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歌有些着急道:“可我看那崔六郎对公主紧追不舍,怕是时间长了事情会生变。圣人对崔清寂似乎很上心,咱们这边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要不要考虑出手?”
“且等几日。”黑牛把一盘子鱼吃完了,就窝在房遗直怀里舔爪。房遗直宠溺看着怀里的猫,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笑了会儿,才转而问落歌要了博陵崔氏当下为官人员的名单。又打发人去准备一些吃食,明日就是科考,他要去看一看尉迟宝琪。
……
芍药花落,转眼到了出榜之日。
尉迟宝琪考了明经第一,喜气洋洋地来梁国公府感谢房遗直的指点。当然,他也要好好地在府中和大家痛饮一场,以庆祝自己科举高中。
“这真是叫人高兴的事,我和你伯父也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看。而今你高中了,我们比谁都高兴。眼下你父母不在此,我们便做主,为你好好办一场庆祝宴,把你平常来往那些好朋友们都叫来,大家一起热闹。”卢氏高兴道。
尉迟宝琪连连谢过卢氏,他是个爱热闹的人,而且一向和卢氏关系不错,所以也不客气,立刻就应承下来,请卢夫人帮忙打点。
卢氏立刻就张罗安排了下去,别的事都不必尉迟宝琪操心,他只要想好名单写请帖就可,其它的事情都有她负责张罗。
尉迟宝琪说了一连串的名字,都是他平时往来比较好的朋友。最后还有一个名字令尉迟宝琪有些犹豫,但还是没忍住,问房遗直:“你说我能请公主来吗?”
“能。”
“不可。”
卢氏和房遗直异口异声。
尉迟宝琪惊讶的看着他们母子俩,苦笑道:“那我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卢氏一把扯住房遗直的胳膊,瞪他:“为什么不能?你和宝琪都是和贵主一起共患难破案的好友,这宝琪而今有喜事了,邀请她来和大家一起庆贺,这不是皆大欢喜好事情么 ,你有什么理由阻挠。”
“明镜司刚刚成立,必然有很多杂务需要处理,公主这段时间很忙,而且她一向不喜热闹,不打扰她最好。”房遗直随即看向尉迟宝琪,“当然,若宝琪若实在想让她来,也可试试,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尉迟宝琪怔了下,点点头,然后皱眉在心里琢磨着房遗直说的那句话。他说晋阳公主不喜欢热闹是真的么?他怎么没发现。
卢氏十分不满地瞪一眼房遗直,忙去拉尉迟宝琪,跟他打商量道:“却别听他瞎说,我觉得你该请她。回头若是公主看见你谁都邀请到了,唯独没有请她,心里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你不够义气,不念着她?”
尉迟宝琪笑着应是,“对对对,卢夫人说得极有道理,我这就去写请帖。”
“好,快去吧。”卢氏打发人赶紧跟尉迟宝琪准备红纸,领他去了书房。
卢氏笑眯眯地目送尉迟宝琪离开后,一边回身坐下来,一边感慨尉迟宝琪这孩子人好,性子讨喜。随后,卢氏就不满地扫一眼房遗直,嘴酸道:“哪像有些人,闷得跟快木头似得,将来的妻子都快被人抢走了,还在这稳如泰山的坐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房遗直敛眸喝茶,当没听到卢氏的话。
卢氏气得瞪他:“就说你呢,你还有心情喝喝喝!”
“阿娘等着好就是。”房遗直连日来,总是被卢氏明里暗里‘提点’,本就处惊不变的他,而今自然练就了一身更加出惊不变的本领。
“我等着好?怎么等着?你天天除了去大理寺,就窝在家里,连动都不动,更别说找机会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能让我等着好?好歹你动一动啊,为之努力去,就算你输了,那也输得不算丢人。”卢氏急道。
房遗直话语分明地和卢氏解释,“这不是比试,公主也不是赌注,遂也不会有输赢。”
卢氏气道:“倒是我说错话?这种时候你还和我抠字眼!”
“好事多磨。请母亲耐心等候。”房遗直笑一下,命丫鬟把樱桃汁端过来,他亲自给卢氏双手奉上,请她息怒。
卢氏见状才稍消了气,伸手接过,然后持怀疑态度地打量房遗直,“真的心里有数,没骗我?”
房遗直应承,一再请卢氏放心。
卢氏眉头紧锁,仍旧放心不下,“可你天天懒懒地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真会有好事不争不抢就来了?”
房遗直笑了笑,“那您就当您儿子有福吧。”
“好好好,我到底说不过你,我等,只要我有口气,我就等着。”
卢氏埋怨地瞪一眼房遗直,有时候真觉得他这个儿子的性子像他父亲,做什么事温‘吞吞地’,什么都让人等。她却是个急性子,喜欢什么事都挑明了干。不过论起最后事情的结果,她自然是不如他们爷俩,谁叫他们爷俩做事前喜欢‘算计’,喜欢‘万事俱备’。卢氏这么一想,也得到安慰了。毕竟尚主是大事,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是不该像她这样冲动,急急忙忙什么都一股脑儿挑清楚也不好,保不齐就有不可预料的出现。
卢氏拍拍自己的胸口,努力好脾气的劝慰自己要忍着。
“上次阿娘就说会等,听儿子的安排。但这才过多久,您又把前话给忘了。”房遗直笑着‘抱怨’。
卢氏无奈地摆摆手,不想承认自己失言,“我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瞧你一点紧张的心思都没有,我能不着急么。”
“我有的。”房遗直肯定。
卢氏看他,“那行吧,我不催你。担保不齐过段时间我就忘了,又着急,到时候你最好有更好的理由说服我,至少别让我继续看到而今这状况。”
卢氏随即想到那些从她小姐妹那里打听来的话,真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眼下和卢氏同样发愁的还有一人,便是李世民。
今日,李世民人在两仪殿,本是该好生处理国事,但因他心情不爽,非百里加急的奏报一律不看,大臣们的参拜也一律拒绝不见。
李世民只一个人坐在大殿之内,长吁短叹地过了小半天。
方启瑞在旁跟着发愁了很久,眼看要到晌午,便劝李世民用饭,还报了今天中午的菜名,都是为了迎合李世民的口味,十分用心做的饭菜。
李世民提不起兴致,转即问方启瑞:“兕子回来没有?”
“这才到晌午呢,等公主从明镜司放值回来,最早也要下午过了未时才行。”方启瑞回道。
“太久了。”李世民叹道,随即才勉强拿起桌上的奏折,只打开看一眼,又放下了,“你派人过去看着没有?”
“看着了,二人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就明镜司的一些事物偶尔说几句,都是当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方启瑞解释道。
李世民皱眉呵斥方启瑞用词不当,“当然没有见不得人,兕子向来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
“确实如此,陛下也请不必过多担心。”方启瑞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没见兕子这些日子的变化?以前,她每天都想着问候我,和我一起用饭,关心我一天都做了什么,身体如何。而今她除了发呆傻笑,就是和我提崔清寂,还把宫里的古书典籍往宫外搬,说这些书崔清寂没看过,那我也没看过呢!”
“公主搬书可能是为了上进好学,也算是好事。”方启瑞安慰道。
“好事?连孝道都不懂了,也叫上进好学?亏我开始的时候,还高兴他们如此相处得来。可这一个月下来,你没见兕子越发着了魔似得提崔清寂?我仔细数过,她从每天提他一两次,变成了三四次,后来就是七八次,再往后……就昨天,你知道她昨天说了多少次‘崔六郎’么?”
“这个……奴还真没数过。”方启瑞面上不做表,但心里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圣人还有心情数这个。
“整整二十三次。她而今就在晚饭前和我说一会儿话,而今也不听我说什么朝政了,也不问朝中大臣谁的情况如何了,更加不会劝我少和魏征生气了,她一门心思就在提‘崔六郎’!”李世民说到最后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方启瑞不解,“陛下之前便想撮合贵主和崔清寂的亲事,因还怕贵主和他合不来,这才安排他们相处。而今俩人相处极好,贵主对崔清寂也是越来越上心,便正是合了陛下的心意了。奴觉得陛下若是在这时候问贵主对崔六郎的心思,好事可成。”
“成个鬼!”李世民猛地瞪眼,不爽地提高音量吼了一声。
方启瑞吓了一跳,自知自己失言,忙跪地连连请罪。
“这才多少天,她眼睛了已经全是‘崔’,没有‘父’了,这要是将来成亲,搬到宫外去住,她还能想起我这个父亲么!”李世民十分恼火道。
“可能也就是这一时罢了,过段日子想来就好了。”方启瑞继续劝慰道。
“那要不好呢?这女儿还真是给外人养得!崔清寂必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会花言巧语把女孩子哄得晕头转向。再这么下去,俩人感情越来越深,将来再给他们分开,只会更麻烦。”
这几日李世民思量良久,也是边观察李明达,边考虑她和崔清寂的事。
正所谓‘与君子游苾乎,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与小人游贷乎,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李世民觉得崔清寂并非是李明达的良配。好好地女孩子,没认识他之前,仪态、性情、礼节就没有一样能挑出错来,但偏偏和他相处之后,兕子这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走,尤其是在‘不孝’这方面。
方启瑞惊讶:“那陛下……打算把他们分开?”
“怎么,你有意见?”李世民眯着眼,怒气正盛地看着方启瑞。
方启瑞连道不敢,深知不管如何,他说这句话准没错:“其实奴一直觉得那崔清寂配不上贵主。”
李世民更加坚定把俩人分开的想法。“就这么给他调走,崔家那边只怕会多想。还是先把水搅和浑了,再趁乱再处置。之前我记得听你说过,魏叔玉好像跟崔清寂因什么事不对付。”
方启瑞应承,想和李世民仔细解释其中的缘故。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不必了,“不对付就行,其它不重要。”
李世民立刻下笔写了圣旨,“尉迟宝琪也算一个,他士族出身,明经科第一,给个四品官做也不为过。”
如此尉迟宝琪就和崔清寂同一品级了。
李世民随即又想到一人,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人的名字也写上,那就有人传话说晋阳公主传信来了,说是要今日晚归。
“晚归?”李世民立刻瞪眼了,“为什么?”
“公主没说。”
第125章 大唐晋阳公主
“快去问清楚。”李世民喝令道。
回话的太监应承,欲匆匆退下照办。
李世民想了想,叫住了他,“罢了,用不着你们去。”
方启瑞察觉异状,询问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立刻起身,让方启瑞给他找一件普通衣裳。
方启瑞愣住,“陛下这是……”
“出宫。”李世民道。
方启瑞顿时了然,赶紧去把上次晋阳公主起手给圣人做的那件衣裳取了来。李世民一瞧这件衣服,心里又是五味杂陈,更加坚定了出宫的决心。
片刻后,一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便现身于明镜司前,身边只跟了两人,一个样貌清秀,一个身材魁梧,有些凶悍。
明镜司守门的衙差却并不识得三人的身份,询问三人来此有何事,方启瑞就欲拿出令牌,却被李世民阻止了。
李世民也不知哪来的兴致,亲自对那守门的衙差道:“有冤情要找你们主事。”
“你可知我们明镜司的主事是谁,你说找就找?”衙差没想太多,只是打量三人的衣着一般,却不曾好生注意人家所骑的马却非比寻常,仍是一本正经的态度,“主事未必一定能见,但若有冤情,可简单述来,我先去通报。”
衙差话音落了,李世民要琢磨着个‘冤情’诉说,就听见里面匆匆跑来一人。
田邯缮得了公主的嘱咐,飞奔到明镜司门口,果然见到了圣人,吓得差点半个魂儿没了。田邯缮一边骂守门的衙差没眼力,一边跪地恭迎李世民。
衙差们一听这位看起来衣着一般般的中年男人竟然是皇帝,纷纷惶恐地跪地磕头。
“无碍的,都是职责之内,做得好。”李世民看笑眯眯地叹一句,忽然心情大好,大迈步进门了。他带着好奇之心,好生环顾明镜司。
侍卫们恭送走李世民之后,许久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任谁都没想到他们才在明镜司守门一个多月就瞧见圣颜了,这可真是个不一般的活计,荣耀无比。
田邯缮紧跟着圣人身后赔笑,心里琢磨着好在她们贵主耳朵灵敏,及时听出来了,不然这要是在门口就闹了笑话,惹了圣怒可不好哄。
李世民打量了完明镜司的环境,转即笑问田邯缮,“你家贵主可在这?”
“在,在的,在后院。”田邯缮忽然被李世民问话,有些紧张,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李世民自然瞧见了田邯缮的紧张之态,再看有好好地正堂人却不在,跑到后院去做什么?这明镜司以前是一座官邸,后院自然有景致好的园林,春意盎然,小桥流水……谈情佳地。
“那崔清寂呢,他人在哪儿?”李世民又问。
“回圣人,崔主簿也在后院,和公主一起在荷花池边。”田邯缮如实回道。
李世民瞬间就收住了脸上的笑,厉声打发田邯缮快在前头带路。
田邯缮愣了下,赶忙应承走在前面。
李世民步伐迈地飞快,方启瑞和常怀远就赶忙紧跟在李世民身后。
没多久,四人就到了园子,远远地从这边往池塘那头看去,就见晋阳公主和崔清寂二人站在石拱桥之上,面着东边的池塘,正背着他们。
田邯缮意欲要通报,被李世民瞪了回去,“都给我安静了。”
田邯缮不解地点点头,这时候李世民就冲过了田邯缮,走在了最前头,直奔着李明达所在的方向。李世民一股脑儿地冲上桥,李明达这时候回头看见李世民,惊讶地叹了声,崔清寂闻声才意识到李世民来了,连忙行礼。
“你二人在这做什么?”李世民的语气有问责的意思。
李明达笑着去拉住李世民的衣袖,努嘴示意他往东边瞧。李世民没好气的瞪一眼李明达,只觉得这个女儿不争气,这种时候了还想撒娇分散他的注意力,就为了帮崔清寂开脱?李世民瞬间有种为父心凉的感觉。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东方的时候,却发现那边的池塘里有人,而且还有不少人,足有二十几个。所有人都弯腰在淤泥里掏什么东西,东边的池塘里地处高些,水大部分都已经放走,越靠近东岸水越少,几乎都是淤泥,而这些人就在那片淤泥地里到处挖寻。
很快李世民就看见有人从淤泥里掏出一块长条状的东西,挂着淤泥,然后身边的人忙都跟着在此处掏,一块块条状的挖了不少,随后就捡进了篮子里。李世民正要问李明达这是在挖什么宝贝,就见一名侍卫从水里掏出了一块大的,圆圆的,淤泥一块块掉下去,剩下的额部分状如骷髅。
李世民眯着眼,确定看,肯定是骷髅了。
“这是?”李世民看向李明达。
“是崔家的家仆,本想从池塘里挖淤泥种花用,却不想挖着挖着,挖到了几块骨头,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是什么野狗之类的死在这里头,时间久了,就埋在了泥里,后来他们就在淤泥里找到了独属于人的头骨。”李明达解释道。
李世民点点头,明白那场景该就跟刚刚他所见的情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