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也咬人。先生们履行他们的职责。
萧战留在家里吃饭,然后回岳父家里去。先找的不是加福,而是跑到学里,把睡午觉的执瑜执璞叫出来,堆着笑:“哈,你们俩个当家,我最喜欢不过。”
他午饭回自己家里去吃,执瑜执璞已经知道。兄弟俩个私下里嘀咕,说战哥儿不让人,让人都是诡计,他一定是不服气,回家里搬祖父这个大救兵。
没想到一觉睡起来,萧战来个大变样子。执瑜用不认识似的眼神,把萧战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执璞诡异的把萧战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
一个看得萧战面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另一个把萧战深紫色团花瑞兽衣裳上的团花都快数了一遍,萧战恼了:“你们不相信吗?”
火一冒出来,脑海里顿时出来几个字,那是祖父说的“以德服人”,你不能见天儿和人横是不是?旁边还有祖父的白胡子笑脸做衬托,萧战又堆上笑:“哈,咱们是兄弟,咱们是一家人,你们很好很好。”
执瑜实在看不出来萧战的用意,又让他的笑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慢吞吞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夜巡以我们为首这事儿,又不是我和二弟谋划的,你有气,去柳家找云若。”
小王爷今天以德服人,这头一出子,捧场效果不好。弄得他笑容干巴巴的接话:“我不气,真的,我说这事儿,办得好!”
执璞直接伸出手,在萧战额头上探一探,自言自语地道:“不像生病了啊?”
“你才病了呢!”萧战原形毕露的凶他一句,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以德服人”,小王爷又挤出笑容:“你们去对岳父说说吧,如今我不当家,是你们当家,我喜欢的紧。”
执瑜执璞的耐性让他磨光,瞪一瞪眼:“上午你走过,我们对爹爹说过了。”
一转身子:“还能再睡一会儿,别再搅和我们睡觉。”
“哎,说过还可以再说一次不是吗?而且我喜欢,我愿意,我说好,你们还没有说呢。”萧战追在后面纠缠个没完,最后让执瑜执璞撵走。
小王爷就来见加福,加福午睡刚起来,正坐着打哈欠,见到萧战进来,加福笑靥如花,福二爷今非昔比,自己跳下床,和萧战走到一起,乖巧可爱的加福先出来:“祖父好不好,祖母好不好?婆婆好不好?有没有代我问好。说我昨天去看过他们,明天还去看呢。”
袁训装着和老王生气,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又和老王比划上,不让接加福,却不禁止她出门。
逛街依然是萧战和加福上过学后的爱好,只是最近总夜巡,逛的就比较少。
加福隔上一天,就去梁山王府看看长辈们,她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婆家的人又都疼她,在加福心里从来不是外人。
知道萧战生气回家去过,加福一一的问候,一个也没有少。
萧战捧着个盒子给她,打开来,全是加福爱吃的点心。
袁国夫人的陪嫁忠婆擅长做点心,她跟着袁夫人在宫里陪伴加寿的那几年,宫点她看一看再尝一尝,就能自己总结出做的方法。
但梁山王府的好点心,宝珠请忠婆不要学,就是原先会也不要做。这是来自亲家和岳母的体贴,有些好吃的点心加福只能在梁山王府里吃到,给战哥儿留些露脸的机会。
“哇!”,面对一盒子各式各样的点心,加福开心的不行,指着一旁梅花式桌椅:“咱们俩个坐下来吃。”
萧战却看外面院子里,青草茸茸,有藤蔓在花架子上还没有骨朵,只叶子就有微芳沁鼻。
他不用说话,加福就能明白:“好,咱们去外面吃。”
丫头搬出一套小桌椅,放下猩猩红的软垫,萧战拿一块点心在手里,先不吃,揉碎一小块撒在地下,把余下的吃下去。
没一会儿,蚂蚁围成一小堆。萧战告诉加福:“这就是祖父今天说的道理,让蚂蚁听话,就得给它残点心吃,福姐儿你看就这么一点儿,就招来这么些蚂蚁呢。”
加福肃然起敬:“祖父说的道理呢,真是太好了。”
“柳云若就是小小蚂蚁,今天上午的事情是我不好,是我以前没喂他点心渣子。”萧战面对加福的自责,依然是骄傲和狂横。
加福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对他嚣张的话不知听了多少。嘻嘻一笑,加福只道:“云若哥哥在,这话可不能说。”七周岁的福姐儿,现在很会劝萧战,但也只在这个程度上面。
萧战说好,丫头送来给他们喝的茶水,里面点核桃放红枣,提神茶叶几乎不放。一对小夫妻吃完点心喝了茶,一起去练功。
加福看兵书学写字的时候多,萧战琢磨怎么给小小柳喂点心渣子。整块点心肯定不给他。
梁山老王教导自己孙子,素来是直截了当。
……
柳至在深夜进家门,夜风中嗅一嗅,春天的味道到处都是。这气息让人神清气爽,以至于柳至脚步轻快,又是在家里,人也随着放松下来。
亭子后的轻微一个响动,让他重新绷一绷身子,但是见到走出来的小人儿以后,他诧异地先看看繁星,再问他:“云若,你又贪玩了不是?这么晚你还不睡?”
他不用问儿子没去夜巡,他的儿子他知道,如果是有夜巡,这个钟点云若还在街上。
“父亲,我在等你。”黑眸闪闪发亮,那是一种兴奋的神情。
柳至招呼他到亭子上坐下,春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把父子包围在里面,柳至深吸一口气,道:“这风好。”
柳云若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您是对的。”
柳至愕然:“什么我是对的?”随后,亲昵地在儿子肩头上拍拍:“你父亲我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嘻嘻,”柳云若笑出几个豁牙洞,把旁边的白牙衬得好似玉雕成。
这一笑之后,他可就忍不住,连比划带说,把今天在袁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描述一遍,那小脸儿上的笑涡,可以装满这世上的大江大海。
“……就这样,我们把小王爷换下来,不然他可是个烦人的家伙。每次分功劳,他就这模样,”
正中有石头桌子,柳云若走过去双手踞案状,把嗓子捏得粗声大气,虽然不像萧战,也离得不远。
“今天这件事儿,要我说,加福功劳最大,”往地上一呸表示鄙夷,柳云若以前的气一起上来:“然后他无耻的再加一句,加福是我家的。”
关于梁山小王爷的种种不要皮,柳至不用儿子反复解释。这听过萧战说话的人谁不知道?柳至眼前浮现出一张大脸,笑得一嘴白牙不怕飞出去,那是梁山王萧观少年时在京里,跟太子党们打架,无赖占理时的形容。
萧观面对太子党们笑得灿烂的时候,大多也是在他不要皮的时候。
腹诽着,柳至对儿子一笑:“这是他府上的家传。”
柳云若一愣:“什么?”
“无耻。”
“哈哈哈哈……。”柳云若笑得小身子快要倒在地上,柳至难得见到儿子这么喜欢,陪他笑了一回。
收住笑,柳云若面容上浮现出诚恳:“父亲,这一回您没有犯窝囊。”柳至听完,抬手就要打他,手势不算慢,但见儿子一猫腰,灵活的居然从手下钻了出去,站在亭子口对着自己笑。
心里泛出一股子满意,继得到儿子的认可,说总算有不窝囊的时候,柳至对儿子也满意的不行,可见他平时苦练过,所以身法不坏。
招手让他重新到身边,循循道:“既然你又给我正名,有句更不窝囊的话,你听着。”
故意地道:“这话可是千金难换。”
柳云若黑亮眼睛炯炯:“父亲您说。”
“袁家从山西来了一帮子亲戚,西山打架咱们也定下日子,本来我说早打早了,是你小子要跟着掺和,你嘈嘈着推到一个月以后,说到那时候你好的差不多,你也想去打一架。”
柳云若不服气:“只打一架的可不是我?只打一架怎么能出气。”牛皮这是个出来的时候:“我要把他们全打趴下。”悻悻然:“今天换到袁家的鱼和兔子当家,我高兴完了撵下来小王爷,这里又出来一肚子气。”
同执瑜执璞一样,云若也是家里的娇儿子。这个娇,不是指由着他变成纨绔,娇在处处当心,把他约束成一个顶立门户的当家人。
一个当家的人,不但要有宽大的心思,还要有战胜别人的强大气势。这强大气势也不得是比别人横,那是萧战的本质。强大气势,有时候也许是面对事情,不用打架也明明白白。
柳至要对儿子说的就是这一课,但见话还没有出口,柳云若眉头挑起,傲睨京中一般。
跟梁山老王爷一样,柳至觉得这才是贵公子的派头,梁山老王爷不认为孙子骄傲飞扬有什么不对,柳至也是同样认为儿子气势强硬是寻常。
因为这强横,柳至的话出来的也显自然。
他徐徐含笑:“不服,你就再撵下来他。”柳云若犹豫:“可是父亲,您不是总在家里说,加寿姐姐对太子哥哥好,对娘娘好,咱们要敬重她而敬重袁家。”
“敬重加寿而敬重袁家,跟你心里憋屈,处处委屈自己不相干。”柳至对儿子撇嘴:“你小子就是个糊涂蛋,从你那年说全家都是窝囊废开始,我说话,你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就像你不服小王爷不服执瑜执璞,你同他们干啊,我叫你敬重加寿,我几时叫你让出十万八千里!”
柳云若大为吃惊,舌头打着结,竭力回想父亲以前在他眼里的窝囊话:“可是…。可是以前您好像不是这样的意思?”
“小笨蛋!你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让你同他们干,也不是让你同他们结成仇。让你敬重加寿,更不是让你容忍小王爷的无耻。执瑜执璞也好,别的孩子也好,你看哪个不服,要么你让他服,要么让他拿出能耐来让你服。争风这事情,等你将来长大当官又当家,每天避免不了,这个,可不是让你同人做仇家。”
一席话,柳云若说的语重心长。
柳云若这一回听进去,也影影绰绰想起来,类似的话父亲以前也说过,但云若当时满心里认为,全家在父亲的带领下,整个一全京城大窝囊。怨气十足的柳云若没有心情听。
他搔头,又揪耳朵,比执瑜执璞小一岁的他,同萧战是一年的人。萧战能理解的东西,云若也能理解。但内心里出现的转折太大,让他有懂了,却还不能马上接受之感。
看着儿子面上的变化,柳至可以知道他的内心起伏不断。肯定一会儿认为全家就他一个人不窝囊,一会儿又认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怎么会错呢?
有这种独我最对,独我最强的心思,这才是他的儿子。但云若以前太小,把独我最对,独我最强,自己解释成压制和冷漠一切的人。
在柳云若又一回揪头发的时候,柳至轻轻一笑,接上刚才说到的,袁家来了亲戚的话。
“阮家兄弟跟为父也好,但请他去家学讲书文,忠毅侯占先。咱们家里有的是好先生,为父我也疏忽了这事情,”柳至微叹。
几年前的事情,可以分成两下里说。一下里是柳丞相去世的前后,柳至烦恼与袁训生分。一下里是柳丞相去世后,娘娘受难的时候,柳至一头扑在保住娘娘上面,还要应付柳明和柳晖等人,柳家的先生也相对稳定和不错,柳至就没有想过,请小二来说功课。
在这件事情上,京里如今懊恼的世家可不在少数。小二当时年青,虽然中了状元,翰林院年青的状元可以成车装,像袁训把孩子们中举的事情全部托给这年青的状元以前,还没有过一家郑重地这样做过。
他们把小二当成一个学识过人的名士,没事跟他对对诗,就觉得是赏心乐事一大桩。
在请西席上面,有一个误区,都认为应该老学究担重任。
上一科小二教导过的人,秋闱春闱和殿试都中的大大有名。这一科早早有人请小二,奈何小二跟袁训好,而且小二正把袁兄得罪的不行,袁兄都不想理他。袁兄手里还有一卷子出自梁山王府的好纸,小二的书画癖魂灵几乎见天儿住到袁训书房里,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今年京中的家学里,有些难以推辞的人家,阮英明也会去,但他自己也说出来过,主要还是在袁家。因为他阮家的子弟们,平时会在自己的家学里,但小二一旦讲书,大家全聚在袁家。
柳至对儿子笑:“袁家山西来了亲戚,你阮二叔定下来每月几回去当先生,你小子不服这个不服那个的,把自己能耐先全了,才有资格不服人。你怎么不去袁家呢?”
“父亲,那太丢人了,我要学,为什么要去袁家沾他们的光?”柳云若眉头上都暗沉下来。
挨父亲劈头盖脸一通的骂:“沾个屁的光!阮二叔是为父的知己,为父有份!丢个屁的人!难道你去,为父不出你的银子?小子,你又跟人要当仇家了。”
“可我,不喜欢执瑜执璞,也不喜欢小王爷。”柳云若竭力找理由。
又是几句骂过来:“不喜欢,打一架好了。这听书文对你有进益,你为不喜欢谁要不去学?难道以后你同他们一科下科场,你说我不喜欢同他们坐在一起,秋闱你可以避到老家去中,春闱在京里,你难道说我不喜欢,我不去了。那殿试呢?要不要单独给你备个宫室?”
柳云若张大嘴,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七岁的他,还应该当成孩子对待,柳至在外的时候多,他面对母亲的时候多,柳夫人怕一张嘴,儿子就说窝囊废,柳夫人也很少说。
话轰儿子,有时候跟刑讯犯人差不多。犯人得有个想一想的功夫,让他前思后想,不招一直的熬刑,不招一个人顶罪,也许掉脑袋,家里人再也见不到值不值。
柳至对儿子呢,也是这一通重话以后,看他小脸儿变了又变,就不再说,带着儿子往内宅去,边走边拿几句话收尾:“袁家学里有练武场,小子,去那里谁不服你,你不服谁,就打架去。这里有一点你给我记牢,家里出得起养伤银子,不过动不动把人打成动不得,人家依然不服你。斯文的,点到为止。不要皮的,只要不出人命,随你打。”
能打架这事情,柳云若很开心,一仰小面庞:“父亲这话很是。”柳至扑哧一乐:“我哪句话不对,是你小子不听,以后窝囊废,就只有你这小窝囊废,我们都不是。”
“嘿嘿,”柳云若无话可说,讨好的笑着,跟在柳至后面回了房。
星光正好,月儿更明。看着云若小公子舒心的跳到自己床上,积压几年的心事在父亲的话里一扫而空,自己发寻着,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办?
就是我再不喜欢战哥儿,也不用拿他当仇人看?
是啊,他也不是我家仇人。我家的仇人,是欧阳家啊。
认清楚仇人以后,柳云若笑眯眯地睡着了。
…。
早有一个时辰以前,袁家的夜风也吹拂不断。早开的花香在夜晚更浓郁,送到每个院子里。
执瑜执璞两兄弟坐在一起,一个执笔写字,一个站旁边看着,不时的说上几句。
韩正经在对面写字,小脸上又溅的有墨汁。胖世子兄弟见到就要笑话他,拿个帕子给他擦干净。
有些倒春寒,但兄弟们俩个喜欢阔朗,把门帘子让打起来。一盏灯笼进院门,站着的执璞道:“正经,曾祖母让人接你来了,回去睡觉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