡淡看了眼对面的杜府,倒是平静得很。
被搀扶着上了马车,紫苑和两位嬷嬷本要随行,却被秦艾词阻了:“替本宫谢了将军的好意,有宫人伺候,就不需几位费心了,且回吧。”
“这……”紫苑犹豫着,道:“将军吩咐了定要将长公主平安送到天宝宫,奴婢也不敢违背了将军意思。”
“深宫内院,怕是不好让外人随意进出,宫里的丫头嬷嬷不会比将军府少,你且直接回了将军,说是本宫的意思。”说完,直接让张公公驾车离开,留着紫苑几人看着马车远去,才是转身回府,禀告将军。
…
马车驶出长长的胡同,马车内,秦艾词一直一言不发,透着车窗的微微缝隙,看着人来人往热闹的街道,如意在一旁也不敢出声,今儿主子心情不定,不能冲撞了。
突地,秦艾词喊停了马车,待马车平稳停下,她才吩咐着如意:“你到旁边药铺去买一些芡实过来。”
“啊?”如意以为自己听岔了,不禁疑惑出声,侧头,果然看见马车外正对着一家老字号药铺。
“还不快去!”
秦艾词带了几分斥责,不敢再多问,如意赶紧下了马车,她对药材不熟悉,本还以为是可以治疗脚伤的药材,便询问了药铺大夫用法,谁知药铺大夫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最后忍不住语重心长交代着:“肾虚可是大问题,你家男人不能讳疾忌医,最好亲自来看个诊,对症下药。”
最后如意红着脸从药铺跑了出来,上了马车,心里还是扑通扑通跳得许快,一脸尴尬。
“这药,可不能乱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如意只好委婉说道。
“让张公公驾车去鹤庭。”
秦艾词紧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