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不好就走,陪着笑说没事。
鲁氏把手上的竹箸一放,“你若是在这里,我便不吃了。”
鲁氏是婆婆,这样说话,雪兰自然不好再坚持,只得离了腾铃阁。
雪兰回到了书轩依然睡不着,她叫人去宫门那边打听打听。派去的人许久未归,雪兰心渐渐的往下沉,更断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快到了日中时分,派出去的人终于回了来,那人也顾不得换衣喝水,直接到了书轩里回雪兰的话来,“奶,奴才没见到大爷,不过有个宫门口当差的人是大爷留在那的人,他让奴才给奶奶带个话来,说大爷没事,请奶奶放心。”
平安就好。
雪兰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虽是没见到盛信廷本人,能得知他留下安好的消息,与雪兰来说,也是一种安心。
雪兰第一次觉得时辰过得这么慢,似乎是数着算着,才到了日头偏西,她从庑廊下的藤椅上坐起身来,缓缓的回到内室。
王嬷嬷望着雪兰的背影,叹口气,叫人去后面把李妈妈请到前面来。
李妈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在一进房时,就哎呦一声。雪兰抬起头来,李妈妈两步到了雪兰跟前,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呢。”
雪兰心里暖融融的,到底是拉扯自己长大的人,自己虽是一脸平静,李妈妈却也能辩出与往日的不同来。
雪兰却不想把担心告诉给李妈妈,不由得笑,“只是大爷一夜未归,我心里惦记着他。”
李妈妈却想错了,她那浑浊的眼珠微黯,马上又向着雪兰牵起嘴角,“男人不都是有些迫不得已的酒场里行走嘛,你也别多了心去,待大爷回来,你好好问问,可不许真是急扯白脸的,仔细男人厌了你。”
雪兰失笑,她又不好说李妈妈什么,只笑着点头。
到了掌灯时分,雪兰刚洗过了头发,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喜鹊惊喜的唤声,“奶,大爷回来了!”
雪兰连擦头发都顾不上,急着往外走,还未到正房门口,盛信廷就已经进了房来。雪兰疾步走向他,抬起双臂就抱住了盛信廷腰。
盛信廷摸着雪兰未干的头发,埋怨道,“头发还湿着,怎么就想往外跑了?仔细病了。”
雪兰闻着盛信廷身上淡淡的清凉之气,头这才抬起来。一日不见,雪兰觉得盛信廷脸上就带着重重的倦气,似乎没休息好。
丫头们早已识趣的退下去。
盛信廷低头吻了吻雪兰微凉的额头,搂紧了她的身子,“是不是惦记我了?放心,我没事。”
盛信廷松开了雪兰,拉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夫妻二人坐在小炕上,盛信廷看了外面一眼,神色郑重起来,“兰儿,我这是抽空回来一趟,我只怕你惦记着我。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也告诉给父亲母亲,免了所有人来拜访,不管是谁。”
果然是出了大事。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紧了紧,也抬起头道,“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盛信廷用拇指划过雪兰的脸颊,声音低沉了许多,“皇上的身子许是不中用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今生最爱
雪兰听了盛信廷的话,呆了住。
是不是就是说……极可能宫里发生些事?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更紧了些,“有可能……宫变么?”
若是宫变,做为左骁卫上将军的盛信廷必然要有个抉择,而依皇上现在的态度,拥立太子是盛信廷该做的事。可是雪兰不相信淳亲王会善罢甘休。
雪兰的心犹如被人生生的提了起来,拥立太子,才是遵启正帝的正途。而盛信廷一直都很讨厌现在的太子当初的顺亲王。可是,淳亲王虽有谋略,却不是东宫,想拥立淳亲王视同谋逆。此时,已经不允许盛信廷再中立下去了!
“你……要小心!”想清楚自己的男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时,雪兰忍不住红了眼圈,心头上千言万语的叮咛,最终化成了一句话,而她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盛信廷低下头来,吻着雪兰的前额,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从容,“我今日回来只是告诉给你个中厉害,而且,”盛信廷的话声一顿,声音低得如耳语,“我在买这宅子时,在书房的书案下建了一条地道,只须撬开两块青石板就能下去的地道。不过通得并不远,只到城北的一处宅子。那处宅子也是我的,明早你就带着南月躲在那边去,等我接你。若是有什么变故,”
男人的声音一沉,“你先住在那边,待平息些,再趁乱出城,不要再回京城来。”
雪兰的手指深深的陷入盛信廷的掌中,这是他一次感受到她带给疼。
“不!我不会走的!”雪兰的声音虽低,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决。
“你必须走!”盛信廷的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正因为你不是普通的女子,我才敢把这些话告诉给你。你出了城,我才能安心,父亲那里到底有国公的身份,不管谁当新君,太后还在,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是削了爵位。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妻,我们又分了府,谁要是拿了你来要挟我,我连回手的力气都将没有了,你懂么?!兰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给我们留一条退路!”
盛信廷的话句句都砸在雪兰的心上。
什么退路,这分明就是他给她留的活路!
雪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的男人,在大难临头,依然惦记着她;她的男人,早已筹划好了诸多的一切,已经替她想好了最终的退路;她的男人,在生死存亡关头,在他和她的命之间,选择了保她的命!这就是她的男人,她为拥有这样的男人感到自豪!
雪兰垂着的头到底还是点了下。
她也要让他放心。
盛信廷松开了拥着的妻,微微笑说,“其实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也许不必如此。不过,你还要准备好了,明早把消息给父亲捎过去之后,你就带着南月去城北的宅子里。”男人说着,又加了两个字,“等我!”
雪兰重重的点了下头。
盛信廷似松口气,他把她鬓角的长发别在她的耳后,“我回来就是给你报一声平安,我现在马上要回去了,宫里离不得我。”
雪兰亲自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氅,帮着盛信廷披了上。雪兰的每个动作专注又认真。
待帮盛信廷披好了大氅,雪兰在他的身后,望着身姿挺拔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宽厚的肩膀,挡住了面前的烛光。他的腰身挺直着,就如同帮她挡住迎面而来的任何急风骤雨。
雪兰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是感动夹着心疼,又有一丝替他而升的悲凉。她伸出手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也曾温柔相对,也曾嘻笑怒骂,也见过她,柔情似水,也见过她,毅然决然。而是在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身后,他能感受到从她手臂传过来的力度,那是一片紧紧叩着的温暖。
盛信廷的身子还是一僵,她怕是已经有了打算。果然,女人柔弱的声音就在背后传了来,“夫君……你若殉国,我便殉夫!”
“听话,你要好好的活着。”
什么甜言蜜语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他用行动告诉给她——你,是我今生的最爱!
盛信廷吻住了雪兰的双唇,有力而缠绵,似乎给了她一份交待的决心。
雪兰缓缓合着眼,享受着他带给她的甜蜜。
真好,就这样一直下去罢……
雪兰是舍不得把眼睛睁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儿是几时离开的,雪兰都只要合着眼,直到她的身上微微凉时,雪兰才睁开眼。
眼前的门已经半开,一阵清风正吹向着她。
就在此时,雪兰的眼泪肆意落下,她心里却在安慰着自己:终于忍到他离开时,她的泪才敢落,她是最不能让他牵肠挂肚的……
一夜风凉,雪兰倚着迎枕在小炕上看书。
王嬷嬷来劝过,雪兰是淡笑着答她,“我也睡不着,索性看些书,倒能打发时间。”
王嬷嬷不知晓出了什么事,但是猜想盛信廷今晚不会回来,她要坐在一旁陪雪兰。雪兰就打发她回去歇着,雪兰的理由更能说服人。
“明日我要补觉,嬷嬷不休息好了,怎么帮我打理府里的事呢?”
王嬷嬷竟然被她说了住,她轻轻叹口气,退了下去。
洛璃也要陪雪兰,被雪兰同样打发走了。只有南月在雪兰身侧,南月说,“奶,我陪您,明早我再去补觉也是使得,不然大爷也不放心。”
雪兰想了想,到底点了头,主仆二人,一个坐在小炕上,一个坐在锦杌上,一个看书,一个做女红。一夜竟然也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辰初时分,雪兰刚用过了早膳,董众就来到了正房门外,他催着丫头要见雪兰。
雪兰心头一紧,忙让人叫董众进了来。
董众一进门,雪兰就把丫头们打发出去,门口留着南月和洛璃守着。董众这才敢说话,“您吩咐过早上去给国公爷送信,奴才刚刚去过了,卫国公也知晓这边的消息了,奶奶放心。奴才来是要告诉给奶奶,卫国爷说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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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带离
董众是跟过来的管事,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行事极为果断。
虽也有些心理准备,雪兰的脸到底还是白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董众答道,“听说是五更天的事。”
雪兰蹙着眉又问董众,“国公爷有没有说现在谁来监国?”
董众摇摇头,“没说,不过国公爷让奴才给奶奶带个话,说大爷此时定然忙得不得了,有什么事,让奶奶找国公爷也是一样。”
雪兰半晌不语,董众试探的问向雪兰,“要不……奴才让人去宫门那边探探消息?”
“不行!”雪兰马上摆手说道,“让府里的人不许随意出入,这几日连出去买东西都不许,可着家里的吃。”
董众忙答是,雪兰这才抬手遣出董众,可她的眉头却没有舒开过。
王嬷嬷等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雪兰的异样,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雪兰。
雪兰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王嬷嬷是叶世涵赏给自己的嬷嬷,一直忠心耿耿。洛璃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是一次两次了。南月功夫了得,又是盛信廷的心腹,救过自己。就连门外的喜鹊,都是自己最看好的丫头。
现在让她抛下这些人,就这么坦然的离开,她实在做不到。
雪兰忽然一笑,一扫脸上的悲愁模样,她眼望几个人,道,“虽是大爷那边在忙,到底是男人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不许大家出去,我们却可以在家里乐,一会儿我们就去后院看看李妈妈种的菜去,捡什么长得好的,结出东西的秧子,就摘下来。”
洛璃看向王嬷嬷,王嬷嬷明显就是一怔,她立刻也笑了起来,“奶奶说得是,我们这就收拾一下去后院。”
洛璃也笑着称是。
唯有南月,眉头皱得很紧。
雪兰站起了身,向外走去,还未到门口时,只听身后有人低语,“奶奶,奴婢对不住您了。”
雪兰心头一惊,正要回头,却觉后颈一阵酥麻,她只觉得眼前的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雪兰再醒来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的大床上。
雪兰闭了闭眼,猛然又睁开了眼睛。眼前没一处是熟悉的,陌生的帐幔,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桌椅。
雪兰坐起身来,掀被下了床。
房门就在这时打开了,南月端着一个茶杯走了进来,见雪兰起了床,把茶杯放了下来,不待雪兰说话,南月就跪在雪兰面前。
“奶奶,奴婢该死!对奶奶下了手,可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南月并不抬头,一直垂着脑袋。
雪兰闭了闭眼睛,看向窗外,“这里是不是大爷城北的宅子?”
“是。”南月倒也不再隐瞒。
“是大爷交待给你的事罢,让你带着我离开?王嬷嬷和洛璃也是知晓的,是么?”雪兰也不看南月,只望向窗外的一片新绿。
“是大爷交待给奴婢的,王嬷嬷和洛璃并不知晓,是后来奴婢告诉给她们的。”
雪兰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南月以膝而行,一把抱住了雪兰的双腿,声音也变得尖厉了许多,“奶奶!好不容易把您带了出来,您现在若是回去,您可想过会不会辜负了大爷的苦心?会不会辜负了王嬷嬷和洛璃的苦心?奶奶,您若是平安,我们都安心。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活不得!”
南月的最后一句话叫雪兰的身子一僵,她好半晌没说话。
南月见雪兰不动,又继续说道,“现在的情行我们都不知晓,许是等上小半日,大爷就会来接您呢。您只须等上些时候,到底要如何走下一步,还要等消息啊。”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抚开南月的手,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榻子上。她合上眼,眉头微蹙,脸上的倦色再难遮住。
南月站在一旁,攥着拳头,望着榻子上的雪兰。此时的雪兰是南月跟在她身边,所见到最脆弱的一次。南月看着看着,就想到了被秋风席卷着的摇摇欲坠的黄叶。这样的雪兰让南月心疼,更让她恨起自己来。自己竟然帮不得雪兰一个忙去。
南月默默的在雪兰身边立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
没多久,雪兰闻到菜饭的香味。只是现如今这股香味,再难勾出雪兰任何的食欲。
雪兰轻唤一声南月,南月急忙进了来,“奶奶,我正给您熬些粥喝。”
“不必了,”靠在榻子上的雪兰摆摆手,“我什么也吃不下去……”
南月不语,低头出去一会儿,到底端进了两样清菜和一碗粥来。
“奶奶,”南月轻声劝着,“好歹您……”
不及她说完,雪兰把身子转向里面,南月的话再难出口。
雪兰不吃饭,南月自然也没吃,两个人相对一坐就是坐了一日去。这期间,雪兰吃喝了一壶的茶水。
天渐渐的黑下来,雪兰的心也似随着那日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因是住在城北的空宅子里,南月不敢点灯,怕引人生疑,雪兰更不想点灯。到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时,雪兰长吸一口气,原本还有些期许的眼神里,渐渐被悲恸代替。
黑暗里的雪兰,长长的指甲握在掌心里,深深的扎在一片柔软的凝脂中,她却依然不觉得疼。
若是真疼的话,那么此时她的心,比手掌上的肉会更疼。
雪兰一直盯着院子里,月光落在清寂的当院中,似撒了一道悲凉,本就沉静的院子,显得更加清冷了。
月凉了,人的心也跟着凉了。
到了午夜,雪兰依然倚在临窗的小炕上,不曾睡眠,也不曾说话。
三更的更鼓刚敲完,突然,宅院的大门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随着那一声急似一声的拍门声,雪兰的心忽的一提。这个时候敲门,而且还是这般急促,让雪兰分辨不出门外之人到底是盛信廷,还是寻到这里的官兵。
黑暗中雪兰看向身边的南月。南月是习武之人,眼力比寻常人都要好,她朝着雪兰摆摆手,轻手轻脚的出了正房,向门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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