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 姊妹篇: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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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姊妹篇:暗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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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再找到金善卿时,便只来了上角利一一个人,还带着一脸的笑纹,躬鞠得也深了好多。
  “金先生,我请你吃饭,咪西咪西,大大的。”
  “你们那饭食我吃不来,喂鸡食的一点点东西,还净是些个生鱼生肉,不合君子的胃口。”金善卿的脑袋摇得像拨郎鼓,心中想的是,小日本鬼子不安好心,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就此把他们打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就算是打发不了,也可摸摸底细。
  “中国菜,好吃的中国菜,熟得很。”上角利一又是一躬到地,“您的军火给津海关扣了,我们帮你想办法。”
  “你们会有办法?”大事不好,小日本要是掺和进来,就有得麻烦了。
  “拍卖地干活,海关拍卖,我们买。怎么样?你的有报酬,大大的。”津海关没收的走私品,每三个月公开拍卖一次。
  “那还早着呢,着什么急?”三个月的工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且,军火不可能被拍卖。“再者说,他卖他的,你们买你们的,关我什么事情?”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1)
“有关的,好处大大的。”上角利一拉着金善卿便出了门。门口有两辆洋车等在那里,他一上车便叫:“聚和成饭庄,快快的。”
  “要想吃饭得听我的。”金善卿心中有数,不能由着小日本的安排。
  “那个,吃的听你的,玩的听我的,那个才是朋友。”上角利一脸上笑出一朵喇叭花来,兴奋得很。
  这小子憋什么坏呢?金善卿一边指挥洋车夫奔南市,一边提醒自己。
  洋车一路跑来,从英租界,经法租界,又穿过日租界,这才来到南市,街边上大大小小的饭庄子成百,东南西北各路吃食都有,金善卿却没叫停车,一直等跑到杂耍场子的南头,这才叫洋车停下来。他撩起皮袍的下摆,下了洋车,上角利一早已跑到他跟前。
  “咪西的在哪边?”往北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粗布帐子和篱笆灯围墙,圈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场地,中间也有不少空场,正是中午吃饭的当口,没什么人,练把式、唱玩意儿的也歇晌了。
  “往这边看,咪西的这边。”金善卿在日本留学两年多,日本话讲得极好,但跟这小日本不能露。
  南边有一条几十丈长的矮墙,墙壁上早已被经年的柴火熏得乌黑,墙根下一拉溜几十个小吃摊,围着百十号食客,大多是在跟前挣饭吃的苦人儿。
  “这里?”上角利一的眼睛在眼镜后边瞪得溜圆。
  “就这儿。”日本人最爱干净,今儿个让他也恶心恶心。
  一口四尺口径的浅锅,边上围着七八个汉子,唏哩呼噜吃得山响。往锅里看,浑沌沌,乌澄澄,油腻腻,烂糟糟的一锅黑汤,滚滚热气蒸腾而上,还一个劲地咕嘟咕嘟冒泡;一只洋铁皮打就的隔断,将锅分成十来个隔子,每人守着一个隔子,各吃各的,里边是什么东西,上角利一没看清楚。
  “金大少,老没见了。”掌勺的胖子一脸油光,嗓门大得吓人,“您老跟这位洋学生拼这锅。”上角利一穿的是洋服。
  围着锅的是一圈长凳,上边浮着一层柴灰,上角利一一鞠躬,在凳子上铺了块手帕,坐了下来。边上那七八条汉子一下子就认出他是个日本人,脸色立马就变了,一声躁喊:“锅头儿,把肉打出来,换个地儿,这锅汤要变味。”那些人都挪到别处去了,好大一口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金善卿心中得意,拍了拍上角利一的屁股,让他站起来,“吃这东西不能坐着,站着吃顺气和胃。”
  大胖子锅头儿提着笊篱走过来,还没张口,见金善卿跟他一挤眼儿,他便又回去了,转来时,手里拿着两只粗瓷大碗,一只给了金善卿,另一只交给了上角利一,跟着两个人面前的隔子里各下了一堆乌糟糟像是肉类的东西,贴锅边还给煮上两只火烧。
  金善卿撩起皮袍下摆,一只脚跐着凳子,一手端酒碗,一手拿着尺半长的大筷子,道声请,下手捡了块肺头,扔进嘴里,吱溜,来了一口酒,眼斜着上角利一。
  日本男人都好酒,上角利一先嗅了嗅酒碗,尝了一小口,“好酒。”酒味浓烈得紧(用现在的话说,胖锅头儿给他的这碗酒,得合75度),他的两眼当即亮了起来。
  “再尝尝锅里的。”
  上角利一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在汤里挑了半天,择出一小块不太难看的放在嘴里,才刚一嚼,眼镜险些掉下来,惊道:“嗯,这是什么好东西?”
  “吃吧,小子。不是在天津卫,你没这口福。”金善卿有一点点失望,这锅汤竟然没把他吓住。“这锅里最主要的一味香料,就是大大有名的罂粟壳,药铺子里有的卖。”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2)
“在日本禁止用这东西,好东西。”上角利一又吃了一筷子。
  一大碗烈酒下肚,上角利一的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却红得赛小兔。
  “再给这伙计来一碗。”金善卿高兴了,“我说,你们自己有得是军火,要我那批德国货有么用?”
  “哈哈,告诉你也没什么,啊,大不了的。”上角利一用一条腿支撑着身子有些费力了,但他仍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不让醉态露出来,“你知道宝坻县的陈瘸子么?枪是给他的。”
  陈瘸子是宝坻县出了名的大土匪头子,绑票勒索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什么时候跟小日本打上连连了?莫不是日本人要利用他干什么坏事不成……
  “这枪在津海关缉私仓库里藏着,抢也抢不成,拍卖更是没门儿,甭想了。”小日本不干好事,军火不能给他们。
  “你不要玩花样儿,我的全都明白。”上角利一真的有些醉了,“桑春城,桑德森是你大大的朋友,交心交心的,让他想办法。”
  “他不会干。”
  “一定会干,你刚刚找过他,我们的知道,能行……”
  “我要是不干呢?”
  “你我两个人,统统死啦死啦地,明白?”
  金善卿没明白,他说的死啦死啦地,是他办事不成,上司让他死啦死啦,还是要跟自己拼命,一起死啦死啦?这话还不好问。不过,能套出这批军火日后的去向,也是一大收获,应当马上上报南京临时政府。不行!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那也会惹来麻烦。
  这时,他们这口冷清了半天的大锅,围上来四五个人。金善卿抬头一看,是急进党的杨志强带着他的手下,脸色暗沉如锅底,眼睛都盯着上角利一。
  后边又挤上来的是岳秋亭,高声叫:“三哥,老没见了。哟,金大少……”
  镇反干部:金善卿跟你是什么关系?
  岳秋亭:那是哥们。我们哥俩好得跟一个人仆人的。宣统三年,那会儿汪精卫还没遣散北方革命党,我跟金善卿天天在一块儿,不信你问问他,他是同盟会派来的,对我最了解不过了。那一阵子,我们俩天天在南市进进出出,新开的苏州小班、上海书寓,就是我们的接头地点。我是不行了,钱袋没金大少沉,要让我说,逛南班纯粹是冤大头,打一个茶围三块大洋,又不想住夜,有病不是?还不如上侯家后,宣统时侯家后的班子还没全往南市迁,那儿的清吟小班,多是北方的姐儿,一个茶围一块钱。不就是找个接头的地界,顺便找点乐子么?省一个是一个,留着听相声也不错。
  镇反干部:接头干什么?
  岳秋亭:干革命啊!我领导的急进党要跟同盟会联合起来,一起推翻三座大山,打倒美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让劳动人民当家做主人……
  镇反干部:你真的认得金善卿?
  岳秋亭:这是哪的话?当然认得。像我这样的老革命,在这地界已经不多了,要不我可以找出一大帮证人。我说,我写的那个申请,依着你们给老革命安排晚年生活的条文,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答复?
  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金善卿在心里对自己有一点点的责备,不该为了找乐儿,把上角利一带到南市来,这地界他熟人太多,而天津卫老爷儿们最厌恶的就是小日本儿。
  因为急进党,连火烧他都没吃便匆匆告别,只能另找机会再跟他们解释了。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但脑袋却是东摇西晃,装出比上角利一醉得还厉害。不该答应这小子,玩归他安排?这里边涉及的东西就太多了,万一自己不擅长,或是玩到日本窑子里边去,那反倒让这日本小子给玩儿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3)
两个人挤在一辆洋车上,上角利一的脑袋倚着金善卿的肩,嘴里哼哼着日本小调,洋车夫拉着他们七转八拐,八拐七转,来到了日租界曙街。
  得,那话儿说来就来了。曙街是日租界特地开设的“游廊街”,日本妓院、酒馆都集中在这里,也同样是夜夜笙歌。这种地方金善卿在日本相当在行,但今天他不想来。
  洋车停在一所日式建筑门前,大门两边,一边挂着纸扇,另一边挂着把笤帚,门口半截蓝布帘上两个大白字——嫩菜,正是间地地道道的日本窑子。
  “里边的,快快的。”酒醉的上角利一舌头也大了,中国话加日本话,硬拉着金善卿往里走,旁边车夫也上来架住他。
  金善卿心中一惊,他妈的,一看这双小短腿,这车夫也是个小日本。自己太大意了,竟没注意到,但事到如今,不进去怕是要吃亏。
  进就进,谁怕谁?不就是逛窑子么?在日本留学时,日本窑子逛得还少?
  猛地,从蓝布帘后边跳出一条精瘦的汉子,光着两条腿,穿件短褂,冲着金善卿的长袍、马褂大骂:“八格,混蛋。”
  原来是个高丽王八。没等金善卿说话,上角利一伸手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光,又从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徵章在那人眼前一晃,高丽王八的脖子一下子缩了回去,顺势弯下腰来,做了个请君入内的手势。
  在房中,上角利一像根木橛子一般,硬橛橛地跪坐在那里,金善卿盘腿坐在他对面,从袖中摸出香烟来抽。他没有碰女仆送上来的香烟与清茶,尽管他口渴得很。小日本花招大大的,那里边说不定下了药。
  木隔扇门被拉开,一个穿和服的女人爬进来,五体投地地给金善卿行了个大礼,便从他背后绕过去,开始往榻榻米上铺被子。
  上角利一两手支膝,弯腰低头,行了一礼道:“请好好享用,大日本天皇请客。”言罢他便起身出去了,脚步利落得很。
  这个日本小混蛋,原来他根本就没醉。
  那女人凑到他身边,又行一礼,伏在那里不动了。
  可惜!日本女人不缠足,她们要是缠足,满可以把桑德森领到这儿来,倒省了不少麻烦,金善卿暗想。
  “请多多关照。”日式的燕语莺声。
  那女子一抬头,金善卿看清楚了模样。他妈的小日本小萝卜头儿真真的不是玩意儿,看那张切片大苹果赛的脸形,任谁都明白,原来这是个高丽女人。
  可怜见的,亡国之人,他更为难了。
  5
  再见到桑德森,还是在福寿汤馆,午后四点半,九号和十号榻上。金善卿的出现,依旧是招来浴倌王九的跑前跑后和四周浴客的白眼相向。
  今天两个人没泡澡,金善卿领着桑德森往南走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来到息游别墅。天津地面上每个月的鸦片交易量极大,集散地就在日租界,主要是在德义楼和息游别墅两家旅馆,同时,这里也是著名的大烟馆,常年的客人,有的为了抽烟在这里包着房子。
  金善卿订了间套房,房间的布置不中不西,里间有西式的高架铜床、弹簧床垫,外间是一张红木雕花的烟榻,嵌着玻璃砖的镜子。
  桑德森学着金善卿的样子,斜倚在烟榻上,头下的犀皮枕头很硬,不舒服,但他没说什么。跟着本地人出来开眼,要多看多学,不懂也不要忙着问。他在东方待了十几年,已经学会与东方人打交道的基本手法。
  一位花信之年的女人走了进来,向两个人各福了一福,并没有因桑德森的红发碧眼吃惊,一派见多识广的样子。她取来一张红木春凳垫在桑德森伸出榻外的脚下,又拿张俄国毯子给他连腿带脚地裹住。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4)
桑德森忽然爬起身来,向那女人的脚上看了看,羞得她满脸发红,用裙子遮住双脚,挎在榻沿上,打起烟泡来。
  这女人是金善卿特地在门房中的一群烧烟女中挑出来的,天足,未曾裹脚。
  “中国女人还有大脚的?”桑德森大为诧异。
  金善卿没搭腔,他绝不再跟桑德森谈小脚的事。洋人即使中国话说得再好,他仍旧是洋人,不懂得中国规矩。
  烧烟女打开随身带来的一只小木匣,里边有七八只白磁烟盒,她用烟钎子挑了一滴烟膏,在灯上转着略烤一烤,趁热用手搓成一个小小的葫芦形,又放在灯上烤。她的手细白、洁净,干这一行,手上不能有一点香味或油脂,污了烟膏,客人要发脾气的。
  桑德森显然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眼睛随着烧烟女的手转,连她的身形、姿态,还有似是因用力而微微歪向一边的头和缩在膝下的双足都未放过。
  烟膏随捏随烤,一点点地涨鼓起来,最后形成一个色泽金黄,橄榄般又高又壮,质地松脆的烟泡。这是真正行家的手艺,也是吸引众多烟客上门的手段,不是寻常住家妇女能够弄得来的。烧烟女将烟泡取下来,又拿支银钎子在上边刺了一个上下贯通的孔,这才安在紫砂斗上,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
  金善卿伸手接过烟枪,就着烟灯,缓缓地吸了一口。他已经有几年没碰这东西了,上来不能吸得太猛,免得醉了出丑,所以,这股稠如蜜浆的烟气,他没有让它在肺中停留,便沉着而有力地喷了出来。
  桑德森的两眼正紧盯着烟泡在无色的火焰中融化、焦化,不觉间,一股馥郁郁、腻沉沉、妖妖娆娆又搜心挖窍的香气扑面而来,从鼻端上奔灵台,下抵小腹,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受用涌上心头,恨不得将身子就此飘浮于这股烟云之上,再不作他想了。
  那烧烟女显然发现了桑德森身上的变化,想笑又不敢,只好别过脸去,将下巴抵住肩头。
  当桑德森的头离开枕头,停留在半空中的时候,金善卿把烟枪放回到烟盘中,捻了一粒提神通窍的秘制薄荷糖塞在桑德森的嘴里,好让他从烟迷中醒过来。不管怎么说,桑德森也算是他的朋友,从他的表情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此人与其他洋人一样,对鸦片的敏感远远超过中国人,一旦成瘾,必定不能自拔。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害了他,金善卿不由得可怜起这远离故国的家伙,便又改了主意。
  “怎么样?”见桑德森的两眼收敛起迷离,重又清明的时候,金善卿问。
  桑德森大张着嘴,没有说出话来。
  金善卿拍了拍烧烟女的脊背,将她打发出去,笑着对桑德森道:“咱们是出来了解民风民俗的,我在帮你做工作,可不能就此染上烟瘾。”
  “你是吸鸦片的行家?那么,给我讲讲这方面的事好不好?我太想知道了,就是没遇上个真行家。”桑德森终于清醒过来。
  “要说鸦片这东西,不是你们英国人弄进中国来的么?你们祖上的这段丑事不用多说了吧?抽大烟这东西是没什么好处,这我清楚得很,不过,既然你要研究,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英国这几年往中国贩卖的印度烟土越来越少了?”
  “英国政府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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