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雪兰半边身子靠在平秋身边,“我再不出去走走,只怕真要瘫在这房里了。”
平秋自然不敢多话,搀着雪兰向兰园外走去。
“小姐要去花园子里么?”离了张嬷嬷,平秋显得小心翼翼。
雪兰走了一段路,腿脚恢复了许多。她望向通往外院的小路,皱了皱眉,“去三爷的院里看看。”
平秋只得扶着雪兰,向三爷叶建彰所居的竹园而去。
到了竹园,有小丫头一见雪兰,急忙向里面报去。没多久,帘子一挑,叶建彰从房里迎了出来,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望着雪兰皱紧了眉,“二姐姐怎么来了?”
雪兰心微疼,原来自己亲弟弟这里并不欢迎她。
对于亲弟弟,雪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和内疚。她笑了笑,“建彰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叶建彰怔了怔,转让出路来,“二姐姐里面请罢。”
第二十六章 寿日
雪兰扶着平秋的手,走进了竹园正厅。
正厅里摆放着书案,更多的则是许多书籍。一个妇人立在书案旁,见雪兰进来,忙着施礼。
雪兰注视着面前的妇人,问道,“你可是建彰的乳母么?”
妇人忙答,“奴婢正是。”
叶建彰极不情愿的把雪兰让于座上,他走到乳母身边,虽坐在座上,却拉住了乳母的手,一脸戒备的看着雪兰。
雪兰心下微微叹息,叶建彰似乎离不得这乳母半步,难怪会养成如今的性子,若是长此下去,只怕叶建彰再难成才了。
雪兰思度着,话说得慢了许多,“我听说,三爷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疹,此事的来龙去脉你给我讲讲可好?”
叶建彰没想到雪兰竟然问起许多年前的事来,他心里有些不快,自己的乳母自然算是自己的人,什么时候轮到雪兰来问东问西了?
孙妈妈却不敢错了规矩,她躬身答道,“回二小姐的话,当年是因为三爷得了怪疹,险些丧了命。后来老太太才知晓,是从前的王妈妈先得了的,她竟然瞒了下来,才把病过给了三爷。老太太便把王妈妈送到江南庄子里。”
雪兰不作声,眉头皱得更紧。建彰的乳母说得和刘嬷嬷一样,建彰也并未说什么,看来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
叶建彰更为不满,握紧了孙妈妈的手,冷眼扫向雪兰,“二姐姐若只是问这些事,问我便是了,何苦问下人?”
雪兰没想到叶建彰会对孙妈妈如此相护,对自己又是这般戒备,本是满心关切叶建彰的话,再难说出口来。此时若是再多说叶建彰的穿着,和孙妈妈的异心,只怕叶建彰会以为雪兰挑拨,而当场翻了脸。
“我没什么事了,”雪兰站起身来,勉强向叶建彰笑笑,“这就回去了。”
叶建彰从座上站起,也不相送,只拱拱手,“三姐姐慢走。”
雪兰走至房门前,回头望向叶建彰,笑了一笑,“建彰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若是好了,其他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叶建彰本以为雪兰还要说教一番,听她这样说,叶建彰愣了愣,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
雪兰回到兰园,刘嬷嬷正在门口翘首待她,见雪兰回来,笑着迎上前来,“我还怕小姐走得太远,饭已经备下来了,小姐快用饭罢。”
雪兰点头,刘嬷嬷不露痕迹的扶着雪兰的手走进正厅。
雪兰由平秋等丫头服侍着用过饭,就要去小花园里转转。连日除了坐还是坐的日子,已经让雪半闷得心头如长草一般。
平秋和张嬷嬷要用饭,刘嬷嬷自告奋勇的陪着雪兰去了内院的小花园子。
路上,雪兰随手拈起小径旁的一朵丁香花,持在手中。刘嬷嬷的话低低的传了来,“小姐,此后你也要小心着这些个丫头才是。不说旁人,平秋就是张嬷嬷的心腹,您带着她出去,她必是凡事都报与张嬷嬷的。”
雪兰垂目微笑着点头,不能把心里的话告诉给刘嬷嬷。其实雪兰之所以会带平秋出去,正是因为平秋是张嬷嬷的人。雪兰只要知晓平秋不是刘嬷嬷的人便是,所以才敢带着平秋出去,这样下来的话,张嬷嬷不知道雪兰到底为什么去竹园,亦可探出刘嬷嬷的话有几分真。
刘嬷嬷见雪兰只是笑而不语,又说道,“小姐可还记得夫人院里的玉珠么?”
玉珠?
雪兰终于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因为小姐的事,玉珠虽没被卖,却被打了十板子,玉珠的老子娘和张嬷嬷都深恨小姐。小姐此举虽解了心头之快,可曾想过,玉珠的伯母张嬷嬷岂会善罢甘休,这些家生子就如同盘根错结的树根一样,开罪了其一,就等于整个根都伤及了。”
雪兰的脸色微变,她定定的看着刘嬷嬷。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雪兰想从刘嬷嬷眼中捕捉到一个细微的眼神,可偏偏,刘嬷嬷的眼里坦荡极了。
雪兰再也看不透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了。她所做的正是一个忠心奴才该做的,说出的话,也是替她做了万全的思虑。但雪兰现在,却不敢轻信了谁。
刘嬷嬷伸手替雪兰拉了拉披风,话语声更轻了些,“陈嬷嬷这样做,摆明了是让张嬷嬷人等深恨小姐……”
刘嬷嬷整过了披风,退至一旁。雪兰陷入沉思中。
从前,雪兰确有逞一时之快。她也料及玉珠的娘会暗中给她使什么绊子,可是雪兰却不能不这样做。初次回来,若是自己便被个小丫头治了住,此后这叶府里只怕是个奴才都不会拿她当回事了。
而今日,刘嬷嬷似乎要教她的便是隐忍。
没有情分,未曾谋面,刘嬷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刘嬷嬷依旧浅笑着扶着雪兰的手,声音却没压过半分,如寻常一样,“小姐要做好女红,听张嬷嬷的教导,老太太和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这话却不像是说给雪兰听的。
雪兰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有几个丫头们走了过来。
雪兰淡然一笑,这个刘嬷嬷,还真有些意思。
隐忍,她一定会学会的。不只是学会隐忍,她还要学会蓄势而发。
雪兰往回走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整治好自己的院子,看看有没有得力的人可使。雪兰抿了抿唇,只有自己这里先安定下来,才能去查更多的事情,建彰的乳母之事与海氏的死因,她要抽丝拔茧,一点点查出真相来。
回到兰园里,雪兰又开始听张嬷嬷絮絮叨叨的话来。
“小姐的花样子要好好画呢,不然怎么拿出寿礼给邹老太爷?”
雪兰这才想到她的舅祖父,叶老太太唯一的兄弟邹老太爷。当年雪兰走之前,邹家并没有太过显赫,邹老太爷只挂了个闲职,时常会来看望沐恩侯府的姐姐。现在想来,足见姐弟二人感情极深。
“舅祖父他老人家可还好么?我记得舅祖父家的表舅似在做官呢。”雪兰似无意的问向张嬷嬷。
张嬷嬷来了兴致,把笔放在一旁,与有荣焉的讲起了邹府的事来,“舅老爷可不就是在做官,这还要得意于老太太的恩典,舅老爷做到了军器少监之职,就是舅老爷家里的几位少爷小姐们,也是各个聪慧多了。”
原来是叶老太太帮了自己弟弟一把。
张嬷嬷说到这里,打量了雪兰一眼,“所以小姐更要加紧画花样子,做不出寿礼来,老太太那里自然是不会依的。”
雪兰没兴致听这话,她猜想叶老太太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去,因为自己规矩还没学明白,叶老太太怎么会让她出去丢了叶府这个脸呢?
雪兰想到这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去邹府拜寿并不只是雪兰主仆在议论,就是叶老太太那里,也在商议着。
叶老太太瓣着手指算着日子和人数,“算起来,你舅舅的寿日快近,按理该和往年一样,我带着舒哥儿、晟哥、珊姐儿及宁姐儿、芳姐儿几个去。可是我想着,忠哥儿也不小了,把他带去倒也使得。”
夫人林氏知晓,老太太这是要带着大房、二房几个大的孩子去。独叶建忠,虽是她的长子,在叶家兄弟中却排行在四,若是带了他去,不带叶建彰去,倒叫人看着不好。
“老太太,您若是带了忠哥儿,也带上彰哥儿一道去罢,横竖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叶老太太马上摇起头来,“彰哥儿那孩子能带出去么?一身的胭脂气那么浓,带出去不够丢人现眼,不带!”
二夫人在一旁笑着说起话来,“老太太,那您也该带上兰姐儿去才是啊,那孩子刚回来,虽在学着规矩,她已及笄,早晚要说门亲事不是?带她出去见识见识,让亲戚们瞧瞧,将来指不定说哪门子好亲事呢。”
夫人林氏皱皱眉。带雪兰去倒不是不好,但是雪兰规矩没学好,出去到底是长见识还是丢人,还未可知。
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叹气,“罢了,就带上她一个罢。”
叶老太太的一句话,定下来了去邹府拜寿的人。而雪兰还犹不知晓,这场拜寿最终带给她的将是什么。
叶老太太的话一落地,有人便传给了几个随去的少爷小姐们。
第二十七章 设计
消息传到兰园时,雪兰很是意外,竟然还带上了她?
张嬷嬷比从前更为忙碌,开始张罗着雪兰献上去的寿礼来。
张嬷嬷和刘嬷嬷把花样子翻了个遍,也没敲定个结果。最终还是张嬷嬷一拍大腿,“得了,从前都没人给舅老太爷做个寿字图,不如我们就做个百寿图罢。”
张嬷嬷看了眼正在皱眉的刘嬷嬷,笑着对刘嬷嬷说,“刘嬷嬷,不是我托大,我的女红比你好了些,我来帮小姐描花样子,你只照顾好小姐的起居饮食便可,你瞧可好?”
兰园以张嬷嬷为尊,张嬷嬷又是叶老太太派来的人,刘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张嬷嬷开始张罗起花样子来。
百寿图,就是用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组成一个大“寿”字样。
张嬷嬷望了一眼正端着茶盏慢慢饮茶的雪兰,道“小姐,这‘寿’字您总会写罢?”
雪兰因刘嬷嬷的告诫,已经不想和张嬷嬷起什么正面冲突,但是若是说诚心相待,雪兰也着实做不到。
雪兰想到从前随口的一句戏言,便抬起眉来,眼中闪出了不安,“不会啊,难道还要会写‘寿’字么?”
张嬷嬷绷着脸,扭转过头去,着实不再想说什么话了。
就这么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所谓小姐,还想着堂堂正正的登门拜寿?真不知道是哪个的主意,纵是去了,与这位二小姐来说,也是羞辱。
张嬷嬷自然知晓老太太对她女红手艺的熟悉,所以她也不敢不尽心,先拿起笔来,和雪兰一起商议起画百寿图的花样子来,哪里描哪种字体,哪里用什么颜色的线。
平秋在一旁笑道,“寻常时候倒也听得说绣百寿字的,小姐许久没回来,倒不如改个法子,叫舅老太爷识得小姐的好处。”
张嬷嬷望向平秋,平秋笑得平和,“我想着,不如把这寿字前面再添一个‘百’字,百寿百寿,叫起来更讨吉利。”
张嬷嬷听完平秋的话,双眼一亮,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张嬷嬷当即决定,就绣个百寿图。
因雪兰说不会写字,平秋自告奋勇的把画花样子的活计揽了下来。张嬷嬷对平秋很是放心,果然不出两天,平秋趁着雪兰和刘嬷嬷去小花园,把画好了花样子来给张嬷嬷瞧了。
张嬷嬷拿着花样子定睛一瞧,脸色忽然白了下来,手竟然抖了一下,描着花样子的绸缎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平秋看着张嬷嬷微圆睁的双目,笑了一笑,蹲下身去拿起了花样子。张嬷嬷却没有平秋的那份沉稳,她急忙把小丫头打发了出去,关紧了门,把平秋唤至身侧,低声道,“你……你怎么可以把这‘百寿’描成了‘白寿’?!你不要命了?!”
张嬷嬷说着,声音有些发颤起来,“舅老太爷还未到九十九岁,岂敢称白寿呢?这等于骂他活不到九十九一样,便是有寿也是白来的!快快把这花样子改改罢,叫老太太知道了,可了不得。”
平秋把张嬷嬷塞到手上的花样子,慢慢展开,她的目光垂至于花样子上,似笑非笑道,“嬷嬷难道忘了这寿礼是二小姐献上的,并非我们奴才。”
有那么一瞬间,张嬷嬷没品出平秋话中的深意,她怔怔的望着平秋,忽的拍了一下炕沿,“我怎么忘了呢?若是我先把没问题的花样子给老太太过了目,再有什么错处,可不就是二小姐的错了么?二小姐一犯错,许是就会被老太太打发回祖宅里去,这不正如了我们的意么?”
望着终于大悟的张嬷嬷,平秋由衷的笑了起来,“嬷嬷,珠妹妹不能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去,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可是……”张嬷嬷有些犹豫,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是不会饶了二小姐的。“二小姐有一天发现了要强辩,那该如何?还有刘嬷嬷呢?她看到又该如何?”
平秋自然知晓张嬷嬷真正担心的不是雪兰,而是夫人遣来的刘嬷嬷。她看了一眼张嬷嬷,敛起了笑容,“嬷嬷,您老也说了,您只做献功一样,把花样子给老太太过了目,此后再出的事,便是二小姐的事了。二小姐又不识字,好对付多了。至于刘嬷嬷更好办了,您只说这段日子要陪二小姐做女红,院子里的事全交给刘嬷嬷,您再帮她寻出些事来,叫她好忙,哪还有时间来看我们的花样子。我算计着,这几日我给二小姐值夜便是了,白天您来守着二小姐,万没有让二小姐发觉的道理。”
张嬷嬷眯了眯老眼,沉沉的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
平秋笑着朝张嬷嬷点头回应。
雪兰并不知她院子里的奴才早已经要设计到她了,直到张嬷嬷把管兰园众人的差事交给刘嬷嬷后,平秋捧着花样子来到兰面前,雪兰才注意到,原来刘嬷嬷做这么多都是有缘故的。
雪兰早就疑心张嬷嬷做事有些不对,张嬷嬷从前一直管着兰园里的小帐,就是雪兰的月例也是张嬷嬷收着。刘嬷嬷曾悄悄告诉给雪兰,叫雪兰私下里查查自己的月例。果然,雪兰私下查时,原本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到了帐面上只余七两,其他的月例却看不出用在哪里了。
张嬷嬷做的偷鸡摸狗的事雪兰自然知晓,但是她没想到张嬷嬷敢私藏了她的月例。雪兰不语,因为她心里清楚,便是现在闹将出来,张嬷嬷一定有法子来塞这项银子,而叶老太太也不会信她,更会觉得她要诬告张嬷嬷。雪兰打定了主意,就要等,等于有那么一天,把此事抖落出来,叫叶老太太重罪一并罚了张嬷嬷。
而现在,张嬷嬷忽然把这有些油多的差事要交到刘嬷嬷手上,这不是很奇怪么?到底是什么事让张嬷嬷痛下决心呢?
雪兰想到了自己身上。
平秋在一旁留意着雪兰脸上的表情,陪着小心的问向雪兰,“小姐觉得奴婢描得如何?”
试探着她的态度呢。
雪兰只作盯着看了一会儿花样子,才抬起头莞尔一笑,“很好,平秋,你果然描得好呢。”
平秋心下一松,笑意多了几分亲热,“小姐谬赞奴婢了。”
“你去取了我的针线罢,我早早把寿礼做好才是呢。”雪兰忽然觉得自己前几日谎称不识字倒令她看清了自己园里的人。雪兰暗暗冷笑,原来要设计自己的人就是张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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