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也不差,都是极好的诗。”
这番话说了仿佛没说。林东绣撇了撇嘴,暗道:“大姐姐素来滑头,显见是两头都不想得罪。既如此,何苦来评这个诗呢。两边都不得罪,其实是两头都得罪。”
姜丹云脸上只挂了笑,捧了杯子吃茶,双眸里闪着幸灾乐祸之色。只往姜曦云和姜翡云身上瞧。方才姜翡云悄悄递纸条她并未瞧见,可十分惊奇她这小妹妹什么时候如此会作诗了,心里觉着堵得慌,直到香兰诗作出来,姜丹云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暗笑道:“任凭你作诗作出个花儿来,也比不过人家小妾。这厢可打脸了罢!”可瞧着香兰美貌又有才情,心里又忍不住酸起来。
姜翡云则是心头巨震,暗道:“林锦楼这小妾到底什么来路,生得这个模样又会作诗,见了场面也端得住,倒真是个棘手的人物了。五妹妹虽聪慧伶俐。可到底年幼,有这样的美妾在,只怕要吃亏了!”再仔细看了香兰写的诗,心中又涌出一股傲气,心说:“这一首算不得什么。待会儿我跟她再比试一番,定要压她一头!”
姜曦云只觉着没趣儿,目光一扫,正瞧见林锦楼抱着肩膀半眯着眼看着香兰,眼珠子都不转一转,又觉着胸口发闷,心说自己将来议亲的夫君竟喜欢这样的才女调调,日后自己岂不是要学学琴棋书画来讨欢他欢喜?可偏偏这些竟是自己极不屑的,搞这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到底有什么趣儿,酸都酸死了。。。。。。可又看看香兰,心里闷得如同蒙了一块油布,她虽只是个庶女,可家中姊妹,行走亲戚当中的姑娘们,未曾有一个及得上她,走到之处,无不赞她“美貌”、“通身气派”、“敦厚”、“讨喜”、“妥帖”等言,可这厢到了林家,那个奴才出身的妾,却隐隐的压她一头。她是个通透人,瞧得出此事并非香兰故意为之,单只她静静呆在那里,便自有磅礴的气场,仿佛是蕴含了年深日久的文采高贵,名士骨风,纵她只是个卑微的、小小的妾,但那份自珍自重,竟让旁人生不出轻视之心。
众人各怀心思,林锦楼心里倒是十分得意,想着小香兰果然是个识趣的,又琢磨待会儿是不是把香兰写的诗拿到前头让那些外男们都瞧瞧,如此一来名声就愈发显扬开了。又担心倘若那群人非闹唤着见香兰该如何是好。转念想,自己就偏不让他们见,反正那群孙子也没本事来钻林家的内宅。
只听姜母笑道:“你们写了什么诗,说得这么高兴,拿过来给我们看看,也跟着乐一乐。”说着使唤自己的贴身丫鬟流苏过去,将稿子取了回来。
秦氏也在一旁看着,翻到姜曦云的不由微微点头,再看香兰的,微微一怔,蹙了眉头,忽又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姜母也将几篇稿子阅完,抬头看向秦氏,眼神意有所指,脸上淡淡笑道:“不愧是林家调教出来的人,竟能写这样的好诗。”
秦氏笑道:“若论别致,自然是香兰这首,可细说起精致婉约,还是要让给曦丫头了。”
姜母心领神会。这诗稿究竟谁为上,稍通诗文的都瞧得出,评谁第一都是其次了,姜母要的只是秦氏的态度罢了,她原本满心沉重不悦,但听了这话,脸上的容色又好看了些。
亭子里众人听得分明,林东纨机敏灵巧,立时笑道:“要我评,香兰和五表妹也是不相上下。”
林东绮仍觉着香兰写得好,可抬头看看母亲,动了动嘴,终一句话未说,便低下了头。
谭露华头一个不高兴的,原本她建诗社,为着就是在姻亲跟前露脸,陈香兰比她写得好也就罢了,可姜曦云分明由人帮着作弊,凭什么也盖她一头?
姜曦云红着脸嗫嚅道:“我。。。。。。我写得没那么好,还是香兰姐姐的更好些。”
林锦楼微微挑高了眉头没说话。姜母慈爱笑道:“你这孩子,这是你表舅母夸你呢。”
此时丫鬟上前重新换过热茶果品,秦氏便笑道:“这是曦丫头带来的福建名茶安溪的铁观音,吃在嘴里又甘甜又轻浮,真是个孝顺敦厚的孩子,听说这茶没几两,听说我爱吃茶,竟孝敬我一大半。听说我暑天吃东西不运化,还特特自己做了蜜渍乌梅来,真是没那么再知道疼人的了。”
林东纨听弦歌知雅意,明白姜曦云在写诗上落了下乘,秦氏这是特意扯开话头抬举她,给姜曦云脸面的,忙顺水推舟笑道:“可不是,今儿个我一来,五表妹就送了我一个五彩的仙壶集庆肚兜,说是给我们家辉哥儿的,是五表妹一针一线自己做出来的,针脚那叫一个细密,心思也没这么再妥帖的,这样温柔的女孩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一个。”
林东绮原就跟姜曦云认识,有几分交情,心里也觉着她可爱讨喜,又厚道,遂笑道:“五表妹真是极厚道的人,也给我做了小儿的虎头帽和小鞋子呢。”
姜翡云笑道:“我这个小妹,从小就老实,心眼实,又孝顺,聪慧,善解人意,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她的好处。”
林东纨又赞姜曦云如何知好歹,姜母觉着脸上有光,心里愈发喜欢起来。秦氏也觉着堵了众人的嘴,眼睛只往林锦楼那里看,林锦楼只用手把弄着那个玉兰的坠子,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林东纨笑道:“我今儿来凑个趣儿,问问五表妹庚辰八字如何?我这儿呀,可有一门极好的亲事想给你做呢!你们说是不是呀?”说着便朝林锦楼丢眼色过去,众人看得分明,齐齐笑了起来。
林东纨便去拉姜曦云的手,笑道:“给我娘家做儿媳妇如何?”
众人又是一阵笑,唯有姜丹云痴痴看了林锦楼两眼,而后便红了眼眶,把脸转到另一侧去了。谭露华神色亦淡淡的,单只去拉香兰的手,口中低声道:“甭理那些混账人,咱俩两个一块儿说话。”
姜曦云满面通红,两只小手不知所措的互相绞着,低了头小声道:“大表姐别说这个了。。。。。。”仿佛受惊的小鸟儿,怯怯的看了林锦楼一眼,却见他跟没事人似的,众人说笑仿佛与他毫无干系,只半眯着眼静静瞧着她。这男人生得如此高大,目光犀利,气势十足,他坐着也如一只静卧的猛兽。
姜曦云心中忽涌出一股无力,她只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已被瞧得透透的,这种滋味饶是令人不爽。
此时只听姜翡云笑道:“五妹妹,大表哥帮了二哥哥,你不是有一番心意相赠么,前些日子就见你一直忙忙碌碌的,如今可做得了,让我们一并瞧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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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和上上章出现的丫鬟梦吟由ohagi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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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兰诗(四)
姜曦云脸上更红了,小声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秦氏笑道:“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难道还要捂着盖着不成?”
众人也一叠声催拿出来瞧瞧,姜曦云只得打发若晴去取,不多时,若晴取来一个青缎包袱,解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一副上好皮子做的护膝,靛蓝色里子,绣“九阳启泰”纹样,取如意之事数不胜数,绵延不尽之意,活计鲜亮,极其精致。
秦氏拿在手里看了看,脸上便笑开了,又递与林锦楼看,口中道:“这样俊的针线,把绣娘们都比下去了,可见费了不少功夫。心思也没有这么再巧的了,你大表哥是马上的将军,冬天里正用得上这个。”
姜母笑道:“曦丫儿就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直说麻烦了大表哥,要做一色针线聊表心意,大晚上还点灯熬油的做这个呢。”
秦氏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拉着姜曦云的手道:“日后别在灯底下做针线,再伤了眼睛。天气也愈发热了,我这儿有匹细布,穿着最贴身凉快,回头你拿去跟姊妹几个裁衣裳穿。”
姜曦云展颜而笑道:“曦云谢谢表舅母,老太太疼我们,给四姐姐和我都新做了夏衫,表舅母还这样爱护,我们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一句既捧了姜母又讨好了秦氏,这二人登时心中舒服,姜母笑道:“这是你表舅母疼你们的。”
林东纨拉着林东绮和林东绣笑道:“瞧瞧,表妹们一来,咱们几个就没人疼了!”
姜曦云低着头,一脸腼腆的红晕。
众人皆笑了起来。姜丹云脸上虽勉强笑着,可眼眶已经红了。林东绣低头拨弄裙子,并不吭声,谭露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侧过头对香兰耳语道:“假模假式的。没的让人烦,抓乖卖俏讨好的,我最腻歪这一套了,待会儿我急了。非戳穿那小蹄子西洋镜不可!”
香兰一握谭露华的手小声道:“太太还在那儿了,别惹她不痛快。”
谭露华冷笑道:“怕什么,虽说她是婆婆,可日后迟早回金陵去,我跟二爷在京城,与她天高皇帝远,有什么相干?同你说句不见外的话,二爷身子不好,平日里银子用度又不宽裕,我嫁进来已是委屈了。若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屈着自己,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香兰还要再劝,忽觉有人在看她,抬起头,正与林锦楼四目相对。他手里拿着那副护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香兰便把想要劝谭露华的话给忘了,两人遥遥的一望,香兰却觉着有千山万水那样远。林锦楼的神色是带了三分得意七分受用的——可见姜曦云送的这个东西,正搔到他的痒处。香兰的胸口忽然有些沉,这几日林锦楼得了一箱好皮子,也让她做一副护膝和帽儿给他。护膝她已快做得了,没想到今日姜曦云竟送上一副,单见那大片的刺绣,便知比她做得精细不知多少倍,如此林锦楼便用不着她再做一副了罢?
也好。
方才秦氏对姜曦云这样着意的夸赞,这样的嘘寒问暖。林东纨如此露骨的打趣儿也面带微笑的默许,便知事情大概就这样定了。
她看了看姜曦云,秦氏把她搂在怀里揉搓,那女孩儿脸上笑得一派娇羞。她对姜曦云说不上好恶,她只是远远的望着。心底里掩不住羡慕。这样甜软娇腻的女孩儿该是长辈碰在手心里呵护长大,故而看似娇美可亲,可骨子里高人一等的优越和自认的聪慧是抹不去的,一如她前世的模样。而她这一世在尘埃里长大,纵她如何坚韧,静默收敛,小心翼翼,终究心底仍藏着未知的惶恐。
姜曦云余光偷偷一瞥,只见林锦楼仍往香兰那头看,不由一怔,装作没瞧见似的又把头扭了过来,秦氏恰巧看见,目光巡过去一瞧,立时便皱了眉,咳嗽了一声道:“楼哥儿?”
林锦楼方才回过神,朝秦氏看了过来。
秦氏瞪了他一眼道:“你表妹如此用心做了针线给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林锦楼笑道:“多谢五表妹。”
秦氏道:“光一句‘谢’怎么够?”
姜曦云忙道:“表舅母,这针线本就是我为了表达谢意才做的。”
秦氏拍拍姜曦云的手笑道:“你别管,他最有钱,今儿个表舅母替你讨几样好玩意儿。”
姜翡云笑道:“五妹妹方才诗做得又这样好,你那玉坠儿是不是该给魁首了?方才大表哥拿出来添彩,我们几个可都听得真真儿的,这会子可不准心疼,赖皮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
林东纨专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眼见姜母、秦氏、林锦楼皆面上含笑,便愈发凑趣,笑道:“大哥素来慷慨大方,自然不会赖皮的,来来,曦妹妹,还不快敬我大哥哥一杯素酒,要知道那坠子可是太子的东西。”
众人皆哄笑起来,姜翡云忙亲自斟了一杯酒塞到姜曦云手中,使着眼色,笑道:“快,还不赶紧敬敬你大表哥。”
这厢林东纨已对林锦楼笑道:“我知道大哥酒量好,倘若是曦妹妹敬你酒,大哥可得有诚意,杯子小了可不成,海棠,赶紧把酒盅换了,换大的,今儿个非得让大哥哥美美的喝上一大海不可。”
这阵仗林锦楼是见得多了,未料到姜曦云竟也不怯阵,真个儿换了个粉彩秋菊喜鹊掐金碗,满满的斟上了。林锦楼一瞧便笑起来道:“不带这样的罢,这还没哪儿到哪儿呢,待会儿前头还有应酬,要在这儿就给我灌趴下了,亲戚妹婿好友们该干瞪眼儿了,还不得让他们笑话死,这可不成。”
林东纨笑道:“谁不知道你是海量,我可听说了,你把一桌子人都喝倒了,还坐得稳如泰山,那日我夫君回家吐了一宿。折腾了几日,脸上才有了人色,今儿呀,我是借曦妹妹的手报仇来了。”
秦氏虚点着林东纨笑道:“你看看这丫头。到底女生外向,嫁了人就知维护夫君,倒不知心疼哥哥了。”心下对林东纨倒是满意,暗道这女孩儿没嫁人之前也是一身的刺儿,成天觉着嫡母要害她什么似的,如今到底是嫁了人,知道甘苦好歹了,明白维护娘家的好处。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林东绮,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她亲生的女儿也有林东纨这样的眼色就好了。这样方正憨厚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姜母则微微颔首笑道:“外甥媳妇是好福气,这几个女儿个个出类拔萃,落落大方,瞧着就爽眼。”
姜翡云道:“来来。五妹妹,赶紧敬大表哥,原你不就说大表哥年轻有为,不靠祖荫就立出一番事业,最值得人钦佩么,今儿个呀,你好好的敬他。也不枉你夸他一场。”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皆朝林锦楼投来。方才亭子外面说得热闹,亭子里单只坐着姜丹云、林东绣、谭露华、林东绮和香兰,这五人皆一言不发。姜丹云心里又恨又委屈,倘若不是强行忍着,眼泪早就要滚下来。林东绣、谭露华皆面露冷笑。林东绮只垂着头。她本也是爱谈笑的,可自从众人起哄将姜曦云封了榜首,她心里便觉着违心,香兰的诗比姜曦云高是有目共睹的,可闹到这样的场面。她忽然十分替香兰难堪,索性闭口不言。
香兰静静坐在亭子最边上,她看着众人嬉笑,看着姜翡云和林东纨轮番打趣,妙语连珠,看着姜曦云两颊酡红给林锦楼斟酒,愈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纵然硬要把她抬举上来,也改不了众人轻贱,觉着她是个摆设玩意儿的事实,倘若她那首诗作得平平也就罢了,如今反倒愈发令她尴尬。
她忽然笑了一声,轻轻一叹,仰头去看亭子外的蓝天。
姜曦云已把酒端了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笑容又甜美又可人,口中说:“大表哥,姐姐们都是浑说的,只是这碗酒,我是真心实意敬您来着。快喝了罢,是素酒呢,酒劲不大,还香甜得紧。”
林锦楼歪在椅上,懒洋洋的伸手将那碗酒拦住,目光在姜曦云脸上停了一回,笑道:“不是哥哥不给你面子,是这酒不该这么敬。这样,你先敬了姨老太太和太太,再过来敬我,岂有小辈漫过长辈之理?这酒也忒多了,长辈们喝多少,我便喝多少。”
众人一怔,姜曦云脸上略有尴尬。姜翡云暗道:“这怎么行,原就是为了让五妹妹敬酒与他,好把此事坐实,让她得了那坠子的。”口中忙笑道:“这本就是五妹妹一心要敬大表哥的。。。。。。”
林锦楼却不理她,扭头指着几子上几只杯子,对红笺抬抬下巴道:“斟上。”
林锦楼素来说一不二,红笺不敢违拗,偷眼看了秦氏一眼,只见其面色淡然,便将目光收回来,小心翼翼斟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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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礼拜实在太忙了,本想周六更一章肥的,没想到晚上一通电话过来,周六还要去单位加班,唉,没办法了,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补吧,对不住了,我先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