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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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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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饭,一家人又喝着茶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散开。
  李文山和李夏悄悄溜进李文山的小书房里,两人头抵着头说悄悄话儿。
  “我找到阿爹的命门了!”李夏十分得意,“就是咱们,嘿嘿。”
  李文山一脸纳闷,“怎么找到的?……这还用找?我早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阿爹刚才不对劲儿的很。”
  李夏趴到李文山耳朵边,嘀嘀咕咕从她装小九儿的声音说话说起,“……我就紧盯着她,五哥,她太坏了,坏的……唉,又蠢又坏又没耐心。现在,我跟你说,咱们一点也不用怕她了,最多半年……不行,半年太长,我要在……三个月吧,最多三个月,我一定要把她赶走!”
  “阿夏,我觉得,上一辈子……就算上一辈子吧,你肯定比我厉害,你……”李文山敬佩不已。
  李夏伸手堵住他的嘴,“才不是呢,五哥最厉害,五哥,以后咱们别提这样的话了,我不想提,而且,万一让人家听到……太可怕了。”
  “五哥记住了,你放心!”李文山赶紧点头。“对了,你不是让盯着她出衙门都去哪儿,盯到了一个地方。赵大来找我,说今天一早她出去,去了衙东巷从北头起第三家,那家姓杨,一家八口人,杨大夫妻,五个孩子,还有个老太太,说是杨大的姑姑。她是去找杨婆子的,两个人在院子里,喝酒说话,酒菜都是她带过去的。
  赵大说,他打听过了,她今天是第三趟去,你说的那天,她也是去了杨婆子家。还有,那杨婆子不是扬州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横山本地人,据说挺小的时候就去了扬州,去年孤身一人回到横山县,依附侄儿一家过活,据说杨婆子带了不少银钱回来,那座两进的宅子,就是杨婆子拿钱买下来的。”
  顿了顿,李文山又接了一句,“我已经让赵大去打听这杨婆子在扬州的事了,还有,你上次特意说她是扬州人……”
  “你问赵大了?”李夏歪头看着五哥。
  “没,我问先生了,先生说,扬州出瘦马。”李文山看着李夏,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象良家,阿爹的生母,只怕也不是。”李夏看着五哥,神情漠然。
  李文山垂下头,看起来十分低落难过,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秦先生的事,你跟阿爹说过了没有?”李夏用手指捅着五哥的肩膀。
  “还没!”李文山边说边站起来,将妹妹从桌子上抱下来,“我现在就去,现在正是大好时机!”李夏仰头看着哥哥,笑着不停的点头,哥哥果然还是那个哥哥,对时机还是那么敏锐。
  ………………
  李夏回到后罩房,推门进屋,姐姐李冬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榻上做针线。
  “又闹腾五哥去了?”见李夏进来,李冬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拉着她坐下,接过苏叶递上的湿帕子给她擦手。
  “没闹腾,我看着五哥写字。”李夏转个身,后背靠在姐姐怀里。
  “可不是,没你看着,五哥写不好字。”李冬失笑,在李夏额头温柔点了下,“晚饭的时候,阿爹都说了姐姐喜欢吃酸菜笋丁,你怎么又要说那些话?这样不好,幸好是阿爹,要是别人,人家岂不恼你?”李冬柔声细语的教导李夏,李夏歪头看着她,“那姐姐喜欢吃酸菜笋丁吗?”
  “以前喜欢过的,阿爹一直记着。”李冬有几分不自在。
  “可是你现在不喜欢,还有,昨天挑衣服料子,洪嬷嬷说你喜欢红色,你就说是,我记得你明明不喜欢红色的。还有今天晚饭前,阿娘说裹粽子,大家都说甜粽子好吃,咸粽子难吃,你也说甜粽子好吃,可是我记你明明最喜欢吃咸粽子的。”
  “这些都是小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让大家不高兴。“李冬被妹妹一件件说的脸色红涨。
  “才不是小事呢。”李夏犹豫了下,这些话相对于她的年龄,懂事的有点妖孽了,可是,姐姐今年已经十三了,她再不赶紧把她这样的性子扭过来,以后她的日子,再怎么样都过不好。
  “姐姐,你明明喜欢那个,不喜欢这个,人家问你,你偏说喜欢这个,这是说谎。”她尽可能的迂回。


第33章 从上往下
  李冬哭笑不得,苏叶却很赞成,“我觉得九娘子说得对,这就是说谎。”
  “阿娘那么疼姐姐,要是知道姐姐没吃上最喜欢吃的咸棕子,肯定难过的要哭的,我现在就难过的快死了。”李夏接着道。
  “六娘子,我觉得九娘子说得对,六娘子这样,这不是体谅别人,这是给老爷太太添堵呢。”苏叶侧身坐到两人旁边。
  李夏不停的点头,她真是太喜欢苏叶了!
  “还有我,我也很难受,难受的要死!还有五哥,五哥更难受,还有六哥,六哥最难受,大家都心疼姐姐,大家都难受,苏叶也难受,是吧苏叶?”
  “九娘子说的对,六娘子,你这脾气得改一改,替别人着想,就站在别人的地步想一想,要是九娘子象六娘子这样,六娘子难受不难受?”
  李夏简直要替苏叶鼓掌了,她知道苏叶明理懂事,没想到她现在就这么明白事理了。
  李冬脸色有些发白,强笑道:“看你们两个……我知道了。”
  ………………
  李文山敲门进到李县令书房时,李县令一脸的抑郁还没散去。
  “今天衙门里不大顺当?”李文山看着阿爹,一脸关切,李县令勉强打点起精神,摇头笑道:“衙门里有两位师爷,能有什么事?是……昨天夜里没睡好。”
  李县令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又赶紧岔开话,“万松书院的古山长和那些先生都是博学之人,离考试也没几天了,你不专心读书,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就是因为读书的事才来找阿爹的。”李文山笑道:“儿子这几天读书习文,困惑的地方多得很,越看越多,有些地方简直就读不下去了,儿子想,还是得找位先生指导指导。”
  “怎么不来问我?”
  “去寻过几趟阿爹,”李文山一脸苦恼,“哪能和阿爹说得上话?阿爹不是和县尉说话,就是和两位师爷说公事,或是出门查看农务什么的,还有审案子,都是不能打扰的,阿爹实在太忙了。”
  李县令点头,确实是这样,他在衙门里一忙就是一整天,经常连安安生生喝杯茶的空都没有。可能指点儿子的先生到哪儿去寻呢?横山这么个小县,连个举人都没有,到杭州城去寻?杭州城肯定有,可他不熟……
  “阿爹,那回在江宁府,我听大伯家的松哥儿说,他们府上有位秦先生,学问品行都极好,连翁翁都赞不绝口,松哥儿还说,秦先生很向往杭城的绝佳景色,说要到杭城住一阵子,松哥儿还托我照应秦先生呢,要不,我问问松哥儿,看看这位秦先生来杭城没有,要是在杭城了,就请他到横山县暂住几日请教一二,等我考进万松书院,他要是还在杭城,就接着请教,您看呢?”
  这番话李文山斟酌了再斟酌,李县令紧拧着眉头没说话,这位秦先生他是知道的,二十年前就和老大交好,是老大身边极得用的几个幕僚之人,不光学问极好,心计手段也好……
  “这位秦先生是伯府旧人,极得你大伯倚重,他是做大事的人,哪有空教导你?”李县令摇头。
  “肯不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李文山一听有话缝,立刻打蛇随棍上,“我看这样,这事阿爹只当不知道,我写信给松哥儿,肯就肯,不肯就不肯么!反正阿爹不知道,阿爹看怎么样?”
  李县令眉头蹙起又松开,松开又蹙起,儿子的课业学问,科举前程,这是最大的事……犹豫了片刻,李县令点头道:“别说太多,就随口问一问,他既然托你照应,你问一问也是尽了礼节。”
  “阿爹放心!”李文山笑逐颜开。
  ………………
  钟老太太病了两天,见李知县就是不吐口,就自己好了,傍晚,出了县衙门宅,往衙东巷找杨婆子说话。
  杨婆子侄子杨大和媳妇支着个小食摊儿养家糊口,这会儿刚收了摊回来,见钟老太太来了,杨大忙丢下手里的活,出去买了酒菜,杨大媳妇捅开火,现炒了几个菜,摆进厢房杨婆子屋里。
  钟老太太和杨婆子酒量都极好,一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杨婆子拿了钱出来,让杨大又去买了一大坛子。
  “……这个家,要不是我操碎了心,能有今天?我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姓李的……狼心狗肺的东西!一窝子狼心狗肺。”钟老太太心情不好,酒喝得猛,没多大会儿就已经大半醉,不诉苦情了,开始骂个不停。
  杨婆子又给她斟上酒,顺着她的话意劝道:“再怎么不是自己生的,人心隔肚皮,你还是得替自己多打算打算。要靠,可不能全靠。”
  “我拿他当亲生儿子看!”钟老太太牢骚满腹接着骂,“我这都是为了他好!他一家子好!什么东西,要是没有我……呃……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样的好事,我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这个家,我说了算!这么好的机会……能由得了他?”
  钟老太太拍着桌子,杨婆子急忙将杯子往里挪了挪,免得掉下去摔碎了,“老姐姐,我说一句你别恼,照我看,这门亲事……都不算亲事,可不怎么样,你家冬姐儿,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娘子,后头又有侯府,还有个一品大员的大伯,不是寻不着好亲……”
  “你懂个屁!”钟老太太往地上猛啐了一口,“那侯府早就跟他们断了往来!这往后……”钟老太太挪了挪,靠近杨婆子,“我就说你是个傻子,我跟你说过没有?我那身契,还在那个老不死的恶婆子手里,我这老太太……呃!是个奴儿!”
  钟老太太打了个酒嗝,杨婆子忙又给她添上酒。
  “上不得台盘!我跟你说,这贵人家的规矩,你不懂!头一条,上下有别,大过天!当年我在那侯府……一窝子王八东西,连吃顿饭都一层一层吃下来,王八东西!你一辈子在下九流混,你不懂!”


第34章 一门营生
  钟老太太一脸傲然的鄙夷着杨婆子,杨婆子干笑几声,接着给她添酒。
  “这一家子,到今天这地步儿,够了!”钟老太太再一拍桌子,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杨婆子一怔,钟老太太仰头喝了酒,将杯子拍在桌子上,“大妹子,我跟你说,你心眼少!你不懂!这一家子,那俩妮子,就是这样的人家最好!进府做了妾,富贵一文儿不少,可……”
  钟老太太一阵接一阵干笑,“老姐姐跟你说,这富贵用在自己身上,才叫富贵!”
  这话杨婆子不好接,打着呵呵应酬过去,再给她添上酒。
  又两三杯下去,钟老太太醉的坐不住了,杨婆子叫了杨大媳妇进来,扶钟老太太半躺下,打发杨大往县衙后宅递信儿。
  杨大媳妇拉了拉杨婆子,示意她出来,“老姑,她那几句话,我听到了,这不是个好人,这哪能……”
  “嘘。”杨婆子示意她噤声,“这也是一门营生,以后我再跟你说,你听到的,就当没听到,咱们得罪不起她,这样的人,可惹不起。”
  杨大媳妇不停的点头,不敢再多说。
  ………………
  一大早,李夏刚从自己屋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对着朝阳再多打几个呵欠,就被钟老太太一把揪住,“你这死妮子!太阳都照到屁股上了,这会儿才起来!快跟我来,有好吃的!”
  李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一股妖风撮着的,再有个飞沙走石就全活了。
  钟老太太将李夏扯到离后厨不远的假山旁,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捏了块芝麻糖递给李夏,放柔声音一脸笑容,“咱们九姐儿最乖,先吃块糖,姨婆有几句话问你,你只要好好告诉姨婆,看到没有,这一大包芝麻糖都给你吃,九姐儿说好不好?”
  娘的!拿她当小娃儿哄!
  “好!”李夏长睫毛扑闪扑闪,一脸天真。
  “前天去杭城,九姐儿一直跟在你姐姐身边的?”
  李夏咬着芝麻糖,用力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好看的男人跟你姐姐说话?都说什么了?你学给姨婆听听!”钟老太太屏气看着李夏。李夏咬着糖,眼珠慢慢转过去看着钟老太太,突然从嘴里拉出咬的粘呼呼的半块糖,一把拍到钟老太太衣服上,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才没有呢!我才没看见呢!你乱说!”
  钟老太太恶心无比的看着衣服上粘呼呼的糖块,气没升上来就笑起来,这死丫头,人小鬼大,这一跑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
  秦先生来的很快,隔天就到了横山县衙。
  李县令再怎么和伯府有仇,和兄长有恨,也不至于摆在外人面前,何况人家秦先生是来给他的宝贝儿子当先生的,热情客气的请秦先生吃了顿饭,再热情的邀请秦先生住进县衙,秦先生推辞说爱个自由自在,已经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寻好住处了,李县令客气了几句,就不坚持了。
  饭后茶毕,李文山送秦先生去住处,梧桐立刻悄悄溜出去,到后宅寻钟老太太。
  说不上来为什么,梧桐总觉得这位秦先生的到来象灾星降临,秦先生看他时,他有种被当众剥光的感觉,得赶紧让干娘出手,把这个灾星赶走。
  钟老太太没等梧桐说完就炸了,一件两件,当她是摆设吗?
  “那群坏种!又想来害咱们!杂种!坏种!狗娘养的东西!”钟老太太怒极了,不等梧桐说完,就破口大骂。
  “干娘,您在这儿骂有什么用?也就是累坏您自己个儿,您得到……”梧桐努着嘴往前衙示意,“跟老爷好好说说,唉!老爷也真是,最近这是怎么了?一阵接一阵的犯糊涂!”
  钟老太太被怒气冲晕了头,这十几年,这个家,谁敢逆着她?谁敢?
  梧桐的话提醒了她,钟老太太直冲前衙,在内院门口,正撞上送秦先生回来的李文山。
  “你干什么去了?你们瞒着我,跟那帮坏种穿一条裤子!你这个混帐行子!”钟老太太揪住李文山,劈头盖脸就骂上了。
  李文山由着她揪着,一脸唯唯诺诺,“姨婆这是怎么了?我没干什么,阿爹替我请了个先生……”
  “从哪儿请的?从江宁府?从那个坏种手里?你当我不知道?你爹是疯了还是邪了?当了个小小芝麻官,他以为他就能入了人家的眼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净做美梦……”钟老太太破口大骂,嗓门亮的整个衙门都能听到。
  李文山更加怯懦害怕,连声喊着阿爹。
  前衙各屋,书办衙役们探头探脑,一脸兴奋的看着热闹。
  李县令三步并作两步,从签押房冲出来,推着钟老太太和被钟老太太死死揪着的儿子往里走,“这里是衙门,老太太这是干什么?有话进去说,先进去。”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得进去说?”钟老太太松开李文山,一把揪住李县令,“你这是疯了还是鬼上身了?啊?你竟然让那个坏种来给山哥儿当先生?你就不怕他害死了山哥儿?那一家子坏种只恨咱们不死,成天想着害死咱们,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老太太,这是衙门,不能说这样的话,阿爹的官声!这要害死阿爹的,还有咱们一家,求求你了老太太,我给您跪下了!”李文山扑通一声跪在钟老太太面前,“老祖宗,求您了。”
  李县令脸都青了,猛一把甩开钟老太太,伸手去扯跪在地上的儿子,一个错眼看到从院门里伸头伸脑的梧桐,一声暴呵:“还不把她拖进去!真是反了!太太这是怎么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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