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廷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最强的势力,大人若无与之抗衡之必胜决心,便可顺势归之,以大人之威望,以及与曾公师生情谊,亦不失为封侯封公,此乃中策。”
“这下策嘛,自然是仍忠于满清,与明廷抗衡。不过明廷必以先南后北为统一天下之策,介时必集中全力先攻我楚军,胜负之数,实在难以预料。况且就算是最后奇迹般的平了明廷,到时清廷必吸取教训,断容不得大人,这结果嘛,就不用末将再多说了。”
刘松的上中下三策可谓分析得通透,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大部分人支持楚军割据自立,一部分支持归顺大明,只有极个别人依然愿为满清卖命。
根据众人的意见,似乎左宗棠应该选上策为佳,但左宗棠沉吟半晌,却道:“你分析的不错,但本帅觉得偿漏了一策。那就是本帅名义上归顺明廷,却不入朝面圣,暗中行割据自立之举,待天下大势明了之时,再做决断。”
左宗棠说白了是想做骑墙派,但刘松却不赞同,他道:“大人的第四策原本是最佳的选择,但大人忘记考虑明廷要大人事实归附的决心,据末将所知,曾国荃的数万大军已经南下,不日即将逼近湖州,这般态势,分明就是要以武力威胁大人去南京,所以说大人这第四策根本就行不通。”
左宗棠哼了一声,不屑道:“那本帅就正好打垮曾国荃,给明廷一个下马威,为本帅的割据再加重一个筹码。”
刘松苦笑道:“对付湘军固然可以,但大帅忘记近在咫尺的淮军了吗,若是咱们抽调人马去湖州,只怕淮军立即会在背后给咱们一刀,到时两面夹击,咱们哪还有胜的希望。”
左宗棠哈哈大笑,道:“这你就看不透了,他叔侄二人是同姓不同心,他曾纪泽若是真相与本帅为敌,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容曾国荃来插一手。本帅就是要给他们来个各个击破,叫他们曾家的人见识见识我左宗棠的厉害。”对电脑,郁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骄军必败
湖州,西军李典臣部前沿阵地。
“都他娘的快给老子挖,天黑之前不挖好三道壕沟,晚饭就没肉吃。”西军伍长王佑湘冲着他的部下们喝骂。天京之战中,王佑湘因功已被封为这一小队的伍长。
“我说老王,你这刚当几天小官,这官脾气倒是蛮大的呀。”挥汗如雨的士兵中有人开玩笑似的抱怨,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王佑湘怒从心起,几步上前,冲那开玩笑的士兵屁股上就是狠狠一脚,那士兵立时被踢了个狗吃屎,他指着众人厉声道:“都他娘的老老实实给老子做事,不然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此时的王佑湘已非当初那个纯朴的乡下小子,经历过了惨烈的天京之战的历练,他现在已跟其他的西军大小军官们无异。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士兵们这下子知道眼前的这个王佑湘已非从前,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官老爷,官老爷那自然是要讲派头的,玩笑不好乱开。
士兵们被骂得闷闷不乐,没人敢再吱声,低头默不做声的做事。
接近午后之时,三道战壕只挖好了两条,其他小队早挨不住大日头,躲在尚浅的战壕中睡起了午觉,独有王佑湘不肯松懈,催促他的小队吃过午饭之后继续干活,士兵们是有苦不敢言。
这时,湖州城头的楚军似乎有了动静,城头人头涌动,好像是在进行着什么人员调派。
“伍长,你快看。楚军有动静了。”被王佑湘骂过的士兵二狗子指头湖州大叫。
王佑湘本想骂他又在偷懒,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也发现楚军有不寻常的动静。王佑湘跳上了不远处的土包。远远眺望敌城,隐约瞧见楚军正将一门接一门地大炮拖上城头,替换掉原先已经备好的大炮。
这时。二狗子也看清楚了他们地敌人在做什么。嘲笑道:“楚军这是吃饱了撑地么。没事做拉大炮玩。
王佑湘地心头猛然间闪过几分不安。他跳下土包。叫道:“二狗子。你快去把这事禀报给营官大人。其他人再加把劲。这把濠沟再给老子挖深一尺。”
劳累地士兵们不知他们地头头发什么神经。却也只好照办。眼看着其他队都在呼呼睡大觉。而他们却得将本已经挖得很深地壕沟再挖深一尺。倒霉啊。
过不多时。二狗子又跑了回来。郁闷地说道:“营官正在睡觉。我把他给吵醒了。营官把我给骂了一顿。说什么屁事不用我们操心。伍长。你说该怎么办。”
王佑湘眉头顿皱。咬牙道:“还能怎么办。挖。再往深挖。”
王佑湘抢过一把镐子。同他地弟兄们卖力狂挖。偶尔回抬头看一眼湖州城头。心中地那种不安。更加地强烈了。
一个时辰之后。
轰!一发来自湖州城头的楚军炮弹落在了临近小队的阵地,开花炮弹轰陷了半边壕沟,将正在熟睡地五个弟兄当场炸上了天。
王佑湘吃了一惊,立时大叫道:“都别挖了,快躲进战壕里,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不许冒头。”
小队的弟兄们被这一炮也吓了一跳,用不着王佑湘提醒,争先恐后的跳进了刚刚挖好的壕沟之中。
与此同时,其他正在休息的小队人马也被惊醒,多年的战争经验,使他们本能的往壕沟里躲去,嘴里叫嚷着:“他娘的,邪了门儿了,楚军地炮弹怎么可能打这么远呢!”
轰轰!
数发炮弹从天而降,回应了他们的疑惑。炮弹不偏不倚,全部命中西军阵地。尽管他们藏入了战壕之中,但这战壕尚浅,根本不足以保护他们不受炮火地威胁,很快,十几名弟兄又丧生在炮火之下。
炮弹铺天盖地的倾泻向在还在修建当中地西军阵地,傲慢自大的曾国荃未曾料到,左宗棠竟然敢将杭州地主力星夜调来湖州,并且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抢先发动进攻。而这些给予西军致命打击地大炮,正是左宗棠的楚军从外国进口的最先进的火炮,他的射程和威力是仅仅与太平军交过手的曾国荃未曾想到的。
二狗子抱头脑袋缩在战壕之中,溅落的土屑不停的呛入他的嘴里,他不得不一个劲的猛咳,同时惊叫道:“伍长,咱们的阵地不是在楚军大炮射程之外吗,这可是咋会事儿呀。”
王佑湘的脑海中浮现过天京之战的画面,那时候,他曾亲眼目睹过东军的洋炮的威力,与楚军现下的炮火,几乎是如出一辙,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先前的那种不安是为什么,但一切已经晚了。
“你们都给老子记着,呆会楚军一定会攻出城来的,他们的洋枪射程极远,你们千万不要轻易露头,只要我一下令撤退,头也别回,只管往回跑。”王佑湘顶头炮轰声,大吼着吩嘱他的弟兄。
只有他们这一小队,因为战壕挖得够深,很好的躲过了炮火的袭击,士兵们忽然觉得他们的头头被在是英明无比,现在一颗心就全交给了王佑湘,不管他说什么,只管猛点头应诺。
半个时炮击结束,士兵们从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长达两里的战壕之中,差不多已经倒下了五六百具尸体。
“都他娘的爬起来,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敌人出城啦。”
长官号令之声此起彼伏,西军战士们拍拍头上的土,纷纷爬了起来,手里的鸟枪上膛,摆出了战壕之外。
正对面,楚军已经借着刚才的炮击掩护出城摆出了阵形,大约有三千余人,阵形整齐,手中所持基本是清一色的洋枪。炮击刚一结束,楚军便迅速的向明军阵地扑来。
“不要慌,敌人很少,干死他啊…………”
突然间又是一发炮弹轰落,指挥的营官当场毙命。刚刚消停的楚军炮击又一次开始,原来他们是故意暂停,好引明军露头,然后又是一番痛打。
也许是炮弹消耗将尽,这一次的轰击并不猛烈,但杀伤力依然强大。西军士兵在长官严令之下,不敢再缩回沟中,因为敌人正朝他们冲来,他们必须冒头炮火应战。
很快,趁着炮火对敌压制,楚军近了西军阵地,就在敌人的鸟枪射程之外,他们用手中的洋枪发起了密集的齐射。眨眼间,那些站在浅壕中的西军有两百多人饮弹倒地。
楚军分两队冲锋,一队冲时,另一队射击掩护,彼此交替前进,时刻保持着强大的火力压制。西军被压得完全抬不起头,而当楚军进入他们的鸟枪射程时,他们那落后的火器也难以对敌人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不可一世的西军,头一次遇上了如此劲敌,他们那骄悍的军心,很快被敌人恐怖的火力所击碎,北门的五千西军开始全线溃退。
“撤,快撤。”
王佑湘冲着缩着头的弟兄们大吼,十几个人如获大赦,奋不顾身的跃出战壕,俯着身子头也不回的往回跑。他们不清楚身后的楚军离他们有多远,但他们能感觉到如雨的子弹不断的从身边飞过,不断的有兄弟倒在身后。
“伍长,你救了咱一命呀,今后我二狗子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叫我死我绝不活。”二狗子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边跑边不忘向身边的王佑湘感恩。
“废话少…………”王佑湘刚想训他几句,却就在那一刹那,一颗子弹射进了二狗子的脑壳,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二狗子!”王佑湘惊叫一声,他想停下来看看二狗子的死活,但身后枪声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只有狠跺了跺脚,扭头继续没命的狂奔。偶尔回头间,二狗子斗睁的眼神很快消失在硝烟弥漫之中。
上海,吴王府。
“王爷,果然不出你的所料,陈庆国来报,左宗棠调了主力去往湖州。”张凯泰将一份奏报呈上。
曾纪泽将奏报看了一眼,笑道:“左宗棠的胆子还真大,真敢赌本王不会出兵呀,这下本王的那位自大的王叔可有苦头吃了。”
张凯泰道:“楚军全军装备了洋枪洋炮,实力非太平军可比,西军此番南下必受重创。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借着楚军的力量削弱西军。”
曾纪泽摇了摇头,道:“西军败是肯定会败,本王对我那位骄横跋扈的王叔没什么好感,但现下大明草创,我等当以国事为重,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将国事置之不顾。”
张凯泰甚感惭愧,忙道:“那依王爷的意思,是否是命南方军团立刻对左宗棠发起进攻?”
曾纪泽又摆了摆手,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之上策,你让陈庆国去联络李世贤,就说他只要愿意归顺大明,本王将保证他封侯。”
张凯泰道:“李世贤乃李秀成之弟,只怕此人贼心不死,不会归降呀。”
曾纪泽信心十足,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们与太平天国是敌人,但现在情况变了,我们完全可以由敌对变成合作。何况江南的太平军只剩下他李世贤一部,降了归顺大明,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是不得不降。”
第一百五十六章 侍王
杭州,侍王府。
李世贤无力的靠在檀木椅上,手中的那封劝降信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王爷,天王驾崩,幼主和忠王都不知所踪,咱们这太平天国的基业算是走到尽头了,你也该为自己,为这些还在跟着你的弟兄们想想出路了。”身边的黄文金苦劝。
时至如今,杭州兵围一年之久,李世贤身边的将领们是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黄文金这么一个亲信,而他所据之地,不过杭州一城,所调之兵不过两三万,弹尽粮绝,已是穷途末路。
李世贤摇头苦叹:“本王只是怕世人说我不忠不义,这个骂名,本王实在是担不起呀。”
黄文金忙道:“王爷这话就错了,王爷为天国赴汤蹈火,直至天国覆亡,王爷已是尽了人臣应尽的职责。即使王爷选择归顺明廷,后人也无可厚非。而且现在王爷归顺明廷,那也不是投降清妖,而是降了咱们汉人的朝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王爷又何必给自己太多束缚呢。”
“天国与曾家相斗了多年,彼此间可谓仇深似海,本王实怕归顺了曾明,到时却落得个凄惨下场。”李世贤开始动摇了,但也只是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黄文金笑道:“王爷这就多虑了,那曾国藩自立为皇,自然是要一统天下,王爷若能归顺,曾皇必会厚待,以向天下人显示他的容人之量。何况王爷这回降的是那吴王曾纪泽,末将听闻此人素以求贤若渴著称,归降于他的天国降将。现下都受到了优待,似那程学启,如今还是他手下重臣。所以王爷根本不必太过担心归顺之后的处境。”
李世贤听着黄文金的分析越觉踏实,心里渐渐有了着落,黄文金见他已动心,趁势又道:“王爷若不放心,臣这就去安排那明将陈庆国与王爷会面,当面把所有地疑问都说清楚,也好叫王爷放心。”
李世贤猛然间脸色一变,道:“黄文金。你从头到尾都在一个劲的劝说本王归顺明廷,莫非,你与那城外的明军已经有了什么勾结不成。”
黄文金并未感到惊讶。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臣也就不瞒王爷了。臣等二十四将,私下里已与明军达成了归顺的协议。吴王殿下说了,只要王爷肯归顺。自然是从优对待,若然王爷不肯,便叫臣等取了王爷的项上人头献城投降。”
李世贤大为惊骇。本能地摸到了腰间配刀。黄文金却无半点畏惧。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臣等跟随王爷多年。情同手足。又岂会对王爷下杀手。所以臣才跟吴王那里求情。请他再给臣多些时日。臣必想尽办法说服王爷归顺。现下臣已将一切因果吐露。不知王爷你将有何决定。”
厅堂中死一般地寂静。二人直视着对方。一动不动。心中却是浪涛滚滚。各自有着盘算。
黄文金看似随意地拿起了茶杯慢饮。他在来之前就已与王府卫队长串通一气。以摔杯为号。埋伏在外地刀斧手冲入厅内。立刻将李世贤斩首。看李世贤那张愤怒难当地脸。似乎。他不得不做出这最不愿看到地决定了。
黄文金将茶杯缓缓端起。就当他正准备狠狠摔下时。李世紧一声长叹。握刀地手缓缓地松开了。他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我等兄弟情深。本王岂愿就此反目。只要能为兄弟们谋一条生路。这投降地骂名。本王就背就背吧。”
黄文金暗松了一口气。将那茶杯轻轻放下。干咳了一声。道:“陈大人。请进来一叙吧。”
门外。一人信步而入。
“这是……”李世贤指着来人,一脸的困惑。
黄文金笑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城外的明军大将,陈庆国陈团长。”
李世贤大吃一惊,想这陈庆国地胆色实在是非同一般,竟敢孤身一人进入这杭州城,李世贤从军多年,这样胆略的大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但换一种角度来看,也说明黄文金等已与明军勾结到何等肆无忌惮的地步。
陈庆国拱手一礼,彬彬有礼道:“久仰王爷大名,今日等见,足以慰生平之愿了。”
李世贤长叹了一声,感慨道:“吴王座下能将陈将军这般将才,也难怪我与兄长与吴王交战数番,会屡战屡败了。天要亡太平天国,非人力所能挽回呀。”
陈庆国既与李世贤达到了归顺地协议,双方并拟定计划,要痛击城外的楚军。
湖州。
左宗棠傲立城头,得意的看着城外那场狼藉地战场,数天之前,他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楚军对明军一场痛快淋漓的打击。左宗棠依稀可以想象得到,曾国荃那副气急败坏地样子,这么多年了,他都一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