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可不能乱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如意只好委婉说道。
“让张公公驾车去鹤庭。”
秦艾词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又是让如意愣住,鹤庭?如意瞧了瞧手中的药,又想了想鹤庭住着的那位谪仙般的公子,脸上神情可谓多变,精彩极了。
…
马车停在了鹤庭山脚下,如意想着公主的脚伤决计爬不动山的,正欲劝说,谁曾想秦艾词压根就没有想过下马车,只交待如意将这一包芡实送上去,嘱咐她交给尹彦卿。
如意不敢再问,只得老实照做,不想让公主等太久,几乎是小跑着上山,待穿过竹林,便瞧见坐在门口编着竹篓的阿三,喘着气问道:“你家公子呢?”
阿三是认得如意的,遂往如意身后瞧了瞧,并没有见到上回的那位小姐,才道:“我家公子在屋里休息。”
“我家公……主人有东西交给彦卿公子。”
如意解释了,说完就要往前走,却被阿三拦住:“哎,有没有规矩?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不问自入!”
如意也不是不懂规矩的,只是担心公主等得及了,见阿三拦了她,也不急,只道:“那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可好?”
阿三却是摇了头:“我家公子休憩时,是不许人打搅的,即便是我,也不敢进去。”
“这可怎办!我家主人还在山下等着呢。”如意蹙着眉头,说着。
阿三耸了耸肩,无奈道:“那也没有半分,不过,我家公子一般中午只休憩半个时辰,如今已过了一刻钟,你再等上一会儿,公子应该就醒了。”
想着公主交代的事情,如意抿着唇,只好忍着,一个人走到一旁安静等着,一时间只余下竹篾弯折的声音。
如意在宫里多年,也是沉得住气,这一等就是两柱香时间,中途倒也没有抱怨,阿三终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道:“你且等一等,我这就去通禀。”
如意皱着眉看着阿三进了屋子,也没听见屋里有动静,刚刚莫不是被他戏耍了一番?如意也不与他计较,可惜,阿三再次走出,却是说着:“我家公子说了,上回和你家主人说得明白,就无须再见了。”
“你没说我家主人有东西交给公子么?”如意抬手亮出手中的东西。
阿三瞥了眼,道:“说了,我家公子也说了,私相授受并不是大丈夫所为,就不收了。”
“什么私相授受!不过是一剂药材罢了,你家公子如此拘泥,竟不如女子豁达,枉费世人的夸赞!亏得我家主子伤了脚,还记得你家公子!”如意轻哼了一声,执拗道:“我也不过是下人,主子吩咐的事情,我必定要办好,若彦卿公子不收,我便也不能下山了!”
如意回得决绝,誓有不收东西,她便不离去的架势,阿三皱了眉头,不得不再次进去通禀。
再出来时,却是说着:“东西交给我吧,我家公子说了,上回害你家主子中毒,也有罪过,今日便当抵消了。”
东西总算给了出去,如意这才离去。阿三进屋,将东西交由尹彦卿,展开,却是一味芡实,阿三也是不懂了,没病没灾的,那人送来这个做什么?
倒是尹彦卿一眼看明白了,“芡”音同“歉”,芡实为睡莲的一种,便是为了在傅府荷塘存了设计他心思的事情道歉,她这般身份的人,承认错误倒也率性,是颇有风度的性情中人!
“刚刚,那姑娘说,她家主子伤了脚?”尹彦卿将手中的芡实收好后,说着,声音很轻,倒不像是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第29章 离京
好好的出一趟宫,回来却带了伤,待如意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秋蝉愈发拉下的黑脸已是在秦艾词的料想之中,两次出宫,姑姑都有拦着的,她却没理,结果第一回是磕着头又中了毒,第二回更好了,扭了脚,还差些没被砸死!
看见姑姑板着脸的模样,秦艾词心虚地低了头,撒娇似的说了句:“疼……”
“公主也知道疼?”秋蝉没好气说着,看了红肿的脚踝,却是责备道:“你扭了脚就知道喊疼了,那杜将军被那么重的匾额砸中,可不得更加疼!”
秋蝉说完,秦艾词面上一僵,抿着唇不说话。一旁如意倒是有些诧异,秋蝉姑姑平日都是把公主疼在心坎儿,只要公主委屈撒娇一声,秋蝉姑姑便没了气焰,今儿却怎么舍得说如此重话,倒像是更在意杜将军似的,遂帮腔解释着:“也怪不得公主,谁知道那好好的匾额会砸下来,即便公主今儿不出宫,该砸的,不还得砸么。”
秋蝉没好气说着:“什么叫该砸的!将军身手好,即便是冲着将军砸下来,他怎会躲不开,最多一个轻伤罢了,今儿还不是为了护着公主,情急下才不及躲开么!这份情义,公主心中该记住的!”
“那…皇陵三年圈禁,谁来记住?文世子的死,谁来记住?还有这大梁的广袤江山,谁来替皇帝护住?”坐在床头一直沉默的秦艾词却突然说着,仍旧是低着头,声音很轻,不仔细,都不能听清。
一时屋子里有些尴尬,头一回看见公主和秋蝉姑姑二人这般僵持,公主从没有和姑姑置过气,可刚刚的话语,总觉得带了些气闷。
秋蝉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下去,才是走到秦艾词跟前,半蹲下身子,拉住她的手,叹息一声,说着:“公主一直执拗地记着这些事情,如何畅快?”
秦艾词反握住秋蝉的手,道:“姑姑心中只有长乐,望长乐安乐,可长乐心中却有许多放不开的人、事,发生了的悲剧,在长乐心中怎么都抹不去,没发生的,长乐也不能再让事情重蹈覆辙,甚至更糟糕。”
秦艾词说完,松开了秋蝉的手,而后往床榻内侧躺去,说着:“长乐累了,想休息了。”
看着公主的背影,秋蝉仿若看懂了她的疲累,也不再说话了,只摇摇头,替公主掖好被角,才是退了出去。
长乐却是躺在锦被下,久久难以阖眼,这一回,她不想输,也不能输,可是,心还是会痛。。。。。。
…
杜朝阳已逾五日没有上朝,朝中各种传闻都有,甚至有说杜朝阳重病不治的,但没有一条流言提及了杜朝阳救下公主,将军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杜朝阳却全让他们闭上了嘴,仿若五日前将军府门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重病的流言越传越厉害,朝中人人都行事谨慎,多少刻意去套话的,却被傅正臣太极一般打了回去,直到今晨昌西传来捷报,众人才知,杜朝阳竟秘密去了前线战场!
消息传遍了整个朝堂,自然也传入了秦艾词耳中,她听到消息那一瞬,正巧在喂食阿朝,手中一滑,精致的瓷盘摔碎在地。
丫头们赶紧收拾了碎片,不敢久留,阿朝却是因为声响惊吓在屋里盘旋了会儿,最后落在秦艾词落座的椅背上,叫唤几声。
他既然在昌西!背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竟一刻不停去了昌西,还是,他根本没有伤到?可那一声巨响仿若回荡在耳畔,这个…如何作假骗她?
秦艾词眉眼无意识流出的担忧,却让一旁的定远侯会错了意,他眉眼低垂,看不出心思,只低头泯了口茶,道:“公主也不必忧虑,正风跟在老夫身边多年,是个将帅之才,即便杜朝阳前去,他也有办法收服周家军的。”
秦艾词回神,将眼底的情绪都掩盖住,平淡地看向定远侯,说着:“侯爷怎么如此笃定?周泰与杜朝阳是过命之交,肃州的十万大军,也都是跟着杜朝阳一同苦熬过来的,杜正风改名换姓背祖忘宗,怕是在军中说话也没了底气。”
“一个姓氏而已,老夫看得没那么重要,连杜朝阳这般野种都能冠着我杜家的姓氏!”说完,定远侯定睛瞧了眼秦艾词的神情,一时屋子里有些安静。
没见长公主情绪波动,定远侯才继续道:“当年周家有周泰,正风改了姓也没什么,如今改回周姓也无妨,周泰已死,那些过命的交情也都随他带到地府去了。”
秦艾词也是低下头,逗弄了一会儿阿朝,才道:“如此便好,本宫不想谋划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定远侯却是笑说着:“公主放心,若正风处理不好,老夫还有最后一手。”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
秦艾词这才抬头看着定远侯,说着:“外叔公这就不厚道了,你我同在一条船上,彼此间应是知无不言,如今却瞒着我留有一步?”
定远侯放下茶盏,乐呵笑着,道:“岂敢,老夫不过是想,实在不行,可让杜朝阳和周泰一样消失,一劳永逸。”
原本抚弄阿朝的手渐渐放下,在膝前交叠,秦艾词蹙眉:“侯爷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到时候杜朝阳旧部叛乱,侯爷是不是正好领兵镇压,然后,取而代之?侯爷就不怕,自己微薄的兵力,不是杜朝阳旧部们的敌手?或者,刺杀一时失手,被杜朝阳反噬!”
定远侯肯直言,自然是料到了公主的说辞,平静地接话道:“公主多心了,老夫只是这么一说,老夫一把年纪,独子又早逝,不比杜朝阳年轻、狼子野心,老夫感念公主恩泽,让老夫回到京城养老,如今,老夫不过替先帝、替长公主尽最后一次忠心,转眼,老夫就进棺材里咯。”
“是么?还以为,甥孙女哪儿得罪了外叔公,让外叔公安排了一出一箭双雕之计,差些,我就不能在这儿和外叔公说话了。”
秦艾词这话,定远侯自然听得懂,而后颤颤着身子起来,跪地谢罪道:“将军府门口的事情,确实是老臣命人做下的,原本只是希望能伤一分杜朝阳,拖住他的行程,断然没有想到那日公主会去将军府,公主此行,不是也没提前和老臣说么。”
秦艾词眉头蹙得更深,如今倒是指着她这么盟友的不是了,定远侯的话里,真真假假,原本应该确实如他所说,只不过她突然去了将军府,让定远侯又心生一计罢了,与其让杜朝阳不痛不痒的小伤不断,不如让长公主在将军府出事来得有用,到时候龙颜大怒,反而激化了杜朝阳和陛下的矛盾,只是,大家都没有算到杜朝阳会救她。杜朝阳这一救,救了她,也救了他自己。
“侯爷快起,便让它是个意外吧。”将阿朝领过手臂上,秦艾词继续说着:“这鸟儿听话得很,侯爷知道为何么?”
有意看了眼定远侯,秦艾词笑着说道:“当年在皇陵时,这鸟儿胡闹,抓伤了本宫脖子,本宫差些炖了它吃,被拔羽毛时,它疼得嗷嗷直叫,如今可不是乖巧了?其实,本宫只是教训它一下,皇陵凄苦,它与本宫作伴,谁也离不得谁……”
定远侯也是陪着说笑,而后又岔了话题,说起了安阳侯世子。安阳侯世子想做驸马爷,这是求郡主不成,又去讨好定远侯了。
当初傅府的事情,安阳侯世子懊恼得很,他原本派人跟着公主,却不想莫名被人叉开了,最后落得杜朝阳英雄救美,实在是悔!结果陛下迟迟没有动静,杜朝阳和长公主两边也都是平静,这位世子爷又以为机会来了,怕是又借着珺和母亲的身份,去拜会了定远侯这个外叔公了!
“本宫气量小,当初若不是母后病重,父皇无心这些琐碎事情,今时今日,能有她安阳侯府的威风?再是世子,也不过是庶出,他这份心思,侯爷早该帮我断了,今儿怎么还来做说客?”
其实定远侯早在安阳侯世子上门时,便也回绝的,今日旧事重提,不过想探探公主口风:“公主心中,可是有看中的驸马人选?”
看来陛下赐婚的事情,倒没有传出去,秦艾词也是真真假假回着:“原本确实有,可表姐生辰后,便没有念想了,本宫心中,最惦念只是陛下。”
“哎,先帝若是瞧见公主如今这般境况,该是怎样的伤心,杜朝阳竟然连公主的救命之恩也枉顾,当年若不是公主求情,杜朝阳和那周氏定逃不脱杜家家法,岂有活命的机会。”
秦艾词却没有心气不平,只淡淡说着:“当年他是舅舅,如今他是窃贼,本宫一直拎得清。”
定远侯笑笑,起身告退,秦艾词只罢罢手,“本宫也不留侯爷了,待会,杜伊柯杜统领还得过来,他,好像不大喜欢侯爷。”
☆、第30章 宝云
“宝云喜欢这儿么?”微笑看着手边牵着的小丫头,秦艾词询问道。
尹宝云乖顺地点着头:“宫里的花园比府里大许多。”虽是这般说着,小姑娘却显然对偌大的花园不甚感兴趣,反而是望着远处的校场很是神往。
校场是先帝在世时所建,如今是陛下练箭的场所。尹家一门多是文儒,尹宝云曾祖父是状元出身,一直书香传家,到了这一辈,尹彦卿尹彦和也都只是诗书教习,她哪里见过这般场地,难免心生兴趣。但尹家家教严谨,虽是唯一的女儿,有宠但不纵,在皇宫内院中,虽对答不怯弱,亦不敢放肆。
看出小丫头的心思,秦艾词抚了抚宝云的发顶,对着如意吩咐道:“带尹小姐去那头走走,本宫正好和尹夫人说说话儿。”
凉亭里,茶香四溢,微风吹过,带来院中花香袅袅,两人面对坐着,却都沉住气,含香品茶,好一会儿,秦艾词看着宝云欢喜的背影,唇角含笑,道:“尹夫人教养得好,有女如此,实在让人羡慕。”
“长公主过奖,夫君膝下就这么一位嫡女,不好好教养,如何对得起尹家列祖列宗,如今见女儿钟灵毓秀,倒也是安慰。”
说罢,秦艾词不免多看了尹夫人一眼,初次相见,尹夫人态度谦和,给足了她这个刚从皇陵回宫的长公主颜面;在她有意的示好后,再次见面,却并不谦卑,甚至不吝夸赞女儿,尹夫人这话实在告诉她,宝云是尹家唯一的嫡女,识大体、有教养,配得上陛下,也当得起一国之母。
这样心思通透的女人,才养得出尹彦卿这般人物!
“宝云这丫头,本宫喜欢得紧,若是陛下瞧见,肯定也会喜欢。”说完,放下茶盏,语气多了几分郑重,道:“陛下虽年纪尚小,本宫却觉着可以先纳后,早些齐家,才可治国、平天下。”
尹夫人却是一愣,陛下和宝云都不过十二岁,若是成婚,实在太早!彦卿已不在身边,如今膝下就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舍得。。。况且,如今形势尚不明朗,杜朝阳权倾朝野,尹家即便根基深厚,也不敢与之硬碰,日后到底谁主将山都未可知……
“这件事情,臣妇一人拿不得主意,还得回府与夫君商议。”说完,抬眼看了秦艾词,继续道:“不过……夫君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未及笄,怕是舍不得的。”
秦艾词含笑,让秋蝉姑姑取来一只锦盒,递上前给尹夫人:“本宫亦理解夫人和尹尚书的爱女之心,本宫只是想将着名分定下,待宝云及笄后入宫,也无妨。”
锦盒很是精致,这个时候由长公主送出,定有些寓意,只是尹夫人万万没想到,里头却是先皇后的凤珮!
有些犹疑,尹夫人对上秦艾词的双眼,景荣皇后的凤珮何等珍贵,整个大梁朝独一无二!看来,长公主是决心要立宝云为后,尹家,注定要卷入这一场长公主与杜将军的争夺之中!
…
“公主,不好了!陛下。。。陛下。。。!”丫头匆匆而来,话还没说全。
见尹夫人手快地合上锦盒,收好,秦艾词才蹙眉,关心询问着:“陛下怎么了?”陛下这个时间不是该待在宣政殿的么?
“陛下受伤了!”
宫女说完,秦艾词滕地一下站起,却听宫女继续回禀着:“刚刚尹小姐对弓箭好奇,如意姐姐便做主让尹小姐试了试拉弓,却不想陛下突然去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