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脸上凝神注视,只觉心中渐渐冰凉一片,认出眼前这人竟是曾经做过自己奶娘的那个胡妹
二人对视之间,郑经已然面无人色,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间也觉全身如坠冰窟,说不出话来,胡妹儿见了他的神情,心下已经了然,转身找衣裳穿上,轻声道:“我不会说的,你走就是了,”郑经狠狠看她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别以为你使这手段,就能扶摇直上了,你若是敢乱说我就要了你命,”胡妹儿眼眶中渐渐充满泪水,他又道:“我怎么会到你这里来的,”胡妹儿便将昨日之事说了,又道:“我看秦姑娘气的跑了,也没有法子可想,你……你又喝醉了……”说罢朝他瞟了一眼,郑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跺脚道:“你不会找人来帮你吗?”胡妹儿低垂头一言不发。
正说话间,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有人走到门前轻叩房门唤:“胡妹儿,你在吗?”正是东莪的声音,屋内二人刹那间惊慌失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上)
耳听得门外东莪又敲了一下门,郑经忙朝胡妹儿使眼色,自己则慢慢移到门边,胡妹儿待他站好,便上前将门微开一线,见东莪站在门外道:“你刚刚起床呀?我吵着你了吗?”胡妹儿忙摇头道:“没的事……正……正要起呢,姑娘……有什么事吗?”却听东莪叹道:“唉,我昨夜一时生气跑了回屋,可后来想想二公子喝醉了酒,就是有点胡闹,也不该把他扔在院子里的。忙回头去寻却没见着他,想着或许是你送他回房去了,也就自己回屋歇下了。可没想到今日一早他房里的叶儿却说他一夜没回去,里院这会儿都闹开了,正四处找人呢!我没了法子便想来问问你,可是亲眼看他回房的吗?”
胡妹儿一听府里此时是这个光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没有吭声,把个屋里的郑经更是急的冷汗直冒,心想她这样的模样还能不让东莪瞧出端倪来的?果然东莪见她面色不对,已经说道:“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是出了什么事吗?”胡妹儿强笑道:“我……我一听说他……不见了,生怕连累……到自己……”东莪笑道:“看来是我吓到你了,你若是真的送他回房了,那必是他自己出府去的,我只是来问上一句罢了。”胡妹儿正要说话,却见东莪面露难色,道:“偏偏今日大人也一早就回来了,听了这事正大发雷霆呢,你不用怕,大不了呆会叫你去问话的,你照直说就是了,不会有事。”说罢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这边胡妹儿还没反映过来,那边郑经却已经自屋里冲出,一把拉了东莪。将满脸惊慌的她拉进屋来,胡妹儿立时跪下了。东莪看到郑经,才刚喜道:“你……”却说不下去了,退后两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与屋子里环视一周,脸上渐渐变色。
郑经眼中含泪道:“姐姐救我!”东莪又羞又急。重重吸了口气,才道:“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郑经求道:“是呀,都怪我喝醉了酒,好姐姐,这回只有你能救我了,”东莪急道:“怎么救?若是别的丫头,我兴许还能帮着夫人劝劝大人让你收在房里,可是她……”她手指地上已经伏地呜咽的胡妹儿。“她曾是你地乳母呀!这……这在大人眼中……只怕与……乱伦无异!”郑经全身一颠,不由得也跪下地来,眼泪滚滚而下。。。东莪却摇头道:“我……我最多只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当没来过这里,”说罢转身要走。郑经扑上拉住她手。哭道:“可是只要爹爹找她一问,这件事终究是纸不住火的。”东莪急道:“那你要我如何是好呢?”郑经眼珠乱转,道:“就说……就说我喝醉了,在院里假山后睡了一晚,是姐姐寻到我……这话只有姐姐说了,爹爹才会相信。”
东莪沉默不语,看看他又转看胡妹儿,过了一会才道:“可你们要答应我,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事,”郑经闻言再无二话,立刻举手起誓,那胡妹儿看着他,许久方才慢慢垂头也立了一个誓言。东莪看到他们地神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冷笑来,这才拉起郑经道:“年青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我今日便帮你这个忙,可记得答应过我的事,”郑经连连点头,再不看地上地胡妹儿一眼,催着东莪快快回院去了。
此事便由东莪出面,将在假山后酣睡的郑经寻到的事向郑成功说了,郑成功少不得训斥了儿子一番,众人劝说之下却也没再多说,自回书房和将领们议事去了。倒是郑夫人得知爱儿如此冷的季节在外露宿,握着他的双手心疼不已,看郑成功不再终究,便忙不迭地催他回房休息去了。
自此之后,胡妹儿不太如从前那般在外招摇,居然像变了个人似地安份守已起来。也不会再如往常那样时常来寻东莪,反而是东莪寻针问线还是会去找她,这一日,晚饭过后,她刚刚自前厅忙碌下来,回自己屋去,半路里却碰到东莪相拦,说是要送衣裳给一个妇人的孩子,让她帮忙一起送去。胡妹儿忙随她回房,二人拿了东莪这些日子准备的一些衣裳棉被送到城边张妈的家中,那张妈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又奉茶倒水,二人推迟了好一会这才告辞出来。
这一晚月光皎洁,满天星斗,二人在小巷间慢行,胡妹儿道:“都说姑娘心好,连这样的穷人也帮着考虑的如此周到,真是由不得人不敬佩!”东莪道:“将心比心而已,存活于这样一个世道,能平安活着已经很不易了,”说罢轻轻叹息。
胡妹儿也点了点头,却听东莪问道:“听说你的家人都被一场洪水没了,这些年来,你也没少吃苦吧,”胡妹儿眼圈渐红,轻声道:“过来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姑娘说的,能活着就够不容易的了,”东莪点头道:“不错,我也遇到过一些难处,可是想着以后地日子也都一一咬牙坚持过来……”她顿了一顿,向胡妹儿道:“你以后有些什么打算吗?”胡妹儿一怔,她又道:“你总不会就想这样跟着郑家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帮佣吧!”
胡妹儿不由得停下步子,嚅嚅自语道:“我还能做什么呢?”东莪道:“咱们女人比不得男儿,至多也就是要寻得可靠的人家,你难道真地就没想过自己往后应该走怎样的路呢?”胡妹儿抬头看她,她又道:“容貌长相都只是一时地,将来到了都褪却之时,你可曾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吗?不如趁着年青谈婚论嫁,生儿育女,”胡妹儿脸色发白,看她一眼道:“哪有人肯娶我这样地女子!”
东莪伸手放在她的肩上,柔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细细看你,自从……那日之后,你像是改变了很多,话也少了,有时瞧着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因而我想着,往日你地一些所为兴许是怕自己无人注意这才故意做出来的。”胡妹儿眼睛渐渐发红,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却听她又道:“如今你倒是像有什么心事的人一般,走路说话都沉稳起来,我敢说,你若是当真想改变自己,定然是可以做到的。”
她的双眼在月光下绽放柔和的光芒,向胡妹儿注视不语,胡妹儿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即能明白她的心事,又对她毫无偏见,一时间她控制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我也想……也想像别人那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可是……他……看不上我的……”东莪即刻追问道:“他?你有心上人了吗?”胡妹儿一愣,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东莪放手一笑,道:“你怕什么?不管是谁,我给你出面去说!”
胡妹儿脸色更白,偷偷看她一眼,道:“谢谢姑娘,不用了,”东莪侧头看她,道:“你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能告诉我吗?”胡妹儿低垂着头,过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东莪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你若是哪日决定了,我帮你向老爷夫人说情,放你嫁人去吧,这样在郑家虚度光阴,实在是可惜了。”
胡妹儿闻言却在此时抬头看她,轻声道:“姑娘还是在怕上回的事吧,盼我快快离开郑家,”东莪与她对视,点头道:“不错,我也不想瞒你,此事关乎郑家的声誉,郑经的性命,那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胡妹儿看她一眼,垂头不再说话。二人走了一段路,她又忽然停步道:“姑娘,我……我真的不会说出去,半点会伤害到他的事,我也不会做,你不要赶我走好吗?”东莪道:“我怎么知道你哪日会不小心说出口来,”胡妹儿向四周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我会对他好的!”
猛觉东莪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到她一双眼睛直视自己,一字字道:“你方才说的心上人便是他吗??”胡妹儿全身无力,只得轻轻点头,却听东莪斥道:“糊涂,你疯了不成?”胡妹儿声音颤抖道:“我……想过好一点的日子,再也不要吃苦受累,这一次我与他有了这样的事……是命中安排的,这些日子里……他……他还来找过我几回……我不图什么,只要跟着他就好!”月光之下她只觉东莪双眼中闪动起可怕的亮光来,朝她慢慢逼近,声音冰冷之极“跟着他?他愿意让你跟着吗?你凭什么跟着?就算如今你自持容貌,能够将他勉强把持,可是等有一天,他娶妻生子,而你年老色衰之时,恐怕他不来杀你,你也会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胡妹儿全身抖如糠筛,却见东莪缓缓松开双手,声音冷淡,道:“你仔细想一想,你有什么可以让他不能放下你的东西吗?我是真心为你打算,千万不要贪图眼前,这样一个公子爷,绝非是你能长久依赖的男子!”
她的目光渐渐回复柔和,又道:“今日说的太多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无道理,只为你自己着想,是去还是留?若是你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帮你找一个老实的男人,从此跟着他虽然粗茶淡饭,但也好过担惊受怕,你所求的不是这样吗?”
第二十三节 伏祸(下)
胡妹儿低头不语,东莪轻拍她肩,二人一边慢行,她一边轻声道:“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对你说这些话的人了。本来你们讳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是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我与你毕竟相处了不少时日,知道你的苦处,这才提醒你,有什么听不入耳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的声音沉稳之中又似带有压力,胡妹儿不知不觉自心中对她生出畏惧之意来,连忙点头道:“我知道的,再也没有人比姑娘待我好的了,”东莪却淡然道:“你错了,真正对你好的永远只有你自己而已。”胡妹儿转头看她,却见她朝远处的明月眺望,脸色漠然。
转眼又是一个新年,王府之中历来简朴惯了的,只是在除夕聚了一回,郑成很快便又开始投入到城防练兵之中,如今再加上还有金门的防御整顿,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郑淮是难得看到身影了,就连蒙必格也几乎是早出晚归,想碰一回东莪也不容易。
自从东莪与胡妹儿的那次长谈之后,胡妹儿举止说话之间更是小心在意,连桃儿她们都吃惊的发觉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也少言少语,再也不随便出府,整日里都与众丫头们呆在一起,要不然便是在自己屋里,东莪冷眼旁观,也不再去找她,只静等这个女人主动来寻,果然数日之后她便来了。
这一日,东莪刚刚自府外回来,走到自己屋前便看到胡妹儿一身素衣,站在门边朝她微笑招呼,她跟着东莪进屋。问寒问暖了一番,东莪笑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放心吧。就算你没听我的劝告,我也不会上夫人那儿说什么的。”胡妹儿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看看四周,小心的关上了房门,才走回到东莪身旁道:“只是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心里有了一些打算,这世上我唯一可信的就是姑娘了。因而来和你说说!”
东莪冷笑道:“不要和我说什么,我能当什么也不知道已经不易了,大人夫人对我不薄,这已经是极大地罪过了。若是再帮着你出什么主意,此地我还有什么脸再呆下去。”胡妹儿眼圈发红,轻轻道:“我从此都改了,只要能呆在府里……”她跪到地上,又道:“若是离开王府,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罢轻声抽泣起来,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这才扶她起来。道:“你既然硬是不肯不回头,我又能说什么呢。”胡妹儿哭泣道:“这几日我天天想着姑娘那日的话。明白自己是什么也不能求地人,可也……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
东莪沉沉看她。眼中跳起一点微亮,转身背向她走到窗旁,才道:“那你想怎么样?”胡妹儿轻声道:“他……他如今是少年脾性,贪图新鲜,因而才会来寻我,可像您说的,他总要娶妻生子,到了那时,我却也人老珠黄,再没有半点拉得住他地东西了。”东莪仰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轻轻叹息,嘴角却有笑意,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
胡妹儿道:“不止明白,我还想了……若是要长久的将他留在身边,就得……”说到这里却有些心虚,看着东莪的背影没再说下去,东莪转身向她,眼中满是怜悯之色,缓缓道:“只怕你曲解了我的一番好意,我是在劝你离开,并非是要你想什么能拉住他地法子,”胡妹儿急忙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只是我自己自姑娘的话里想到了别的。我……我实在是离不了他……如今我想过的,只有……”她再看东莪一眼,终于鼓足勇气道:“若是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才是长久的打算!”
却见东莪脸上红,怪责道:“你怎么来和我说这些,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一定要往这火坑里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胡妹儿忙道:“我知道和姑娘说这些不太合适,可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我……”东莪打断道:“看在你一片真心,我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将来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也得收拾得了才行。”她正要迈步走开,那胡妹儿又跪下道:“姑娘,这王府里人来人往的,就怕日子久了让人发觉,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东莪斥道:“胡闹!再说这话我可就不给情面了,”胡妹儿这才不敢再说,垂头拭泪出屋去了。东莪走至门前看了她地背影许久,这才轻轻关门自回屋里。
隔了两日,那个自从此事之后一直躲着她的郑经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日她正从锦儿家出来,因这两天一直没见到蒙必格,便特意到城墙边地军营之中看了一下,没碰到蒙必格,却见郑经嬉皮笑脸的自营房里出来,道:“姐姐是在找我哥吗?他可不在这里,”东莪白他一眼,转身就走,郑经忙跟上来陪笑道:“我又说错话了,姐姐可别把我放在眼里,”东莪轻哼道:“是你不把我这姐姐放在眼里才对。”郑经看看四周,笑道:“我哪敢呀,我不是有把柄在姐姐你手上捏着吗?”
东莪停步看他,正色道:“你即这么说,全当我好心做了驴肝肺,往后你再有什么事别想我帮你瞒着,”郑经一路陪笑道歉,她一直不加理会,他看她冷若冰霜地面孔,叹道:“如今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地了,可是……唉……我正后悔不已呢,”东莪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郑经苦着一张脸道:“如今在府里老觉着到处有人盯着我看,人家说话轻些我就要上心去想,不知是不是让她们看到什么,知道了什么!”东莪看看他,却又忍不住笑道:“谁信这是郑二公子会说地话呀!”郑经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又比不得别人家,能分出去自己单过,这样一个大府里人眼杂乱,出事是早晚的事呢!”
东莪道:“自做孽,有什么可说的,”郑经道:“